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对待自己弄丢了又失而复得的宝贝。

真奇怪。

方译问也被秦宁之盯得心里发毛,他伸出手在秦宁之眼前挥了挥,“喂,醒醒,哥给你把人带来了!”

这丫头,干吗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他,被下降头了么?

方译问奇怪地打量她。

秦宁之回过神来,心里的酸涩更甚。

上一世的事,终究是她害死了译表哥,让他的一腔抱负在还没来得及施展的时候就夭折了。

如果不是她,译表哥肯定能有一番作为。他可以当上他梦寐以求的大将军,迎娶他心爱的女人。

她跟译表哥从小就要好,犹如亲兄妹,可译表哥为她做了很多事,她却从未为译表哥做过什么,甚至一直拖累他。

译表哥为了给她打抱不平被晋国公府害得无缘仕途,译表哥为了教训顾景元被军队的侍卫打得奄奄一息,最后,他为了替她讨回公道,被毒死在了晋国公府。

是她害死了他,这一直是她心里的解不开的结。

重生而回,她一直想补偿译表哥,却又不敢见他,怕近情情怯,怕这一世自己还会拖累他,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不是三婶娘的事,她大概还会一直逃避下去。

所以当初秦玉之拿译表哥说事想毁她名誉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生气,她不能再给译表哥造成困扰。

流言,太可怕了。

“这丫头,傻了么?”方译问小声嘀咕了一句。

“译哥儿,你怎么会来?不是去了江州吗?”方氏最先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姑母,我前阵子刚回来。”方译问不顾秦宁之惊讶的眼神,朝方氏咧咧嘴。

方氏笑笑,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

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方译问刚从江州回来,按理说要带点礼物到姑母这儿拜访一下,他年少无知,方家的人总该知道人情世故,可他回来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

是根本没想过还是被方老太太阻止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方家不把方氏这个出嫁的女儿放在眼里都是不争的事实。

“真巧,前阵子舅舅也去了江州,回来给我们带了好多礼物呢!”秦玉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方氏的脸色就越发尴尬。

秦宁之也收起了心底那些怅然,冷冷看了秦玉之一眼。

秦玉之被她看得心里发虚。

“译表哥自然也是带了礼物过来的,一份大礼。”

秦玉之:“什么?”

“译表哥,人呢?”秦宁之转向方译问。

方译问看着她眸中清晰可见的怜悯和讥讽,也不怀好意地笑了。

他伸出爪子想拍拍秦宁之的头,一想到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又收起爪子,生硬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咳,马上就到,那老虔婆刁钻得很,几次三番想逃跑,我就用绳子把她捆起来了,怕影响不好,所以让青芽带她坐马车了,随后到,我可真是人道。”

秦宁之“扑哧”一笑。

王贵家的如今不过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竟然被他叫老虔婆。

王贵家的知道了怕是要活活气死。

“我在她面前说过好几次,她也气死过去好几次。”方译问知她所想,坏坏地挑眉。

秦宁之看着他精致俊秀的眉目,温柔地点了点头。

方译问一阵哆嗦。

这丫头,吃错药了?

“宁之,你们在说什么?”方氏一脸疑惑。

在场的人都很困惑,只有陈氏像是猜到了什么,面色阴沉。

秦宁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前世受过的苦难告诉她,做任何一件事都要给自己留后路。

绝境的滋味,没有几个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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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后路

“那外室方才不是说一切都是王贵家的指使么?现在她精神失常,有些话也说不清了,我想不如去问一问王贵家的。所以,我让译表哥把王贵家的带来了。”

陈氏的脸色刹那间雪白。

秦宁之笑了,“本来王贵家的应该在去豫州的路上,不巧出京的时候被译表哥撞见。译表哥想起她是秦府的下人,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偷了秦府什么东西想要逃跑,便把她抓了起来,谁知却阴差阳错帮了我们大忙,还真是老天有眼。”

她淡淡的带着讽刺的话语缓缓响起,谁都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众人一时间神色各异,陈氏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

秦玉之的假笑也有些撑不住了。

难道母亲前阵子去韩府,就是去安排王贵家的?

这件事真是母亲做的?

何必呢?

何必念着那点旧情放王贵家的出京,何必要给人留下把柄?

事情败露了,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把知情者全都杀了才对!

妇人之仁!

对待秦宁之这祸害也是如此,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母亲是当家主母,要对付她还不容易?

不过是为了秦佩之那个疯子,不过是念着秦宁之能治好她的病!

然而秦玉之再恨也没有用了,青芽已经和几个婆子押着王贵家的进了屋。

王贵家是陈氏娘家千挑万选出来的陪嫁丫鬟,长相自是上品,就算已经年过三十,也是风韵犹存。

可此时此刻的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容十分狼狈,完全看不清本来面貌。

她一看到陈氏,就扑倒在地上跪着喊救命,看着十分凄惨。

方家的这位表少爷,向来胆大包天,他可不怕惹出人命。

可怜王贵家的,不晓得她这阵子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你们别看着我,我可没折磨她,宁之还让我好吃好喝伺候她呢!是她自己不愿意的,一直大喊大叫,还想要逃跑,幸好被我及时发现,就拿绳子把她捆起来,再把她嘴巴堵住罢了。”方译问摆摆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众人:“…”

你把人家手捆起来嘴巴堵住叫人家怎么吃东西?

方译问表示这他可管不着了。

众人又:“…”

“好了好了,既然人来了,那就问一问,是不是她干的。”秦老太太一直默默观察在场众人的反应,此时也已经心知肚明。

陈氏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秦宁之这死丫头居然盯上了王贵家的!

她难道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是她所为?

否则怎么会让人去堵王贵家的?!

这死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到了这些参天的本事?

陈氏越想越心惊肉跳。

本来整个秦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切都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可秦宁之的突然改变,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

太不可思议了!

“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王贵家的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根本不用严刑拷打,连日来的折磨已经让她心力交瘁,恐惧至极,生怕不说实话就会有更恐怖的责罚。

可她怕的却不是身体上的折磨,她是怕被再关进黑黢黢的房间里不见天日,没有人跟她说话,不知道下一秒是生是死,她会疯的!

众人看着,默然不语。

使的竟然是和对付那外室一样的手段,都是一点点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这是在老太太面前,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又说她是被吓疯了?

一个如此,两个还是如此。

当老太太傻?

“王贵家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做出这种事,你让他们怎么办?让他们有何颜面在秦府生存?”陈氏先发制人,阻止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秦府现在还是她管家,王贵家的女儿还在佩儿身边伺候,她要想自己女儿活命,就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贵家的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而且,她这么做,也可以为她方才的惊慌失措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她最信任的人犯下大错,她做主子的,自然关心则乱。

王贵家的闻言,抬头慌乱地看了陈氏一眼,待对上她森冷的眸子,心一颤,立刻跌落了谷底。

完了。

太太不会救她了,太太要放弃她了。

“秦府素来以诗礼传家,不会因为你一人的过错惩罚你的女儿。”秦宁之轻声承诺。

王贵家的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来。

她不信任她。

秦宁之看在眼里,没什么情绪。

要陈氏的心腹信任她,她还没那么傻。

她方才那么说,真的就只是她的承诺而已。

王贵家的女儿绿袖,是秦佩之的贴身丫鬟,也是最后唯一一个对秦佩之不离不弃的人。

印象中,绿袖是一个极其聪明大胆的丫头。

她留下她,就跟给秦佩之治病一样,不是因为同情,更不是因为感情,只是因为有用处。

王贵家的伏下身,几乎整个人趴到地上,显得格外卑微渺小,“是奴婢,一切都是奴婢做的!春夏是大姑爷的通房丫头,因为怀了身孕,大姑爷要抬她做妾室,大姑娘整日以泪洗面,奴婢是看着大姑娘长大的,怎么忍心看她受这种委屈,奴婢本是想给她一碗堕胎药的,可是春夏苦苦哀求奴婢,再加之她肚子里又有大姑爷的血脉,奴婢不愿意造下杀孽,所以奴婢放了她,把她安排到郊外的庄子上,还安排人去照顾她,可春夏贪心不足,孩子长大了,她竟然要抱着孩子去认祖归宗,说她想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奴婢看她只是为了求财,并不是为了孩子的血脉,所以,所以才没有办法出此下策!奴婢也不求三老爷和三太太原谅,奴婢犯下这等罪孽,就算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奴婢只求能放过奴婢的女儿绿袖,她是无辜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爹!在你眼里,我们三房是庶出,活该受欺负是吗?”秦秀之听完后,狠狠瞪着王贵家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王贵家的颤了颤身子,还是卑微地伏着身子,生硬地回答:“三老爷文雅俊秀,三太太绵软和顺,所以三老爷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秦秀之气得满脸通红。

这还是暗着说他们三房好欺负!

秦卯和元氏也都被气了个仰倒。

“你知不知道,滴血验亲当日孩子掉包的事儿。”老太太问她,眼睛却盯着陈氏。

陈氏心惊肉跳,面上却极力保持镇定。

王贵家的依旧毫无感情地答道:“这也是奴婢耍的手段,奴婢在秦府干了十几年,总有些关系在,当日正是三太太房里的绿珠偷偷换掉的孩子,这一切都与大太太无关,那外室是为了能活命,要大太太保全她才这么说的。”

绿珠是王贵家的远方侄女,她是个孤儿,因为父母双亡所以来秦府投靠王贵家的。前两年在大姑娘秦静之的院子里当粗使丫头,后来秦静之出嫁,被分配到了三房当三等丫鬟,也是干了两年,前阵子刚被提拔成二等丫鬟,可以随意进出屋子了。

算算日子,刚好在春夏找上元氏的前几天。

绿珠无依无靠,几乎是拿陈氏当做再生父母,陈氏要她死,她一定毫无犹豫。

原来陈氏也料想过会有事迹败露的一天,竟连后路都安排得如此妥当。

秦宁之不得不承认,陈氏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可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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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治好了

“春夏是在你到来前不久才招认的,这期间谁都没告诉过你她招认出了大伯母,你是如何得知的?”秦宁之认真问道,好像真的只是因为不解。

王贵家的身子一颤。

陈氏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那是,那是因为奴婢早料到了春夏会把大太太拉下水,奴婢太了解春夏了,她就是为了保命不择手段的人!”王贵家的急促地解释。

秦宁之笑了笑,没有反驳。

她也不需要反驳,王贵家的是铁了心要一个人顶罪,她说什么都会被她否认,她不愿意做无意义的纠缠。

但她相信,懂的人,自然懂。

果然秦老太太沉吟片刻,淡淡道:“你说这一切都是你一人所为,这掉包孩子的事,你是怎么联系绿珠的?你要知道,春夏来到秦府后,绿珠被安排去照看她,这期间一直没有离开过内院,你人在外头,怎么传递的消息?还是说秦府之内,有除了春夏以外的人跟你里应外合?”

秦老太太一番话分析得陈氏冷汗涔涔,王贵家的也明显愣住了。

已经拉了绿珠下水,难不成还要再拉一个人下水?

绿珠当她是再生父母,对她言听计从,别人可不会,到时候别牵扯出更多的事情来!

可是诚如老太太所言,她是怎么和绿珠传递的消息?

“飞鸽传书,飞鸽传书!”王贵家的慌乱地解释。

陈氏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

“一派胡言!”秦老太太用力拍了下桌子,“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王贵家的身子顿时抖如筛糠。

“母亲…”陈氏有些站不住了。

“谁在门外鬼鬼祟祟!”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秦老太太突然将目光移到门外,厉声喝道。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门外磨蹭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她神色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瞧着十分古怪。

众人见她眼熟,便听她上前道:“老太太,四姑娘,三姑娘能开口说话了!”

是了,她是秦佩之身边伺候的丫鬟。

只是她说…秦佩之能开口说话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将屋子里的人都震得不轻。

三姑娘秦佩之痴痴傻傻了七八年,话早就不会说了,现在居然能开口说话了!

而且方才这丫头不仅禀告了老太太,还禀告了秦宁之。

是因为,秦佩之的病是由秦宁之治的。

四姑娘当初说自己有法子治好三姑娘,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秦宁之。

秦宁之却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治了这么久,也该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