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道:“先前严老先生为何而死,你可还记得?”

云鬟眨了眨眼,白樘道:“我当时曾同他说,身为刑官,若为求所谓的公平,无法克己自律,更妄想凌驾律法之上,这才是最大的不公不正。”

云鬟无话可说。

白樘却忽地话锋一转,竟道:“如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东宫,太子跟你说了些什么?或者,给了你什么?”

白樘的审讯追踪,皆是一流,洞察力更且非同一般,先前第一次问起云鬟之时,她因心虚,目光往下,看了胸口一眼,这自然是有紧要物件藏匿之意。

又联想到昨儿季陶然所说,白樘也猜到是什么。

云鬟似要后退,却又停下。

手抬起,想要摸一摸胸口的戒指是否还在,又生生克制放低。

白樘道:“我的话,你听见了?”

云鬟道:“是。”

白樘道:“太子,跟你说了什么?”

云鬟不语。

白樘眉峰微动,眸色深若渊薮:“你难道,还不明白?”

云鬟道:“我明白。”

白樘道:“那么……”

手有些抖,她握着官袍一角,往旁边轻轻撩开,顺势跪了下去。

白樘皱眉:“你……”

云鬟俯身跪了下去:“我自知所作所为,已违背身为刑官之责,也辜负了尚书向来之望,我已无面目再觍颜留在刑部,谢凤……请求辞官。”

满眼珠泪,铿然坠落,云鬟俯身磕头!

第444章

云鬟说罢,只听得“嚓”地轻响,是白樘的手握紧,在桌上微微沉落,坚硬的檀木桌立即透开一道冰裂似的暗纹。

她竟不能抬头。

不记得是如何出了门的,潮润的雨气扑面而来,继而是雨声,聒聒噪噪,嘈嘈切切,像是生恐她的心绪不够混乱。

门外三两步远,季陶然正靠墙而立,惶惑紧张担忧之际,耳畔只听到一声“出去”,隐约带几分愠怒。

季陶然抬头之时,却见云鬟正从内退了出来。

忙站直了,仓皇中,他只来得及叫了声:“阿鬟……”

云鬟却仿佛并未听见,甚至未看他一眼,径直竟去了。

季陶然欲拉住她,手在袖子上握了一把,他本就未敢十分用力,那官服的缎面又竟有些凉滑之感,于指间略略一碰,旋即滑落成空。

季陶然略微迟疑中,云鬟已经走开了。

凝望那道背影,季陶然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是长叹一声。

且说云鬟回到公房,环顾周遭,那无法容身之感越发重了几分。

转念间站起身来,疾步走到门口,才要迈出去,忽又停下。

怔怔站了片刻,便又回到桌边儿,举手研了磨,又抽一张纸。

小毫蘸了墨,笔尖在白纸之上游弋停顿,如此犹豫半晌,才把心一横,一笔一划,写出两个字来。

凝睇想了半晌,正要再往下续写,外间有书吏来到,竟禀道:“主事,大理寺的白少丞来寻。”

云鬟长睫一眨,问道:“可说了是有何事?”

书吏道:“着官服来的,且方才像是已经去了尚书那边儿,只怕是为了公务。”

云鬟听见已经去见了白樘,心头抽了抽,便略微苦笑,道:“公务么?我已经不能……”

才说到这里,便见白清辉从门边儿走了出来。

云鬟噤声,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字纸,便拿了旁边一本卷册遮压在上面。

那书吏知道他们两个素来相熟,当下也不打扰,便袖手退了。

白清辉进了门来,道:“你已不能怎么样?”

方才他在门口上只一站,就看出云鬟的气息跟昔日有些不同,且眼睛还是红的。

云鬟起身迎了他,问道:“你……方才去见过了尚书了?”

清辉道:“是。”

云鬟道:“不知是为了何事?”

清辉道:“我手上有个案子,有些难办,故而想要你相助,还要劳动季陶然,故而今日特来刑部禀请一声儿。”

云鬟道:“尚书……如何回答?”

清辉略带些许疑惑看她,道:“尚书自然是应允了。三法司之间本就该相互协助。怎么了,你的情形不对,可是有事?”

云鬟听了一声“应允”,略觉意外,转念间,目光向着桌上那张纸扫了一眼,又有些了然。

当下摇头道:“并无。只是、不知你有什么案子?”

清辉道:“还记得先前我们在醉扶归见过的那个、跟柳纵厚一块儿的男子么?”

云鬟听他提起此人,道:“自然记得。”

清辉道:“这人死了。”

云鬟微睁双眸:“死了?”

清辉道:“是。”说到这里,便听得门口有人咳嗽了声,却并不进来。

清辉跟云鬟转头看去,却见来者竟是季陶然,仓促扫了云鬟一眼,便又转开目光。

清辉道:“你如何不进来?又咳嗽什么?”

云鬟并不言语,静默低眉。

季陶然方走进来,讪讪道:“我听尚书说,你找我?”

清辉道:“是,我有一个案子,要你们两位相助,方才正跟谢主事说明。”便又将柳纵厚那“好友”身死之事说知。

季陶然也甚是震惊:“因何而死?”

清辉道:“正是死因可疑。人死的并不是地方,死状又难堪,且毕竟是禁军身份,便未曾张扬出去。所以要查起来也有些格外艰难。”

季陶然本有些忐忑不敢面对云鬟,听清辉说的这样蹊跷,便好奇问道:“又如何不是地方,怎么难堪法儿?”

原来柳纵厚这位“同伴”,虽也是禁军当值,却是金吾卫统领厉广的所属心腹。

前两日,却被发现死在了青楼之中,且赤身裸体,像是得了“马上风”一般,如今那青楼已被查封,楼中相关人等都被羁押在大理寺,等待详审。

清辉又道:“原本尸首也由仵作验看过了,竟也只说是过度亢奋、脱……而死……当初是我带人去查看现场的,虽看着没什么异样,心里却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白清辉将案发之情简略说罢,季陶然听到又是“青楼”,又是“马上风”等等不堪入耳的言语,瞪大双眼,不由脱口道:“这种不能沾手的事儿,你找我就是了,怎么却还叫上妹……”

一句话未曾说完,便听云鬟道:“同是刑官,难道还分谁能不能沾手么?”

虽是接季陶然的话,然而垂着眼皮,口吻也冷冷地。

白清辉早看出他两个之间有事,又见云鬟如此,道:“你们怎么了?因什么事赌气了么?”

两个人都不回答,清辉便不再追问,只道:“我方才去见尚书,把我的疑心说了,尚书便许了你们相助,若无异议的话,不如咱们亲往案发现场走一趟?”

季陶然盯着云鬟,还要说句什么,云鬟却目不斜视,起身出门去了。

三个人去后,不多时,周天水从廊下负手而来,到了门口,探身往内看了一眼。

寻了一团,果然不见人。

正踌躇中,外间那书吏经过,说了被白清辉请去之事。

周天水笑道:“原来如此,她倒是忙的很。”

挥手叫书吏去了,她回头又瞥一眼云鬟的桌子,才要走,却瞟见那桌上有一张纸,看着却似是空白的,只被卷册遮住大半。

天水自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物,见状便走过去,信手将那卷册掀起。

当看见底下纸上的字后,天水双眸圆睁,有些不大相信,便将那纸拿在手中。

出了公房,天水顺着廊下往后而去,正走间,却见巽风从厅门上出来,天水忙叫住他:“巽风哥哥!”

巽风止步,见她跳到跟前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因天水鬼灵精怪,巽风只当她又要玩笑,便皱眉:“我还有事……”

天水早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来,在他面前展开。

巽风勉强瞥了眼,却见纸上最首写了两个字,却是:辞呈。

巽风诧异起来:“你又玩什么?”

天水道:“这不是我写得,你且猜猜是我从谁哪里拿了来的?”

巽风震动,半信半疑问道:“难道是……是谢主事么?”

天水点头,将那纸张又放回袖子里去,道:“可知我见了也吃了一惊,当初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部里来的么?我心里还高兴……终于有个做伴儿的了。好端端地怎么就要递了辞呈了?”

巽风同她对视一眼,因白樘传云鬟过去说话,只季陶然一个人知情,三个人又都不曾把此事传扬出去,因此就算连巽风天水这般心腹,也一无所知,不明所以。

天水道:“待我问一问她,好歹劝住了才好。想来也是不易,她又不似我一般从小儿就受训,乃是半路出家的,能熬过这许多日子的辛苦艰难,也并非常人所能做到的……大概不知遇到了什么自忖过不去的难事,且让我这前辈开导开导她就好了。”

巽风原本忧心,见她如此口气,才哑然失笑。

天水便又问道:“是了,四爷叫你去做什么?”

巽风道:“四爷叫我去请那位睿亲王。”

天水凑近过来:“为了什么要请那蛮夷?”

巽风哼道:“多嘴。”并不回答,转身飘然去了。

天水在后打量巽风离去的背影,双眼发光,咂嘴道:“巽风哥哥真是……越看越叫人……”

蓦地身旁有人道:“水姐,你又在说什么?”

周天水回头,却见是阿泽在身后探头。

天水知道他近来是奉命跟着云鬟的,又想到袖子里的那张辞呈,便抓住他道:“毛头儿,正要找你,且过来,我有话问。”

不提周天水暗中询问阿泽,只说云鬟同清辉季陶然三个,来至那万花楼里,守门公差见他们来了,忙开了门。

清辉引着两人上楼,一边儿说道:“在楼上左手侧的第五间房内。”

开了房门,只嗅到一股酒水气息未曾散开,清辉是来过一趟的,指着里头的床道:“当时那阮磬就是死在床边,当时跟他交、合……的那女子因惊吓过度,叫了两声便也晕了过去,外间的人听了不妥,涌进来看时,已经救不回来了。”

季陶然又觉着耳朵发刺,不由偷偷看云鬟,却见她面无表情,正走到床边儿打量,竟毫无介怀之意。

季陶然悄悄吁了口气,心里却仍有些沉甸甸地。

云鬟看了片刻,问清辉道:“你既然觉着此案有疑点,必然有个让你格外不舒服的地方,究竟想不起来么?”

清辉道:“正是想不到是怎么样。”

季陶然又轻轻咳了声,道:“这里若已经看完了,咱们出去说可好?”

要知此地毕竟乃是青楼,季陶然终究心有芥蒂。

当即重又出来,叫公差锁了门,季陶然打量左右无人,便对清辉道:“你方才所说的症状,我也算略有些研究,不过,倒要亲眼看过阮磬的尸首才好说话。”

清辉道:“正要你去过目,过了明日,他家里就要带回去入土为安了,故而我不敢怠慢,赶着来叫你们两人帮手。”

可对苦主家来说,毕竟这不是件光彩的事,且仵作又查验过了,阮家人自也想着息事宁人罢了。

不多时来至大理寺,白清辉便将云鬟带到自己公房,把此案的所有证供给她过目,自个儿领了季陶然,便去查看阮磬的尸首。

午后见时候不早,白清辉送云鬟跟季陶然出大理寺。

三个人只顾思忖案情,且走且说。

下了台阶,季陶然在清辉耳畔低语片刻,清辉又回头同云鬟说了两句,彼此作别。

季陶然上马,见她仍是默然不理,便道:“是真的恼了我么?我已经知错了。就宽恕我这次可使得?”

云鬟并不搭理,季陶然认真道:“以后再不敢了,就算是天王老子的话也不会听,也不会再想当然地觉着‘太子殿下绝不可能’……之类的,好妹妹,你原谅我罢了?不然,我自己打自己耳光如何,只要你能消气。”

云鬟本不愿理会他,见说的如此,心中转念,便淡淡道:“我并没有气,何况此事我也有错。你不用这样了。”

季陶然道:“我是诚心诚意的认错,你若不信,待会儿回了部里,我立刻自打嘴巴,你要我打多少个才高兴?”

云鬟不觉苦笑:“罢了,谁稀罕。”叹了声,一抖缰绳。

季陶然见她终于露出几许笑意,才忙打马追上。

两人只顾说,却没留意就在不远处的街口处,有人驻马而立,居高临下似地正盯着此处。

回到了刑部,云鬟想到今日的起伏,正欲落座,低头却不见了那张纸。

还以为是风吹了,或者误放在哪里,忙掀起册子,四处找寻。

恍惚间,门口有人道:“你要找的是这个?”

云鬟抬头,却见是周天水在门口,手中擎着那白纸黑字。

一时默然。

天水见她如此,诧异道:“你果然心生退意?可是,又为什么?”

云鬟道:“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我并不适合为刑官。”

天水嗤之以鼻:“你若不适合,这天下一大半儿的官都不用当了。”

云鬟叹息:“且还给我罢,还要写完呢。”

天水道:“不行,我不许。”手脚麻利地将那纸揉作一团,想了想,又乱扯成碎片,扔进字纸篓里才罢休。又道:“若遇上什么难过的坎儿,你只管跟我说,我帮你解决就是了,就算我解决不到的,四爷必然也能……”

面上涩意越重,云鬟只淡淡笑道:“罢了,你扯坏了又怎么样,难道我不能再写?”

天水见她仿佛意思已决,迟疑着正要再问,却陡然察觉身后一丝杀气袭来。

刑部中的高手天水自然尽知,这气息却陌生且极为凌厉。

天水凛然回身。

见到门口之人的时候,却又松了口气,笑着行礼:“原来是皇太孙殿下,还当是谁呢。”

来者果然正是赵黼,却不理会她,只看着云鬟道:“你出来。”

云鬟见他语气神情皆不对,道:“殿下是有何事?”

赵黼淡声道:“出来,不要让我动粗。”

云鬟眉头皱蹙,天水也早敛了笑:“殿下,这是怎么了?”

赵黼道:“跟你没关系。”似不耐烦再等,竟迈步走了进来。

天水回头看一眼云鬟,又看赵黼通身竟杀气未散,立时暗中戒备,拧眉道:“殿下,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在刑部。”

赵黼道:“刑部又怎么样?”

云鬟见他步步逼近似的,虽知有事,却不知到底是发生何事,竟似让他性情大变,疑惑道:“殿下……”

天水早也掠到她身旁,预备着若赵黼发难、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云鬟吃亏。

这会儿,赵黼望着云鬟,道:“畅音阁里的《玉簪记》,听得怎么样?”

云鬟一愣。

赵黼又道:“既然都能外宿,那……大概是找到知音了?”

第445章

周天水满心莫名,只觉赵黼语气大为不善。

云鬟跟赵黼彼此对视,忽然轻声道:“阿水,请你暂且出去好么?”

她的语气竟甚是平静温和,天水道:“可是……”

赵黼的言行气势,就如同猛虎下山,连她面对尚且战栗不安呢,如何放心把云鬟留在他身边儿。

云鬟转头,眼中透出恳求之意。

天水咽了口唾沫,只得说道:“那好,我……我就去外头好了,不过,若是有事,你且大声叫我……这里毕竟是刑部。”

说了这句,特意又看了赵黼一眼。

赵黼闻听,面上不屑恼恨之色却越发重了,只并未还口。

天水将走之时,悄悄冲着赵黼翻了个白眼,赵黼只盯着云鬟,便仍是未曾理会。

一直到天水退了,云鬟才道:“怎么无端又提起此事,你从哪里听说了的?”说着回身,欲去桌前落座。

赵黼见她神情如常,眸色越发一暗,举手将她腕子握住,顺势往前逼近,竟逼得她退至书柜边儿上才停住。

云鬟无奈,却仍是安安静静说道:“六爷,且不要胡闹。”

赵黼道:“是我胡闹么?”

云鬟轻轻一叹,道:“好,我的确去畅音阁听过戏,这件事,太子殿下也知道,值得这般大动肝火么?”

赵黼道:“那么,他知不知道,当夜白樘也在?”

云鬟这才抬眼,神情复杂看了赵黼一眼。

赵黼道:“怎么不说了?”

云鬟道:“你要我说什么?”

赵黼道:“不如,就说那一夜,你是如何跟他同处一室,干柴烈火的?”

直到如今,云鬟眼中才透出些愠怒之色:“殿下。”

暗中牙关一咬,云鬟道:“太过了。”

赵黼挑眉,他居高临下,两人又相距甚近,云鬟的每一丝神色变化,他都毫无遗漏地看在眼里。

见面上泛出怒意,赵黼双眸微微眯起:“哪里太过了,是不是要找人出来跟你对质?你才肯承认?又或者……干脆带你去问白樘怎么样?毕竟,他该最是清楚。”

云鬟听到“对质”二字,正心头一动,要问他是跟何人对质,猛地听了最后一句,便道:“够了。”冷冷地看着赵黼。

赵黼对上她冷冽含怒的眼神,过了片刻,才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死遁逃走,我找你回来,你想上京铨选,我陪着,你要进刑部,我答应,你心里有别的人,我忍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可你怎么……还能背着我,做出这种事,崔云鬟,我对你还不够好么?或者说,我对你再好,都比不上他?”

说话间,赵黼低头,唇几乎贴近她的额角,却因靠得太近,便将她的脸捧住,逼她抬头面对自己,他咬牙道:“你说话,你还要我怎么样?嗯?”

原来,昨夜赵黼人在宫中伴驾,赵世因兴致极高,竟又叫他陪坐半宿。

因提起赵宏睿来,赵世道:“这孩子,跟我甚是有缘,不然如何才进宫就出生了呢?”

赵黼只微微一笑:“可不是么?虽是比预期的早产了几天,幸而福大命贵,竟仍是康康健健,小模样儿叫人一看就喜欢。”

赵世却也似想起什么来,道:“是了,怪道我觉着有些早,果然是提前生了?”

赵黼道:“我也是隐约听人说起的,不太清楚,只怕是宏睿知道自个儿进了宫,所以迫不及待想出来看看他皇爷爷了。”

赵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笑道:“油嘴,不过也对……你是朕的皇孙,宏睿也是,只怕你是最懂他的心意的。”

两人说笑半晌,因夜深人静,里外悄然,两个人说话笑声,便显得格外空旷。

而一旦不说话之时,那股虚冷便再也遮不住的。

赵世叹了声,道:“留你在这宫内陪朕,是不是也觉着无趣?”

赵黼道:“皇爷爷说哪里话?就算是那平常百姓人家儿,还讲究个天伦之乐,要小辈的伺候在跟前儿呢,何况咱们皇室。”

赵世心里一阵熨帖,忍不住伸手握住赵黼的,道:“也不怪朕多偏疼你,你说一句话,都像是说在朕的心坎儿上,竟顶别人说千百句。”

赵黼嘿嘿笑道:“如果是两个知己间,这大概就叫高山流水,不过我并没那么高雅,不如就叫臭味相投罢。”

赵世愣怔,继而大笑:“混账混账!才夸你一句,你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毕竟年迈,因笑得有些厉害,便转而咳嗽起来。

赵黼忙起身,便在背后轻轻地捶打。

王治早防备着,当即命人端了润喉滋养的参汤上来,伺候着喝了两口。

赵世长吁一声,道:“唉,岁月不饶人,当初我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又何尝不也是一样的英气焕发,纵横四海,开疆僻壤……”眼中透出几分惘然之色。

赵黼道:“皇爷爷所做的那些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儿孙们也只能拼力赶得上皇爷爷所做的一半儿罢了。”

赵世复笑了两声,道:“终于知道该拍点朕的马屁了?你这小滑头。”

赵黼也只是笑罢了。

赵世端详着他,忽地说道:“这两年尚且好了些,可知前几年,虽然放你在外头跟野马似的,朕心里却时常忧虑。”

赵黼道:“皇爷爷忧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