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道:“原先……从小儿你的种种异状,乃至上京后,我从未过问,如今,我想知道……”他抬眸看向云鬟:“你对我隐瞒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在遥远的某处,仿佛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赵黼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所见,却是有些简陋的车顶,也察觉身子有些颠簸,仿佛人在车上,正着急赶路。

而满心却是一团空白,赵黼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这又是何处,在做什么。

他本能地想起身查看,然而四肢无力,几乎连手也无法抬起。

他试着左右相看,却终于对上一张似陌生似熟悉的脸。

但是起初,他几乎叫不出此人的名字来,只隐约觉着此人有些可厌。

睿亲王盯着赵黼,眼中透出几分笑意:“醒了?来喝些汤水。”

赵黼皱紧眉头,终于认了出来:“萧利天?你怎么……这是哪里?”因连日不曾开口说话,才一张口,声音喑哑。

睿亲王道:“这是在车上。”手中调羹动了动,便舀了一勺来喂给赵黼。

赵黼冷冷看他:“你干什么?”

睿亲王笑道:“怎么了?何必对我也这般防备,我可是天底下对你最好的人了。”他凑近了些,对赵黼道:“还有,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了,你该叫我……舅舅。”

赵黼听到最后一句,好像被针扎过一样:“放屁!”拼尽全力一抬手,向着他挥了过来。

萧利天毫无防备,被他举手一拍,虽然并没有平日那种千钧的力道,却仍是把手中的那碗给打飞了出去。

萧利天遽然色变,半晌无语,只是紧紧地盯着赵黼。

而赵黼如此动作后,却觉着浑身如棉花团似的,那只手无力地又跌了回去。

他忙闭上双眼,试图调息,然而丹田之中却空空地,竟无法凝气。

赵黼情知有异,复睁开双眸看向萧利天:“你对我干了什么?”

萧利天见他全无动作,面上的惊诧跟一丝戒备才逐渐消除,复一笑道:“我怎会对你做什么?是你那夜耗力太甚,伤了内息了。这数日来若不是我仔细帮你调理,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呢。”

赵黼原本见了他,便仿佛见了敌人一样,因此竟将先前的事暂且抛在脑后,忽然听他提起“那夜”,刹那间,眼前仿佛有风雷之声,大雨倾盆。

许多闪回,如那漫天匝地的暴雨,猝不及防地便出现在他心头脑中。

赵庄跪在地上,陡然吐血,那血花生生地在眼前绽放。

他举起手来抚着自己脸颊,道:“黼儿,你要记着……”那温热的血印在脸上,火辣辣似一个烙印!

含章宫内,太子妃横在榻上,动也不动,宛若入眠……

电光闪烁,铁链在眼前陡然挣断!

血流成河,脚印踩过血泊。

刀锋掠时,是白樘站在殿门口,拦住他的去路。

赵黼紧闭双眼,试图让自己停下,那每一幕,都如同一片刀刃在心头划下,让他痛不可挡。

他低低地嚎叫似的哼了声,旋即牙关紧咬,那股血腥气却越发浓烈了。

仿佛此刻不再是马车里,而仍是在那尸骨绵绵、生离死别的九重宫阙!

萧利天近在咫尺,眼睁睁地看他变了脸色,又见他脸色狰狞,唇边仿佛有血渍沁出。

萧利天骇然,忙掐住他的下颌:“黼儿!”

连唤数声,赵黼置若罔闻似的,萧利天无法,举手在他身上各处要穴连连点落。

如此,赵黼才逐渐放松下来,复又昏睡过去。

萧利天望着他虽是昏沉,仍带痛色的脸,轻轻叹了声,便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为他将唇边的血轻轻拭去。

给赵黼清理妥当后,萧利天转头,看看旁边打翻了的碗,他举手拿起来,喃喃道:“不愧是姐姐的骨血……服了药,还能这般……唉!”

又过数日。

萧利天逃跑倒是很有一手儿,大舜自然会有专人追踪,他竟然能够有惊无险地过翼州,明州,渐渐地快到岷州地界。

过了岷州,便是齐州……然后就是云州……云州之外,便是大辽了。

赵黼知道萧利天给自己下了药,只是恨他下的不够多。

这一日醒来,赵黼因自知无法反抗,便淡淡道:“睿亲王,你还有什么药,弄些烈性的来可好,这般小打小闹的,让人很是不爽。”

萧利天笑道:“你要什么烈性的?三步倒的夺命毒药?”

赵黼道:“不用三步,最好一服就死的那种。”虽听似戏言,却是最真的真心话。

可是说了这句,猛地又想起最不愿回忆的那一幕……皇城寝殿!

喉头动了动,赵黼闭上双眼,不再出声。

他喝令自己,不去回想。

却听萧利天道:“黼儿……”

赵黼听他又这样称呼自己,暗中咬牙。

萧利天自知道他不悦,却仍道:“我知道你不想我这般叫你,然而你却是无法否认的,你的生身母亲,便是我的姐姐萧利海。”

赵黼终于忍不住:“你给我闭嘴。”

萧利天道:“你不爱听,这却也是事实,你可知……你母亲是个何等样的女子?”

但是对赵黼而言,他的母亲,从小到大,只有一个而已!

赵黼仍是闭着双眸,森然道:“再说一句,我杀了你!”

虽然他不能动,低低一句,却仍杀气四溢。

萧利天端详着他,从这张英武明锐的脸上,他能看出跟长姐昔日相似的风采……只是有些后怕悚惧,当初他上京的时候,却并不知情,甚至一度想要对赵黼暗中下杀手……

幸而侥天之幸,或许是萧利海冥冥中庇佑,仍叫他得而复失。

这般天纵少年……比明珠玉璧更瞩目、比绝世锋锐更令人敬畏的少年,竟是他的至亲。

萧利天缓缓地吁了口气,道:“你因从未见过你的生母,故而不知道她是何等叫人敬仰的女子……当初她并未被迫和亲之前,是我们大辽的至宝,是让万千须眉都为之拜服的巾帼英雄。”

赵黼原本极厌听这些话,每一句都提醒着他的身体里有辽人血液的事实,更是他所有不幸的源头。

然而听萧利天用类似怀念的口吻说起萧利海,却不知不觉都听在耳中。

萧利天道:“若不是因为有人嫉恨,怕姐姐的威望盖过了他……又怎会设计千方百计地把姐姐送到舜的后宫,委屈地去做那后宫女子,跟许多只会争宠献媚的庸脂俗粉一道……”

赵黼听出他的口吻里有深切地憎恨之意,便道:“你说的这人既然如此能耐,如何还会乖乖被人送去当后宫?”

萧利天顿了顿,道:“一则为公,一则为私。”

赵黼不由睁开双眼,萧利天道:“当时我还小,那人便拿我做要挟,若姐姐不走,我便性命堪忧。另一面,他便用什么大义来哄劝姐姐……姐姐为辽国着想,为我着想,便才委曲求全。我……好生后悔……”

赵黼疑惑地看着萧利天,见他面上真真切切地透出悔恨同缅怀交织。

神思有一瞬恍惚,赵黼道:“你、对她感情这般深?”

萧利天眼底泛出一丝柔和之色,温声道:“自然了,天底下,没什么能比得上姐姐的……就算是整个大舜,或者整个大辽,也无法跟她换。”

赵黼心头一动,口中有些涩意泛出。

这一刻,心底也浮出一道影子,更有些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赵黼问:“你是怎么将我从宫内带出来的?”

萧利天道:“为了你,我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赵黼道:“如何我记得,阿……谢凤谢主事也在?”

萧利天静静地对上赵黼的双眸,笑道:“你大概是受伤太甚,故而有些糊涂了。那夜我并未见过她。”

赵黼眉心锁起,喃喃道:“是么?我也这么觉着。如果真的是,以她的性子,打死也绝不会对我说那些肉麻话。”

萧利天微微挑眉,赵黼却又叹了口气:“我累了,不说了。”

萧利天见他神色黯然,并无反抗之意,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汤药,道:“先喝点儿药。”

赵黼也不睁眼,只凉凉地说:“我如今都如废人一样,难为你盯得这么紧,你也真不怕把我喂傻了么。”

萧利天不由失笑,可犹豫片刻,终于并没强迫他再喝,只说道:“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既然这样,那你先歇息会儿。”

萧利天开了车门下地,听随行禀明路途状况,以及追兵情形之类。

此刻天色近黄昏,越是往北,越发冷了,风扬起沙尘,有些迷人的眼。

萧利天正安排夜晚宿头之类,忽地听得一声惨叫。

他猛地回头,浑身血液也似凝固了。

却见一道影子冲破车门,将车后的一名随从撞开,而他跃上马背,打马疾行!

第476章

赵黼伏低身子,策马狂奔。

先前他隐约听说这会儿是到了岷州,然而一直都被困在车中,故而竟分不清南北,只是凭着本能,往萧利天他们所行的相反方向而逃罢了。

因是在郊野,又近黄昏,路上更无其他行人。

身后却传来马蹄声响,自然是萧利天发现不妥,带人追了过来。

赵黼银牙紧咬,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他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情形,赵黼其实也是知道的,那夜在宫中,几乎失了神魂,拼尽全力跟白樘一场恶战,的确是伤了内息,萧利天所说为他尽心调养的话,倒也不算是假。

不过,这药里,自然还有些能令人无法凝聚功力,甚至连简单的动作都无法的麻散等类。

前两天,赵黼一怒之下挥手打翻了萧利天的药碗,让萧利天受惊之余,却也无意中提醒了他。

故而从那日开始,萧利天便略加重了些剂量,便是生怕会无法控制住赵黼。

故而连日,赵黼也并不再乱动,免得又惊动萧利天,实则暗中调息运气,便是在找寻时机。

对萧利天来说,他虽极为珍视赵黼,却更加不敢小瞧他分毫,更吃不准他的性子。

虽说赵黼被大舜伤的至深,那夜又闹得天翻地覆,从此对皇帝赵世等自然恨之入骨,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就说明赵黼一定会对辽国心生“好感”。

果然,从跟他的对话之中,越发清楚。

先前本要继续喂药,又给赵黼三言两语打消了心思。

更因为跟他说了有关萧利海之事,自然也看出赵黼依稀有些怅然若感之意,萧利天便以为他也有些感念松动,不免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这人竟是这般倔性,又是这样能耐。

又惊又怒地盯着前方打马狂奔的人,萧利天却又暗中警叹。

不过……事到如今,萧利天倒是有些后悔起一件事来。

赵黼毕竟身体未曾恢复,方才那一番动作,几乎已经耗尽所积攒的微薄之力,只能凭着本能,紧紧地贴在马背上,才不曾被颠下去。

身后马蹄声却越来越近,是萧利天道:“黼儿!不要再徒劳无功了!”

赵黼本想骂回去,然而身上绵软无力,只得紧紧闭嘴,免得力气消失的更快。

但毕竟,手中握着的缰绳缓缓挣脱,正马儿一颠,赵黼来不及细想,整个人便往后跌了出去。

萧利天正赶到左近,见他毫无预兆仰身跌落,若如此落地,他又无功力护身,必然重伤。

萧利天毫无犹豫,大喝一声,叫紧随的侍卫们避退,自己飞身扑了过去。

他自空中从后将赵黼搂住,两人双双跌在地上,滚了开去。

几名侍从飞身掠下,忙来扶住,萧利天左臂锐痛,却顾不得,只推开从人,翻身起来查看赵黼的情形。

却见他虽然动弹不得,但幸而从头到脚并无伤损。

萧利天松了口气,俯身半跪,想要将他抱扶了起来。

赵黼摊手摊脚地仰面躺着,见萧利天如此,便深吸一口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利天一怔,俯首看他:“我要将你带回大辽,那才是你出身的地方。”

赵黼嘴角一动,像是个冷笑的模样。

萧利天看他满面倔强冷烈,便伸手在他脸上抚过,道:“黼儿,听话,至少我不会害你。”

赵黼只是定定地看着头顶天空,此刻夜幕降临,秋日的夜空,已有几颗极亮的星子,辉辉闪耀。

他两世为人,曾走过无数的地方,也曾见过无数地方的夜空。

但是此刻所见,却是至为冷冽空旷,迷惘陌生的一幕。

就算是被花启宗围困无法突围,伤重濒死的那时,心中却仍是有一丝不灭的希冀,因为那时候,云州王府还有爹娘在等他,因为那时候,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还未找到。

但是现在……

几只夜鸟自眼前划过,投入不远处的丛林。

赵黼的目光随之一动。

鸟倦知返,投林归巢,而他……要何去何从?天地虽大,此刻竟没有他的家了。

双眼一闭,几乎有泪坠下。

萧利天将他抱起,在侍从扶持之下,搭在马背上,仍是驮着回了马车。

这一场未成的逃逸,果然让萧利天越发谨慎相待。

赵黼也不肯再理他,纵然萧利天时常碎碎念说些大辽跟萧利海的事,赵黼也总是恍若未闻,安静的甚是反常。

僵持数日。这天,因距离京城甚远,追兵也未曾现身,入夜便歇息在岷州西池县郊的客栈之中。

萧利天亲扶着赵黼进房安歇,便听有两个住客道:“你听说了没有,京内出了大事,太子殿下……”

众人摇头叹息。

赵黼微微转头,虽无言语,脸色却变了。

萧利天忙加快几步,推他进房。

默然入内,赵黼靠坐榻上,转头向内。

萧利天知道他听见那住客议论,必然心中难过,却并不说破。

只拿了湿帕子,给赵黼擦了脸,又试了试他的脉息,一切如常。

外头侍从敲门,端了晚饭进来,低低道:“他们说,因大舜的太子殡天,故而朝廷有命,举国服丧,酒肉舞乐一概都要禁止。”

萧利天见果然都是些素菜米粥等物,并无荤腥。

因连日来赵黼服药,萧利天只喂他易于入口的汤粥等,此刻看了看白粥,又回头看了眼赵黼,见他仍是转着脸面对床内,因内外交煎,人清减了好些。

又如此憔悴沉默,比之先前那意气飞扬的少年,看着竟叫人忍不住有些心疼。

将桌子拖到床边,萧利天把赵黼扶起:“黼儿,你若是答应我不再使性,我便给你寻些酒来喝,如何?”

瞥一眼赵黼,却见他仍是漠然不闻。

萧利天端了碗,忽道:“我近来,其实也听说了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赵黼哪里肯理会他,头也不曾转一下。

萧利天自顾自说道:“听说大舜的皇帝,要以通敌的罪名,处斩谢府的人……”

赵黼一震,脱口道:“你说什么?”

萧利天见他果然开口,却偏不回答了,只自尝了一口粥,又搅着吹了两口,便端到他身前。

赵黼抬手要打落,对上萧利天的眼神,却又停了。

萧利天笑了笑,并不言语。

赵黼盯着他,终于将那粥接了过去,低头极快地喝光,把空碗一丢,道:“谢府怎么了?”

萧利天揣手道:“如果我说,赵世真的将谢府一门都抄斩了……”

话音未落,赵黼手在床褥上一握,整个人便从床上翻身跌于地。

萧利天虽是想看他的反应,却不料竟是如此,忙上前扶住。

谁知赵黼反手,迅如闪电,准确地正掐在萧利天颈间。

萧利天毛骨悚然:“你……”

喉头一疼,竟说不出话来,眼中禁不住透出惊怒之色。

他千方百计地防范警觉,却不料仍是防不胜防。

若赵黼此刻捏下去,只怕就此魂断。

门外的侍从听见动静,推开门进来,乍见这情形,忙欲上前抢救。

萧利天嘶声道:“住手!”

近卫们止步,虽不敢轻举妄动,却仍虎视眈眈盯着赵黼,萧利天挣扎道:“出去!都出去!”

众人无法,只得勉强退出。

房门关上,室内,萧利天对上赵黼带着杀意的眼神,也不顾喉骨疼痛非常,便道:“我、我当你是至亲,待你一片真心,你竟然……”

赵黼不等说完,微微用力道:“谢凤怎么样了?”

萧利天道:“她无碍!”

赵黼道:“你骗我!”

深看萧利天的双眼,赵黼咬牙道:“上回,我明明曾听过她跟我说话,并不是我的幻觉,我听见了……说!她到底如何了!”

萧利天心头转念,忽地说道:“好,我跟你说实话,当时谢凤的确在……”

赵黼手微微一抖,萧利天知道在这个关窍里,他必然不敢下死手,趁此机会,即刻出手,握住赵黼的手腕,用力翻身而起!

赵黼毕竟身虚的人,又瞬间失神,不免被他制住。

却仍问道:“她人呢?”

萧利天虽脱了性命之忧,心仍是惊跳不已,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黼道:“我想知道她如何!”

萧利天道:“你再多问,也只是枉然,她根本就……”

赵黼道:“就怎么样?”

萧利天道:“她根本就不肯为你着想,我劝她陪着你同行,她却执意不肯。这种狠心绝情的女子,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

赵黼想起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便先压下此情:“那,皇帝为什么要对谢府下手?”

萧利天道:“这还用问么?赵世的手段难道你不清楚?你跟谢凤之间那样,赵世奈何不了你,自然对她动手。”

赵黼有些窒息:“她怎么样了?”

萧利天道:“你放心,自有人护着她。”

赵黼睁开眼:“是谁?”

萧利天道:“刑部白樘。”

赵黼的心一刺:“白樘,白樘……”他试着起身,却又摇摇欲坠地靠在床边儿坐了,仰头闭目,“白樘……”

萧利天抬手在喉咙间抚过:“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赵世。”

见赵黼不答,萧利天靠近道:“我不明白,你既然恨赵世,就如同我恨他一般,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好好地回大辽,然后我们带兵兵临城下,杀他个血流成河,管保让那老匹夫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长睫轻闪,赵黼却仍是闭着双眸,淡淡笑道:“呵,终于肯说你的意图了?”

萧利天皱眉:“你说什么?”

赵黼道:“我若是报仇,又何必借助你们辽人之力?”

萧利天深吸一口气,道:“口口声声辽人辽人,殊不知在赵世他们的眼中,你也是辽人,不然的话,他又何必对你赶尽杀绝?”

赵黼蓦地睁眼,眼中透出凶色。

萧利天索性道:“难道我说的有错么?舜国容不得你,大辽才是你的归宿,黼儿……”

他忍不住靠前,握住赵黼的肩头,道:“你不该被如此对待,你曾为他们立下汗马功劳,可最终却是怎么样?竟一个无妄之灾,便要置你于死地,……他们当你是虽是可弃之物般对待,但是舅舅不会,你是你母亲的珍宝,更是舅舅的珍宝,舅舅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赵黼双手握紧,几次将要挥出,复忍住。

只等萧利天说完,赵黼才低低笑了起来,道:“哦,珍宝?是怎么样的珍宝,会被生母带着赴死?这样人人欲杀的‘珍宝’,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那辽女抱子自焚的传闻,赵黼如何能不知情?听入耳的,均是那英妃如何的疯癫冷血,活生生地抱着亲生的孩子投身火海。

赵黼因从来跟辽人交战,自然也知道辽人的悍勇性情,因此一旦想起此事,便也觉着这英妃的确不愧是辽女,着实残忍疯狂的可以。

他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耳听闻人家说,那个被亲生母亲抱着烧死的可怜孩子,竟会是他自己?

他不肯认自己是辽女所生,自然是抗拒身上有辽人的血的事实。

可是同时,他抗拒的,同样也是这段骇人可悲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