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打算和太子出门。

闻言,不禁愣了下,随后才问道:“秋葵还有说什么吗?”

文二摇摇头,“不曾,只说情况紧急,要爷您尽快赶回去。”

顾景元看向太子,“太子殿下,钟勇的事还请您先行去调查一下,顾某要回府处理一些事。”

他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太子觉得那根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太子太清楚顾景元的性子,若那件事不是很重要,顾景元是断不会放下手中之事的。

“是昨天那位秦四姑娘?”他挑挑眉,语气有些轻佻,“她大约是看在你的份上才肯去晋国公府替楚子恒治伤,你确实要对人家负责。”

顾景元面不改色心不跳,“太子殿下谬赞了。”

太子一贯讨厌他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却也奈何不得他,只瞥了他一眼道:“希望你分得清轻重缓急,早去早回吧!”

顾景元点点头,带着文二先行离开,却在走在门口时顿了顿,出声道:“太子殿下,顾某有一句忠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我姑且一听。”

“太子殿下若要利用一个小女子来完成您的宏图大业难免会落人口舌,况且,事情可能并不会朝着您的预期发展。”顾景元说完,也不管太子的反应,没作任何停顿,离开了屋子。

太子站着原地,看着顾景元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太聪明的人,若不能成为朋友,会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顾景元,希望你我的合作不会仅此为止。

顾景元赶回晋国公府的时候,秦宁之已经被陆氏驾着要给楚子恒做手术了。

然而陆氏并不能完全信任她,一边看着她做准备工作,一边让太医们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宁之的这些治疗手法都是跟着师父学来的,可能流派不同,治疗手法也就会有细微的差别。所以每当她做出的动作不符合太医预期的动作时,就会被大喊着让她暂停,几次之后,秦宁之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大人们,你们这样我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下去,现在只是简单的刺针放血,缓解小少爷的痛苦,这个我相信你们都会做,要不还是你们亲自来吧!”

秦宁之罢工了,太医们也有些慌了。

倒不是说他们不会刺针放血,而是一旦经手,楚子恒是好是坏,他们都得负责。

方才国公夫人问他们谁肯留下来帮衬这小丫头,没有谁愿意站出来,后来没办法才五个人一起上的。现在刺针放血这种事,五个人一起做也说不过去呀!

陆氏也不接受这样的提议。

简单的刺针放血正好可以试一试这丫头的本事。

毕竟要拿她心爱外孙的命做赌注,她还是没有足够的魄力。

双方有些僵持着。

秦宁之下了定论,“要不各位就先出去吧,太多人打扰是会造成手术失败的重大因素,我想国公夫人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太医们喜闻乐见,这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不行。”陆氏却是怎么也不肯答应。

秦宁之看着陆氏强硬的态度,其实非常想一走了之,然而她不能这样做也不会这样做。

就在双方僵持间,外头却有小丫鬟禀告道:“夫人,二少爷来了!”

“景儿!”陆氏喜出望外,就跟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河面上的浮木,好像一瞬间有了依靠。

“快让二少爷进屋!”

秦宁之手里拿着的银针却一下子刺破了她的手指。

她今早刚被顾景元搅动了心神,现在对他突如其来的到访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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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心跳加速

顾景元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围在楚子恒床边的一干人等,其中秦宁之被五个太医和陆氏紧紧包围住,正手握着银针呆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禁莞尔,迈步朝她走了过去。

秦宁之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她连忙低下头,借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自己很快就要暴露在他面前的错觉。

顾景元走到几个人面前。

“景儿,你怎么回来了?”起初的激动过后,陆氏已经冷静下来,想到顾景元今天应该是跟太子有约,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景元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恒儿怎么了?”

陆氏一听,果然没有再追问,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也只是将希望寄托在宁之身上了。”

她刻意说了宁之二字,来表达对秦宁之的信任和亲近。

秦宁之心里却清楚陆氏只不过是做戏,做给五个太医看的戏。

她也冷静了下来,淡淡道:“只是做手术的时候需要相对安静的空间,现在这么多人在,如果影响到大夫和病人,会增加手术的难度和失败率。”

陆氏赶忙道:“那也还是留两个太医下来帮衬你比较好。”

五个太医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秦宁之婉言道:“国公夫人,其实不用了,我一个人反倒自在些,多两个人在这儿,未必能帮得上忙。”

她看得出来这几个太医并不愿意留下来,若是陆氏坚持,那么势必就被这几个太医们在心里记上一笔。

太医们是皇帝派来的,届时圣上问起,会说出什么话就不言而喻了,毕竟像这种贪生怕死之辈,也必是睚眦必报之人。

陆氏想挖坑给她跳,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怎么能行?”陆氏显然不放心她,刚想指定两个太医留下来,顾景元就出声制止道:“母亲,秦姑娘是大夫,她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有她的道理。您最终选择由她来医治恒儿,就应该要相信她。”

陆氏皱了皱眉,显然没料到顾景元会来下自己的脸子。

“宁之毕竟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她道。

“不如这样吧,我留下来。”顾景元看向陆氏,“恒儿医治的时间也耽误不得,暂且就这样定下来吧!”

陆氏一愣。

秦宁之也猛地抬头朝他看过去。

他留下来?

顾景元说他要留下来看她给楚子恒医治?

开什么玩笑?!

“诸位太医就请在门外等待,若是有什么需要,顾某再请你们进来。”

顾景元的到来,迅速就解决了方才僵持住的问题。

这下,陆氏满意,太医们也满意,楚子恒也能及时得到救治。

唯一不满意的,就只有秦宁之了。

不过谁会在乎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的感受呢?

顾景元哪怕背对着秦宁之也能感受到秦宁之强烈的怨念。

他转过身,朝秦宁之微微一笑,“若是秦姑娘不方便,顾某可以回避。”

秦宁之又有些惊讶。

他难道不是代替陆氏来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的吗?

不过仔细一想,又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景元和陆氏并不是一类人。

陆氏疑心病重,且心狠手辣,她可以一边利用着你替她做事,一边用你的至亲来威胁你。

顾景元却一直秉持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

所以,他确实是相信她的?相信她可以救楚子恒?

秦宁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她朝顾景元摇摇头,“不用了,不过若是顾少爷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帮我递一些东西。”

顾景元弯唇,轻轻点点了头。

秦宁之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的脸庞有些发烧,她连忙掉转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专注楚子恒的伤情。

“他这儿有个鼓包,一般的大夫会以为是血脓包,就会建议刺针放血,不过这是错的。我在一本《行医手札》上看过这种伤症,其实他这儿的鼓包是受伤后气体进入胸膜腔造成的积气甚至是积液状态,所以这时候需要的是将他胸口的这些气体或液体抽取出来。”秦宁之手上一边迅速动作,一边开口解释,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这招果然有效,一番话下来,她的心绪就渐渐平复,哪怕感受到顾景元已经来到她身边,脑中所想的也只有救人一事。

顾景元看着她手脚麻利地做着这些事,完全不像一个只是读过几本医书的小姑娘。况且她嘴里说出的那些医术名词,在他从小到大看过的医书里并不曾出现过。

所以,她必然曾经师承一位高人,且有至少五年的行医经验。

五年前,她才只有七岁,尚未及笄。

顾景元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小女娃一本正经着治病救人的模样。

“这些话你不曾在我母亲和太医面前说过,是吗?”顾景元放下了自己的猜测,淡淡询问道。

秦宁之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回答道:“因为没有必要,说出来没有人会信我,反而徒增口舌之争。不过我瞒着的效果也不大,那些太医看到我并不是在刺针放血,一个个吓得就好像马上要掉脑袋一样来阻止我。”

她最后微微抱怨的语气让顾景元不禁莞尔,“所以你们一直僵持着?”

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回来,也不知道这位秦四姑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是直接走人?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对啊,好在顾少爷您及时赶到,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秦宁之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顾景元惊吓地发现他居然在想象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情,还是和一个女孩子有关。

“想象”――这曾经在他看来是极为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

他只会把所有的事都付诸实践,脑子里想的也全是实现一件事所必经的过程。

“顾少爷,您能否把那边红木小几上的纱布递给我一下。”秦宁之又一次开口。

顾景元敛下心神,将红木小几上的纱布递了过去。

秦宁之伸手接过,却不小心擦到了顾景元的手指。

顾景元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秦宁之手上还留有手术时的血,不小心蹭到他手上,一抹红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对,对不起…”秦宁之突然头皮发麻,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顾景元却伸手轻轻摩挲掉了那抹红,朝她微微一笑,“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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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又是一个圈套

秦宁之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发现她还是没用,无论给自己做多少次的心理建设,顾景元只要对她好一点,她所筑起的心墙就会瞬间坍塌。

大概面对深爱过的人,注定会溃不成军。

秦宁之一遍遍回想,回想曾经在这个地方,这座国公府她所遭受的委屈和侮辱,以及那时候顾景元的冷眼旁观,她的心也就渐渐冷却了下来。

没关系,墙倒了,再筑就是。

可过去发生的事,是不可能抹灭的。

“顾少爷,我马上要进行开胸手术了,还请您暂且回避一下。”

秦宁之突然变得客气疏离的语气让顾景元觉得奇怪,不过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秦宁之的医术是否真如他猜测的那样?

如果是的话,一些事就会变得棘手…

秦宁之正在晋国公府卖力救着人,陈氏在秦府也没有闲着。

她带上了一颗上好的人参来探望“生病”的方氏。

方氏看到她,就想到了秦宁之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心里有些不痛快,但面上还是敷衍着笑笑,“大嫂怎么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病了,我之前一直忙着别的事,一直没来看你,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就赶忙过来了。方才看你在前厅脸色好了许多,怎么?不碍事了吧?我这儿带了上好了人参来,最适合温补了。”

陈氏也跟她笑着,好像之前的一些事都没有发生,她们还像过去一样好。

方氏看不出她脸上的破绽,却牢记着秦宁之的话,只能推辞道:“大嫂,不用了,我快好全了。”

“胡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可不能大意,得好好补补。”陈氏不容分说地将人参塞给了方氏。

方氏无奈,只能让丫鬟将人参收了起来。

不过她肯定是不敢服用的,一会儿等宁之回来验一验这人参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方氏正这么想着,陈氏突然拉过她的手,“墨心,我知道前些日子我们有些误会,所以闹得不太愉快,但我不是有意的。你也是做母亲的,知道为人母的最希望的就是儿女健康长大、出人头地。我就这么三个女儿,佩儿你是知道情况的,我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静儿和玉儿身上,谁知道她们两个接连出了事,我这心里能不着急吗?我一着急,这不就…”

陈氏摆出一副很歉疚的模样,“这阵子我确实是迁怒宁之了,但却并不是我的本意,宁之辛辛苦苦替佩儿治病,这方才我去看佩儿,她已经大好了,能够跟我说上完整的两句话了,这是我以前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宁之,又怎么会针对她。”

方氏也不由激动起来,“佩儿大好了?”

毕竟秦佩之也是方氏看着长大了,当年出了那种事她也很惋惜,如今大好了,还是被她的女儿给治好的,她能不激动吗?

不管宁之是误打误撞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终究是被她治好了自己的姐妹,这传出去名声大好!

方氏又想到今早书闲郡主说的那一番话,整个人的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

陈氏见状,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哽咽道:“是啊!我们佩儿已经大好了,若是不出意外,很快她就能恢复了。”

方氏赶紧道:“阿弥陀佛,大嫂你还不赶快去护国寺还愿,菩萨才能保证佩儿顺遂平安。”

陈氏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擦擦眼泪,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你商量这个。”

方氏一怔。

商量哪个?

“墨心你看,佩儿是宁之给治好的,而宁之这医术又是无师自通,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所以啊,我觉得这还愿的事还是要带上宁之,方才能显出我们的诚意。”陈氏解释道。

方氏一听,也对。

不过她倒不是担心秦佩之还愿的事,而是担心秦宁之这一手医术的来历。

从宁之落水醒来后,她整个人就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虽然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她这个当娘的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出不同。再加上她突然无师自通的医术,哪怕她已经解释过是看的医书,可是她却总觉得不对劲。

还是去护国寺拜一拜吧,求个心安。

“那好,大嫂你定个日子,等宁之回来了我跟她说一声。”方氏已经做了决定。

陈氏嘴角微翘。

对付方墨心太容易了,她轻易就能被人拿捏住七寸。要不是秦宁之的突然转变,二房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不着急,一个毛还没长齐的臭丫头,她有的是招数对付她。

至于佩儿已经被治好了七七八八,接下来调养的事就是普通的大夫也能办到,哪用的着她一个只读过几本医书的臭丫头啊!

“墨心你能答应我实在是太好了。”陈氏抓着方氏的手,显得又是激动又是无措,“不过,不过宁之要是知道了是替佩儿还愿,她一定不会去,你知道的,她看我这个大伯母不顺眼…”

“大嫂你快别这么说,我都明白!”方氏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陈氏这幅不知所措的模样,一时心软,道:“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也知道你为秦府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事。这样吧,等到母亲消了气,我就劝母亲把管家权还给你。”

陈氏的所作所为、争权夺利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大哥一直考不上功名,能让大嫂有安全感的也只有这份管家权了。

虽然宁之一直叮嘱过她不要妇人之仁,但毕竟是一家人,她有秦寅这个庇护,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何必为了点小事闹得家宅不宁呢?

方氏不知道的是,她处处替大房考虑,替陈氏忧心,陈氏却恨不得置二房于死地。

秦宁之也不知道是,她当初怕母亲不能接受李公子一事的真相而选择隐瞒她,是她重生以来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现在的秦宁之还一无所知,还在晋国公府尽心尽力地替楚子恒治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