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咳嗽了声。

清辉脸上有些不自在,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赵黼虽听见云鬟示意,仍是疑惑难禁:“你既然也知道你表妹情形不对,心里总该有些想法儿,任凭是谁家的女孩儿被退婚,运气好些的,还使得,若有那些气性大、又抵不过流言蜚语的,只怕早就寻了短见。且这阮磬跟柳纵厚关系非凡……你这么个聪明人,如何不往这上头查一查?”

清辉怫然道:“殿下莫非是说,我表妹跟此案有关么?她一个闺阁女子,又有什么能为犯下如此重案,何况正如殿下所说,她遭柳纵厚的羞辱,如今尚且能心大宽和、好端端地,便已经极难得了,如何竟要把阮磬之死这等不堪的情形往她身上说?难道真要逼人走上绝路不成?”

赵黼见他竟动了怒,越发咋舌,道:“我……也也并没说顾芍就是凶手,不过提醒你留意这一则罢了。何况你们查案,难道还要先把亲戚免除嫌疑的?”

清辉蓦地起身,转身就走。

赵黼呆怔,清辉却又止步回头,望着赵黼道:“那么,殿下如何不先问一问,谢主事为什么要暗暗苦心,把你从阮磬案中拨除出来?”

赵黼诧异:“你说什么?”

清辉眉头一皱,面上透出些后悔之色。

但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不可收回。

清辉紧闭双唇,神色复杂看一眼云鬟,低头道:“我先告辞了。”

不等回答,拂袖出门。

季陶然从头到尾看着,有些呆了,他跟清辉打小儿的交情,却极少见他当面儿如此动怒。

忙叫道:“清辉!”又且莫名,又且生怕他含怒起了有个什么闪失,便对云鬟道:“我去看一看。”

季陶然追着白清辉出门之后,赵黼回过味来,转头看云鬟:“小白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鬟没想到清辉竟会点破这一节,明明先前她有意拦阻赵黼、将宫内那惨烈旧事不露痕迹地转开之时,清辉还从旁一唱一和地相帮,显然是因看出她的用意。

如今,竟为了顾芍这般翻脸。

云鬟无奈,道:“其实也没什么。”

赵黼起了疑心,便倾身细看她:“万万别瞒着我,你知道我最恨人哄瞒我的。何况小白既然说了,必然是真。——你务必给我一个理由。”

云鬟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神,苦笑说道:“你急什么?连我自己几乎都不知道呢。”

赵黼道:“这可奇了,怎么不知道?”

云鬟扶额想了片刻:“我只是本能地不想你插手此事罢了,你身份特殊,虽然做起来事半功倍,但正因身份特殊,才要格外避嫌。”

赵黼细想,觉着有几分道理。

云鬟又道:“何况那草种子自是小事,我也怕你的性子急压不住,没事也闹出大事来。所以索性不让你插手最好,我也放心……”

赵黼将信将疑:“真的?”

云鬟点点头:“另外……近来你身上也不轻快,索性别再分神。”

赵黼问道:“你又知道我在做什么?”

云鬟道:“杜云鹤的事儿,跟沈相爷那边儿尚且没完,但一动相爷,自也要牵扯静王殿下。这还不够你忙的么?”

赵黼听她娓娓道来,不由笑道:“你说你不知为何不叫我插手,我却知道,你不过是‘关心情切’罢了。对不对?”

云鬟听他笑了,心里暗松了一口气:“那,你可听我的?”

赵黼忍笑道:“我早说了,从此后我只听你的话。难为你又说出这许多解释来,我岂非更加要听了?”

赵黼因知道她在自个儿身上用心,不免心花怒放,可想到白清辉方才之态,又道:“不过,小白怎么这样性急?我不过是私下里提醒他一句罢了。至于就跟我翻脸了么?”

云鬟道:“其实你方才所说的,我曾同清辉略提了一句,他明明是听见了,却只当做没听见的,我便不提。偏偏你是个拦不住的。”

赵黼道:“为什么不提?”

云鬟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么,清辉对顾芍……仿佛青眼有加。”

赵黼惊道:“你总不是要告诉我,他喜欢那个诡异的丫头了?”

云鬟道:“情之一字,谁能说得清?我也不知是怎么样了。”

赵黼若有所思:“不过,倘若他真的动了情,倒也可以解释。将心比心,若有人敢说你半句不是,只怕我就不是拂袖而去这么简单了。”

云鬟叹了声:“罢了。”

却因此事,赵黼想起上回张振传话,便同云鬟说了。

云鬟心中自忖时候,赵黼却道:“鬟鬟,你真的答应母妃,要让崔侯认回你么?我原本以为是空中楼阁,谁知你竟又辞了官,这是不是说……”

他温声说着,起初还使得,渐渐地便有些旖旎缠绵的语调流露出来。

云鬟便道:“杜云鹤的事,可问过太子殿下了?”

赵黼正有些神意飘荡,又被这一句,立刻所有绮念都镇压住了。

略一定神,便把当日质问,以及赵庄的答复等一一都说了。因道:“父王一定还有什么瞒着我,只是我不好再逼问。”

云鬟笑了笑,安抚道:“想必太子殿下自有主张。”又道:“先前等你来的时候,我听表哥跟清辉说,圣上身子有恙,你如何没进宫去?”

赵黼道:“没什么大碍,我先前当值的时候常常见他这样儿,再说父王已经探望去了。”

云鬟听赵庄入宫,又叮嘱道:“那些人连杜云鹤都敢下手,再下一步的话……”

赵黼本要让她放心,然而看着她忧虑之色,便道:“说来我的确有些怕,如今双拳难敌四手的,可怎么是好?”

赵黼从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临危不惧的人物,如今听他竟有服软之意,云鬟意外。

谁知赵黼握着手道:“倘若你嫁了,跟我一块儿,便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了,又怕他们什么?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云鬟一笑,将他推开。

半晌,赵黼离开谢府,径直回镇抚司。

正一人等在厅内,见他回来,忙起身相迎。

赵黼上下一打量,问道:“你的伤好了么?”

原来这人竟是王书悦,躬身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特回来复职。”

赵黼落座,又命王书悦坐了,道:“这一回,让王公公受惊不小,你有没有想过要调离……或者去兵部、户部那些地方,做个文职,至少不会无缘无故挂彩带伤。”

王书悦忙道:“不不,我只想跟随殿下身边,效犬马之劳。求殿下不弃!”

赵黼哑然笑道:“想不到你竟有这种志气。”

王书悦原本在禁军当值,此后,赵黼任意行了个方便,把他调到自己身边儿,权做个小小地心腹人。

此后两日,皇帝下旨,旨意言明因身子不适,封太子赵庄为监国,处置政务,协理军机,东宫亦有自由任命官员之权。

几乎同时,京兆府又接到一桩官司,却原来竟是静王妃的眷亲殷家来喊冤,说有人暗中买通了府中小厮做假证供,陷害好人,他们实则是冤枉的。

并且还将邹家人的口供递交,乃是邹先生亲口所述,签字画押,写得是一位“要人”暗中要挟让他反口诬告等话,那人,却正是恒王府的一位管事。

京兆尹本以为此事已经完满结束,谁知竟又平地生波,想到上回办案顺风顺水,却也胆子略大,便寻到王府。

恒王知道来意,惊怒交加。

京兆尹道:“这件事下官也是无奈,这殷家忽然反口,且现有那小厮出面儿,并邹家的证供,都指认说是贵府的这位邱管事威逼利诱,又如何是好?还求王爷,传此人来对质。”

恒王道:“岂有此理,何况前日我才跟静王说过此事,又是谁这等放肆?”

便叫人把邱管事找来,问起这件,却丝毫不知。

恒王道:“如何?这帮刁民,定是诬告,不可轻饶!”

京兆尹道:“王爷息怒,这案子本已经定了,如何这殷家又敢来告,这邹家又落了口供?只怕事有蹊跷。且方才在京兆府中一闹,事情都已经传开了。”

前几日虽有传说,但毕竟不曾明目张胆闹上公堂,如今一来,却是避无可避。

正此刻,世子赵涛跟一人进门,原来也听说了这件,特来询问。

恒王说明,道:“若真的要闹,索性就问个水落石出,查明是谁在背后挑唆生事,不如此,还当王府心虚畏惧了呢。”

当下,便许京兆尹将邱管事带去,详细审查此案。

见人去了,赵涛道:“父王,这件事不是完了么,好端端地如何竟又落在咱们身上?”

赵涛身边儿那人,却并不是别的,而是保宁侯之子柳纵厚,闻言道:“说来,前些日子,我隐约听说,镇抚司的人在调查此事。不知是否跟这个相干?”

赵涛惊道:“难道是赵黼在背后弄鬼?”

柳纵厚不语,恒王冷笑道:“前几日才有传言的时候,我就派人去查过,倒是果然有个自称王府的管事去威逼那邹家人告状……如果真的是赵黼所为,他又何必暗暗去查?”

赵涛道:“除了他,还有谁这般大胆?”

恒王道:“自然是有人想从中收渔人之利……哼,真当我恒王府是可以任人捏圆揉扁的么?”

赵涛跟柳纵厚对视一眼,赵涛问道:“父王难道是知道了?”

恒王不答,却只是笑道:“如今太子监国了,我便去给太子送一份大礼又如何。”

赵庄为监国太子的第三天,便有御史上奏,弹劾的却是当朝丞相沈正引,说其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私通外臣,于故地逾矩大造生祠等数项罪责。

赵庄甚是惊心,不敢擅理,便将一应折子都交给赵世亲自过目。

皇帝震惊,却见御史递交的折子中,附有七八个买卖官职的确凿罪证,并有沈相门人私底下仗势妄为、犯下的一则血案,建造生祠的巨大账目等,虽有的待查证,但却也着实叫人触目惊心了。

皇帝急忙传召大理寺卿,监察院梁御史,并刑部尚书白樘进内,将这所有罪证都扔过去,令他们过目。

三人看过后,除白樘神色如常外,大理寺卿跟梁御史面面相觑,惊心诧异。

皇帝端详众人,对白樘道:“白爱卿,你对此如何看法?”

白樘并不多话,只道:“臣以为,该查证后再做定论。”

皇帝道:“朕没记错的话,当初也算是丞相提拔了你……你们之间向来也是亲厚。在此之前,你对这些所作所为,真真假假,全然不知?”

白樘跪地道:“若当真如此,则是臣的失职。不过,臣仍是那句话,不能偏听偏信,当详查后再做定论。”

其他两位见状,不敢独善其身,也都跪地请罪。

皇帝目光森森盯着看了半晌,道:“详查?你们又有哪个敢接手?不怕得罪丞相么?”

三位大臣垂首静默,片刻,白樘道:“臣愿意领旨。”

皇帝仰头想了会儿,又看赵庄,沉声道:“既然如此,刑部主审,太子协理此案,一个月期限,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455章

皇帝吩咐完毕,忽问白樘道:“是了,那谢凤果然竟辞官了么?”

白樘道:“回圣上,正是。”

赵世道:“这几日朕身子不好,倦怠看折子,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辞官?”

白樘道:“是因为在一件案子之中犯了错,自觉不堪重任。”

太子赵庄在旁听见,双眸一动,看向白樘。

赵世问是何案子,白樘道:“圣上恕罪,是因为在太子……”

在场之人均都惊疑。白樘道:“太子先前所经历的那摄魂案中,谢主事明知真相而隐瞒不说。”

赵世方笑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何竟还提起?何况此事也并非什么过错,只不过是从大局着想罢了。”

白樘道:“话虽如此,只怕谢主事无法忘怀,故而递了辞呈。”

皇帝叹了两声,道:“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可惜啊……”

连连叹了两声“可惜”,却并未再说别的。

宫内这一节的消息散开后,自然更是朝野哗然。

沈府之中,沈正引满面恼色,道:“去将刑部白尚书请来。”

底下人答应欲去,沈正引却又喝住。

正在此刻,外间有人道:“静王府派了人来。”

静王府的苏执事进内,行礼落座,道:“王爷听闻了今日宫内的事,特派我来询问相爷,不知相爷可知不知道御史弹劾的那些条目?”

沈正引道:“我本来要去王府亲自同王爷说明,只不过想着清者自清,何况如今圣上已经将此事交给刑部跟太子处置了,自然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苏执事笑道:“相爷这般说,必然无碍。其实王爷也信丞相绝不会有事,只是生恐有些包藏祸心者暗施手段,又或者丞相有个不查之处,底下人狐假虎威的有负圣恩,相爷万万留心才是。”

沈正引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执事回去也告知王爷跟娘娘,一切自会迎刃而解,不必担忧。”

苏执事又寒暄几句,方起身告辞,沈正引站起身来,目送此人离开,眼中才透出几分冷意。

苏执事往外而去之时,正遇见张振从外而来,当即拱手行礼。

原来前几日,两府把张振跟沈妙英的亲事定了下来,假以时日,张振便是沈府的乘龙快婿了。

张振道:“苏先生是有什么要事?”

苏执事道:“并无大事,只是奉王爷命,过来传两句话而已。”

张振不以为然,别了进内。见沈正引坐在厅中,脸色虽看着不佳,却还算镇定自若。

沈正引早听报说他来了,便道:“张将军如何在这会儿来了?”

张振道:“听外头传了些话,特来探望,相爷可好?”

沈正引淡然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许多年来,也常有些风言风语地不消停,倒也习以为常了。”

张振笑道:“这样我便放心了。”

沈正引道:“你亲自前来,却也有心了。”

两人略说几句,沈正引见时候不早,便留中饭,张振推说部里尚且有事,便仍是退出府去。

送走了张振,沈正引便吩咐闭门谢客,只叫把两个儿子沈胞,沈肱叫来。

因出了事,两位也正在外头各自调度料理,听沈正引传唤,忙都回来相见。

父子三人在书房内,闭门相商。

沈正引道:“可查到什么了?”

沈肱道:“咱们兴建生祠的事儿,并不算十分瞒人,被人知道倒也罢了,惊人的是为什么那账目竟也落在御史的手里。”

沈胞道:“这出面的周御史,算来也不是个怎么了得的人物,主要是他背后的人。先前我叫人紧急追查,原来在弹劾前一日,恒王曾派人跟周御史接洽过。”

沈肱惊道:“恒王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再说……这些账目、咱们素来的交易也实在太清楚了些!以恒王之能,恐怕也做不到……”

两人说到这里,便听沈正引道:“且不论周御史跟恒王爷能否做到,总之,这两人都跟此事脱不了干系。他们或许是真有我们低估了的惊天之能,或许,他们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沈肱沈胞对视一眼:“是谁?”

沈正引道:“你们只管想,杜云鹤的案子,邹殷两家的官司案子。再加上静王最近风头正盛,我想,是赵黼那个小崽子坐不住了。”

沈胞道:“杜云鹤……倒也罢了,邹家殷家的官司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沈正引冷笑道:“就算不相干,如今也算在咱们头上了。再者说,也毕竟是咱们的人做的。”

沈胞满面疑惑,沈正引却骂道:“无知的愚妇,自以为玩弄人于股掌之上,殊不知却反被人将了一军,如今更捅出这样的烂摊子来。”

沈肱道:“父亲说的,是那位静……”

沈正引阴沉着脸,道:“她的心意倒是好的,只不过她忘了是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如果只是太子一个人,倒也罢了,自然可以玩的团团转,可恨,偏有哪个小狼崽子盯着……如今果然被狠狠地反咬一口了。”

沈胞越发震惊:“父亲是说,这一切都是赵黼暗中搞鬼?”

沈正引道:“前些日子恒王亲去过静王府,明明是跟静王示好的意思,谁知道殷邹两家竟认真地又要翻案,且把恒王牵扯在内,那个蠢货,必然以为是我们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

起初殷邹两家的案子,虽是有人假借恒王的名头行事,只不曾闹出来,静王府闷声得利。

谁知赵黼插手一查,便捅破出来。

不多久,殷家邹家便又翻供,真正将恒王拖下水,恒王不忿自己被利用,且又坏了名头,索性闹破一场。

他认为这案子是静王或者沈正引的手笔,可又不能立即冲着静王出手,免得叫人说兄弟不睦,太露了行迹,可沈正引是静王的“岳父”,只要对沈正引下手,效用却也是“事半功倍”。

而就在沈府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恒王府中,却也有些目瞪口呆。

恒王问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面前站着的,却正是在弹劾案中大出风头的周御史,闻听也呆若木鸡:“这不是王爷派人交给微臣,让微臣照着上面儿的向太子殿下揭发么?”

恒王叫道:“本王给你的哪里是这许多?只有这个,这个……”

说着,就把底下那份建立生祠的册簿翻出来,又喝道:“混账东西,其他的是哪里来的?”

周御史不知所措,道:“前儿王爷派的人前去送了这些东西,微臣打开看的时候,便都历历在目,难道还有差错?”

恒王伸出手指点了点周御史……又惊又恼,说不出话来。

“这些难道不是王爷所给?”周御史总算后知后觉,想了片刻,忽又说道:“微臣当时曾出门相送过王府前去的管事,那段时间不在公房内,难道……是有人在这期间调了包?”

恒王无话可说,只道:“滚滚!滚出去!”

恒王因不忿有人踩着自己往上爬,故而想报复静王同沈正引,偏偏沈正引在故地大建生祠,那淮南的地方长官,却是保宁侯的故交,是以要拿到工程的占地、耗资等,都也算是易如反掌。

御史若是拿这点儿来弹劾,虽然沈正引会有些灰头土脸,却也不至于会引发大的波动。

至于其他的那些详细条目,恒王却是一无所知,更加不会交给周御史了,偏偏这些卖官鬻爵,涉及人命等条目,才也是最要命的。

恒王隐隐猜到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却又想不通到底是谁。

赵黼?很难想象,这个小子会有这般通天的手段。

但是除了他,恒王想不到整个京内,还有谁是这样针对沈正引,并且想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他。

恒王虽然也乐见沈丞相倒霉,但是……他最不想见的,却是这个让沈正引倒霉的、过不几日,京城内只怕就都知道了,——是他,恒王殿下。

不论沈丞相是会屹立不倒还是不幸倒台,恒王都要头疼好一阵儿了。

沈正引在京内经营几十年,莫说京内,天底下又有多少他的弟子门生等……只怕从此,他们都要认恒王殿下为眼中钉了。

而京内风云变幻,令人咋舌之时,有一处,却歌舞升平,甚是祥和喜乐。

这却正是张将军府上。

就在张可繁的闺房之中,顾翰林小姐顾芍坐在桌边儿,正跟一个人在含笑说话。

原来顾芍对面那人,发堆乌云,眸似秋水,气质若清莲一般,正是先前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赵云”。

只因上回见过一面儿,此后,顾芍便有些念念不忘,因跟张可繁提过数次。

可繁见她甚是挂心,也怕她不能得偿所愿的话,会再问别人打听起“赵云”,岂不是便露馅儿了。因此才叫张振过去告知赵黼。

而云鬟从赵黼口中得知后,便起了意,要同顾芍再见一面。

本来是不想再理会此事的,毕竟顾芍不会再嫁给柳纵厚,只怕也不会再杀夫后自戕,但是让云鬟有些无法放心的一点缘故,是清辉。

是以这日,才又改换女装,乘车来到张府。

可繁接了她进房中,顾芍见了,果然十分喜欢,彼此行礼,说些别后寒暖等话。

可繁是个坐不住的,勉强跟她们两人说了几句,便跳到窗户边上去逗引那笼子里的鸟儿。

只听身后顾芍道:“一别这许多日,姐姐越发出落了,是了,姐姐应大我几岁,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云鬟道:“是什么话,请说。”

顾芍悄悄笑道:“上回姐姐问我是否许配人家,我却也不曾问姐姐,是不是也有了人家呢?”

云鬟垂首不语,那边儿张可繁隐约听见,便回头张望了一眼。

顾芍道:“果然是我冒昧了呢。”

云鬟这才说道:“妹妹不必多心,我……其实尚未定亲。”

顾芍道:“这是为何?姐姐是这个相貌、品格……又是将军府的亲眷,出身自然也是极好的,如何还未定呢?”

云鬟心头一动,便道:“其实原本是有的,只是不太合意……便拖延了。”

顾芍果然诧异,道:“不太合意?是姐姐自己觉着不喜,还是家里的主意?”

云鬟道:“是我……”

顾芍道:“难得。可知我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也轮不到自己合不合意的。”

云鬟道:“妹妹的家里,难道不管你喜不喜欢,便定下来了?”

顾芍眼中流露怅惘之色,眼圈儿慢慢红了,低低道:“想必姐姐也听说了,近来……先前我同你说的那位保宁侯之子,同我解除了婚约。”

云鬟见她楚楚可怜,只得安抚道:“这个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缘分不到罢了,妹妹何必难过,只怕将来还有更好的等着呢。”

不料顾芍听了这句,便抬头道:“姐姐当真么?”

云鬟道:“自然了,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

顾芍的眼中亮了几分:“是么?可知我也这般觉着。其实那柳家退婚,众人都觉着如丧考妣,可我心里却并不难过,反而轻快,只怕真如姐姐所说,一切自有天意。”

云鬟试探问道:“妹妹如此……莫非心中已经有人了?”

顾芍面上微红,含羞低头。

云鬟心头微跳,低声问道:“其实我听闻妹妹如今在白府内暂住,上下相处的可妥当?”

顾芍道:“虽也不免私底下有些言语,却也甚好,老夫人、夫人奶奶等……多有照料。”

云鬟正想要如何开口才能问起清辉,那边儿可繁因听她们嘀嘀咕咕,说些家常,便甚觉无趣,随口道:“我去摘两朵秋菊回来插着玩儿。”便借故跑了。

云鬟笑道:“真是个急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