眼见日影黄昏,今日要说已是不能够了。而明儿又是休沐……云鬟长吁一口气,只得死了这条心,打算先回府,再寻白清辉相谈就是了。

坐车往回途中,便又改了主意,道:“去大理寺看看白少丞是否还在。”

小厮匆忙而去,半晌回来:“少丞不在,打听去了何处,也无人知道。”

无奈欲回府,忽然车外有人说道:“是刑部谢主事的车驾么?我们亲王殿下有请。”

云鬟意外,这来者竟是睿亲王的人,想到上次宫门外的情形,当即便要回绝。

谁知那车外之人道:“亲王殿下说,在场的还有大理寺的白少丞,所以务必请主事赏光。”

云鬟正惦记着白清辉,听闻被睿亲王请了去,略一犹豫,便叫车驾转道,且也去睿亲王下榻的会同馆中。

进了会同馆,远远便听到一阵鼓乐之声,侍从引着她往前,不多时来至门口,有几个胡姬正在殿内翩然踏乐起舞。

云鬟目光转动,果然见白清辉坐在右手侧,握着一杯酒,欲饮不饮的光景。在他旁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正含笑侍奉。

第422章

云鬟见清辉果然在座,本心一宽,又见他如斯情形,莫名又有些忧虑之意。

正打量间,睿亲王令歌舞暂停,笑道:“终于请了谢主事来到,委实不易。”

将一盏银杯放下,又举手让道:“主事既然来到,人便是齐了,且快请入座。”

原来除了白清辉外,在座的还有另外几位,有的认得,有的面生,品级却也都差不许多。

却只有两位睿亲王的侍卫官左右陪列。

云鬟拱手团团作揖,众人也忙都起身回礼,那两名侍卫中有一人起身,另一个却仍是坐着未动。

侍者引着,却在清辉旁边儿坐了。

云鬟不由看向清辉,却见他正也望了过来,两人彼此互相一点头。

睿亲王在主位上,举杯说道:“本王今日甚是欢喜,能得诸位大人济济一堂,想诸位都是大舜的中流砥柱,将来前途无量,本王心甚幸之,便先干一杯为敬。”

向着两侧略一示意,便果然仰头一饮而尽。

底下官员们见睿亲王这般谦和,也都略说了几句,陪饮了两口。

云鬟自知酒力不佳,便只做了个样子,又斜睨清辉,却见他竟喝了半杯。

云鬟微微犹豫,终于道:“清辉。”

白清辉听到相呼,果然转过头来,云鬟微微倾身,叮嘱道:“不可贪杯。”

清辉眼波闪烁,向着她轻轻颔首:“好。”

此刻堂上的睿亲王见了,便笑起来,道:“谢主事如何跟白少丞两个交头接耳?素来知道两位大人交好,怎地到了这里,仍是悄悄默默地?却不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

清辉应道:“并没什么,只是主事大人知道我不胜酒力,唯恐当众出糗,故而提醒了一句罢了。”

睿亲王道:“原来如此,谢主事可真是细心体贴之人。”

当即又叫舞姬上来,歌舞弹唱,也有几个小侍儿,捧着酒壶上来给各位添茶劝酒,原先跪在清辉身后的那位也上前来,竟道:“少丞若怕吃醉了,且喝一口这甘露茶。”

温声软语,举手添茶,清辉果然举杯,轻轻啜了一口,道:“好茶。”

那侍儿又转过来,却对云鬟道:“谢大人还未吃酒,莫非是嫌酒水不够好么?”

云鬟道:“酒量浅,饮不得。”

侍儿道:“主事难道竟滴酒不沾?这是新酿的兰陵酒,格外甘甜入喉,人人皆爱的,尝一口也醉不倒人,却是无妨。”竟亲自捧了起来,笑盈盈地劝酒。

果然几位大人都在交口称赞酒好,云鬟便道:“多谢。”举手接了过来,果然入口干咧绵甜,并无呛辣之感。

因见几位大人都到了,底下侍者端上菜肴,那驿官便亲陪了一趟,说了几句话,又请各位慢用。

睿亲王道:“本王在此叨扰许久,有劳向来照料的甚是妥帖,许大人万勿客套。”

这许驿官便道:“奉旨接待,又怎敢怠慢?殿下觉着妥帖,才算我等不负圣上旨意也。”

忽然,先前未起身迎接云鬟的那名辽国侍卫官道:“别的倒的确是甚好,只不过那日我们在外头遇袭回来,尔等竟粗心至没在亲王殿下房中安放冰块,明知道殿下耐不得这里的暑热……加上那日受伤,几乎把人憋闷坏了。”

许驿官笑道:“是是是,我也已经训斥过负责此事之人了,委实是一时忘了。多半……以为那天殿下是要在醉红楼里歇息半日,故而不曾安排冰。”

那侍卫官道:“明明是偷懒,没有冰也就罢了,亲王最爱的一个玉宝镯竟也不见,明明好端端放在桌上,可见是你们不知哪个大胆偷了去。哼……原来你们不仅当官,还要做贼呢。”

许驿官日常迎来送往,见惯各色人等,却也是好性儿,苦笑道:“这个万万不能的,我们都是食朝廷俸禄,小心伺候,只望不至获罪就是了,哪里还敢惹事,只怕是不知放到哪里……或者不留神丢到哪里了?”

侍卫官道:“放你……”

还未骂出来,睿亲王已经厉声喝道:“萧撸,今日是我请各位大人来饮宴的大好日子,你怎地又来多嘴?”

萧撸闻听,才起身低头道:“卑职不敢了。只是那宝镯是殿下素不离身的,丢了倒是可惜……不如叫他们仔细找找。”

睿亲王笑道:“行了,那日忙乱,谁知道落到哪里去了,何况今日也不是说此事的时候,你且落座,静静地喝酒,再来打扰我等的雅兴,先赶你出去。”

萧撸这才坐下,果然闷声不响地喝起酒来。

许驿官见睿亲王将此事压下,略松了口气,又道:“殿下的镯子果然不见了?我叫底下人仔细再找一找,兴许真的不知落在哪个不起眼儿的角落了呢?”

睿亲王道:“甚是有劳了。”

“这是下官分内之事。”许驿官又团团行礼,道:“各位大人慢用。”退了出去。

此刻,白清辉道:“方才所说的‘遇袭回来’,不知指的是哪一件?”

睿亲王道:“便是那日兰剑湖旁……谢主事当时也在场的。”

云鬟才知道是马车被炸裂的那一日,便不言语。

忽地又有个官员问道:“亲王的玉宝镯,不知是何宝物?”

睿亲王也露出几分苦涩笑意,道:“那个……那原本是我的家传之物,故而一直随身带着,时常把玩把玩,那日因白尚书催的急,一时就将它放在桌子上……后来……”

因睿亲王被那马车炸裂之时的气浪掀翻,受了伤,忙忙地运了回来后,里外进出的人等甚多,睿亲王又一时无暇他顾,竟忘了此事。

直到近来伤好了,思量着要找此物,遍寻不着。才想起来从那日就不见了。

睿亲王虽暗暗地叫手下人等搜检找寻了一番,却并无所获,碍于近来事多,便未曾将此事大肆张扬出去。

睿亲王说着,眼底伤郁之色掠过,复举杯道:“今日只说乐事,不提那些,快歌舞起来!”

当即那些胡姬又翩翩起舞,场面瞬间复又喜乐起来。

眼见夜色深沉,云鬟便欲告辞,又不知清辉的意思,便频频看他,却见他脸上泛红,双眼盯着面前杯子,目光有些迷离。

云鬟咳嗽了声,清辉才转头看她,云鬟问道:“要走么?”

清辉眨了眨眼,颔首答应。云鬟便起身请辞。

清辉也随着起身,身形竟微微一晃。

云鬟忙去扶住,清辉面红笑道:“不碍事。”手在她腕上一搭。

睿亲王见如此,笑道:“果然少丞不胜酒力,既如此,本王便不留两位大人了。”

见他们两人告退,其他的官员们也纷纷起身,睿亲王起身相送。

云鬟同清辉出了驿馆,外间跟随清辉的小厮们过来搀扶,云鬟站定,要送他先上轿,谁知清辉抬头看她,道:“可否去府上说几句话?”

云鬟见他双眸微亮,瞬间踌躇后,道:“自然使得。”

小厮们帮手,把清辉扶着上了马车,云鬟才随之登车。

因天黑,云鬟点了灯笼,照的车内一片暖色柔和。

清辉靠在车壁上,起初尚且闭着双眸,随着马车前行,便有些睁开眼来。

云鬟抬眸看去,正对上他闪闪烁烁的双眼,云鬟心下微怔,便转开目光。

不知为何,却有些不安,云鬟定神道:“方才在席上,睿亲王说起那丢了的玉宝镯子,神情有异,你可看见了?”

清辉道:“嗯……只怕那镯子对他而言,自有一番意思。”

云鬟道:“原先我并不曾见过辽国人,如今见了,才知道是这般的……也有粗鲁武夫,也有斯文如睿亲王者……却跟咱们大舜都是差不许多,都甚是水深复杂。”

清辉笑道:“辽人,舜人,却都是人,自也都有七情六欲。只不过分有些格外恶狠的,有的不失良善的罢了。”

云鬟也微微一笑,心中只想捡着些公务正事来说,正思忖中,忽然清辉轻声念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蓦然间听见这句,云鬟复看向清辉,有些惊疑不信。

清辉抬眼,直视着云鬟双眸,继续说道:“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两个人彼此相视,却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只有清辉的声音,如同冰玉相交,却……隐隐地透出一些别样。

云鬟无法出声,直到清辉道:“你、懂我的意思么?”

袖中的双手不由紧握起来,云鬟屏住呼吸似的,道:“懂。”

清辉缓声道:“这份心事,在南边的时候就已经萌生,然而我从未敢说,……六爷,却是唯一知道之人。”

云鬟的心钝钝地跳疼起来,清辉望着她,又道:“如今我不得不说了,崔姑娘……”微微一顿,清辉改口:“云鬟,你对我……”

四目相对,清辉的眼角有些许微红。

云鬟竟无法直视他的眼神,慢慢地转开头去,呼吸已经乱了。

清辉见她虽不答,可这般动作,心里却仿佛已经明白了:“你……”

他从来不肯表露心迹,今夜,偷着多吃了两杯酒,借着酒力,再忍不住,虽然早就有些预料,可要亲耳听见、亲眼所见,知道了再无所望,怎不叫身心如冰。

清辉失笑:“是我唐突了、我……”他似想笑,却到底笑不出来,红着双眼,却几乎要涌出泪光,“停……”

一声“停车”,还未出口,便听云鬟道:“这一世,我最不想亏对的两个人,可知是谁?”

清辉正要往外,闻言便止住身形:“你、说什么?”

身后,云鬟道:“我最不想亏对的,想要竭尽全力相护相报的,有两个人。”

清辉眼神微动,却并未出声,只听她说。

云鬟道:“第一个,便是表哥。第二个,便是你。”

往事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闪过:京内跟他初次相见,南边儿的相扶相携,在她自忖绝境,如槁木死灰之时,是他挺身而出,拨暗见光……

直到如今。

云鬟道:“若不是小白公子,就没有今日的谢凤,若无法相报,反而伤到你半分,我已无地自处。”

清辉并未回头,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车门,水光在眸子里涌动:“你何必这样说……”

云鬟道:“可是你或许不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一生我自觉甚是幸运,有你,表哥,承儿……为了你们任何一个,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以命相换相护,但是……”

手按胸前,眼中泪水如鲛人珠泪,盈盈剔透,四散跌乱:“对不住……”

清辉回首,望着她肩头微颤,垂首落泪之态,亦红着双眼道:“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云鬟道:“我、只是恨我自己。”

清辉缓缓挪了回来,跪坐在她身前,虚抚过她鬓边脸颊,道:“何必如此,可知你所恨的,正是我所悦的人。”

云鬟抬头,泪眼朦胧。清辉端详着眼前的容颜:“不打紧,你并没伤着我,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想试一试罢了,兴许,我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终于将云鬟脸上的泪珠儿缓缓拭去,道:“一切恩爱会,无常亦难得……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或许,我该感激,毕竟是你叫我懂得了其中滋味。”

仿佛所有言语都成了泪涌,所有的都化成一句话:“对不住……”

白清辉笑:“早知道了,虽看着冷冷无情,心却比谁都软。值得哭的这样么?只是我喜欢你罢了,一切在我,又与你何干?”

第423章

早在先前,清辉留下那句“家里已经在留意我的事”之后,云鬟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清辉对她好,但清辉从来都冷静超然,虽不似白樘般沉稳,却似对所有都胸有成竹,万事无扰。

云鬟隐隐感知,也隐隐地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也不由自主地替他忧心,故而方才上车后,察觉意思不对,便竭力只说公务。

谁知仍是避不过,仍要直面。

清辉对她的恩,无以言表,也不必说出来。

前世之时,亲情单薄,孤零零似无依无靠,凡有人对她的一丁点好,都会记得牢牢地,不肯放开,自然也永不会淡忘。

今生,清辉为她所做的种种,云鬟也感怀铭记。

她极想要清辉好,丝毫伤跟痛也不要叫他受到,只可惜……竟不免是她伤了他。

他本是个清净之人,得他开口,那必然是忍无可忍的境界,却又偏被拒绝。

他虽说无碍,心底怎会波平如镜?自也有一片狂澜人不知。

云鬟却也痛心自恨。

那一句“对不住”,虽只三个字,却是千钧万重。

车子停在谢府门前,清辉道:“劳你的车再送我一程罢,我便不下去了。”

云鬟落地,目送车子载着清辉离开,眼中的泪却兀自不干,于风中不住坠落。

正呆呆站着,恍然自失,忽听得有人遥遥说道:“在发什么呆?”又道:“又哭个什么?”

云鬟回头看时,却见赵黼正斜斜地倚在门边儿站着。

没发声儿之前,他始终静静默默,因此竟也不知几时在此的。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泪光潸然,一个眸色幽沉。

相望之中,夜风掠过。

云鬟张了张口,无法出声。

门首灯笼微微晃动,朦胧微光之下,赵黼的脸色晦明难分。

待两人入了内厅,赵黼问道:“先前不是睿亲王请去吃酒了么?如何这样垂头丧气眼泪汪汪地回来?”

又淡淡地问道:“那马车怎么去了,是送了谁不成?”

云鬟道:“是小白公子。”

赵黼并不诧异,只道:“原来小白也去了……那他又怎么把你惹哭了?还是你在睿亲王那里吃了瘪?”

云鬟道:“都没有。”

赵黼笑笑,斜睨着她道:“当面做鬼,要不要我当面儿去问小白?”

云鬟忙道:“不要去!”

赵黼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云鬟低下头去,道:“是……他为了顾小姐之事忧心,我解劝了几句。”

赵黼问道:“那就哭了?”

云鬟道:“我、我因为想到自己,就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意。”本是瞒他,谁知说了这八个字,竟真的悲从中来,眼睛便又湿了。

赵黼凝眸看她,片刻起身走到跟前儿,便将她轻轻往身上一揽,道:“又瞎说什么?如今我们不是好好地么?只是想些子虚乌有。”

云鬟本不想说谎,然而此事,毕竟不是她一个人,更牵扯清辉。

且谁知以赵黼的性子,听了真话之后,会不会更暴跳起来?

身不由己靠在他身上,敛了心思,极快将泪拭去。

谁知赵黼在她背上轻轻抚过,忽然说道:“唉,我也是后知后觉才知道,虽看着冷冷无情,实则心比谁都软。”

云鬟一惊,竟不由自主颤了一颤,忙仰头看向赵黼。

这一句话,却跟方才清辉在车内对她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赵黼已经听了去?毕竟……竟不知他是几时出门等候,何况那会儿她心意慌乱,早不知车行何处,几时停下的。

赵黼见她面上有些惊慌之色,却笑道:“怎么了?我就是说你,是了,还有清辉。你们两个可不都是这样的性子?”

云鬟仔细打量,却见他面上并无任何恼怒之色,反若无其事。

然而她的心却仍惶惶:“你……方才……”

不等说完,赵黼粲然一笑,道:“你们两个这样投契,倒觉着像是双生的兄妹,当年白樘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你莫不是被人私抱到崔家的?”

云鬟本捏着一把汗,谁知他竟玩笑起来,且又说的如此不像话,便道:“不要胡说。”

因哭过,眼睛乌黑,鼻头却有些红红地,水光润滑,多了几分可怜可爱。

赵黼忍不住捏了捏那圆润的鼻头,道:“我倒是觉着有些可疑,毕竟崔家一直都冷待你,或许当真……你们的白尚书是个不可貌相、其实自有乾坤的人……才把你这小可怜儿扔在了崔侯府。”

云鬟忍不住打开他的手:“好了!一派胡言。”脸上有些愠色。

赵黼回身坐了,半真半假笑道:“怎地,一说到白樘你就耐不住了?”

云鬟垂首,赵黼盯着她,一时也没开口。

晓晴进来送茶,却见两个人沉默无言相对,心里甚觉诧异,又不敢多嘴,放下茶盏后,便退了出去。

云鬟因见赵黼不语,正要问他何故而来,却听赵黼开口道:“昨晚上我听说捉拿辽人的囚犯,本来派了人出去相助,谁知道半晌缇骑回来说,那贼竟然自己喷血死了,可是真么?”

云鬟道:“是真。”

赵黼道:“白樘怎么说?”

云鬟道:“今日一整天没跟尚书照面儿……本来还想试着跟他说顾小姐的事呢。”

赵黼见她忧心忡忡,又听“没照面”的话,便微笑道:“你跟他说又有何用?他那个性情,总不会无端将两个人拆散。何况他也是忙碌不堪,下午又进宫去了?”

因赵黼不再追问别的,云鬟暗松口气,顺势道:“其实我私心觉着,这案子还有些古怪。”

赵黼道:“哪里古怪了?”

云鬟迟疑说道:“这死了的耶律齐,自然是下毒想害睿亲王,且又水中杀死了萧忠的人,且根据那日众人的证供推论,切肉叫献的是他,下水后第一个冲到萧忠身旁的人也是他,且他最后那样做贼心虚先逃,也是确认了。”

赵黼道:“那么还有什么疑点?”

云鬟道:“疑点就在于,那车中的火药,我觉着跟他无关。”

先前马车忽然炸裂,除了耶律単当场死了,还有几个人受伤,耶律齐便是其中受伤颇重的一个。

试问,若獐子肉中投毒,水中杀死萧忠,以及马车里安放火药的人都是耶律齐,那当日马车炸裂之时,耶律齐为何竟不知躲避,反而紧随旁侧,故而竟伤的比睿亲王等人还要重几分?难道他不惧马车会炸,又或者……并不知情?

还有一个推测,或许是他明知马车会出事,却偏靠近,这乃是一招苦肉计,让众人怀疑不到他身上。

然而那火药炸开,声势威力何其猛烈,何况炸开之时,碎屑杂物四散,他靠得那样近,若有个不妥,立即毙命也是有的,故而纵然是“苦肉计”,也做不到这地步。

因此剩下只一个可能,便是这耶律齐着实不知马车内有火药之事,所以这火药跟他无关,而欲害睿亲王的……除了耶律齐,还另有其人。

赵黼听云鬟说完,道:“果然有理,但是若不是耶律齐,又会是谁还想要睿亲王的命?”

云鬟摇头,道:“根据表哥所说,造那种不用人点燃便可自己触发的火药,需要一种火粉,然而这火粉却是极难得之物,尚书应该还在查这一条线索。”

赵黼道:“对了,你可知那耶律齐因何要杀睿亲王?”

云鬟道:“我不知。尚书并未透露。”

赵黼却道:“这个我恐怕知道一二。”

现下辽国的皇帝是萧西佐,萧西佐原先抢了萧利天父亲的位,才登上帝座,如今萧西佐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早被封为皇太子。

然而偏偏近年来萧利天崭露头角,很得皇帝喜爱,如今更作为议和使者来至大舜。

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人物,在一些争权夺利的人眼中,自然是一根刺了。

云鬟道:“你是说,耶律齐是辽国皇太子的人?”

赵黼懒洋洋道:“谁知道呢?又或者是萧西佐的人也说不定。”

云鬟有些头疼:“怎么皇室里,总是这许多尔虞我诈的呢。”

赵黼微微一笑,笑影里却也依稀多了几丝沉重。

云鬟抬眼看见,问道:“怎么了?”

唇动了动,却并没有说出什么来,赵黼只道:“对了,你可想不想帮小白一个忙?”

云鬟正因之前白清辉那样情形,心里大不受用,闻听忙说:“自然想了,是怎么帮?”

赵黼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云鬟不疑有他,起身走到身旁:“你说?”

赵黼顺势将她的腰揽住,道:“你亲我一下儿,我就说。”

云鬟一愣:“又跟我玩笑么?”

赵黼道:“并不是,你亲了我,即刻告诉你,若说的不是真的,你以后再也不要亲我,如何?”

云鬟啼笑皆非,虽极想要知道是什么法子,然而垂眸看着眼前这张脸,总是心慌难禁,哪里能亲的下去?

赵黼道:“你到底要不要亲?不亲我走了。”

他竟然作势起身,云鬟不及多想,一把攥住他肩头衣裳。

夏日的衣料单薄,缎子在掌心里,若有似无,隔着薄薄的两层,就如同真正触到了他的肌肤,有一股难耐的热力腾了上来。

赵黼复又落座,云鬟道:“你、你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