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又捏了一个小小雪团的太子回头,蓦地发现白樘脸色不好,当下忙将手中的雪扔掉,急急跑了回来,竭力将白樘扶着:“师傅,你怎么了?”

低头对上小孩儿晶亮含忧的双眸,白樘生生地将心头那股汹涌不适之意压下:“殿下,我无碍。”

赵准的双眼乌溜溜转动,蓦地回头叫道:“快去请太医来。”

小孩儿的声音嫩生生脆亮亮的,却更透着一股不容分说的气势,早有太监领命,匆忙去了。

白樘要拦阻,却因胸口气不适而无法出声,不由看向赵准:“殿下,何必兴师动众。”

不料赵准正色说:“父皇一直叮嘱训诫我,让我好生听师傅的话,说师傅勤谨奉国,是最能干的臣子,父皇更教导我要好生听奉师傅的教诲,不容有错。现在师傅觉着不适,自然要留神对待,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一本正经如此回答,几乎不像是个尚未满三岁的孩童能说的话。

白樘默然。

太子小心翼翼握扶着他的手腕,这般寸高的孩儿,明知道若他有碍,太子是无力搀扶的,但却仍是如此执着坚决。

见他不语,太子道:“师傅,你觉着如何了?我扶你入内歇息。”

白樘任凭太子扶着自己的手,一步步走回书房。

台阶上因落了层薄薄地雪,格外的滑,白樘心神恍惚,脚下竟微微地一晃。

他是个成年大人,若然滑倒,不是好玩儿的,更势必会牵连小太子受累,谁知赵准虽年纪小小,并不惧怕,更并未撒手,反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腕,拼力搀扶住,叫道:“老师小心。”

两名内侍见势不妙,也匆忙来相助搀扶。

雪乱如云,白樘稳住身形,垂眸又看了小孩儿片刻,太子虽小,眉眼之精致,气质之出色,龙章凤姿,颇有父势母风。

他似乎能从太子的脸上,亦看见那人。

或许,——尽他一生,若能做到“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斯人亦好”……

或许,除此之外,再无所求。

赵准微微扬首,白樘些些垂头,两人目光相对,身侧清雪飞扬,门两侧的铜仙鹤长颈细腿,高高昂首雪中,头顶背上已也落了茫茫层雪,更见韵质了。

半晌,白樘淡淡一笑,道:“多谢殿下。臣……肝脑涂地,尽瘁无悔。”

乾坤之间,皇城之上,这句带半分叹息的话,隐隐似有回声。

这顷刻,地上已经白了一层,漫天地乱雪之中,御书房门口,内侍将帘子搭起,躬身垂候。

师徒两人,一大一小的身影,不疾不徐,拾级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