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太太,我家二公子心地纯善,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来人略有些激动,“秦二太太,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您说了,本来二公子是不让我说的,可是你们实在没有良心!我家二公子如今生命垂危,全都是为了秦四姑娘!若不是因为秦四姑娘的一句话,他又如何会与国公府决裂,又如何会一个人跑去漠北,又如何会被歹人刺杀!”

秦宁之的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拳,痛得几乎要窒息。

因为她的一句话?

思绪回到了他们分别的那一天。

她问顾景元:“你愿意为了我放弃晋国公府这么多年来的布局,放弃帮誉王争夺皇位吗?”

原来,原来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秦宁之猛地站起身,尚未来得及穿鞋,就跌跌撞撞地要往门外冲。

“姑娘,姑娘您要干什么!”青瑶试图阻拦她。

秦宁之满脸泪痕地转过身去,“青瑶,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青瑶的心狠狠一颤,不敢再阻拦。

秦宁之扶着门框,脚步沉重如千斤巨石,一步一步地朝屋外走去。

院子内,顾景元的仆从跪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绝望和不甘。

方氏则捂着胸口,脸上亦是与秦宁之一样的震惊之色。

“秦四姑娘!”看到她出门,仆从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

秦宁之看着他,缓缓闭上双眼,然后轻轻开口,“带我去见他。”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只用了三天不到,秦宁之便赶到了盛京城。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那就是见到他,尽快见到他。

她要问清楚,当初分明说好的不会为她放弃他想要的权势地位,如今这又是何故?

她要问清楚,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将她置于何地!

可是,当她来到晋国公府门外,等待她的,却是门梁上飘荡的“奠”字的白灯笼。

秦宁之心神俱裂,在这炎热的三伏天里,却仿佛如坠冰窖,全身冰凉。

她的身子晃了晃,她想努力撑住,可最终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坚持,仿佛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暗,再也看不见任何色彩。

她想要放声大哭,可眼泪却像是流干了一般。

“顾景元,这就是你惩罚我的方式吗?你用你的一条命来让我后悔,可是我告诉你,你错了,我不会后悔的,我绝不会后悔的,我会很快忘了你,然后嫁人生子,将你忘得干干净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癫狂起来,她握紧双拳,修得漂亮的指甲直接嵌入了血肉里,可她仿佛不会痛,扯着唇努力笑着道:“顾景元,我不会后悔的!你若想让我后悔,不应该用这种方式,你应该风风光光地迎娶一个大家闺秀,生几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你应该一生都过得骄傲顺遂,你应该用你的幸福告诉我,失去了你是我的损失,只有这样,我才会后悔,你明白吗?!顾景元,你真是个傻子!”

“可是除了你,我又怎么会娶别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带着特有的疏离淡然,可是秦宁之却听得出,这声音里,流露着掩饰不住的温柔情深。

秦宁之震惊地转过身去。

那人一袭白袍,眉目如画,气质卓然,他逆着光,对她缓缓一笑。

“宁之,嫁给我吧!”

第四百五十八章大结局(七)

秦宁之浑浑噩噩地站起了身,又浑浑噩噩地跟着顾景元来到了晋国公府外的偏院内。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秦宁之才骤然清醒过来。

她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看着面对的顾景元,犹如置身云端,满满都是不真实的感觉。

“你,你怎么会…”她张了张嘴,声音都失了真。

顾景元在她面前坐下,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忧伤,“是我祖母过世了。”

他是指晋国公府门外悬挂着白绫和奠字灯笼的事情。

秦宁之愕然,一下子惊醒过来,“怎么会?”

顾老夫人只是痨病,她后来帮她治好了,这才两年时间,怎么这么突然?

“不过是权益斗争的牺牲者罢了。”顾景元勾起唇角,自嘲道:“在他们眼里,至亲的命如何比得上权力地位?若不是我命大,怕是你也再见不到我了。”

秦宁之的心“咯噔”一跳,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来所谓何事,她脱口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与国公府决裂?又为何会被刺杀?顾老夫人的死难道也与这件事有关吗?”

顾景元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秦宁之,轻声道:“你可记得我们分别的那天吗?你问过我的那句话?我始终铭记于心,日日夜夜都在反复思量,我迷茫过犹豫过,不知该如何取舍。直到祖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才明白过来,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听了他的话,秦宁之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她垂下眸,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她当时确实是太恨了,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逼他做出一个选择。

可是在金陵这一年多来,她时常想起这件事,只是心境不同了,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了。

父亲的死,真要论起来,也只是太子一人的错。因为哪怕誉王和晋国公安分守己,只要太子怀疑锦衣卫,父亲还是会被利用,还是会死。

在这件事中,晋国公府唯一的错便是顺水推舟,枉顾无辜者的性命,可是秦府跟晋国公府毫无瓜葛,他们又凭什么为了秦府与太子交锋?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损害自己的利益,更何况是有着狼子野心的上位者呢?

不过是她自以为是,把自己在顾景元心里看得太过重要,所以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才会感到背叛和绝望。

实际上,上一世的时候,是她死皮赖脸要嫁给他。而这一世,他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

至少,他保住了父亲的性命。

所以,她并没有资格怪他。

“我没有资格逼你做决定,也没有资格恨你。父亲的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虽然我无法认同你为誉王和晋国公府做的那些事,但是,我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父亲的性命。”秦宁之抬起头,眸中充满了愧疚,“并且,我还欠长宁一句抱歉。”

“我没有怪你。”顾景元突然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长宁也没有怪你。当时的你一定很痛苦吧?是我错了,是我没能理解你。”

秦宁之的脑子瞬间懵了,怔怔地被他抱在怀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景元用力抱紧她,撷取着她脖颈的香气,过了许久,才沉沉地开口,“宁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在了她的脖颈之中,这样亲昵的动作,叫秦宁之的心狠狠一颤,泪水不知为何就模糊了眼眶。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从眼眶滑落,“我们,还回得去吗?”

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她不再是城北秦府的四姑娘,他也不再是晋国公府未来的希望,他们早已经不是当初认识时的模样。

他们,岂是说回去就能回得去的?

“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了。”顾景元更用力地抱紧了她,想给她承诺,也是给自己力量。

秦宁之没有回应,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伸出手,环抱住了他,“嗯,我相信你。”

这一次,她选择顺从自己的心。

无论将来会怎么样,无论他们是生是死,她都会相信他。

因为他已经为了她和誉王闹翻,和国公府决裂,甚至差点丢掉了性命,她还有什么好清高的呢?

天知道当她以为他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死了,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她欺骗了自己那么久,却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既然如此,那便随心而为吧!

顾景元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松开秦宁之,又惊又喜地看向她,“宁之,你,再说一遍?”

秦宁之嘴角含着微笑,“我说,我相信你,以后不管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无论是誉王是势力,还是太子的爪牙,她都不会退缩不会害怕。

顾景元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秦宁之已经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景元,将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两个人又互诉了一番衷肠,顾景元便让手下带着秦宁之离开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这之前,他必须要保证秦宁之的安危。

临行前,他轻轻握住了秦宁之的双手,“原本是想在一切都办好后再去找你的,可谁知道出了事,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便想着最后见你一面。好在我命大,化险为夷,如今又与你互通了心意,这心里的一块大石便也落下了。所以,我要去做我真正要做的事了,在这之前,你只需要再金陵城等着我便好。到时候,我一定会用八抬大轿迎娶你过门。”

秦宁之则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眸中泪光闪烁,可饶是心里再紧张再不舍,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用八抬大轿迎娶我过门,在你来之前,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下去。”

马车,缓缓地启动了。

秦宁之掀开车帘,与他挥手道别。

马车逐渐向前驶去,黑暗中,他的身影也渐行渐远。

庆历十二年,冬,皇帝病重,远在北地的誉王突然拥兵造反,与晋国公里应外合,率领骑兵五千二百人,从北地直攻紫禁城,史称上元事变。

庆历十三年,春,皇帝病重驾崩,太子继位,改国号为承兴,亲自挂帅,前往北地诛杀反贼。

承兴元年,秋,誉王被新帝斩杀在马前,士兵皆伏诛,晋国公携夫人畏惧自杀,他的一双儿女却趁乱潜逃,不知去向。由此,打了整整两年的上元之战,终于得到了平息。

承兴二年,春,新帝大婚,立一平民女子为后,并大赦天下,举朝哗然。

野史记载,皇后乃是先帝后妃,可不受宠爱,于一日在御花园内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一见倾心,故为其守身如玉,甚至毒杀了先帝。

承兴二年,四月,金陵城的樱花树上开满了一簇簇粉嫩的樱花。

一家医馆门口大排长龙,前方,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笑容恬静的女子在温柔地给病人问诊。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和一个清俊的少年,在她的吩咐下给这些病人拿药。

“文哥儿,这些药抓一下。”在看完前一个病人后,女子一边将药方交给身边的少年,一边头也不抬道:“下一个,什么病症,详细告诉我。”

“相思病,想见一个人,想得心脏都疼。”她对面的人轻声答道。

女子的身子明显一僵,好半响才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她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墨发如丝,随风飘散,脸庞如玉石般的莹润剔透,眉目如画,眸若星辰,叫周围一干女子都不由得看痴了。

“宁之,我来接你了。”男子站起身,朝对面的女子伸出了手。

四月的阳光温柔和煦,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的樱花簌簌飘落,女子看着对面逆光下朝她温柔笑着的男子,泪水模糊了眼眶。

顾景元,我终于,等到你了。

历时两年,这本书终于完结了,感谢一路陪伴我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并且还要跟你们说一声抱歉,让你们追了这么久。

写这本书的时候,小安发生了很多事,可以说这本书见证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件大事,包括初恋失恋啦,失业啦,结婚啦,升职啦等。我告诉编辑我终于要完结的时候,编辑还和我开玩笑说:真的不容易啊,这本书也算是命运坎坷了。

哈哈,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本书终于要完结了,后面呢,还会陆陆续续出一些小番外供大家消遣。

最后,再一次感谢可爱的你们,爱你们,我们下本书见!我想,我不会再这么坑了(笑)

番外:顾景元――沉默的爱(一)

庆历十年,六月,是晋国公府顾二公子的大婚之日,他迎娶了城北秦府的四姑娘为正妻。

这场婚事,令全盛京城的百姓扼腕痛惜,都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当然,这里的鲜花指的是顾二公子,牛粪才是秦四姑娘。

顾二公子惊才绝艳,出身高贵,深受皇上赏识,是这盛京城里所有未婚姑娘的梦中情人。

可秦四姑娘是谁啊?她不过是一个粗鲁无礼,刁蛮无状,脸皮堪比城墙厚的白眼狼!

他父亲在战场上用生命换来了子孙后代的荣耀,却被她利用借此来嫁给顾二公子!

晋国公府推脱不得,对她恨得是咬牙切齿,只怕她父亲在天有灵,也要被这个不孝女给气死了!

夜深了,天上的星子只有几颗,挂在如幕布般漆黑的天镜上,格外的寂寥惨淡。

今日是顾景元的大婚之日,可晋国公府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反倒像是死了人一般哀恸沉重。

晋国公夫妻面无喜色,周围众人也是神色难看,眼睁睁地看着顾景元与秦宁之行了夫妻之礼,来宾无不扼腕叹息。

想当年顾景元意气风发,可是拒绝了长公主的美意,如今,如今却娶了这样一个女人,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礼毕后,新娘被婢子搀扶着回了新房,大厅内只剩下顾景元穿着喜袍,面对着朝他投来同情目光的众人。

“二哥,想开点,我听说新娘子长得还算标致。”三房的五少爷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一丝喜色,便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顾景元直接一记眼刀飞过去,吓得五少爷立刻松开了手,退下去与众人说:“完了,二哥真是被刺激得不清,将来这秦家小姐可没好日子过哟!”

众人异口同声道:“她活该!”

顾景元站在远处,冷漠地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又想起方才他牵着的那双微微颤抖的小手,眸光幽暗,面色沉重。

他这一幕看在旁人眼中,更加觉得他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不满意秦宁之这个人。

可话虽如此,该做的戏还是要做全套。

鼓乐声又响了起来,众人开始饮酒作乐,顾景元身为新郎倌,自然要陪着宾客把酒言欢。

可他性子清冷,这门婚事又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在几杯白酒下肚后,晋国公夫人陆氏便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带顾景元下去。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夫人放心,奴婢明白。”

就这样,喝醉了酒的顾景元被陆氏身边的大丫鬟搀扶着往新房走去。

迈过二门,走过抄手游廊,前厅的热闹逐渐听不清了。

在走过一片荷花池的时候,顾景元突然停下了脚步。

“二少爷,您怎么了?”丫鬟有些诧异。

“这不是回新房的路。”顾景元淡淡开口,他声音清冷,口齿清晰,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醉意。

丫鬟的心“咯噔”一跳,连忙朝顾景元看过去。

只见他眼神清明,神色如常,哪有一点喝醉酒的样子?

“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的声音淡淡的,表情也很淡然,可丫鬟却被吓得肝胆俱裂,立刻跪下来求饶道:“二,二少爷,奴婢,奴婢带错路了,二少爷对不起,奴婢只是带错路了。”

顾景元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这是去沁芳阁的路。

沁芳阁内原本住着祖母给父亲安排的妾室,父亲对她很是欢喜,可她却在一个夜里无声无息地失踪了,父亲念旧,便把这院子给封了。

前几日,母亲不知道从哪儿接来一个远房表妹,并且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将她安排到了这沁芳阁。

他还奇怪母亲什么时候转性了,竟会对这种明显是来打秋风的表亲上了心?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新婚之夜,丈夫留妻子独守空闺,还去了别的女人房中,说不定第二日还要抬这个女人做妾,这等事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闹得满城风雨,而当妻子的,也必定颜面尽失,尊严扫地。

母亲这是恨毒了宁之啊!

顾景元嗤笑着摇了摇头,见那丫鬟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冷冷道:“你也是跟着母亲多年的丫鬟了,竟连这府中的路都不认识,我看国公府留你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二少爷,二少爷不要!”丫鬟吓得眼泪直掉,可又不敢出卖陆氏,只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顾景元没有理会她,转走径自离开了。

他最厌恶的便是被人算计,更何况这一次若是被算计成功,这府中便再没有秦宁之的立身之地了。

一想到她孤零零凄苦无依的样子,他的一颗心便忍不住地痛了起来。

新房内灯烛摇曳,秦宁之身穿大红色的喜袍,头上盖着红盖头,身体笔直地端坐在榉木造的架子床上。

新婚之夜,却并没有该有的喜庆和热闹,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她能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说不心酸是假的。

她甚至在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请求皇上赐婚。

可比起嫁给他所受到的冷落和轻视,她更怕独自一人在秦府面对那些张牙舞爪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家人”。

他是她心里的依靠,是她快要溺死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