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如此凑巧?只是不敢吱声。

赵世咳嗽了声,对静王道:“静王,你说。”

静王赵穆袖手:“儿臣遵命。”

向来温和宁静的面容,竟多了一丝淡然冷色。

静王沉声道:“今夜东阁之事,原本跟沈相有关。”

群臣各自惊动,均抬头愕然相看,只白樘垂手低眉,静默依旧。

原来先前因皇帝授意,沈相自觉受到威胁,又因屡次相商于沈王妃而无效,一日,沈相便亲来见静王赵穆。

略寒暄数句后,沈正引便开门见山道:“太子不幸殡天,陛下又病弱,如今朝中只王爷独当一面,且喜陛下信重王爷,而王爷也果然承得起,否则的话群龙无主,江山不稳,臣民等将何以自处。”

静王道:“并不是我一个人之力,上有陛下授意,且又有相爷等众位忠心耿耿的大臣辅佐罢了。”

沈正引笑笑:“王爷如此,我却有些不敢当了。”

静王道:“相爷这话是何意?”

沈正引道:“王爷难道不知?朝廷每每有针对之意,让臣十分不安。臣一生为国为君,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怠慢,如今这般境遇,甚是让人寒心。”

静王道:“并没有这种事,只不过相爷门下有一些人作奸犯科,正撞上罢了。相爷劳苦功高,您的为人,陛下自然是最清楚的。”

沈正引笑道:“若真如王爷所说,我便放心了,只是所谓‘树大招风’,近来常有些人对我说,王爷为了博圣上之心,很有‘大义灭亲’的意思?”

静王皱眉:“这是哪里话,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挑拨离间?”

沈正引笑了两声,道:“并不是一个人,有好些人都这般说。王爷……”

端了茶,却并不喝,沈正引道:“王爷可知道,为什么太子薨逝,赵黼去了辽国,皇室子嗣之中只王爷一枝独秀,且圣上又病弱,在这个要稳定民心之时,却仍是只封了王爷做摄政,却并没有直接立为太子么?”

静王道:“这个,自然是陛下自有主张。”

沈正引道:“当着王爷,我也不说虚话,只怕陛下是有些……年老,且因病中,竟似分不清是非大义了。”

静王皱眉不悦:“相爷噤声,如何竟非议圣上。”

沈正引道:“王爷听完我说的再怒不迟,想那赵黼本就是辽人骨血,本该当夷灭之,当初竟让他逃了,如今又留了这个大祸患,那夜更差点儿掀翻皇宫,做出弑君的行径……”

静王心中想起那句“独断不仁”。

沈正引道:“试问这样一个人,该不该千刀万剐?但是自从他随着萧利天去后,陛下又是什么意思?竟毫无追究之意。”

静王道:“相爷如何提起这个?”

沈正引道:“我说了这许多,不过是想提醒王爷,留神‘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静王皱眉,转头看向沈相。

沈正引又说:“当初赵黼在京、身份未曾曝露之前,陛下是何等偏爱,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这会儿出了天大的事,还是舍不得对他下手。王爷不如想想,如今在陛下心目中,那悬而未决的太子位,倘若是要王爷跟赵黼之中来挑,陛下是会选谁?”

赵穆垂眸。沈相道:“如果赵黼真的久在辽国,或者就此一死,倒也罢了,怕就怕他忽然回来,如果陛下再真的挑了他继承皇位,大舜将来岂不是会变成辽人的天下?王爷竟能忍?”

赵穆道:“陛下从来最恨辽人,觉不会如此打算。”

沈正引道:“王爷毕竟还是太过心软。就算再英明神武的帝王,也终究有迟迈不觉的一天。”

说到这里,沈相又放低了声音道:“而且据我所知,辽帝先前有意让赵黼继承皇位,后来不知如何无疾而终……王爷不如细想,以睿亲王那般狡狯的性情,既然带走了赵黼,必然大有图谋。上京那一场宫变,究竟几分真假,而这辽帝看好赵黼的消息,又有几分真假,倘若是他故意散播出来,一则鼓惑人心,二则好传到陛下耳中,让陛下相信赵黼无意于辽人……这会儿又顺势让赵黼回来……”

沈正引道:“陛下的性情,难道王爷还不知道?我虽只是姻亲,但却是一心一意为了王爷谋划着想,为了小世子着想……只盼王爷得势而已。若是将来王爷仍被赵黼履压一头,我却又有什么好儿?故而甘冒大不韪来告知王爷这番心里的话,还望王爷明白臣的赤胆忠心,且请三思。”

此后数日,果然静王暗中得到消息,说是云州方向发现赵黼等人踪迹的话,却跟沈正引所判断的不谋而合了。

寝殿之中,听着静王所说,群臣皆都皱眉,彼此相看,或诧异,或愠怒,或惊心。

静王道:“后来相爷又屡次规劝,叫我从他的话,赶在覆水难收之前先下手为强。今日东阁的宴会,便是他挑选的日子。”

沈相撺掇静王,便定在这一日动手,里应外合,暗中挟持赵世,叫他册封太子,顺势登基,自然从此太平。

谁知,赵穆虽然答应了他的话,暗中却早跟赵世禀明所有。

赵世便叫他顺水推舟,设下这一场局中局。

只因沈正引所说的那些虽然有理,但赵穆却是个最心思细微如发之人,他当然熟知赵世的性情,那就是“深不可测”。

赵世原本就有些防范沈正引,又怎会容他轻易得手。

另外,赵穆却也知道沈丞相的为人,不是那种鞠躬尽瘁的,这多年来在朝堂上的一呼百应,养成了个颐指气使的性情,先前结了姻亲,乃至被封摄政之后,便更加透出几分外戚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气质。

故而赵穆竟将所有跟皇帝和盘托出。

故而才有今夜东阁一场戏。

只是赵穆并未想到,沈正引竟也另有安排,若不成功,便玉石俱焚,还是拿小世子做注。

群臣听罢,越发悚然惊动,彼此相看,迟疑惊心,竟无言语。

鸦雀无声中,皇帝轻轻地咳嗽却犹如惊雷。

赵世喘了口气,对白樘道:“白爱卿。”

白樘垂首低头:“是。”

众人皆都看他,不知如何。白樘道:“先前有一桩案子,便是睿亲王带人来京议和的时候,先后死了三名近身侍卫之事。”

兵部尚书问道:“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

白樘道:“当时因是议和,怕影响两国关系,此案便未曾再肆张扬,其实尚有疑点。”

先前兰剑湖萧忠之死,季陶然从凶器上看出下手的是辽人,谁知才擒住的耶律単又被炸死。

幸而又从青花毒之上找到了同为侍卫的耶律齐……耶律齐却又当街死于青花毒。

因青花又是辽人所用之剧毒,且线索都指向辽人“内斗”,故而这案子当时便归为耶律齐谋杀睿亲王不成,反害死萧忠,又想耶律単顶缸才杀人灭口,后来事情败露便自戕身亡。

但事实上,萧忠的确是耶律齐所杀,但是马车内被火粉炸死的耶律単,却并不是死于耶律齐之手。

这件案子,远比表面所见的复杂十倍,因为其中至少有三方的势力在参与。

耶律齐乃是辽国太子的暗人,意图谋杀睿亲王。是他在水中杀死中了青花毒的萧忠。

耶律単却是个无辜顶缸的,死于火粉炸裂——因火粉的干系,原本白樘怀疑是严大淼。

后来耶律齐又也同样死于青花——本以为是自戕,谁知季陶然却发现他胸口有小小针刺伤,青花毒便是从刺伤处渗入。

“辽使被害案”,因顾及两国议和,才止步于耶律齐的“服毒自尽而死”。但事实上,白樘却一直在暗中追查。

群臣都听糊涂了,吏部尚书道:“那么这杀死耶律単的凶手不是耶律齐,且他自己也是被神秘人杀害……真凶又会是谁?”

白樘道:“马车上的火粉本是用来杀死睿亲王的,火药搭配等甚是精细,且火粉此物,甚是难得,耶律齐初来乍到,又是辽人,我查过他的底细,他对火药火粉全无接触。所以我揣测马车上动手脚的是舜人。”

吏部尚书道:“只凭火粉火药的来历断定,有些武断了?”

白樘道:“另外还有一件,马车是在驿馆内被做手脚的,我们又查到驿馆中的确有负责奉冰的专人在事发后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睿亲王随身的一件宝物。所以推断是此人安置火药,且拿去宝物。”

吏部尚书继续问道:“此人是谁?难道也是他杀了耶律齐?”

白樘道:“此人已死,杀了他的人,就是杀了耶律齐的人,就是……”

——严大淼。

在马车中放置火药的人既然不是耶律齐,也排除了是辽人的可能性。然而大舜之中,又有谁想要处心积虑地杀死萧利天,甚至不惜冒着影响两国议和的风险呢?

白樘从驿馆那送冰之人查起,他素来的人际来往,亲近之人等,发现这竟是个并无什么亲属来历的神秘人,正是在萧利天进京前一个月才被安排到驿馆的。

于是往上再查,驿馆的管事却说是吏部任命。

而吏部负责此事的人,又说是先前太子府的一位长随推举。

几番迂回,才查到所谓太子府的长随,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下令的那人,正是沈正引在吏部的一位门生。

白樘根据此人口供,悄悄暗查,终于找到那送冰藏火之人——的尸首。

还要多亏了季陶然细心,他于刑部闲暇之时,便会查看义庄名册,找寻有无异样之情。

那日,无意听城外看坟人说起一件怪事:原来最近一夜之间,无端多了一个无名新坟,最古怪的是,坟头跟周围竟寸草不生,且边遭死了许多虫蚁。

季陶然久经与此,即刻知道跟毒有关,便叫人掘尸查看。

第511章

季陶然查看尸体,一看死状,就知也死于青花毒,后来果然发现跟耶律齐身上一样的伤痕。

玉宝镯却并无踪迹。

然后,白樘寻到严大淼,才确信驿馆中睿亲王丢失的玉宝镯果然也在他处。

但严大淼却并未来得及说明真相,便也服毒而死。

至于严大淼为何要这样做,却是从近身伺候严大淼的那名小童的证供里寻出端倪的。

正是辽使遇刺案沸沸扬扬的那些日子,小童因也好奇此事,便跟他打听。

严大淼并未跟他说明详细,只曾感叹道:“两国议和来之不易,偏生有那许多目光短浅之辈,只计较眼前的利益得失,不择手段,实在该死。”

小童问道:“怎么听先生的口气,像是知道什么?”

严大淼淡淡道:“纵然是知道又如何,更奈何不了什么,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一声长叹。

小童回想,供述说道:“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淡,不似是怀愤而已,后来说是辽人自己干的,我便高高兴兴跟先生提起……”

当时严大淼一笑:“小桐,世人说的话,未必是真,多半是有人想让他们那样相信而已,谁知道那位掩盖真相的人,背后苦心多了多少事呢。”

小童不明白,却也没心思再问,原来当时严大淼手中握着那枚光华璀璨的宽镯,让这孩子立时看直了眼:“先生哪里得来的,这般好看,必然极为名贵。”

严大淼不由又笑道:“世人见了这物,都似你一样口角流涎,故而那贼人也扛不住这等诱惑,贸然动手……留下这个线索,可见利欲熏心,不能指望。但由此却也看出他背后的主子也未曾高明到哪里去。只不过这般的人,偏偏身居高位,皇亲国戚,只手遮天,呵……”口吻里多了几丝嘲讽。

小童又供认道:“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再问,他就不肯告诉了。”

严大淼身死后那一段日子里,白樘将这孩子扣在刑部,每日絮絮善诱地询问他。

这孩子不知所措,虽然人在刑部有些惊恐,见白樘似无恶意,便竭力每天冥思苦想,慢慢地竟把所有严大淼的琐事都说的一清二楚。

白樘从中筛选出有用的,前后关联,形成线索。

这指使人于马车内放火粉且偷走玉宝镯的,是沈正引的人。

严大淼之所以杀了此人悄悄埋尸,又派人杀死耶律齐……便是察觉了这节才暗中出手,无非是想把所有都栽在耶律齐身上,不至于让两国议和局面受到影响。

有诗云: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皇宫寝殿内灯火通明,一干辅政重臣聚集在龙榻之前,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漩涡之中,忧心劳神,稳舟执楫。

皇城之中,欲壑深沉,风云横流,瞬息万变。

皇城外,无知无觉的百姓们,兀自仍在除夕的喜庆平安之中。

不时有烟花冲天而起,跳跳跃跃,煞是喜庆。

光芒闪闪映入,照的裸露玉臂上的宝钏越发美不胜收,光芒流转,粲粲烁烁。

赵黼轻轻握着云鬟纤细的手腕,将手臂一抬,俯首亲了过去。

先前萧利天劝赵黼的时候,将玉宝镯拿来给他看,后又送给了他。

原先以为长姐已逝,便留着做个终身念想,如今得知竟有骨血在世,何等珍贵。

萧利天的念想从此便成了赵黼,是以将此物交给赵黼,权当让他惦记生母之意。

赵黼面上虽是淡淡地,却也将这东西收了起来。

这物又做的甚是精妙,如玉佩嵌入之后,才能打开,敞开时候是两个半月形,赵黼笼在云鬟臂上,合起。

只听“哒”地一声,镯子嵌在玉臂之上,严丝合缝,似量身定做。

目睹美人儿宝器,赵黼叹道:“我的阿鬟,怎么就这样好看,浑身上下,哪儿都好,哪儿也百看不厌,多久也都看不厌。你必然是会施法,用什么法子迷了我的心智?”

他故意用一种戏谑的口吻,偏生是最温柔情动的语调。

云鬟将头挨在他的胸前,兀自心跳身软:“你……”

身下很不舒服,以她的性子,又不便直说出口。

话在唇边转了几回,却只低悄说道:“别浑闹,住了罢。”

面上红的似要滴血。

赵黼搂着纤腰:“怎么一直说我闹……难道你心里不想我?”

云鬟道:“也不是这个样儿。”脸上更红,将袍子悄悄拉起来遮住,却绝不敢擅动。

赵黼明知故问:“什么样儿?”

云鬟昏头涨脑,咬了咬唇,唇上却有些麻木。

方才被他一阵狂轰乱亲,像是饿极了猛兽扑到猎物,至今她的舌头嘴唇仍好端端地在,也算是该谢他“口下留情”了。

云鬟道:“我、我要……”

一句“回去”,还未说完,赵黼笑道:“还要?阿鬟心里觉着不足么。”

对上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窘的无地自容。

“你、你这……”她想呵斥赵黼,但是如今这种情形,又如何能正经呵斥出声。

而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已经趁机促狭地又往前推了一下。

云鬟慌忙咬住那将冲口而出的低吟。

竭力定神,云鬟握着领口:“六爷,适、适可而止。”

明明甚是慌张,却仍装作若无其事,赵黼忍不住笑出声儿。

云鬟听见他的轻笑,脸上越发如涂了胭脂,垂着眼皮,长睫却不时颤颤地眨动,一拨一弄,撩动着人心。

赵黼复口干起来,附耳道:“那么,就先做……到适可……好么?”

却并不是特为等她的回答,赵黼不再言语,只以行动表明。

身不由己,心都给他撞碎了似的。

呼吸艰难,只微微地半张开嘴,如离开水儿的鱼。

赵黼的脸近在眼前,仿佛沉醉,双眸却偏清醒地一寸一寸盯着她。

云鬟羞窘惧怕,竟不敢与他直视,但目光无所适从,不知要停到哪里才好,才闭上,又被迫睁开。

凌乱中,望见门扇上一阵阵地明光闪过,一会儿浓绿如夏日荫荫,碧波荡漾,一会儿如鲜花绽放,橙红艳丽。

忽看见自己臂上戴着的那物,云鬟双眸微睁,这才明白方才赵黼原来是指的这个。

宝石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大海珠,猫儿眼,红玛瑙……竟像是诱惑之眼,引得人神思恍惚。

渐渐地所有的颜色都搅乱在一起,像是团成了无形的云朵,托着她往上,似随波荡漾,也如同当风摇摆。

驰心骋怀,意乱情迷之际,云鬟依稀听见是谁失控地叫了出声。

早过了子时,外头放烟花的人也都停了,大殿内外,复又沉寂下来。

赵黼终于“适可而止”,将那撕碎了的妆花缎袍子为云鬟轻轻掩起。

原来方才她竟捱不住昏迷了过去,眉尖若蹙,似又恢复平日的那股淡漠似的,然而脸颊上却仍是遮不住的桃花红。

赵黼俯身在她脸上亲了口,脸颊相碰,难舍难离。

此刻万籁俱寂,而他心头静若流水,安谧甘甜。

动作放缓,小心脱下自己的外裳,密密厚厚地裹在她的身上。

云鬟似有察觉,低哼出声,赵黼垂眸细看,不知她是否会醒来,眼前那花瓣似的唇动了动,依稀又溢出两声喃喃哭音似的。

陡然又意马心猿起来,却也知道已经做的太过,若不收敛,难免伤了她。

只在唇上又亲了亲。

狂荡的欢会过后,身上汗意跟心底的燥热都也退去,才略觉有些冷意,将她往胸口抱紧了些,赵黼抬头,环顾这偌大的金銮殿。

这会儿满目虽空空荡荡,然而改日,这里站着的,将是天下所有最顶尖儿的英杰们,一呼百应,听候号令,决断天下世道的走向。

赵黼沉默地看了半晌,才低声说道:“阿鬟,你喜欢这个位子吗?”

云鬟昏睡之中,哪里能回答他。

赵黼却仿佛听见了她的回答:“你不喜欢?我知道……我也不喜欢。”

云鬟仍是未动,又过了一会子,赵黼才说道:“但是我一定要坐上这个位子,只有这样,才能舒心坦荡地护着你,才能自自在在地跟你在一起。”

先前东阁内那一场风雨,赵世令赵黼留下,遣退静王。

赵黼并不知老皇帝的用意,警惕中三分戒备。

赵世嗽了两声,抬眼看着赵黼,半晌道:“瘦了。”

赵黼一愣。

赵世叹道:“比先前瘦了好些,脸色也不大好,敢情……是伤了元气?”他停了停,复道:“萧利天也没把你照料的多妥当。”

赵黼皱皱眉:“我不需要人照料。”

赵世笑道:“不过,不管是怎么变,这脾气倒是半分没改,好,这就好。”

赵黼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世道:“朕倒要问你一句话。”

赵黼问道:“你问我什么?”

皇帝正要回答,却复大咳起来,王治忙道:“方才几乎吐了血,如今夜又深,这儿未免太冷,皇上不如回寝殿里去,叫太医诊治诊治为上。”

赵黼见他咳嗽的宛如风中秋叶,狠心不理,赵世抬头看向他:“黼儿。”

赵黼原本潜入宫中,满心杀气,谁知一来阴差阳错听了皇帝那些话,二来见他病的半死不活,一时竟下不了手:“我看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回到寝殿,赵世吃了半盏热汤,缓过劲儿来。

在东阁倒也罢了,回到寝殿,赵黼不由浑身不适起来,看向周遭,又想到些不堪场景。

几乎忍不住要退出去,然而如此,皇帝必然觉着他是怕了,因此竟仍不动,只道:“你到底有什么话?”

龙涎香袅袅蒸腾,皇帝道:“你方才对朕说,你想抢一样东西,就是朕的皇位,对么?”

赵黼冷冷哼道:“你还没老糊涂,记性倒也好。”

两人说话的当儿,王治并没回避,只站在后面儿,听到这里,暗中叫苦不迭。

皇帝却毫无恼怒,反而低低笑了起来:“朕当然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赵黼转开头,复想起那夜赵庄离去的情形,不由冷道:“你不必再跟我假惺惺的,你不是唯恐那皇位落在我手里么?生怕落在一个有辽人血脉的人手中,如今我便要抢这皇位到手中,偏偏让你……”

还未说完,赵世道:“你不必抢。”

赵黼以为他将要说出威胁的话来,便抱起双臂,冷眼相看。

却听赵世说道:“不必抢,朕送给你。”

赵黼愣怔,才要问赵世是什么意思。皇帝道:“黼儿,这个皇位,让你继承可好?”

回京路上改变了主意,赵黼从原本的无意于江山,打定主意要将这皇位捏在掌心。

为此才潜入宫中,想要见机行事。

赵黼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一路上,也谋划了许多次,故而说干就干。

却想不到赵世竟如此说。

错愕之下,赵黼道:“你是不是真疯了?”

皇帝道:“或许朕是疯了,可是这辈子,好像有意无意中却也做过许多狂疯之事,倒也不差这件儿了。”

赵黼道:“为了这个劳什子,你害死了英妃,害死了我父王母妃,如今却说要传位给我?”

皇帝道:“朕已经知错了。”

赵黼咬牙道:“可是我并没原谅。”

皇帝闭上双眼,微微吁了口气:“我知道因为太子的事,你始终难以忘怀,然而那件事是英妃的心腹所为,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崔云鬟。”

这一句,却跟睿亲王的话合起来了。

皇帝道:“你总该知道,不仅是大舜,辽人的宫廷也自钩心斗角,你若恨,也该恨辽人多些才是,英妃对你虽有生恩,太子夫妇,却是养恩如海。”

赵黼叫道:“不必你说!”不等皇帝开口,又道:“若不是你无端猜忌,他们怎么会死?原本对我而言,只要他们在,什么皇位江山,于我来说又算什么!你看重的东西,跟我所看重的,根本就不同,你现在轻飘飘地说要送给我?我不稀罕,我自己夺!”

赵黼想了很多,甚至是太多。

除了他的身世带来的各色惊险、阻碍,还有云鬟在内。

她的不凡天赋,她入世入朝,所作所为……虽然有赵世在——但赵世也并非真心看重她的才能才容她的,只不过是想用她来留守赵黼而已。

可倘若赵世去后,谁还能彻底容她,那些世俗诟病,食古不化的迂腐理家等,早就对她虎视眈眈,且对皇帝的袒护,以及群臣为她的说情而不满了。

若有朝一日变了天,谁知道身在高位的那个,是维护她,还是要杀之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