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元依旧看着他不说话。

陆岑继续自顾自道:“不过我看太后是不会让他娶那位秦四姑娘的,身份不一样,而且我看秦四姑娘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只怕朱麟是一场空相思。”

“世子的婚事,太后也做不了主,要看皇上的意思。”顾景元终于开了尊口。

陆岑点点头,“也对,他表面上是世子,其实不过是皇上牵制铖王的棋子,太后心里也清楚,为了朝中安稳,不会跟皇上对着干的。”

顾景元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淡淡道:“所以,你不要总跟他对着干,他也是可怜之人。”

陆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我上次叫你办的事如何了?”提到朱麟,顾景元不由地想起另一个人。

陆岑先是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道:“你是说把方家大少爷送去西北兵营的事?这事我打听过了,豫老将军麾下正好有一个名额,你看如何?”

“那便这样吧,等我将李侍郎清算了,你再行动。”

陆岑啧啧两声,“真是便宜那小子了,豫老将军麾下可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去不了的,倒给他捡了个大便宜。你也真是的,为了那方家小姐有必要做成这样吗?白白浪费我军中一个名额。”

“谁说我是为了方家小姐?”顾景元面无表情道。

“那你是为了谁?”陆岑奇道。

不是为了方家小姐,那帮方家少爷做什么?那动李侍郎府干什么?

顾景元并不作答。

陆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道:“你该不会也看上了那个秦四姑娘吧!”

“你胡说什么。”顾景元蹙了蹙眉。

陆岑却倾身向前,逼问道:“那你说,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那秦四姑娘,我记得你说过李家一开始想算计的人是秦四姑娘!”

顾景元嫌弃地推开了他的脑袋,“是又如何?她两度救过子恒的性命,又是长宁的好友,权当是还了人情。”

陆岑却不依不饶,“我才不信,只是为了还人情你还不至于做成这样,表哥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秦宁之了?”

“喜欢?”顾景元失笑出声,“什么是喜欢?”

是像喜欢这竹子这花草一般,还是像喜欢陆岑和长宁一般?

“喜欢一个人便是想占有她,想娶她为妻啊!”陆岑信誓旦旦道。

顾景元皱起了眉头。

娶她为妻?

他从未想过要娶谁为妻。

“我不过是觉得她并不惹人讨厌,可以亲近罢了。”顾景元想了想,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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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练武奇才

因为孙家姐妹的缘故,秦宁之尚没有机会与顾长宁说顾老夫人的事,想着今后每日都会来晋国公府,便先告辞回了秦府。

回到秦府后,她先去看了秦老太太,替她诊了诊脉,又在她面前说了一些秦佩之的事。

“三姐今日终于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虽写得歪歪扭扭,但着实不易,祖母可要看看?”

秦老太太歪坐在窗边的暖炕上,闻言,眼神黯了黯,叹息道:“你三姐小时候格外聪慧,三岁已经会背整本《三字经》,五岁都能给我读书了,如今…”

秦宁之从一旁的小几子上拿了个颗柑橘缓缓剥着,嘴里则劝慰道:“如今已是万幸,只要人还在,三姐以后一定还会给祖母读书的。祖母,吃橘子。”

秦老太太拿了瓣橘子放进嘴里,甘甜的滋味叫她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是啊,已是万幸!”只一会儿,却又立刻支起身子,悲怆道:“只可恨我秦府出了你二姐那样丧心病狂的畜生,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去九泉之下见你的祖父!我真是愧对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祖母消消气。”秦宁之忙上前替她拍背顺气,又赶紧倒了杯茶递给她,“祖母莫要动怒,如今二姐姐已经去佛祖面前忏悔了,等到祖母百年之后,佛祖说不定都原谅二姐姐了,祖父又怎么会怪祖母呢?”

“哼!佛祖只怕不会轻易原谅这残害手足的畜生!”秦老太太推开茶杯,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秦宁之将茶杯又放回小几子上,上前给秦老太太揉了揉肩膀,“不管怎么说,二姐也算是付出代价了,这花儿一般的年纪,注定要在青灯古佛旁凋谢了,也算是还了她造的孽。”

秦老太太又缓缓地躺下去,面庞冷硬道:“那是她自作自受,只我秦府没有打死姑娘的先例,否则,她哪还有命在?四丫头,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她了,我全当秦府没养过这个畜生,叫她自生自灭去吧!”

“是,祖母,孙女儿明白了。”秦宁之唇边扬起一抹笑容。

这样就好,只要祖母不会心软就好。

至于那陈誉,就让他一个人慢慢折腾去吧!

秦宁之又与秦老太太闲话家常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回了西院。

她让青瑶和青芽先回了清宁院,问问今日院子里的情况,自己则拐去了墨香居。

元氏已经不在,丫鬟说太太和老爷正在西梢间。

她掀帘进了西梢间的时候,方氏正端坐在书案旁看账本册子,秦寅近来休假无事,则坐在另一边教文哥儿读书识字。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教得十分痛苦。

“父亲,这个字念什么?”文哥儿指了指描红册子上的一个字问道。

秦寅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又将册子拿过来盯着那个字左看看右看看,紧皱着的眉头还是没能松开。

他不认识这个字,可为了不在儿子面前丢脸,还是摆出父亲的威严,一本正经道:“松,这个字念松。”

“松?”文哥儿也盯着那字研究了一会儿,质疑道:“松字下面不是这样的。”

秦寅不接受质疑,“你才几岁?这个字是松,父亲可以肯定。”

“让我来看看呢!”秦宁之一挑帘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

认真的三人才发现了她的存在。

“宁之!”方氏和秦寅很高兴。

“四姐姐。”文哥儿有些别扭,他还没跟四姐姐和好。

“母亲,您认真看账本,不用管我。”秦宁之先对方氏道,自己则径直走到秦寅和文哥儿那里,倾身过去,问道:“什么字把父亲给难住了?”

秦寅立刻直起身板,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就文哥儿现在学的这些字,哪个能难得住我?你父亲五岁的时候可是有名的神童!”

秦宁之扑哧一笑,直接将桌上的描红册子拿了过来,问文哥儿:“哪个字?”

文哥儿指了指其中一个字,“这个字。”

秦宁之一看,哂然道:“这个字明明是发髻的髻啊!”

文哥儿想了想,也点头如捣蒜,“对,我想起来了,这是发髻的髻!”

秦寅面子上挂不住了,忙上前将描红册子拿了过来,强辩道:“这,这明明是松紧的松。”

秦宁之失笑着摇头,拿过桌子上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鬆”字,递给秦寅,“父亲,这才是松紧的松。”

秦寅看看宣纸上的字,又看看描红册子上的字,最终认输,“这两个字,也长得忒像了。”

方氏在一旁看得是忍俊不禁,“你啊,非要不懂装懂,这下丢人了吧!”

秦寅摸了摸脑袋,讪笑着坐了下来,平日里无坚不摧的锦衣卫,此刻在妻子和孩子面前,也有可爱滑稽的一面。

一旁服侍的青杏上前给秦宁之倒了一杯茶,笑着道:“咱们老爷虽识字不多,但武功了得,旁人都对他多有称赞呢!”

文哥儿则扑倒了秦寅怀里,撒娇道:“对啊!父亲最厉害了,文哥儿以后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厉害的人!”

秦寅摸了摸他的发顶,“文哥儿还是好好读书吧!”

文哥儿一听,立刻噘起了嘴。

秦宁之接过茶杯,推到秦寅面前,也跟着撒娇道:“父亲这样厉害,不应该教文哥儿读书,而是应该教文哥儿习武啊!要不然传出去锦衣卫的儿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父亲的脸上才真真是挂不住呢!”

“这…”秦寅有些为难,看向方氏。

“我保证不会让祖母知道!”秦宁之举起手,又朝文哥儿眨了眨眼睛。

文哥儿反应过来,也举手发誓,“我保证不会荒废学业!”

方氏最近身心舒畅,且渐渐在府中有了地位,也就有了底气,便不再像从前一样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了。闻言,大度道:“宁之说得对,便让他像宁之小时候一样,跟着你学几招防身也好。”

方氏都同意了,秦寅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秦宁之和文哥儿顿时欢呼雀跃。

“不过话要说好,这习武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就怕文哥儿吃不消,没有耐性。”秦寅松开文哥儿,捏了捏他的小脸道。

“不会不会,四姐姐教过我几天,而且这阵子我都在屋子里打拳呢!”文哥儿说着,忙跑到一旁的空地上,展示了一下近来练习的成果。

秦宁之教了他一套拳,竟然全都学会了,小小的人儿打起拳来虎虎生风,一旁的青杏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心想小少爷这一拳若打在她的腿上,只怕要痛好几天。

秦寅和方氏都是不可思议。

秦寅回过神来,抚掌大笑道:“没想到我们文哥儿根骨这么好,是练武奇才啊!”

秦宁之也有些错愕。

她先前教文哥儿的时候,文哥儿满脑子想着骑马,学得其实很敷衍,她以为文哥儿只是好玩爱动,并不适合练武,又见他心性不定,没有长情,所以上次才与他发了那么大的火。

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竟然在没有她的帮助下自己参悟了那一套拳,还打得力道十足,拳拳到位。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文哥儿打完了拳,不好意思地看向秦宁之,“姐姐,先前是我不好,总是想着玩耍,辜负了姐姐的教导。后来,父亲教我骑马后,我才发现我没有打好根基,是骑不好马的。我才知道姐姐说的原来是对的,所以回去后一直勤加练习。姐姐,文哥儿知错了,以后,文哥儿再也不会惹姐姐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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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旖旎心思

方氏看着她姐弟二人,恍然大悟道:“好啊,原来前阵子你说到姐姐院子里去读书,实际上是去练拳了?”

“呀!”文哥儿捂住嘴巴,才发现自己激动之下,竟然暴露了。

秦宁之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母亲准你习武了,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只是不能叫祖母知道,而且你也不能荒废了功课,省得祖母抽查起来,一问三不知。”

“知道了知道了!”文哥儿猛点头,又跑到小桌子旁将茶水捧到了秦宁之面前,仰头讨好道:“姐姐喝茶,姐姐不要生我的气了,以后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文哥儿还仰仗着姐姐教我呢!”

秦宁之将茶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而后又蹲下身,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这个鬼灵精,我原本还打算再晾你一阵子呢!”

文哥儿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我知道姐姐是待我最好的,肯定不会生我气的。”

方氏见状,不无欣慰道:“这样就好,你们是嫡亲的姐弟,将来是要互相帮衬互相依靠的。从前那些小龃龉,就让它们随风散去吧!”

秦宁之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文哥儿得了肯定,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马上缠着秦寅带他去院子里习武。

秦寅正好看书看得头疼,父子两个一拍即合,很快出了屋子。

秦宁之则留下来帮方氏整理账本册子。

她还小,上一世出嫁就几抬寒酸的嫁妆,没有人教过她如何看账本、打理铺子,因此并看不懂这些,只能听着方氏的吩咐将这些账本册子分门别类,做好记号。

方氏见她上手很快,不一会儿就将这些杂乱的账本归好了类,不由笑了笑,“我们宁之真是聪慧,一点就透,改明儿你跟在母亲身后学一学如何查账吧?这样以后你嫁了人,也不至于被那起子心黑贪婪的小人蒙骗了去!”

秦宁之正托着腮看方氏在记账,闻言,兴奋地点点头,“好啊,只要母亲肯教,我一定好好学。”

这一世她既打算重新开始,查出了真凶后,她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寻一个简单体面的人家,好好经营日子,也不至于辜负了她重活一场。

方氏笑着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宠溺道:“你允儿表姐马上要嫁人了,再过不了几年,也要轮到你了。唉,母亲还记得你混闹胡耍的日子,好像怎么也长不大似的,怎么一眨眼,变得这般懂事体贴了,叫母亲真是舍不得!”

做母亲的大抵都是这样,孩子小的时候,愁他们不懂事,孩子长大了,又愁他们要离开自己了。

秦宁之依偎在方氏怀里,“母亲,我还小呢,您也想得太远了。”

“不远,这几年光阴弹指而过,今日你三婶娘还同我说帮秀儿相看了一户人家呢!秀儿可比你还小上两岁。”方氏轻轻拍着她的身体,像儿时哄她睡觉时的样子。

秦宁之享受地眯上了眼睛,喃喃道:“母亲与三婶娘和好了吗?”

“宁之觉得呢?母亲要不要原谅你三婶娘?母亲是觉得,她也是可怜之人。”方氏的同情心一向很泛滥。

秦宁之对元氏并无感,只道:“母亲愿意就好,三婶娘也不是坏心眼的人,只是别太交心,省得被利用了。”

“母亲知道,经过了你大伯母和二姐姐的事,母亲哪里还敢轻信别人。”方氏想到了都觉得心有余悸。

“嗯。”秦宁之轻轻哼了一声,今日她在太子府和晋国公府周旋了一圈,已然是累极,此刻窝在方氏怀里,心绪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不一会儿,竟然睡了过去。

秦寅和文哥儿练武练得满头大汗地进了屋,正待说话,方氏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怀里睡着了的秦宁之。

秦寅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我抱她回屋里去睡,你叫丫鬟准备晚膳,给宁之留点,免得她醒来要饿。”

“诶,老爷当心点,我瞧着这丫头近来累坏了,让她好好睡吧!”方氏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姐姐睡得真像一只猪。”文哥儿捂着嘴偷笑。

方氏瞪了他一眼。

文哥儿吐了吐舌头,躲得远了点。

秦寅将秦宁之抱到怀里,因为这动静,秦宁之皱了皱眉头,不过却没醒,只是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像只小猫儿似的蜷缩到了秦寅怀里,然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寅和方氏相视一笑,只觉得如今的日子再也没什么好烦忧的了。

秦宁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青瑶值夜,怕她醒来会饿,一直不敢入睡,听到动静后忙提着琉璃灯盏进了屋子,“姑娘可是醒了?饿不饿?奴婢炉子上一直给您温着羊奶羹呢!”

秦宁之睡得糊里糊涂的,揉了揉惺忪睡眼,呢喃道:“青瑶,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经丑时了。”青瑶提着琉璃灯上前。

“哦。”秦宁之点点头,摸了摸身畔,道:“二少爷还没回来吗?”

青瑶正把琉璃灯放在一旁,闻言一愣,忙去看秦宁之,见她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惊道:“什么二少爷?俊少爷住在三太太的雪松阁呀!”

秦宁之也是一惊,然后迅速清醒了过来。

她又梦到上一世了,上一世和顾景元还算温情甜蜜的那段日子。

新婚燕尔,耳鬓厮磨,他公务繁忙,她总要等他回来才肯入睡,有时候强撑不住睡着了,也往往会夜半惊醒寻找他的身影。

那时候父亲和母亲刚刚亡故,他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姑娘,您没事吧?”青芽见她脸色不太好,忙倾身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担忧道:“莫不是着了凉?”

秦宁之笑了笑,拉开她的手,“只是做了个梦,梦到俊哥儿被母亲抱回来养了。”

青瑶失笑,“您这做的什么梦?三老爷和三太太好好的,俊少爷怎么会被太太抱回来养!”

“乱七八糟的梦。”秦宁之笑着掩饰了过去,只撒娇道:“青瑶我饿了,你将羊奶羹端过来吧!”

“诶。”青瑶见她没事,便也放了心,摸出火折子将桌子上的彩绘鸿雁衔鱼铜灯点亮,又提着琉璃灯盏出了屋子。

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秦宁之望着不远处跳跃的烛光,拥着被子怔怔地坐在床上。

她怎么会梦到这些?

是今日他的笑容勾起了她内心深处这些旖旎美好的回忆吗?

其实他们也曾算是很要好过的吧?

如果不是她知道了父亲身死的真相,说不定,就和他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如果没有父亲的事,他确实,也算对得起她了。

毕竟,心心念念要嫁给他,连名声都不顾,死活都要倒贴的,是她啊!

秦宁之闭了闭眼,驱散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无论他再怎么美好,他都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与她,再不会有任何关系,她要认清自己,千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至于她今日被他勾起的那些痴心妄想的情愫,就随着这梦醒,一并忘了吧!

青瑶端来了羊奶羹,秦宁之就着芙蓉糕,喝下了满满一大碗,然后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消了食,便又躺在床上睡下了。

此后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在墨香居用过早膳,便与方氏说了此后每天要去晋国公府陪读的事情。

方氏欣然应允,还说要找个日子上门拜访,被秦宁之急忙阻拦住了,只道近日晋国公府要准备老夫人寿宴,忙得不可开交,千万不要去打扰。

方氏深以为然,便不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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