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越发无言以对。

赵庄咳嗽了声:“好端端地,相爷为什么竟如此,只怕有什么误会?”

赵黼看着静王,他方才的话说的极明白了,静王心里自然也通明。赵庄未必不明白,只是怕静王面上下不来,故意开脱的而已。

静王道:“其实先前君生出事,我也已经在疑心,只是想不到……相爷竟然会变本加厉如此……”

赵庄见他眼圈微红,便道:“若真的是他所做的,果然是有些过了,你也毕竟该约束一些,朝上闹得不和,传出去的话,人说跟大臣不和还是其次,他毕竟是你的岳丈,若是更说是你我不和,竟是怎么样呢?”

静王道:“我本来不愿将这些话说的太过明白,又心想丞相在朝多年,自然及知道分寸,只怕他就错会了意。太子放心,我……我自会去同他说明,一问究竟。”

赵庄道:“那就再好不过,倘若说明白了,从此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赵黼在旁道:“四叔,你可能压下他么?”

静王苦笑道:“如何敢说‘压下’,只是尽力劝诫而已。”

赵黼道:“四叔,你且尽力,若是无法的话,便让我来料理,免得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静王道别之后,赵庄对赵黼道:“你方才说的那样,我看你四叔脸色都变了。”

赵黼道:“父王,这些事若是藏着掖着,终究没有了局,且终究是要面对的,当初父王不是太子,尚且可以一退再退,可是如今,只能往前,竟是一步也不能再退。”

赵庄看向赵黼,眼中滋味难明:“黼儿……”他抬起手来,将抚上赵黼的脸,却又在肩头按落。

赵黼知道他的心意,道:“父王不用怕,我知道你最是不愿得罪人,所以这些丑话,都让我来挑明,得罪人的事儿,也我来做,左右我素来是这个性情。人人皆知。”

他向着赵庄一笑,道:“既然已经无路可退,我一定保父王这个太子位顺顺利利地。”

赵庄眉心紧皱,眼中却泛出些许泪影,定定看了赵黼半晌,方举手又将他抱了一抱,道:“黼儿,太子位……对我而言着实不算什么,我只要你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父王一生最大的骄傲,也从来都是父王最最珍爱的好孩儿,我也只想咱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就好。”

赵黼听了这句,略觉有些古怪,然而却只当赵庄是有感而发罢了,便笑道:“父王若是这样赞我,那就在母妃跟前儿多给我说几句好话,不要让她再吵嚷我纳妾娶妻的啦,可知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赵庄方转伤为笑,道:“知道了。”

因见厅内别无旁人,赵庄便道:“听闻昨儿你去了谢府?你同她……可还好么?”

种种原因所致,赵庄之前当然并不怎么待见云鬟,不过爱屋及乌,谁知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经历过这许多事,才知道那女孩子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因此竟比赵黼更上起心来。

赵黼见他问,便笑道:“好的很。”

想到那一夜的相处,便从这满眼的烦乱焦恼之中,生出无限的清甜。

虽只简简单单地三个字,赵庄却也瞧出赵黼面上透出的孜孜欢悦。

凝视着赵黼,赵庄眼中也透出些许欣慰,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却见厅内的光线暗淡了几分,赵黼转头看了看,却见南边儿天际一大片暗色乌云冒了出来,张牙舞爪,海上龙兵似的一涌而至。

赵黼喃喃道:“怎么好端端阴天了?”

中午时候尚且晴空万里,刑部中,云鬟还跟季陶然一块儿,抽空出外,同白清辉碰了一面儿。

原来柳纵厚那件事,近来有了着落。竟然是保宁侯家主动退了亲。

云鬟跟季陶然听说,都甚是惊诧,起初双双猜测是白樘从中插手。

谁知见了清辉,才知道并非如此。

清辉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必然会想错了,然而,这件事的确不是父亲所为……毕竟……”

虽然柳纵厚竟有这样一场,可是,毕竟这是他的私事,且除此之外,他也并无其他劣迹。

白樘只私底下见了顾夫人一面儿,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只说:“近来听说柳公子,跟手下的侍卫相交甚密,不知道顾家知晓此事么?”

顾夫人又惊又疑:“哥哥是说……他……”

白樘淡淡道:“其实这本不是大事,我也本不该多口,只是、想来毕竟你该知道才是。”

顾夫人道:“哥哥哪里话,我自然知道哥哥是为了我跟芍儿好。”

白樘道:“你且自行掂掇,横竖明年才是婚期,且再仔细思量就是。”

谁知,顾家尚且并没有什么表示,保宁侯府却提出退亲。

白清辉道:“我原本也以为是父亲从中行事,现在想来,只怕是柳纵厚自己羞愧,所以如此,然而坊间众人不知何故,都猜测不定……”

季陶然道:“这柳纵厚也不是个东西,就算退亲,也要告诉顾家,让顾家退才是,他这般算是什么?”

白清辉也是这个意思,保宁侯又不知究竟,以他的性子,只怕嘴上不知又说出什么来。

然而云鬟在旁,想的却是:如果两家解除婚约,事情从最初起了变故,那顾芍以后,是不是也不至于再落到那个“自相残杀”的悲惨境地?

午后,晴空翻做阴云天气,不多时,又响起几声霹雷,一场急雨降落,瞬间整个京城都浸润在淋淋地水汽之中。

云鬟因未带伞,便站在檐下袖手看雨,心想阿喜多半会送来,只要等上片刻就罢。

谁知那天际霹雷一声高过一声,电光火蛇似的,从刑部那高墙之外忽闪而过,有那么几次,竟仿佛要穿过庭间,落在头上一样。

云鬟起初还勉强站着,久而久之,氤氲雨气扑面,把额角脸颊都有些打湿了,又见如此雷霆之威,不由唤醒昔日小时候的恐惧之感,心惊胆战,便往后退了几步。

正迟疑中,一道雪亮电光从眼前掠过,云鬟失声,举手捂着双耳,便往回跑,匆匆地想要进屋内去躲避。

正忙忙地乱窜了几步,便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略退了一步,道:“怎么了?”

云鬟猛地止步,抬头看时,正是白樘。

她强自定了定神,还未答话,耳畔便听到那霹雷从天际滚滚而来,“咔嚓嚓”一声连响,震得人几乎魂不附体。

云鬟尖叫,又死死地捂住耳朵,竟蹲在地上。

白樘诧异垂眸,这瞬间,眼前所见的,竟似是那日龙门风雨,那个披着自己衣裳的女孩子,淋得落汤鸡一般,有些倔强又有些悲伤惘然似的表情。

雷声似乎觉着吓到了人,甚是得意,便越发高亢起来,云鬟难以遏制地发抖,手紧紧地捂着,却仍难以遮挡。

忽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竟将她生生地从地上揪了起来,旋即张手,将她拥入怀中。

云鬟只顾埋首低头,手仍旧掩着双耳。

仍有闪电在天际盘旋,雷声却弱了下去,仿佛知道再吓不到人了,便起了退缩之意。

可雨声却越发大了,哗啦啦响做连音,在走廊边沿,垂下厚厚地半是透明的雨幕。

正在此时,原本模糊的雨幕之中,却渐渐地显出一道人影,撑着伞,从潮润润湿淋淋地水世界中而来。

正将上台阶之时,似发现什么了般,目光转动,便看向廊下。

当看清眼前的情形之时,双眸慢慢地睁大,手竟不由地一松。

那正呼啸于雨中的风趁势作乱,无形的舌尖儿一卷,便将那伞掀翻吹开,顺着滚落地上,渐渐地被推着不见了影踪。

这会儿,因雷声消退,白樘缓缓松手。

云鬟仰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未说什么。

彼此相看片刻,白樘抬眸,看向云鬟身后。

赵黼湿淋淋地站在雨中,整个人如一棵被淋湿了的树,阴暗而沉重,默然抿着唇。

云鬟发现白樘的目光所在,脸色一变,回过身去。

相比较她的色变,白樘却仍是面沉似水,道:“夏季多雷雨。只怕待会儿还要响雷,你不如先回屋内避一避。”

云鬟站着未动,白樘道:“还不去?”

云鬟道:“尚书……”

白樘垂眸,眼神有些冷,却叫人无法抗拒。

云鬟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身,便听赵黼在身后叫道:“崔云鬟!”

声音沙哑,似受伤带痛。

云鬟睁大双眸,陡然止步。

白樘道:“走。”

赵黼道:“崔云鬟!”

云鬟闭了闭双眸,终于道:“尚书,冒犯了。”竟咬牙转身,拔腿跑到廊边。

她迈步下台阶,将赵黼拽住,便要拉他到廊下避雨。

谁知赵黼抬手,将她死死地揽入怀中,顺势低头,便吻在唇上。

他的双眸盯着眼前也同样湿了眉眼脸容的人,复又抬眼,却瞪向廊下冷然站着的白樘,眼神中,几许怀忿挑衅,几许张扬激烈。

第442章

当看见那一幕之时,赵黼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

那一种绝望惊恐之感,甚至超过了他原该有的震惊跟怒意。

他本想上前将云鬟拉过来……问她到底是想如何,再质问白樘何意。

但他却拼尽全力克制,因为本能地意识到,只要他轻举妄动,怒炽发作,后果难以预料。

那种情形,也绝非他想要的,且多半会让他后悔。

他早有过前车之鉴。

如此一想,双脚就如同立地生根了般,真个儿似一棵树般立在雨中。

白樘对云鬟说话的时候,他当然是听见了,当看着她转身欲走,再不可忍。

就仿佛她这一走,就真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而他将被人弃置在这漫天遍地的雨水之中,直至冰冷窒息。

对云鬟而言,完全想不到赵黼竟会如此。

错愕之际,急抬手用力一推,赵黼却并不松懈半分,右手揽在腰间,仍箍的她紧紧地。

复向白樘所站之处瞥了眼,赵黼方握紧她的手,将人拽着往外,疾步离去!

身后,白樘站在原地,就像是帘外的雨气涌了进来,蔓进眼里,却在瞬间凝成了霜。

且说两人才出刑部,云鬟便用力将手抽回,后退出去。

赵黼回头,不知是怎么了,云鬟道:“殿下!”

赵黼察觉异样,才要开口,云鬟冷道:“我要回府去了,殿下若是无事,也自请回。”

雨仍未停,两个人都淋湿了,赵黼看着她湿淋淋的模样,以及眉宇间透出的一缕恼色,便道:“你为方才之事恼我了?”

毕竟是刑部门口,虽是雨天,且近晚间,一时并未有人出入,但门口的侍卫却立在檐下,有些惊惧又有些好奇地偷眼打量。

正这会儿,谢府的马车匆匆而来,阿喜从车辕上跳下地,撑着伞跑了过来:“主子,我来迟了!怎么竟不在里头等一等?都淋湿了,回去晴姐又要骂我了。”

云鬟并不回答,只顾往前而去,赵黼顿了顿,却也忙迈步跟上。

他从阿喜手中将伞接了过来,亲给云鬟撑着,哼道:“你为何怪我?明明是他不对在先。”

云鬟一声不吭,垂首而行。

赵黼道:“难道不是么?好了,不要恼了,我也并没做什么……”

云鬟一挥手,竟将他擎着的伞挥开。

望着赵黼,云鬟道:“殿下还想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方才是我被雷声惊了,尚书才护着我,你心里又想的什么?他哪里不对?他也像是你这般放肆任意行事了么?”

赵黼方才惊鸿一瞥,虽知道以白樘的人品、云鬟的性情,不至于背着他有什么苟且。

但他从来是个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人,又且对云鬟十万分上心……连薛君生私藏她的画像,都引得他勃然大怒,何况是白樘。

可是毕竟天生的脾性,故而他虽克制了自己不去吵闹,却未曾忍住那嫉妒之心,竟当着白樘的面儿……

此刻云鬟瞪着他,眼中有不再隐忍的怒意。

云鬟无法容忍赵黼方才的行为,尤其是于刑部之中,且在白樘跟前。

这种感觉,令她大不受用,难堪无地自容。

如今,她是刑部的谢主事,并不是曾经可任意亵玩的侧妃。

赵黼被她疾言厉色、质问了这几句,无言以对。

一来他得逞所愿,方才且又得了她的解释,故那些嫉妒跟醋意早就随之消散无踪。

见云鬟眼睛发红,便忙举手在她额头上遮了一遮,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儿,别恼了,都淋湿了……”伸手扯扯她的衣袖,意图缓和气氛。

云鬟举手拍开,本还想再说几句,然而见他如此,那些话却说不出口了。

这会儿,刑部中阿泽急匆匆出来,见他们立在雨中,微微一愣,继而道:“还不上车,在这里淋雨好玩儿么?”

云鬟默默转头,上了马车。

赵黼略一迟疑,正要跟上,不料云鬟决然道:“殿下请自便。现在我只想自个儿清静。”

赵黼怔然间,云鬟已经道:“阿泽,你上来。”

阿泽从头看了个稀罕,听云鬟语气冷冷,只当赵黼必然会发作,谁知一瞥间,却见赵黼面上有些悻悻之色,却无恼意。

阿泽大为惊奇,又听见里头云鬟如此吩咐,他就扁了扁嘴,嘀咕道:“越发指使起人来了,哼……”却也依言将伞收起来,钻入车内去了。

阿喜早忙不迭地将那伞捡了回来,见赵黼独自一个人站在雨中,便大胆上前,给他撑住。

又嗫嗫嚅嚅道:“殿下,留神、留神着凉……”

赵黼因又碰了一鼻子灰,便回头冷看,正也要将伞拂开,心念转动,却终于接了过来,淡淡道:“去跟着你主子罢。”

阿喜见他并未发怒,大大松了口气:“是。”

赵黼凝望马车消失在雨雾之中,才低头耷脑地去了。

且说马车中,阿泽坐在云鬟对面,见她通身已经湿透,那一张脸因被水浸润,更觉清灵细白,如同被水洗过的羊脂白玉,偏眼圈微有些红。

阿泽忍不住道:“这也是一物降一物,满京城里若说有个敢呵斥皇太孙殿下的,那也就是你了罢。”

云鬟原本动也不动,闻言,才举手拧了拧湿透的袍摆,默然不语。

阿泽又道:“不知是为了什么闹得如此?”

云鬟道:“没什么。”

阿泽道:“那你怎么没叫他上车,反叫了我呢?”

云鬟抬眸看了一眼,又慢慢低下头去,雨水顺着鬓边滑落下来。她举手拂了拂,心思略微烦乱。

阿泽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怪,本来四爷说要送你的,怎么忽然又对我说,叫我出来看看,若是殿下随着上车呢,就叫我回去,若……”

云鬟有些不能信:“四爷……说要送我么?这是为何?”

阿泽道:“我怎么知道。”

云鬟凝眸垂首,却见雨点默然无声地,从帽檐上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打在她的手上,溅起些许晶莹水花。

阿泽一直送了云鬟回府,才自返回。

晓晴见人回来,却是这个模样,惊疑交加,问道:“怎么湿的这样?”忙叫准备热水,洗澡换了衣裳。

晓晴又问道:“必然是阿喜去的晚了?”

云鬟道:“不跟他相干。”

晓晴见她神色不对,便不再多口,只道:“原本不至于晚去,只是今儿他去盯了个人,故而迟了。”

云鬟见说的古怪,随口问道:“又盯的什么人?”

晓晴便将前些日子有人在门口窥探一情说了,道:“故而我吩咐阿喜,再看见那人出现,只别惊动,暗暗地跟着看是谁家的。今儿那人果又出现……”

云鬟诧异:“那么,可查到了?”

晓晴附耳,低低说了一句。

云鬟略有些色变,转头看了她片刻:“当真无误?”

晓晴点头:“眼睁睁看着进侯府了呢,且跟侯府门上都是相熟的。”

次日,刑部之中。

过正午,季陶然忽然来到。

两人略说几句,云鬟见季陶然脸色不对,便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季陶然咳嗽了声,皱眉不答。

云鬟本是随口试探,见他如此,才转身直视又问:“真的有事?”

季陶然道:“有一件儿,只是……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云鬟道:“关于什么的?”

季陶然左右瞧了一眼,看那书吏都在外头,才悄声道:“是……上回东宫杜云鹤的死因……”

云鬟蹙眉:“先前我听尚书说,是被扼断脖子而死,又有什么不同的么?”

季陶然点头道:“死因的确是因为这个,且那下手的人,动作干脆利落,想来杜云鹤并没觉着难受就已经被……但是我要说的并不是这点儿。”

云鬟道:“那又是什么?”

季陶然轻轻一咳,方道:“原先查验杜云鹤尸首的时候,因他才死了不久,皮上的痕迹尚未完全形成,我便只从他断裂的颈骨推断是被人掐死。可前日,我再去查验的时候,发现他颈间的手印已经极明显,倒也罢了,只是在左边靠近下颌处,有一个痕迹,十分古怪。”

云鬟道:“什么痕迹?”

季陶然垂着眼皮,如回想般:“模模糊糊,似是个图案,有些像是个倒扣的‘山’字,又像是个‘爪’字……”

云鬟略一沉吟,却也想不出那是个什么形状。

季陶然瞥她一眼:“这自然便是凶手所留,我将此事跟尚书说明,暂时推测,或许是这凶手手上戴了什么戒子之类。”

云鬟果然精神一振,道:“这倒是个极有用的线索。”

季陶然讷讷道:“也未必,京城内多少人,镇抚司又多少人,戴戒指的何止上百?虽然凭手劲跟指印看来似是个男子,要找却也是难的。何况案发所在又是敏感之地,就算尚书想搜检,还要跟六爷仔细商量呢。”

云鬟摇头:“这倒不一定,镇抚司是规矩何等森严的地方,除非一些高阶将官,底下的人极少会戴戒子之类,只要……”她一边儿凝神细细分说,一边儿回想先前往镇抚司的那几趟里是不是曾见过什么可疑线索。

正说到此处,心中一震,便猛地刹住。

季陶然道:“怎么了?”

云鬟抬眼看向他,却又转开目光,片刻说道:“没、没什么……我忽然想到,也、未必如此……兴许是杜先生先前磕碰所留?或者受刑之类留下……”

季陶然道:“我是查验过的,莫非你不信我的判断么?”

云鬟勉强一笑:“哪里敢?我自然是深信不疑,只不过……不过在想罢了。”

季陶然道:“那便好。”看看时候不早,便又起身去了。

将出门之时,却又止步。

季陶然看着门外台阶上未干的雨渍,眼中透出犹豫之色,几番似要回头,最终却又咬了咬唇,迈步去了。

大概是进了雨季,这数日里,雨水一直绵延不断,却把夏日的闷热一扫而空,渐渐地透出几分秋雨潇潇的森凉来。

终于黄昏,外间众人鱼贯出刑部而去。

云鬟也早将手头公事都处置完毕,正到门边儿,见柯宪来到,要同她一块儿回府。

云鬟道:“我尚有些别的事,不能同行了。”

柯宪见她神情凝重:“要我帮手么?”

云鬟道:“不必。”

才走几步,见阿泽蹦跳着从廊下来,云鬟知道他要跟着自己,便迎着道:“今日且不用相送了。”

阿泽道:“这是为什么?尚书曾吩咐过我,不叫我偷懒,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是要受责备的。”

云鬟听说的在理,飞快一想:“只因为今日跟……清辉约好了,有他同行,便不必劳烦你了。”

听提起清辉,阿泽果然嗤了声:“既然这样,那就罢了,我回去告诉四爷就是了。”

云鬟见他并不固执己见,略松了口气,趁着他返回禀告的时候,便加快脚步,急急出了刑部。

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太子府……”才一出口,又改口:“还是先回府。”

正行到半路,车夫却又听吩咐道:“仍去东宫罢了。”

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云鬟下车之时,心中有些忐忑,她本想让阿喜先来问问赵庄是否在府内,可又怕走漏消息节外生枝,因此索性亲自来了。

门上问询,果然赵庄不在,因静王小世子满月,今日皇室众人于宫内同贺。

云鬟心头一沉,转身欲回。

那门上因知道太子跟谢主事向来亲厚,便道:“不知您有什么事,等殿下回府,且向他转告一声也可?”

云鬟道:“多谢,只是却不必提起,我改日再来拜会太子殿下就是了。”

这一夜,赵黼被皇帝留在宫内,赵庄夫妇出宫回府,门人自然将云鬟来拜之事说明。

赵庄问道:“谢主事说是来见我,还是皇太孙?”

那人道:“说是来见太子殿下,看着似是有事。”

门人虽一无所知,赵庄却是个心细的人,知道云鬟绝不会无故亲身来拜,定然有事,只是此刻夜深,却不便前往打扰,于是只静等明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