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迅速地扶住云二,雅儿讶然轻呼,没想到眼前的人会是个女子。

乾白厉眸微眯,却并不意外,在擒获云二的那一刻,他已有所察觉,此时不过是验证他的猜测罢了。

“把她抱过来。”淡淡地,他吩咐。

雅儿垂目,掩饰住美眸中的不安,柔顺地依言而行。

修长优美的大手游走在怀中昏迷的女子胴体上,从被荆棘灌木划伤的脸蛋到娇挺美好的胸部,从结实纤细的腰身到未被人碰触过的女人禁地,全身上下无一处遗漏。乾白放肆而仔细地抚弄着女人的身体,脸上却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欲的痕迹,倒像是在鉴定一件艺术品一般。

雅儿跪坐在他的旁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乾白想做什么。如同其他姐妹一样,她也渴望着他的独宠,所以不希望在除了那一干姐妹外,还平白多出其他女人来和她争宠。

半晌,乾白收手,瘦削英俊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扯下自己外袍,他将云二包住。

“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回城后由你教导她。”扬唇,他悠然道,虽没看雅儿,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是。”雅儿黯然应了,心口隐隐地痛。对于主人来说,这个女子是不一样的吧,不然他怎会做这样的决定。

“邓俨。”乾白抱着云二站起身,低唤。

语音未落,一道人影立时如鬼魅般悄然飘进庙中,单膝跪在乾白身前,静等他的吩咐。

“你把云二落入我手中的消息放出去。”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乾白沉声道。在邓俨应后,他转身大步走出破庙,踏入深沉的夜色中。

雅儿忙紧随其后。

竟阳城郊二十里破庙

两个村妇装扮的女子站在庙前,怔怔看着蛛网纠结的大殿良久。

“是这里吗?”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位不确定地低喃,像是问同伴,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肤色虽黑,但却有一双让人一见难忘的明媚黑蛑,闪耀着动人的智慧光芒。

另一位也是一身常年在烈日下劳作后的糙黑肌肤,只是眉眼间的温柔浅笑却含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令人侧目。她探过破败斜倒的庙门,打量了庙内一圈,缩回头时冲同伴一笑,道:“该不会错,六姐。十二说过,是送子娘娘的庙,破得不能再破。这里面供奉的正是送子娘娘,右臂以及抱着的娃娃都缺失……”

她话未说完,一声细微的吱嘎传进两人耳中,两女对望一眼,机敏地闪身躲在了庙旁的古木后。

片刻之后,一个小女人拎着一个竹篮从庙中走了出来,她穿着打有补丁洗得泛白的蓝色粗布衣裤,一头青丝用布帕拢着,虽然瘦弱娇小,却容姿娟丽,走路姿势文雅,不似一般的乡野村妇。

“请等一下,姑娘。”突然,树后传出清悦如泉的女声,女子浑身一僵,小脸在瞬间煞白,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陌生人。

看见树后走出两个年龄与她相若的女子,她脸上神情稍松,却警觉地保持沉默。

“请问姑娘,白三是否住在此处?”其中高的那个女子开口问,声音娇媚柔腻,不是开始叫住她的声音。

如此直接?那个带着书卷气的女子诧异地看了同伴一眼,知道她心中着急,动了杀机。若这个女子与白三没有关系,今日必不能幸免。

“白姐姐……你们是谁?”女子失口惊呼,显然阅历太浅,等叫出来后才想到探问两人的来历。

两女闻言相视一笑,知道找对地方了。

“我们是白三姑娘的姐妹,特地来探望她的,可否劳烦姑娘为我们引路。”个子稍矮的女郎态度温文谦和,很容易就赢得了那女子的好感。

“好,白姐姐今天恰巧在。”女子听说她们是白三的朋友,脸上立时浮起亲切友善的微笑,然后率先返回庙中,竟一点也不起怀疑,让人不禁感叹她的警戒心太低。

虽然诧异白三会和这样单纯的女子住在一起,两女却不会浪费时间在胡猜乱想上,而是紧跟在那女子之后进了庙。她们并不怕是陷阱,只因从那女子的步态和呼吸可以看出她根本不会武功,更重要的是,那女子有一双清澈无垢不会说谎的眼以及一张尽展内心想法的脸。

原来在那尊送子娘娘的神台旁有一道容易被人忽略的小侧门,穿过侧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长满了荒草,还有几株结了青实的桃树。院子是由几间厢房构成,显然是以前负责供奉香火和打扫庙堂的庙祝所住。

没想到白三甘愿住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长达三年之久,两女心中都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酸涩感觉,同时还有一丝不确定的忐忑。

“你怎么带人来了?”阴森森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院中响起,没有一丝人气,若不是日正当空,真怕会被人误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三女闻声都停了下来,两位不速之客惊喜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一个长发披散,身穿白衣,面容苍白如鬼的女人站在一间房门口,正木然地看着她们。

“三姐!”没待领她们来的女子回答,两女已不约而同地唤了出来,并同时越过前面的女子向她奔去。

三姐?那女人——白三,眼中浮起一抹茫然,而后突然垂下头,用手拽住自己披散的长发,又是拉扯,又是敲打脑门。吓了来到她面前的两女一跳。

“三姐……我是小九,她是六姐啊,你怎么了?”那个充满书卷气的女郎试探着轻唤,却不敢伸手去碰白三。

另一个女子,也就是她所说的六姐,梅六,另一个身份是桑晴苑的青歌,看着白三的样子,秀丽的柳眉轻轻一皱,眼中媚意去尽,回转头,冷寒地看向随在她们身后的女子,眼中尽是质疑。

那女郎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脸色微白,不自觉向后瑟缩,但嘴中却嗫嚅着解释:“我不知道……我叫小臻,白姐姐两年前救了我……她一直都是这……”

“你们来做什么?”白三沉冷的声音打断了小臻结结巴巴的解释,她松开了自己的头发,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神情恢复了正常的阴冷。

燕九和梅六都悄悄松了口气。而小臻也在梅六收回目光后才缓过气来,天啊,白姐姐的姐妹怎么也这么可怕啊?

“二少落进了青夷山城手中,黑宇殿被封九连城占领,主子下落不明……”缓缓地,燕九将她们目前所处的困境似闲话家常般淡淡道来。

狠狠瞪着两人,半晌,白三才侧身将她们让进房中,小臻则没有再出去,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龙一呢?”白三冷漠地问。若连龙一和云二都无法应付的事,她不认为自己会比她们强多少,何况她已无心再去理会那些事。

幽怨地睨了她一眼,梅六又恢复了一贯的媚态,一把扯下包发的布帕,任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悠悠道:“老大和她那口子去了塞外,一时半会儿联络不到,现在只有你有希望救二少出来。”女儿楼,以龙一武功最高,而白三与云二在伯仲之间,稍逊半筹,其余众女只是在其他方面有人所不及的特长,但论武功却要差上一截。

冷冷看着她,白三没有回答。

4 苦训

夕阳西下,暮霭在瞬间将远山近岭笼罩。她立在阁楼之上,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枝翠绿的竹箫。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楼梯处传过来。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苍茫的群山。

“云少爷,主人请你去地煞堂。”清脆如风铃的声音,一个头梳双鬟的俏丽少女出现在楼梯口,看着栏杆边修长高挑的身影,目光中有着赤裸裸的倾慕。

“嗯。”她淡淡应了,却没有任何动作。

夜色很快就要降临,她享受静静等待黑夜来到的过程,那可以在光线的敛隐中感知时间渐渐地流逝。身后火热的目光粉碎了这里的宁静和祥和,她暗叹口气,心境一旦被扰乱,兴致也就失去了。

将竹箫搁在石雕栏杆内沿,她转身,优雅从容地向楼梯走去,对身后的美景不再有一丝留恋。

这里是名震西南边陲的青夷山城,与中原典型的砖瓦建筑不同,也许是因为出门即见山,石材丰富的缘故,整个庞大的山城,包括其中的民居,全是由粗糙结实的巨岩构造而成,充满了雄浑粗犷的气魄。

一路上走去,也时有绿树繁花点缀,却总及不上中原庭院的精致优雅,仿佛只是为了不让满眼的石料从内到外冰冷麻木了人的感知。

地煞堂并不远,以她现在行走的速度,只需要一炷香的工夫便可到达。她没有说什么,那少女也就始终紧随在身后。

说什么呢?一抹自嘲的浅笑浮上唇角,她负在身后的右手悄然缩进青袖之中,紧握成拳,修剪得极平的指甲印压在掌心,传来不甚明显的钝痛。

不过是阶下之囚,还能说什么呢?

穿过一条深长的巷子,一个种植着高大枫树的院子出现在眼前,院门上方黑色的横石上龙飞凤舞地雕刻着“地煞”两字。

冷冷瞥了那两个字一眼,她再次感觉到心中每次看见它时都会无缘无故冒起的寒意。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跨进院中,空旷宏伟的大堂四角已点燃了桐油灯,桐油灯不及蜡烛明亮,但胜在数量众多,依然将整个大堂照得纤毫毕露。西南之地盛产油桐,故照明之物也多以桐油为主,乾白在生活上不甚讲究,所以尽选方便实用之物,这从整个山城的建筑风格就可看出来。

大堂内陈设极简,首位一张宽大的卧榻,上面铺着黑熊油光水滑的皮,两排石椅分列两旁。大堂四壁没有挂常用来装饰的书画之物,而是以森寒的名贵兵器装点。

这是乾白日常议事的地方,不用说,最上面的那张卧榻就是为他准备的。而此时,他正躺在上面,头枕在一个美女怀中,闭眼享受着两个美女温柔的按摩服侍。

知道她进来,乾白并没有睁开眼睛,“过来。”他命令,从那放松的神情,可以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

云二神色不变,依言来到榻边,从容地站在那里,英气俊雅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和不悦,榻上女人都毫不掩饰美眸中对她的兴趣。随她而来的少女已在她进入大堂的那一刻离开,没有乾白允许,没有人敢擅入地煞堂。

早已习惯女人的目光,云二并不受任何影响。只是目光落在乾白英俊性格的脸上,想从上面找出一丝花甲之年男人的痕迹。

乾白突然睁眼,对上她打量的眼,虽然被他眼中的精光看得心头一跳,云二却没将之表现出来,只是淡淡与他对望片刻,而后神色自若地移开目光。

乾白坚毅的唇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缓缓开口:“若儿,以后就由小麦负责保护你。”

云二,不,从此以后都应该叫云若,她一怔,却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黑眸中漾起一丝嘲讽。是啊,她的确需要人保护,早在他废了她的武功之时,就应该让人来保护她了。

看出她心中的怨念,乾白不以为意地一笑,淡淡唤了声:“小麦,出来见过少爷。”

语音未落,云二面前已多了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看他的身法,云二知道此人的武功丝毫不比以前的她逊色。想到此,她心中一恸,狠狠地瞪了乾白一眼,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将他加诸于己的一切以十倍还报给他。

“小麦见过若少爷。”清澈温和的声音,似乎能扫去人心中的沉郁。

云二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只见他长发中分披散在两肩,面容清俊苍白,双眸闪动着与他声音一样的温润神采,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没想到乾白的手下竟会有这种人物,云二心中微觉诧异,但想起是青夷山城的人,她刚冒起的好感立时烟消云散,神色依然是一贯的清冷懒散。

“起来吧。”她淡淡吩咐,然后看向乾白,“没事的话,我回去了。”未等乾白回答,她已转身而去。依然是来前的潇洒从容,不同的是身后多了个影子。

乾白看着她修长坚韧的背影,锐厉的眸中浮起一抹赞赏以及期待。

希望她不会令他失望!

夜沉,无月,远山近岭笼罩在一片深黑的雾色中,看不真切。

云二搬了把竹椅坐在阁楼的栏杆边,其余的窗子都关上了,只留下对着她的这扇还开着。身后只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很暗,将她挨在窗边的修长侧影包围在昏黄的光影中。

西南多阴雨,四五月间,夜晚还是微寒的,她没有了内力护体,坐在这高处,手脚已经冰冷。只是比起心中的萧瑟,这轻寒却又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她同意了和他的交易,答应帮他办成一件事,以换取自由和生存。是啊,成王败寇,她也没什么好不平的。目下他给了她机会,她没理由不试着拉自己一下,在没努力之前,她可不知道什么是放弃。只是——没有了武功,以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吧。

“请若少爷入浴。”小麦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打破阁楼的静寥,为湿冷的夜平添了几许温暖。

云二顿了一下,然后无言起身。她不明白在这冷硬的修罗石城中怎会有这样的人,更不明白乾白为什么不将自己的真实性别告之小麦。那老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小麦立在楼梯口,云若经过他的身边,这时才发现自己比他要矮一些,只及他的眉线。她的身高在男人中间也是突出的,所以才不愿穿女人的衣裙,虽然说不上难看,却过于引人注目,故而才长期以男装示人,倒无意隐瞒什么。没想到这小麦竟会比她还高,这在西南地方来说是极少见的。

低眼,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他垂在身侧修长优美尤胜女子的大手,白皙如玉的肌肤。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她与他擦身而过,闻到一股淡淡的清茶香。

蒸腾的水雾,浓郁刺鼻的药味。

云二负手站在四周皆是粗岩,没有窗户的室内,目光落在房间正中那方灌满漆黑泛绿液体的石池,白色的雾气将她缠绕,如轻纱一样掩去她眼中的凝重。

小麦端上一个盛着乳白冒着清香药液的青花瓷碗,恭敬地呈到云二面前,“若少爷,请先饮了此汤。”对于这一系列突然而来的安排,他没有任何的解释。

云二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多问,接过碗,仰首一饮而尽。

小麦眼中讶然一现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住。

“属下服侍少爷入浴。”将碗递给身旁的丫鬟,小麦看似低眉顺眼地征询云若的意思,事实却是在这里面根本没有云二选择的权力。

眉梢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云二抬手一把扯下束发的黑带,任一头青丝披散在身上,丝毫不在乎在场的一男一女看出什么。

“出去,我不需要人伺候。”一边懒洋洋地脱下外袍,她一边冷淡却不容置疑地命令,没有去看两人的反应。

小麦微一犹豫,看她脱衣的动作一滞,显然不会接受其他的安排,唯有服从,“按惯例,少爷需要在池内浸足两个时辰才能起身,若时间不足,则需要重新来过。小麦就在外面等候少爷的吩咐。”温和地嘱咐完毕,他和丫鬟一同退下,神色之间并不见丝毫下人的谦卑。

两个时辰。云二冷笑,倒够她睡一觉了。

但,显然云二错了。

当她将全身浸入那古怪的液体之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从水中弹跳上池沿。用外袍裹住自己,她惨白着脸,疑惑地瞪着池内墨绿的水汁。

“小麦。”她低唤,声音较日常更沉。

石门悄然开启,小麦如鬼魅般飘了进来,“若少爷。”看见云二湿了长发和外袍的狼狈样子,他心中已经有数。

“给我一个解释。”云二侧脸看向小麦,一向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无比。就算要折磨她,也要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她云二向来不是一个可任人摆布的主,即使身为阶下之囚。

小麦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样儿,缓缓道:“城主交待下来,要在二十日之内改变少爷的体质,以耐受各种毒物迷药的侵袭。这是唯一的办法。”

云二闻言,忍不住低咒一声,长眸微眯,睨着小麦,“你泡过?”不会是拿她试药吧。

“是。”小麦神情不变地回答,“属下承蒙城主错爱,有幸得此厚遇。”他没多说,但从那寥寥两句话中可以听出,这药池可不是人人泡得。

深吸口气,云二抿紧唇,素手抓紧衣襟,冷漠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小麦退出,云二这才丢掉外袍,重新踏进池中。瞬间,那仿如被锋利的薄刀刃切割的锐痛铺天盖地地袭来,片刻后变成火烧般的灼痛。云二咬紧牙关,露在水面上的脸失血般惨白,秀额上冷汗直冒,最后顺颊而下,几乎迷了眼。

两个时辰,在这个池中或许比两世还漫长。

痛楚模糊了神志,朦胧中,云二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粉红桃花,而在那落英缤纷中,一个白衣丽人正手拈花枝,对她笑得灿若桃花。

不能坐,不能躺,不能睡……

天杀的,这可是人过的日子?

云二双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眼神冷得犹甚千年寒冰。

她已经连着足足六天没有休息了。那是什么鬼药,泡了之后,浑身仿佛被生生剥过一层皮似的,什么也不能碰,连最轻软的丝缎覆上身体也会造成如火烧般的疼痛,更不用说坐下或躺下了。甚至是站着,脚底也似正被刀刺一般。若不是曾受过严苛的训练,练就了坚强无比的意志,失去武功的她恐怕在第一天就会坚持不住了,忍耐了这几天,她已到了极限。而乾白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故而才出现在她面前。

无视云二恨不得将自己分筋错骨的眼神,乾白鹰般的锐目落在她憔悴无比的脸上,良久,一丝满意的笑意浮现在眸中。

“你杀了我吧。”云二恨恨地别过头,声音沙哑中流露出淡淡的绝望,这在她答应他的条件时是绝没想到的。虽然她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容易,但却没想到竟会将她逼得几近发狂,甚至连活下去的信念也被摧毁得几乎殆尽。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说出如此示弱的话,可见无法休息对一个人意志的摧残有多么厉害。

乾白微微一笑,挥手屏退所有的人,包括云二的随身护卫小麦。

“过来。”他开口,语气温和。

数日没有休息,云二的思维已不如前清明,闻言竟无比顺从地走到他的面前,以为他真的会如她所愿的那样给她一个痛快。

乾白脸上浮起一抹有趣的神色,抬手扯开了云二的腰带,在她怔愣的表情中,去掉了那一身衣物。

“你做什么?”直到布料摩挲引起的无止尽的疼痛消失,云二才反应过来,怒红了脸斥责,却没灵动地退开。

“不做什么,不过是想让你休息一下而已。”淡淡地,乾白道。伸出手将云二抱了起来,走向床榻。

奇异地,云二并没有产生任何被人接触的疼痛和不适,因为脚离开地,身上唯一传来痛楚的地方也消失了。不需要再痛苦地支撑自己,她甚至连赤身裸体于一个男人怀中应有的羞怒及挣扎意识也没来得及升起,只惊讶地瞪了他一会儿,便坠入昏迷似的睡眠中。

“看来这一次不会失望了。”看着怀中昏睡的人儿,乾白低声叹道。他等得够久了,不希望再等下去了。

坐到榻上,乾白并没放下云二。其实若仔细看,他的手并没有触及云二的身体,而是隔着微仅可见的距离用柔和的内力虚托着她,难怪不会引起她的疼痛了。

“真是固执。”他轻语,目光落向窗外苍茫起伏的山峦。他没想到即使到了这种情况,她竟然还坚持穿着那身衣物,甚至不向小麦寻求帮助。事实上,他安排小麦在她身边,目的之一便是在她坚持不住的时候可以有人助她稍稍休息片刻。但是她却愚蠢地不让小麦靠近她,而小麦自然也没那个胆子如自己这般采用强硬手段。

山风从打开的窗子灌了进来,怀中的人无意识地瑟缩了下,却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乾白空出一只手,虚空一抓,两扇窗叶无声地合了起来。

她被自己封了武功,抵抗力与常人无异,在现如今这种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如受凉,极易生病。他可不希望她有任何差池。

低下头,云二那身因浸泡药液而致的如初生婴儿般泛着粉红及细微皱褶的肌肤印入他的眼中,鼻中萦绕着药香,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丝怜惜悄然漾上那深若瀚海的深黑瞳眸。

“丫头……”几近无声地低喃,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经也这么抱过一个女人。难抑的思念自从未有片刻忘记过的心中喷涌而出,瞬间将他淹没。

她总是娇蛮而任性的,如果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便会不计一切,谁也劝不听。想到那火辣辣的脾气,他的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宠溺的笑容。

就是因为这个臭脾气,她那一次竟为了要见黑族的巫祭司,而狠下心在那百虫汤中泡了整整半个月。由于当时她身上拥有深厚的内力,所以坚持的时间比眼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徒儿多了三天,所受痛楚也少了许多。但在第九天上,皮娇肉贵,极少吃苦的小丫头就受不了了,他看不过去,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助她。

想到当时偎在自己怀中的那张美丽小脸上所布满的委屈加不甘,他的心中就忍不住升起熟悉的疼惜。

丫头,你再忍一下,用不了多久了。

收回思绪,他仔细打量着怀中这张有着完全不同容貌和神情的脸,黑眸中射出炙热而渴望的光芒,就像是饥饿许久的野兽看到猎物一样。

是在熟悉的利刃凌迟般的锐痛中再次醒来的。

云二发现自己又泡在了黑臭的药液中,周围悄无声息,只有光线昏暗的桐油灯静静地燃烧着,映射着蒙蒙的雾气,让冷硬的石壁看上去有了一丝暖意。

也许是休息过了,也许是疼痛太过尖锐,总之她的神志突然变得无比清明。

疼痛引起的倦怠感觉突兀地升上心头,让她心中一惊。她是怎么了,以往无论所处境遇有多艰难,她也不曾想过放弃生命,而这次,她竟然不止一次想到放弃,难道失去了武功,人的意志力也会随着变得薄弱吗?

一仰头,她神色坚毅地让一头乌黑亮泽的青丝全部浸进药液中,同时甩掉了轻生的念头。她的生命得来不易,怎能轻言放弃。

闭上眼,一边抵抗着全身剧烈的痛楚,她一边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她始终猜不透乾白在打什么主意。他虽说过要自己为他做一件事,但却没告诉她具体要做什么,只是说时间到了,她自然会知道。她不明白有什么事非得要她去做的,他手下比她厉害的应该大有人在,何况他还废了她武功。靠着一个废人,能做什么?

在答应之初,她已申明她绝不会做不利于黑宇殿又或女儿楼的事,他也不在意,显然此事与黑宇殿毫无关系。既是如此,她没有理由要拒绝一个生存的机会。

压抑地喘了口气,她睁开眼,看着朦胧的巨石屋顶,不得不分神去抵抗几乎将人吞噬的痛楚,半晌不能思索。这药液所引起的痛觉似乎永无休止的时候,连平常身体为了减轻痛苦而形成的麻木似乎也在它的作用下消失无踪,只是一味地痛,痛得几要让人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