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闻言,推开孙婉莹,不屑地哼了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的事?别说是一个女子,哪怕真是一个男人,本公主要养着,他又能如何?”

本朝虽然没有公主养男宠的先例,但也没有明令禁止,真要养了,确实不能把她怎么着。

再者,驸马本人只是一个家里无权无势的书生,还靠公主府的俸禄养着,自然更没有话语权。

孙婉莹只被长公主离经叛道的话吓了一小下,很快便理解并接受了。

她若是公主,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长公主对顾二公子真是一片痴心,令人动容。”孙婉莹想起了正事,感慨道。

长公主的眸光黯了黯,转身拿起小几子上的酒壶喝了一口,苦笑道:“那又如何呢?他瞧不上我。”

“话不能这么说,您是公主,金枝玉叶,尊贵非凡,谁会瞧不上您?”孙婉莹安慰道:“只是因为太尊贵了,若娶了公主就不能报效朝廷,顾二公子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自然不甘心只做驸马了。”

“所以,他便看上了一个处处都比不上我的武夫之女?!”长公主捏着酒盏,面庞突然阴郁了起来。

“公主莫要动怒,顾二公子怎么会看上一个武夫之女?”孙婉莹趁势道:“一定是她使了什么手段,想辱没了顾二公子的名声。”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凭她也配?!”长公主腾地一下站起身,将酒盏摔在了地上。

长公主突然发怒,水榭里的舞姬和宫婢都被吓了一跳。

领舞的舞姬动作一滞,跳慢了半拍,不由蹙了蹙秀眉,索性停下动作,赤着足朝长公主走了过去。

她脚上系着金玲,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叮叮当当,煞是迷人。

“公主为何动怒?”她走到长公主身边,极自然地依偎了过去。

看着和顾景元极为相像的一张面孔,长公主顿时缓了脸色,搂过她的腰坐回了榻上,“本宫可是惊扰了你?”

舞姬摇了摇头,伸出素白柔荑抚了抚长公主紧皱的眉头,“媚娘没有关系,只是不想公主伤心难过。”

长公主阴沉着脸,“本宫无碍,不过是一个贱婢,还影响不了本宫的心情!”

“公主怎么了?”媚娘将视线落到一旁的孙婉莹身上,目光带着敌意。

孙婉莹被她看着浑身不自在,忙低下头解释:“公主是为顾二公子的事烦忧,城北秦府的四姑娘爱慕顾二公子,便在外头乱传顾二公子看上了她,闹得贵女圈满是风雨,对顾二公子的名声很不利。”

媚娘眸光一沉。

是他?那个让公主伤心痛苦,不惜找了她一个女子来当替代品的男人?

“公主。”媚娘仰头看着长公主,轻轻笑道:“这有什么好烦忧的,既然那女子辱没了顾二公子的名声,那杀了她就好了。”

话说出来,就像是穿衣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杀了她?”长公主一怔。

媚娘点头,轻飘飘道:“是啊,杀了她。”

如果顾二公子真的喜欢那位秦四姑娘,长公主杀了她,便是结了仇,那么,长公主就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那么,长公主就是她一人的了。

孙婉莹趁势道:“明日尚书府举办春花宴,我邀请了她,长公主可愿赏脸光临?”

寿康长公主唇角一抿,沉声道:“杀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给顾景元造成什么坏的影响。孙小姐,你可有办法到外头散播一些流言?不仅是贵女圈,要整个盛京城都知道。就说城北的秦四姑娘不知廉耻倒贴晋国公府的二少爷,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越夸张越好,这样,她的死便可以说成是被顾景元拒绝而去殉的情。”

长公主说着,面孔上浮出一抹狠毒的笑容,“她既不知天高地厚,那本宫就要她死都带着众人的鄙夷和唾弃!”

孙婉莹则嫣然一笑,“我一定帮长公主办到。”

“公主打算怎么做?”媚娘靠在长公主身上,柔柔道:“既要解恨,又要神不知鬼不觉,媚娘这儿正好有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可献给公主。”

孙婉莹连忙拒绝道:“万万不可用毒,这秦宁之会医术,很可能也懂毒。”

“那便将她推入你尚书府的莲池中如何?”长公主接话。

孙婉莹还是摇头,“我打听过了,她曾经在秦府落过一次水,自己游上来的,当时寒冬腊月都没把她冻死,如今春暖花开,更冻不死人。”

“她倒还有几分本事。”长公主冷哼一声。

“那就一把火,烧死她。”媚娘斜睨了一眼孙婉莹,“她总不会,武功盖世,能从大火里逃出生天吧?”

孙婉莹扬起唇角,“这倒不会,她虽然也懂些武功,但我尚书府有一处废弃的院子是专门锁罪人的,其门坚硬无比,只要咱们将门锁好,别说逃出去,便是毁尸灭迹都不在话下。”

“那便烧死她。”长公主揉了揉额角,“到时候你尚书府的一应损失,到我公主府来要赔偿便是。”

可怜女主这一世都不准备倒追了,结果被一帮人强行扣上倒追的帽子,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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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撞见

春花宴,顾名思义就是在一年开春之际,邀请三五好友齐聚一堂,赏花品茗,吟诗作对,增进感情。

盛京城的春花宴每一年都是由户部尚书府举办的,邀请的都是一些达官贵妇,世家贵女,以及风流名士。

秦宁之上一世只跟方氏去过一次,因为经历并不太愉快,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所以跟那些名媛贵女并不熟悉,后来嫁入晋国公府,每次有什么大场面,便像个呆子似的杵在那里,十分尴尬难受。

这一世她觉着,就算自己不会再经历那些大场面,可多结交一些名门贵女,积累些人脉,对自己是有益无害的。

今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春花宴,秦宁之和顾长宁约定好了辰时在西街的珍宝阁碰面。

一大早,几个丫鬟便将秦宁之喊了起来梳妆打扮,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

尤其是青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她拿了一套衣服过来,“姑娘,您今日要穿什么衣裳?这件浅紫色绣折枝梅花的上襦,配这件月白绣绿萼梅百褶裙怎么样?”

秦宁之还没回答,她自己就先行否定道:“不行不行,太素净了,不配姑娘的气质。”

她又匆匆跑去衣橱里挑选,不一会儿又拿了另一套衣服过来,“这套如何?玫红色绣花鸟纹交领上衫,配浅粉色襦裙,这上头还精绣着花瓣,姑娘穿起来一定很娇丽灵动。”

秦宁之正待点头,她却又摇头道:“也不行,太出挑了,恐会抢了其他人的风头,惹来怨妒,这种大场面,姑娘还是低调一点好。”

她又跑回去将衣裳收了起来,然后对着一橱子的衣裳纠结。

秦宁之失笑,“我又不是去成亲,随便挑两件就好了,没那么讲究。”

“怎么能不讲究,姑娘忘了去年这时候尚书府那对母女是怎么羞辱太太和您的?”青芽正在帮她梳头,闻言也急道:“姑娘您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儿,今年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要令那些人刮目相看,让她们再瞧不起人!”

说完,对夕照道:“你把姑娘另外一个装首饰的箱笼找出来,这首饰匣子里的都是日常戴的发簪,实在上不得台面。”

秦宁之扶额,彻底被这两个丫鬟打败了。

最后,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秦宁之才打扮完毕,两个丫鬟脸上也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宁之往铜镜里面一瞧。

象牙白金银两色挑绣折枝海棠的束裙,及合腰身的对襟浅玉色夹襦,挽了嫩黄色的半臂,惊鹄髻上插了一对细碎红宝石镶嵌的鎏金流苏步摇,小巧的耳垂上戴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耳饰,面上略施了些粉黛,令她看起来如出水芙蓉,清丽无双。

秦宁之弯起唇角微微一笑,铜镜里的女子便又立刻鲜活灵动了起来。

“姑娘,怎么样?”青瑶小心翼翼地观察秦宁之的表情。

秦宁之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青瑶,“不错,既不寒酸,也没有喧兵夺主。”

青瑶得了夸张,咧嘴一笑,颇有些自得,嘴里却不忘谦虚道:“那是因为姑娘您长得好看。”

“好了,出门吧,一会儿在马车上还要补上一觉,这一大早可被你们折腾惨了。”

“是,姑娘。”

秦宁之出了屋子。

院子里正在打拳的文哥儿见了,也嚷着要跟过去,秦宁之吓唬他,“那里全都是不认识的夫人小姐,你一个小孩子去了,不仅没人跟你玩,还要被那些大人逼着问东问西,一会儿考你《三字经》,一会儿考你《论语》,要是背不出来就不你给吃饭,你确定要去吗?”

文哥儿吓得连忙摆手,“不不,我不要去了!”

秦宁之偷偷一笑,挥手招呼青瑶和青芽出了院子。

青瑶和青芽摇头感慨,“少爷真是太单纯了!”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珍宝阁,顾长宁一早便等在了那里,见秦宁之进了店铺,连忙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宁之,你来啦!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来看看首饰?”

秦宁之见她手里拿着一对碧玺耳坠,不由奇道:“你是在帮谁买?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帮我祖母啊!”顾长宁道,“不过这也不是我选的,是我二哥选的。”

秦宁之吓了一跳,“你二哥?”

什么意思?难道顾景元也来了?

顾长宁点点头,伸手往店铺里头一指,“我二哥正在里间挑选。”

说完,见秦宁之一副震惊的表情,又解释道:“我祖母不是下个月寿辰嘛,我二哥又准备随便送一副名家字帖给祖母,一点都不上心,我想着今天咱们正好约在珍宝阁见面,就带二哥来挑些首饰送给祖母。”

秦宁之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她不由哀嚎自己今日出门没有算过黄历,怎么就这么倒霉撞上顾景元了!

自从上次在晋国公府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后,她就尽量避免见到他,这一个多月来是能躲则躲,所以哪怕一直在晋国公府替楚子恒治病,也几乎再没有见过他。

谁能想到她好不容易治好了楚子恒,终于不用再去晋国公府,也终于不用再绞尽脑汁地躲他了,居然这么出其不意地在外头撞见了!

她也太悲催了吧!

“长宁,这个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走吧,你先挑着,我去马车上等你。”秦宁之转身便想逃。

顾长宁一把抓住她,“别急啊,反正我二哥也要去尚书府,再等一会儿,咱们一起走。”

秦宁之瞬间石化。

“长宁,你去挑吧,我实在看不懂这些东西。”顾景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带了一丝微微的不耐烦。

秦宁之身子一颤,更是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秦四姑娘?”他看到了她,声音马上又带了丝讶异。

秦宁之闭上了眼睛,无奈认命。

她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然后转过身,低头行礼,“见过二公子。”

顾景元的眸子顿时染上了笑意,只是面上却无波无痕,只淡淡道:“秦四姑娘,好久不见。”

秦宁之干笑了两声,依旧低垂着头,“是啊,好久不见。”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都不要见。

顾景元看着她快要垂到地上的脖子,再联想到近来她躲避自己的举动,眸光一沉。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躲着他,他只知道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牺牲自我只为他人的圣人,他不舒服,自然要想办法舒服。

“既然秦四姑娘来了,不知顾某可否请秦四姑娘帮个忙?帮顾某挑选一下送给长辈的贺礼。”他望着秦宁之,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秦宁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当面拒绝又太不礼貌,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顾景元的面部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让顾长宁继续在外间挑选,自己则带着秦宁之进了里间。

秦宁之很自觉地与他拉开了半人高的距离。

珍宝阁的掌柜热情地替他们介绍了几款宝石头面。

顾景元显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看向秦宁之道:“秦姑娘觉得呢?”

秦宁之并不去看他,只盯着那几套宝石头面,目不斜视道:“我觉得这一套宝石珍珠点翠头面比较适合顾老夫人。”

“那便这个了。”她话音刚落,顾景元就立刻定下了,“掌柜的,包起来吧!”

掌柜的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公子真是爽快!”

秦宁之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这么快?不用再看别的了?”

顾景元恰好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眸子,不由莞尔一笑,“秦四姑娘还想再挑选吗?作为答谢,秦四姑娘可以给自己挑一款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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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流言蜚语

秦宁之的脸色猛地涨红起来,她忙移开视线,拒绝道:“不,不用了,谢谢。”

顾景元却没有理会她的想法,径自对掌柜道:“你选几款适合年轻姑娘的首饰来。”

“真的不用了。”秦宁之忙去阻止掌柜的。

可掌柜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根本不理会秦宁之,自顾自地忙活了起来。

秦宁之见这一个两个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心中着实气闷,可一想到顾景元大约是和陆氏一样,只是不想欠她的人情,想当场两清了,也就没那么排斥。

虽然帮忙挑选首饰实在算不得什么人情,但顾景元向来行事谨慎,只是不想让外人有可趁之机罢了。

掌柜的选了几款发簪和耳坠呈给顾景元,顾景元随意扫了一眼,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款海棠花式样的发簪。

他伸手拿过这支发簪。

掌柜的热情地介绍,“公子好眼光,这根红玛瑙赤金发簪是我们的师傅刚做出来的新货,这上头的海棠花是由西域采买来的上等红玛瑙精雕细琢而成的。您看这雕工,栩栩如生,连纹路都刻得十分清楚,还有这流苏,是用赤金打造的,多灵动,我敢保证整个盛京城没有第二家有我们珍宝阁师傅这样细致的手艺!”

顾景元莹白修长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发簪上那朵雕刻得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想象着秦宁之戴上这根发簪的模样,唇角便不自觉地漾出一抹笑容。

他方才面无表情的样子美则美矣,周身却似笼着凛冽寒意,让人望而却步,不敢心生遐想,此时毫不设防地笑起来,犹如春风吹散了剔透的冰雪,瞬间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掌柜的小心脏一惊,当场就要跪下去,他的亲娘诶,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人笑起来这么好看的,跟天神下凡似的!

这位莫不是,就是那位名动盛京的顾二公子吧?

“就这根了。”顾景元很快就敛了笑意,将发簪递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还痴迷在方才那倾城一笑当中,傻傻地愣在那里。

“掌柜的。”顾景元冷冷提醒。

掌柜的还是在痴笑。

秦宁之本是一直目视前方,此刻闻言转头看去,便看到掌柜的痴笑的模样。

她不由抽了抽嘴角。

定是顾景元方才对人家笑了,掌柜的这傻样像极了她初见他时被他笑容震撼到的模样,等闲人还真没有几个能抵挡得了他的笑容。

秦宁之觉得长成他这样的,还是严肃点比较好。

“咳咳。”秦宁之忍不住出声提醒,“掌柜的,我们已经选好了。”

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忙接过顾景元手中的发簪,羞赧道:“我就带二位出去结账。”

掌柜的匆匆跑出了屋子,顾景元也迈步上前,走到秦宁之身边时对她道:“一会儿那根发簪,我让长宁送给你。”

男女有别,私相授受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给她带去什么麻烦。

秦宁之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点头道谢。

看来她猜的没错,顾景元并不是真想送她什么东西,只是在还人情罢了,那发簪若是他送的,今后可能会有牵扯不清的麻烦,用顾长宁的名义送出,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景元出了屋子,秦宁之才慢慢踱步往外走去。

一直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青瑶和青芽突然异口同声地感慨道:“方才顾二公子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啊!”

秦宁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无论她怎么打扮,也没从这两个丫头嘴里听到这么发自内心的惊艳之词,顾景元只笑了一下就把她们给迷住了。

她果然很悲催!

她出了屋子,掌柜的已经把顾景元买的两样东西包好了,顾长宁也给自己选了一堆首饰,兴奋道:“宁之,宁之,你看这些漂亮吗?”

秦宁之扶额,“你不是再帮你祖母选首饰吗?怎么净给自己买了?”

顾长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个,没忍住,我一看到漂亮的首饰就拔不动腿了。”

秦宁之对此表示理解。

“你要吗?随便挑一个,我送你!”顾长宁豪爽地说道。

秦宁之心想这兄妹俩怎么都一个样,这么喜欢给人送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顾景元就已经将一个长形盒子递给了顾长宁,道:“不用了,你将这个送给秦四姑娘就好。”

顾长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