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之蹙了蹙眉。

青瑶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愤愤道:“想必老太太又被大太太和二小姐的妖言蛊惑了。”

青瑶说得没错,秦老太太好面子,人前总是一副强势冷酷的模样,现在被一个丫鬟都看出了她哭过,想必方才是极为伤心动容的。

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儿啊!

这一点,她又怎么能用一朝一夕来改变?

秦宁之自嘲地笑了笑。

是她太低估秦玉之在老太太心中的份量了。

青芽看了秦宁之一眼,忧心忡忡道:“姑娘,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

秦宁之将视线移到窗外,前几日还只出了骨朵儿的红梅已经嫣红一片,她轻叹了口气道:“咱们院子里的红梅开了呢,青芽,你看,努力是不会白费的。”

青芽望向窗外似血染的红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秦宁之打扮妥帖,让青芽去院子里折了几枝红梅,笑容满面道:“青芽,你将这个汝窑梅瓶给母亲送去,这个青花瓷梅瓶给祖母送去,至于这个玻璃水晶梅瓶,青瑶,咱们去探望一下生了病的二姐姐。”

青瑶和青芽惊讶地看向秦宁之,“给二姑娘送过去?”

她们没听错吧?

“这尊玻璃水晶梅瓶可是老太太赏给姑娘的…”青芽小声嘀咕。

秦宁之颔首,“我知道,正是因为它是祖母赏我的,我才要将它送给二姐姐,你们难道忘了,当初二姐姐也看上了这个梅瓶,还曾经旁敲侧击问祖母讨要过呢!”

不过秦老太太当时并没有给,哪怕讨厌她这个孙女,也不至于偏心到将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另送他人。

秦老太太当时补偿了一个更加贵重的铜胎掐丝珐琅花瓶给秦玉之,不过她太了解秦玉之了,秦玉之对于想要而没有得到的东西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她今日只要将这个梅瓶送出去,秦玉之就一定会放在她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观赏。

届时…

青瑶和青芽瞬间恍然大悟。

“那这个梅瓶送出去值。”青芽又嘀咕道。

秦宁之笑了笑,“好了走吧,青芽你去墨香居的时候顺便看看文哥儿醒了没有,既然要开始学武,首先就要学会吃苦,可不能再每日赖床到日上三竿了。”

青芽“噗嗤”笑了出来,“奴婢知晓了。”

秦宁之带着青瑶和那尊玻璃水晶梅瓶前往了玉漱阁。

玉漱阁内外果然密不透风。

青瑶看着院子外站着的三个婆子,撇撇嘴道:“至于吗?这么兴师动众的。”

“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全部找补回来。”秦宁之倒是见怪不怪,迈步走上了前。

“四姑娘,请留步。”其中一个婆子拦住了她,眼神充满了敌意。

秦宁之认出来她是陈氏院子里的洒扫婆子。

“烦请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探望四姐姐。”秦宁之并不在意她的无礼。

那婆子上下扫了秦宁之一眼,才慢悠悠道:“不好意思四姑娘,我们二姑娘这几日恕不见客。”

“你…”青瑶有些恼火这婆子的轻怠。

秦宁之拦住她,示意她将玻璃水晶梅瓶拿过来,对那婆子依旧笑如春风,道:“是吗,那真是太不巧了,我原想说院子里的红梅开了,正好折几枝给二姐姐送来,以便宽解她的心情。”秦宁之说着,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吧,还烦请嬷嬷您进去通报一声,若是二姐姐想要这几枝红梅,那我便给她送进去,若是二姐姐不想要,那我便去送给三姐姐,她们是同胞姐妹,也算是送给二姐姐了。”

那婆子听得心里头直发笑。

是谁说四姑娘变聪慧了?这还不是一样的愚蠢、拎不清。

哪有这样给人送礼的?还不把人都得罪光了。

三姑娘虽然是个傻的,但她们大太太又不傻,拿二姑娘不要的东西去送给三姑娘,这把三姑娘当什么了!

四姑娘真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也罢也罢,她四姑娘想作死,她一个下人哪有拦着的份儿。

婆子立刻换上了一幅笑脸,“原来如此,四姑娘有心了,老奴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望着婆子离去的身影,秦宁之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这大房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哪怕包括一个下人,重活一世,她都看得明白透彻,只可惜从前,自己被蒙蔽了双眼。

秦玉之正在书房写要送给陈誉的书信。

她已经得到了祖母的承诺,接下来就是要安抚住陈誉,让他继续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甚至,要因为愧疚对她更死心塌地。

秦玉之正琢磨着遣词造句,丫鬟茯苓突然进了屋,道:“姑娘,王婆子说,四姑娘来了。”

秦玉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来干什么?让她滚!”

茯苓小心翼翼道:“二姑娘您别生气,四姑娘是来送红梅的,说是她院子里的红梅开了,所以折了几枝给您…”

“你还帮她说话!你还帮她说话!”秦玉之气得将手边的砚台朝茯苓砸了过去,“她害得我有多惨,你还帮她说话!”

茯苓闪躲不及,一下子被砸中了腿部,痛得她差点站立不稳。

黑色的墨汁瞬间在粉色的裙裾上开出了朵朵花来,有些甚至渗到了绣花鞋里头,看起来格外刺眼。

茯苓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可还是咬着牙把要禀报的话说完了,“四姑娘说,若是姑娘您要这些红梅她便给您送进来,若是您不要,她就去给三姑娘送去。”

“你说什么?”秦玉之意识到了不对劲。

茯苓低垂着头,抽泣地重复了一遍:“四姑娘说,若是姑娘您要这些红梅她便给您送进来,若是您不要,她就去给三姑娘送去。”

秦玉之的眉头立刻揪了起来。

她察觉出秦宁之话中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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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交锋

一想到秦佩之,秦玉之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自从秦佩之的病情好转后,她有想过办法去刺激她,甚至是直接解决了她。

可不知道秦宁之那个贱人跟母亲说了什么,母亲现在根本不让其他人靠近秦佩之,哪怕母亲恨二房入骨,在秦佩之这个事情上,她还是选择相信秦宁之的话。

要不是她整日在母亲耳旁吹风,要不是她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还不知道要被那秦宁之蛊惑成什么样子!

秦玉之越想越恨,十根芊芊玉指紧紧地攥在一起,连刚写好的书信被毁了都毫无所察。

“姑,姑娘…”茯苓小心翼翼地看向她,试探地开口。

左腿膝盖处还钻心的痛,自从白芍出事后,二姑娘就变得越发喜怒无常,经常一言不合就打骂他们,以前虽然也会有这种情况,但那时有白芍劝着,二姑娘又要维持人前温婉善良的模样,所以情况并不严重。

可是白芍出了事,大房的管家权又被二房夺走,二姑娘更是多次在人前被四姑娘落脸,再加上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二姑娘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外人也许并不知道,但她身为二姑娘的贴身丫鬟真真是苦不堪言。

她没有白芍伶俐的嘴会哄得二姑娘喜逐颜开,所以只能默默地忍。

“你去把四姑娘请进来。”秦玉之已经平息了怒气,恢复了正常。

茯苓微微舒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秦宁之看到方才那个婆子风云变幻的脸色就知道答案了。

“成了。”她对青瑶说。

青瑶正讶异间,那婆子已经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秦宁之福了福身,“四姑娘,二姑娘请您进去。”

秦宁之抿唇笑了笑,回头给了青瑶一个“你看”的眼神,便谢过那婆子,迈步走了进去。

“姑娘,您怎么知道?二姑娘怎么会这么爽快?”青瑶本以为她们一定会吃闭门羹呢!

秦宁之笑了笑,“不是她爽快,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心里藏着鬼的人哪里经得住吓呢!

秦宁之被丫鬟领着进了玉漱阁的堂屋。

秦玉之早就等在了那里。

她穿了一件粉色直领对襟绣腊梅上襦,下着一条湖水绿的百褶长裙,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着,未施粉黛,乌眉浅唇,看上去有一种弱不经风的脆弱感。

昨天也就是这样骗过祖母的吧?

不得不说,秦玉之生得真是好,纤长瘦弱,气质清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书卷气,让人瞧着如沐三月春风。

只是这样的人儿,却有着一颗比谁都狠毒的心。

秦玉之也站在那儿静静地打量着秦宁之。

这个害得她如今只能忍辱负重,她从前并未正眼瞧过的妹妹。

只见她上穿一件石榴红的秀折枝海棠小袄,外罩湘妃色的比甲,下着一条杏黄色的绣花绫裙,她本就生得明丽,如此一打扮,更是衬得她五官秾丽,明艳照人。

秦玉之突然想起一句诗:“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秦玉之再想到自己如今只能装病,只能忍辱负重的现状,仇恨的怒火就顷刻间将她吞噬。

“二姐姐,你最近好些了没?”秦宁之像是没有看到秦玉之仇恨的眼神,言笑晏晏地上前,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我院子里的红梅开了,想着二姐姐最近卧床休养不能外出,所以折了几枝给你送来,你瞧,开得很好吧!”

青瑶捧着玻璃水晶梅瓶上前,将里头插着的几枝红梅展示给秦玉之看。

秦玉之却一眼看到了那个梅瓶。

这是当初她看中的,可是祖母却送给秦宁之的梅瓶。

秦宁之把这个送来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以为用几个月的功夫就能扭转她二人在祖母心目中的印象。

秦宁之啊秦宁之,做人最不能要的就是不自量力。

“四妹妹真是有心了。”秦玉之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然后吩咐茯苓,“你将这梅花放到窗台上,既然是四姑娘送的,那就摆得醒目一点,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茯苓不是没察觉出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低垂着头,从青瑶手中接过梅瓶,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秦宁之注意到了她裙摆上的黑色墨汁,以及她走路时明显不对劲的左腿。

看来秦玉之现在是连伪装都不耐烦了。

很好,说明她这趟来的更值。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与四妹妹有些体己话要将。”茯苓将梅瓶放好之后,秦玉之又一次开口道。

秦宁之挑了挑眉,对青瑶道:“你也出去吧!”

青瑶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秦宁之和秦玉之两个人。

“秦宁之,别以为你现在做这些表面功夫就能让祖母站在你那边,若是今日我不让你进屋,你是不是以为告状去祖母那儿就能让我落一个恩将仇报、小肚鸡肠的罪名?”没有了旁人,秦玉之也就不加掩饰了,“那日你带给我的耻辱,我要你今后百倍奉还!”

秦宁之低头轻笑了一声,“二姐姐还真是喜欢倒打一耙,我不过是将计就计,或是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到了二姐姐嘴里,就成了我的错?这难道不是,害人终害己?”

秦玉之冷笑一声,“知道你现在伶牙俐齿,不过秦宁之我告诉你,得意忘形,往往没有好下场。”

“我有没有好下场这个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些做了亏心事的人整日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生怕自己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秦玉之的心“咯噔”一跳。

她,她是在说秦佩之?

难道是秦佩之跟她说了什么?

不,不会的,她肯定是在诈她,若是秦佩之真的跟她说过什么,依秦宁之的性子,早就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了。

秦佩之还没有好全,秦佩之还只是能简单地认个人,这些母亲亲口跟她说的话才是真的!

秦宁之是在诈她!

她不能被她给骗了!

秦玉之稳住心神,强装镇定地看着秦宁之,“是啊!谁做了亏心事谁心里清楚,老天爷不会放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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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收买

秦宁之笑了笑,并不想与她做口舌之争。

“二姐姐,既然你没什么大碍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想再跟秦玉之多纠缠。

秦玉之看了她一眼,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心虚,问:“你这几日有没有去看过三妹妹?她怎么样了?”

“二姐姐没去看过吗?”秦宁之故作讶异地问道,“大伯母可是每日都会去探望呢!”

秦玉之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只能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母亲说,佩儿的病受不得外界刺激,所以不允许除了你和她以外的人去探望佩儿。”说着,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宁之一眼,道:“母亲很信任你,看来至少你的医术是没问题的。只是我真的很奇怪,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无师自通学会了医术?”

如果不是秦宁之突然懂了医术,很多事情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秦宁之的医术是怎么学会的?她为什么一夕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是,难道是…

“二姐姐,我不会什么医术,只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恰好读过几本医书。是大伯母信任我,我才敢壮着胆子去给三姐姐治病。这期间,大伯母帮了我不少忙。现在三姐姐的病快好了了,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如果没有大伯母的支持,我也治不好三姐姐。”

秦宁之的一番话打断了秦玉之的思绪。

什么?秦佩之的病快好了?

她一惊,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不料却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个踉跄,就往前扑了过去。

幸好秦宁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二姐姐,你小心一点。”

秦玉之已经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说佩儿的病快好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只紧紧抓住秦宁之的手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生怕错过什么。

秦宁之抬眸看了她一眼,“二姐姐,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秦玉之身子一颤,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解释道:“我,我只是听到三妹妹快好了,心里高兴。”

秦宁之装作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回道:“是啊,三姐姐病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要好了,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是,我问过母亲,母亲说佩儿还是只能简单地说几句话,还是见不得生人。所以,我才一直没能去探望过她。”秦玉之又适时地表明了自己的疑惑。

秦宁之解释,“三姐姐快好了是真的,见不得生人却也不假,毕竟在治疗的后期,谁也不敢冒险,万一因为见了谁受了什么刺激功亏一篑了怎么办?大伯母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秦玉之僵硬地笑了两声,垂在衣袖中的双手攥得发了白。

怎么会这么快?

秦宁之的医术又那么强?又或者,秦宁之只是在诈她?

这说不定又是个陷阱,在等着她往下跳呢!

可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难道她就这么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秦佩之把当初她坠下假山的真相说出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秦佩之坠下假山的那一刻看向她的眼神。

那么的绝望、不可思议又充满恨意。

那是她很长时间忘不掉的噩梦。

甚至她现在想起来都会浑身发抖。

外人?她算外人吗?她是秦佩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只是要求去见一面也要这么不近人情吗?

秦玉之打定了主意,不管这是不是又是秦宁之设计的一场戏,她都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