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没那么缺德,我还盼着你二婚呢,怎么能把你扯进来呢?”

他站起来,揪了下我的嘴巴:“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他又揉了揉我的头,说道:“纪晴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整个晚上我从容镇定地面对了各种指责和嘲笑,波澜不惊的心终于在一声“让你受委屈了”而掀起了风浪。在今晚,我一直用“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安慰自己,直到听见季泽清的一句道歉,挫败感便携着滚滚的滔天耻辱如空投的弹药将我炸得满坑满谷。四年前,我跪在艾香面前祈求她放手,四年后我以为我站了起来,却自甘堕落,公然将自己的人品丑化,变成他人厌恶和调侃的谈资,如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莫泊桑说过,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你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有时却可能脆弱得因为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此刻的我抱头痛哭,偏偏就是因为这句“让你受委屈了”,如一枚细脚钉子敲进了钢化玻璃,将我淡定的伪装敲得粉碎。

至于这天晚上我怎么入睡的,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印象中自己如黄城的梅雨一样不停在流泪。季泽清坐在床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握着我的手看着我。

接下来的几天,主流媒体全盘删除了与我相关的内容,文字也罢、照片也罢,通通都不见了。《跪着爱》作为一个文艺片,借着最近几天的风波,一跃成为三月份电影季的黑马。我现在已经分不清,季泽清在这件事情上到底算帮上了忙还是利用我顺水推舟地进行商业炒作了。以前肯定为相信前者,但鉴于前一阵子他亲口说出“害你永远也离不了婚”的恨意,我便不好判断,也懒得去判断了。

第25章

过了几天平稳日子后,杜文诺回国了。她从国外带回了一堆保养品和护肤品,也送了我好些。她大概知道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了,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忍辱负重的心情。她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在宿舍里憋了几个晚上,终于在某一天爆发,忽然说要请我一起去美容院做脸,一路骂骂咧咧网民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不出我风姿卓越的那一面。“风姿卓越”这个词跟我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她这么一说,我反而逗乐了。

在美容院,我碰见了有一面之缘的季泽研。原来杜文诺邀了她一块儿。季泽研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我对此也习惯了。只要勤上网的人,现在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们进了一个三人包间。杜文诺躺中间,我和季泽研各躺一边。杜文诺的屁股还没坐实就朝季泽研开炮了。

“你看艾香这个不要脸的,冉冉下挑战书的时候屁都没放一个,可冉冉一说道歉,几秒钟之后丫就转发了。丫是生怕冉冉跟她较真啊。”她跟季泽研抱怨,又转过头来跟我说道,“冉冉,你傻不傻啊,干嘛要认输?”

我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现在纯粹就是泻火,其实已经不计较当时的前因后果了,只好随她说去,也不作答。

季泽研越过杜文诺打量我了一番,又躺正了身子,对着天花板说道:“嗯,这事把我哥给折腾得不轻。那个艾香的父亲是季氏集团下属出版社的社长,虽然职位没有那么高,可也是元老级的。艾香仗着这点有些不知轻重。我哥好不容易平息了打人事件,让矛头转移到了抄袭,本来能不了了之的,哪晓得艾香自己发了一条微博,后面又引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故来……唉。”

我猜“乱七八糟的事故”指的是我连续发的三条微博,看来她认为我带给她哥哥诸多麻烦,心有不少抱怨。毕竟她是杜文诺的朋友,我不想让杜文诺难堪,于是还是沉默了,但私底下却是觉得这种恋兄的妹妹真是自私。难道我为了你哥哥的事业,就要束手束脚地,连发微薄的自由都没有了?我又不是季氏签约的人,我爱怎么闹腾那是我的事,哪轮得上你来多嘴评论?

杜文诺神经比碗口粗,她没有听出季泽研话里有话,依旧激烈地对季泽研说道:“出版社社长就了不起了啊?就理该让冉冉受气么?”

季泽研打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哥为人处事讲究原则,上次打人事件就和他无心之失有关,他自己在公司会议上也表态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了。紧接着我哥又向元老施压,他正式进公司没多久,本来是应该低调些的,现在搞得满城风雨,有多少人看他的好戏啊。文诺,我哥既然答应你保冉冉,那他一定是尽力了的。你看现在不也是雨过天晴了嘛。你要是对他再有什么不满,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我听得有些好笑,季泽清不过是个开帕萨特的新晋职工,就算他求学背景再显赫,撑死了也就是个部门经理,要说“多少人看好戏”也未免夸张了点。大概在兄控的妹妹眼里,哥哥都是牛逼闪闪的大Boss吧。

我看了眼杜文诺,心里还是有些感激这个小妞的。她一向骄傲,能为了我,低下头去求季泽清帮忙,可能也实在被逼得没办法,病急乱投医了。

这么说来,关于季泽清是诚心帮我还是变相为公司炒作的疑问,现在也终于有了答案。季泽清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次事情他多半是真心实意的,只不过是买杜文诺的一个人情。这也就能说通他能帮我的原因了,仇恨归仇恨,人情归人情,一码是一码,季泽清算得明白。

做完脸,杜文诺意犹未尽地拉着我和季泽研一块在楼下的咖啡厅喝茶。我一直觉得季泽研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可我询问地看回去,她又把目光转开了。

喝得差不多时,季泽研突然问杜文诺:“文诺,你还打算追我哥吗?”

杜文诺罕见地嗔怪:“怎么了?你哥名草有主啦?”

季泽研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说道:“大概吧,我觉得我哥这阵子不太正常。”

杜文诺立马挺直了身子问:“哪家狐狸精啊?”

季泽研捂着嘴笑了笑:“还不知道呢,要是让你知道了是谁家的,你打算怎么办呀?”

杜文诺杏目圆睁,故作刽子手的姿态道:“那还用说,扒她皮抽她的筋喝她血拿她的内脏喂狗喽。”

我不由听得心惊肉跳。

其实早在和季泽清吵架的那天晚上,我已严肃地思考过我和季泽清之间的婚姻问题。我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普通学生,将来也注定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普通职业女性。可季泽清不一样,像他这种翩翩皮相和求学背景,是美白富的少妇小姐们的最爱。他天生是显赫家族的预备役女婿,随时面临转正。他转正之日,就是我自由之时。他现在恨我,不愿意跟我离婚,那便不离吧。而作为豪门预备役女婿,他不会给自己挖坑,在外面随便宣传自己已婚的状态,因此他威胁我什么人手一份结婚证复印件的事情,纯属扯淡。所以我以为实在没必要和他一直磨磨唧唧说离婚的事,我甚至大可以高枕无忧地等着他过来求我离婚。

可面对现下这状况,我意识到这种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的方法,却有致命的弊端。现在杜文诺对季泽清一见倾心,如果知道了我和季泽清隐婚的真相,按她平日里心高气傲的性格,非得和我一刀两断不可。到那时,要是季泽清再雪上加霜地添油加醋一把,我可真就百口莫辩了。我这几年,虽然交了一些朋友,可交心的死党就她一个。我不想为了一段错误的婚姻,继失去小结巴的友谊后,再接着失去她了。

我得趁杜文诺发现之前,赶紧想个办法,和季泽清斩断所有关系。

前一阵子因为微博事件,我好久没在心理咨询室坐班,已经欠了同事好几天的假。这几天我的论文也修得差不多了,手上的石膏也卸了,我赶紧去咨询室里替班,让同事倒休。

其实我们的咨询室很是简陋。听说这还是当初冯佳柏打着他爸的旗号,问学校租了一间资料室改建起来的,里面放了几个书架、几张桌椅。唯一值钱的器材也就是冯佳柏从自己家里搬来的老式留声机,用来在咨询过程中放一些舒缓音乐的黑胶唱片。近来咨询室的业绩更是惨淡,恐怕连租金都难以支付了。

走进咨询室时,我意外地发现王奎竟然趴在桌上奋笔疾书。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好学过,不由问道:“你在这儿干嘛呢?”

王奎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写企划书呢,过会儿你帮我审审啊。我觉得这回咱有戏,那个季氏集团还真有一个捐助学校公益项目的慈善基金。之前咱不认识里面的人,现在有门道就不成问题了。”

我疑惑地问:“你是说季泽清?”

他点头:“是啊。人家慈善基金的负责人还挺热情的,让咱按正常流程先写个方案过去,他们那边过审一回就行。听说他们正在做季氏集团的形象推广,想结合一些本地特色的公益组织搞些活动呢。你说咱要是也被邀请去参加了,那赞助一定到位了啊!”

“什么活动啊?”

“喏,我写的大纲,你看看。”王奎递给我一张纸。

我粗粗看了一下,皱着眉看上面的方案:“给季氏员工开展心理咨询辅助工作?王奎,这活儿咱接得了吗?在学校小打小闹还行,人家可是大公司,本身就带了咨询室的。”

王奎横着眉看我:“晴冉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不自信太豁不出去啦。咱是拉赞助去的,你要这个不行那个不许,谁给你钱?再说了,人家是有咨询室,可架不住那么多职员呢,咱一方面可以帮他们做更普及的工作,另一方面也可以取取经啊。不然老在学校里闭门造车,也和社会脱节,是吧?”

我听着王奎的话,仍然觉得有一丝不靠谱。

王奎低头说道:“晴冉,咱今年的房租还没给学校交账呢。要再不交,咱可就得关门了。”

唉,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果然不假,还没踏入社会,就感到了现实的残酷。我只好点头。

王奎一看我答应了,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呐,你同意了啊,那你把这个方案深化一下,明天就要送到季氏集团去的。”

“喂,王奎!你可真有国企老板的范儿呀,你动动嘴皮子,我就给你熬通宵对不?”

王奎嘿嘿地奸笑,过了会儿说道:“我可没光动嘴皮子啊。为了和季泽清搭上线,我还找了杜文诺,让她帮我催季泽清行方便呢。”

“得了吧,你说得好听。你为啥不找我搭线啊?还不是想追杜文诺。我跟你说,人家心里有人了,你别打主意了。”

“切,杜文诺这种暴脾气,哪个男人敢要啊?这不是娶一母老虎回家供着么。我不找你的原因是……唉,算了,我还是别说了,省得刺激你。”王奎欲说又止。

“我有心理准备,你刺激我吧,你憋着也难受。”我翻着白眼道。

“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同样的拜托,你去提和杜文诺去提,显然杜文诺被拒的可能性要低些,不然我怎么会舍近求远,自费请她吃饭帮忙?”

“文诺从来没跟我提过啊……”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拜托季泽清帮我搞定艾香的事情也没有告诉我。也许杜文诺和季泽清私下的接触要比我想象中频繁,只是这丫头没跟我说起罢了。

王奎说道:“你看,杜文诺一出马,很快那边就有消息了。我这种深谙职场潜规则的样子,是不是也很像国企老总?”

“行行行,你自封老总吧,我们咨询室总共四个人,老总负责拉赞助,财务总监负责交房租,运营总监负责整理名单,还剩下一个就是我这个老兵,负责所有其它未尽项目,行了吧?”

王奎哈哈地笑:“放心,这方案要是通过了,咱所有高管陪你这个老兵集体进军季氏集团!”

我通宵把王奎提出的企划案“深化”了一下,做了几十页的PPT和一个内容相对丰富的WORD文档,以备对方展示或者备案的需求。

我在早晨六点给王奎发完邮件,便倒头昏睡过去。靠床没多久,王奎就火烧眉毛地给我打电话:“晴冉,你赶紧到季氏来。”

我神智不清地问:“怎么了?”

“他们这边需要有人讲解PPT,搞得还挺正式的。操,大公司办事真严谨。”王奎跟杜文诺一样,一着急就蹦脏话。

我打着哈欠道:“那你就跟他们讲呗。”

“讲什么啊?我今天起晚了,九点才睁眼,这里上午九点半的会议,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写什么呢。”

“操!”我不由也骂了起来。

“记得穿正装啊,晴冉。还有别的学校竞标呢,操,杜文诺这张脸也没什么用,以前不是说只走个过场嘛,现在怎么这么正式。”

我看看表,现在已经九点二十了。“王奎,我现在过来还来得及么?”

“我尽量往后推。你尽快吧。”王奎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第26章

我从床上蹦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套上正装,将杜文诺之前送我的化妆品往包里一倒,就打车往季氏集团走。出租车上,我一边打开笔记本整理PPT讲解的思路和技巧,一边对着镜子化妆。

唉,早知道让杜文诺平时多教教我了。

出租车司机是位女师傅,她看了看我,说道:“哎哟,现在的白领真是辛苦哦,你一心两用能搞定么?”

等绿灯的时候,师傅终于看不下去,转头跟我说道:“小妹妹,我帮你化妆吧。”

“你行吗?”我看看她化妆有点偏向广场上跳《最炫民族风》舞蹈的大妈风格,不由有些犹豫。

“放心啦,画画眉毛涂涂眼影还是没问题的。”她自信满满地说道。

她迅速在我脸上创作开了。一会儿的功夫,她满意地说道:“女人哪,都是三分相貌七分打扮!你本来就是个气质型姑娘,一打扮可真要迷死一堆男人喽。”

我一照镜子,果然能人隐于市,镜子中的自己还真让人眼前一亮。

女师傅打着方向盘说道:“姑娘,我说出来你别害怕啊,你知道我以前是干嘛的吗?”

我摇摇头,示意她直接公布答案。

她说道:“我以前是给死人化妆的,就是传说中的入殓师……”

我手一抖,擦点没把笔记本摔了。

她笑:“死人活人都是人,你有啥好怕的?姑娘,你的面相比较冷,和我之前的客户很像啊,是我最得心应手的一款啦。”

我又被吓了一跳。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称赞我还是第一次受教。

她打了表,说道:“二十来岁小白领,看电脑看得跟小老头似的。你看我陪你聊聊,你是不是轻松很多啦?”

我从车里钻出来,真心觉得更加紧张了。

季氏集团的大楼是C城地标性的建筑,是所谓地标性,就是你在路上问XX路怎么走,行人会说季氏大楼后面那条街类似的回答。王奎站在门卫室前等我,一看我过去,连忙跑过来,给我戴上了一个胸牌说道:“哎呀,你可来了,会议已经开始啦。赶紧吧。”

形势所逼,虽然我穿高跟鞋的机会不多,却也能健步如飞了。

到了会议室,里面的人居然不少。大多是跟我们年龄相仿的学生朋友。一个个穿得跟辩论队出来似的,透着一腔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准备好一掌拍死你的豪情壮志。

我本来就对王奎的方案没啥信心,被他们这种气场一吓,还真有几分胆怯。

我悄悄地问王奎:“今天都有谁来听啊?谁是头儿?”

王奎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来的头儿比较多,我也不知道大公司里这个总和那个总有什么区别。反正这里的人都爱叫人X总。刚才都有人叫季泽清季总。”

我瞪大眼睛:“季泽清也在呢?”

王奎摇摇头:“不知道。我今天着急出来,忘记戴眼镜了,离我稍微远点的,我就看不清楚了。刚才接你都是凭直觉的。”

“那幸好,我今天化了个死人妆,你不看见也罢。”

正当我俩说话的时候,上面的主持人宣布了:“下面是来自C大心理咨询室的方案。主讲人,纪晴冉。”

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前讲演的经验,撑死了就是在九年制义务教育期间,有被老师点名朗读课文的经历罢了。屏幕上已转成了我的PPT。我悄悄擦了擦手汗,戴上眼镜,走上了台。

我往台下一扫,便看见前边坐着的一排人里,季泽清正似笑非笑地抱手看好戏。

我腿一哆嗦,真想落荒而逃。

季泽清依然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我,似乎他很享受我这样窘迫的状态。我的士气被他好整以暇的样子激起,我润了润嘴唇,抛开那个PPT,说道:“之前很早的时候,我们心理咨询室接待过几位同学,一位女同学进来说:‘反正男人都花心,还不如找个帅的呢’,我刚跟她聊完,过会儿又进来了一位男同学,他说:‘反正女人都虚荣,不如找个漂亮的呢。’我当时真想把刚送走的女同学接回来,让他俩好好谈谈。”

下面的人笑了起来。

我继续说道:“可是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我是中性的工作人员。女人只会和女人分享这种秘密,男人也是只跟兄弟分享心得。女人在男人面前,男人在女人面前,自然要摆出一副我是爱你的灵魂这种姿态的。就像我们抱怨职场时,会说‘反正工作都是辛苦的,不如找个钱多的。’‘反正这次的任命都是内定的,不如随便凑活写个工作总结。’‘反正这个部门就是靠潜规则吃饭的,不如我也别那么较真了。’当我们有这些抱怨时,跟谁说呢?我想他们都会选择和私下的朋友圈,谁会跟公司的咨询室说呢?因为公司的咨询室是隶属公司管辖的,跟它抱怨公司的不好总让人心有不安,表忠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过去骂公司的不好呢,那和检举有什么区别?——这是我国很多公司自营咨询室的困境。他们听不到真实的声音,解决的往往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表层问题。”

我顿了顿,接着讲:“这是我们公益咨询室愿意积极介入季氏集团的原因。我们并不是说要推翻原来咨询室的设置。你们拥有良好的设备和专业的人才,是我们没法比拟的。可我们却拥有我们特殊的身份和背景。我们稚嫩,更容易让职员诉说出他们的心声,所以是良好的倾听者。而我们也承诺在倾听时,将用匿名的方式,在每月月底递交相对客观的不针对个案的报告,以促进公司的正向发展。这是我们这项合作的大致方向。如果各位没意见,我将进入我的PPT,简要说一下我们学校咨询室的信息和具体的合作模式。”

我紧张地看了看下面。季泽清忽然看着我问道:“既然是匿名咨询,那我们怎么考核你的报告属实呢?”

我笑道:“不会有人因为神父缺乏教民告解的信息而觉得神父有失职守。您可以定期做心理测验,来检验公司职员的满意度是否提高。我们也会配合贵公司的咨询室做这方面的调查。”

他点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便在剩下的二十分钟里将PPT简单地说了一遍,就下了台。

刚才听说讲演完的人可以先走。我一下台,王奎就收拾东西出门了。

我偷偷问王奎:“你觉得我讲得怎么样?”

王奎眨着眼,抱着我的肩说道:“我觉得很牛啊,反正比刚才那一堆学生噼里啪啦说一堆堆数据要好。你想他们真要找专业的机构合作,干嘛找学校的公益组织?他们不就图个慈善的名声么?那当然是越质朴越没侵略性的组织啦。你的演讲,既表明了咱是个很有意思很有想法的机构,也表明了咱就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抢地盘的立场,天然无害多好啊。”

我说道:“你现在理解得这么深刻,怎么昨天晚上没说?”

“我也是从今天大家演讲的反应中摸索出来的嘛。下次就不会啦。”

“还有下次?!”我怒视他。

王奎笑:“这次要是成功了,就没下次了呀。”

我俩正往回走,季泽清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看了看王奎搭在我肩上的手,说道:“纪晴冉,我找你有点事儿。”

王奎在旁边问:“啥事儿啊?”

季泽清说道:“有点私事。”

王奎立刻了然地跟我说拜拜了。

他把我带到一个隐蔽的平台。它处在公司的九层高空中,突兀地从走道上延伸出去。幸好两边有栏杆围着,不至于让人害怕掉下去。

今天的阳光不错,跟几年前我在小结巴院子里晒太阳的天气很像。万里无云,天蓝得纯粹,似是一张被蓝墨水浸染的宣纸。

我趴在栏杆上:“听你妹妹的口气,跟你在公司当了多大的官儿似的,可连这种芝麻粒大的合作项目你都要过问,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他陪我趴在栏杆上,说道:“刚到公司,什么事情都会参一脚。今天刚好听说有这个议程,顺便来听听,没想到遇见你了。”

“什么事情都参一脚?董事长秘书啊?”

他笑,那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差不多吧。今天表现得不错啊。”

“那我们会被选中吗?”我连忙问道。

他摇头:“我不知道啊,得看其它人讨论结果出来才能知道。我们也要走流程。”

“唉,你这董事长秘书当的!这个‘秘书’不是指那种专门帮董事长订票冲咖啡的行政助理吧?要这样你的学历可有点浪费了。”我分析道。

他转了转眼睛,认真地说道:“偶尔也要帮他冲咖啡,我煮咖啡很有一套,在美国学会的。”

我摇着头:“唉,季泽清,我怎么觉得我们要是跟你们合作了,你会是我们第一个客户啊。你迟早要被你们董事长潜规则了不可……”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咽下一盘爆炒苍蝇一般。

我感到脚微微有些不适,脱掉高跟鞋,光脚站在地上,问道:“找我什么事儿?”

“吃饭了没?一起吃个饭吧。”他将我飘起来的一缕头发塞到我耳边,对我说道。

“这么早?十一点都不到。”

“我饿了,你多少吃点吧。”

我想着跟他离婚的计划,便答应了。

季泽清开着他的帕萨特,把我带到了一个杭帮菜馆子。我着急解着安全带,又着急在车座底下找我的皮鞋,抬头一看,他已下车帮我开门,我有些不适应。这种绅士的礼仪,像我们这种普通屌丝是承受不来的。

进了餐馆,他找了个幽静的角落,点了几道菜。才很快上桌,一盘虾仁凉拌马兰头,一盘糖醋小排,一盘油焖笋,两个例汤,两碗饭。

杭帮菜的菜量都偏少,我看着寥寥的几道菜,问道:“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够养你了,怎么了?”他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我说道:“你很勤俭节约啊。”

“钱不是用来摆阔的,要花在刀刃上。”

“你这个样子在国内很难追到女人啊。小说里,那些男主角动不动就是甩一叠钱出来拍死我们这种路人的。我一直没见识过,还挺想看看这种场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