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见打架,本来想当观众,但当看清楚圈内的人后,马上作鸟兽散。偶尔有一两个驻足的,也很快被好心的人拉走了。

以云二现在的目力根本看不清圈中的打斗情况,但却并不为纪十担忧,毕竟胖丫头的本事可不只是拳脚工夫。

抬头,她的目光落向二楼,上面白影晃动,仍处于胶着状态。看来不只是小麦,连环儿也不弱啊。

叹了口气,她知道今天要脱身恐怕不会太容易,以这样的打斗声势,无论是青夷山城,还是这个城的城主,都会很快得到消息,到时不用想也会知道是什么样一种情形。

“为什么叹气,若儿?”一个似温柔实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下一刻,一只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透过衣衫传来让人心寒的温热。

没有回头,云二的身体在刹那间变得僵硬而挺直。

乾白看着场中打斗的人,脸上笑得极温柔。云二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有意安排的。

“若儿,你可知子万那小子为什么会对你如此感兴趣吗?”淡淡地,乾白竟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云二闲聊起来。

强忍对他亲昵称呼自己的反感,云二撇唇不屑地嗤笑,“那不是你的意思?”既然有意告诉他自己连女儿楼姐妹也不知道的名字,自然有她的用意。想到为她取这个名字的人,她心中一阵剧痛,突然决定不管他让她去做的事有多大危险,她都不再逃了,她要留在他的身边,她也要他痛不欲生。

“真是没用!”看小麦二人迟迟不能拿下白三,乾白摇头叹息,而后才想起云二的话,不由哑然失笑,“不要把我和那小子扯到一处。”顿了一顿,方忍笑为云二解惑,“咳!他……有龙阳之好。”

也就是说子万是看上了她。想到自己被另一个男人当成男人而看上,云二只觉心中一股恶寒,脸上阵红阵白,尴尬万分。

看到她精彩的脸色,乾白爆笑出声。

一声娇呼从楼上传来,云二听出是环儿,看来白三占了上风。睨了乾白一眼,见他并没有任何反应,显是胸有成竹。又看向前面兔起鹘落的两人,胖丫头不知为何并没用她的宝贝,看上去有些左支右绌。再这样下去,恐怕两女都要落入乾白的手中。

“你是不是有一个喜欢背着大铁弓到处走的妹妹?”悠悠地,乾白闲话家常般问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小九!云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怎么?”难道小九也来了吗?

乾白微笑,“身手不错,费了我一翻功夫。黑宇殿女儿楼果然名不虚传。”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般。

云二抿紧唇,知道己方完全处在了下风,每一步都落在了他的算计之中。

静默半晌,她将目光从打斗的人身上收回,落在乾白看不出年龄的英俊脸庞上,“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乾白含笑不语,一脸的莫测高深。

云二却等不住了,蓦然转向打得难分难解的两组人,扬声道:“你们走吧,我不回去了。”

乾白只是有趣地看着她,并不阻止。

他越是这样,云二越是心寒,又见白三和纪十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不由一急,转向乾白,“你放她们走,我再也不逃走,什么都听你的。”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乾白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喘息着说:“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她们的命必须由她们自己想办法来换,就如你的一样。”停了一下,他唇角浮起一抹阴沉的笑,“你以为你能从乾某手中逃出去吗?”

云二怔然,感觉到一丝绝望正在心底悄然滋生,不由一惊,知道自己差点在他面前丧失了斗志,若是那样,自己不仅会一败涂地,而且在他面前将永无翻身之日,更别说报复他了。

忙压下无力的感觉,她笑了笑,踏前半步贴向乾白裹着青袍的精壮身体,唇角骄傲地上扬,狭长的黑眸含着魅惑般的挑衅看着他刚毅轻蔑的唇,沙哑低沉地轻问:“不能吗?”她现在什么也不会,除了他让她学的媚术,掌握人心理的媚术。

没有故作的柔媚,没有女人味浓郁的娇羞,只是骄傲,一种不会引起反感却会挑起男人征服欲的骄傲以及那目光所落位置的敏感。对于见惯各种女人的乾白,想要在他身上用雅儿所教的媚术,无疑自讨没趣,故而云二才想到用这种不似媚术的媚术一试。

乾白利眸微眯,不可否认一向冷静的心湖因她罕见的情态起了些微波澜,但他是何等人物,早已遍历世情,哪里会让这细小的情绪波动影响判断。

一抹兴味的笑浮上他深邃的黑瞳,长臂一伸,圈住云二欲拒还迎的身子,让她紧贴在自己身上。然后毫不客气地俯首攫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软唇。

云二只是微僵,便启唇热情地迎合他娴熟高超的挑逗。虽然心中抗拒着和他亲近,但理智却迫使她投入进去,为了因她而身陷险境的人,为了那个为他痛苦半生的女人。

他的唇温暖柔软,带着淡淡的清茶香,也许之前正在某处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着他们的“表演”。尽力控制住将那伸进自己口腔中挑惹的舌咬掉的冲动,她半闭上眼,将自己的思绪引向别处。

没有人因这个心血来潮的吻而动情,但云二的漫不经心却引起了乾白的不满。正当他打算草草结束这个让人心生不快的吻时,云二的手却突然抬起,揽住了他的脖子。

她温润的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唇角,滑过他的脸颊,最后印在他的耳后。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栗,埋首在他的颈际,云二心中升起一丝喜悦,但脸上却依然一片木然。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在身体的反应上瞒过眼前这个男人,但是她绝不会放弃。

“带我走。”她低喃,茫然看着肩上青色布料的双眸微微泛红,双手却揽得他更紧,生怕他突然离开似的。

带我走!

温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耳后,乾白又是一阵不能控制的颤栗,再加上似曾相识的柔软乞求,他不由有些恍惚。

“好,我们走。”不再看仍在苦战的几人,他果断地拦腰抱起怀中的女人,几个起伏消失在空旷的大街上。

天阴阴地,似乎又要下雨了。

不要去招惹他……小若,不要去招惹他!云二的手颤微微探向乾白的腰带,犹豫不决地来回轻抚着,耳边恍惚响起云娘悲伤的乞求。但白三和纪十的脸却浮现在眼前,咬牙,她猛地一扯。

藏青色的外袍向两旁滑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抿唇,她脸上浮起一丝慵懒的笑,然后柔若无骨地贴上去。云娘,我不想招惹他,但没有办法……三儿,十儿,不要让我失望啊。

知道她想绊住自己,乾白却并不介意,反而伸手扯下了她束发的带子,任一头美丽的青丝披散。青夷山城可不是只有他一人。

他虽然心狠手辣,却是个温柔的情人。云娘苦涩中带着甜蜜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云二心中抽痛,恨不得将正在温柔地亲吻抚爱她身子的男人一脚踹下床去。而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的身体仿佛有自我意识似的竟对他的碰触产生了反应。

一声沙哑沉媚的呻吟从口中逸出,云二迷惑地睁开眼,茫然对上一双精光闪闪的黑眸。

没有欲望。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云二突然清醒过来。

一丝恼意直冲头顶,她不假思索地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不想要就别要,我好稀罕不成。”她想起破庙那晚,他也是这样一脸清醒地要雅儿,她不明白那些女人怎能忍受这样的屈辱,而且还对他死心塌地。

第一次在这种时候被女人推开,乾白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便恢复正常。支手托腮侧躺在床上,看着披上外衣坐在床边生闷气的云二,他不由轻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云二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感觉到身子的虚软渐渐消失,就要起身穿衣。反正目的已达到,她也就没必要巴着让他要她。

突然,她的腰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勾住,下一刻人已落进乾白炙热的胸膛。

“要临阵脱逃吗?”他伏在她耳畔性感地低喃,“我不允。”说着,一把转过她的头,吻住她的唇饥渴地吮吸。

这一次,乾白没再让她有机会睁眼看自己的反映,而是以飓风般的狂暴攻城掠地,将她吞噬。

一声低吟,云二弓起身子,感觉到那熨嵌进自己身子的炽热,疼痛让她有刹那的清明。

没有办法……云娘,回不去了。抬起手,她拥住身上男人充盈着暴发性力量的背脊,修长的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淫迷的味道在房间中弥漫,却没有人真心地投入这场欢爱。

这里是岩楼,也就是云二在青夷山城所住的地方。“咣当”一声,风将未关紧的窗子刮开,清新的山风灌了进来,带着沙沙的响声。

下雨了。

她们逃掉了吗?乏力地偎在身后男人温暖的怀中,云二目光冰冷地看着窗外被雨雾笼罩的茫茫山林,却自始至终没开口问乾白。她知道他决不会因为占有了自己的身子而对她有所不同,所以没打算从他那里获知一切。

乾白一手支着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云二凌乱地散在枕上的青丝,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冷漠的表情。

不会刻意地讨好他,也没有初成女人应有的娇羞,她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他觉得她是恨他的,为着不知名的原因,却决不是今日之事。

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他的手顺着她美好的背脊缓缓滑下,目光却如鹰般紧攫住她面部的反应。

感觉到他粗砺大手的移动,云二身体不由自主掠过一阵颤栗,优美的唇角却厌烦地撇了下,不耐地推开他的手,淡淡道:“还痛,不要了。”说这话时,却看都没看身后的人一眼。

将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数收进眼底,乾白脸上浮起一抹冷笑,蓦地扳过她,再次将她压在身下。

一声闷哼,云二对上他深黑无际的双眸,无力的感觉再次涌上,原本推拒的手自动改为环绕上他的脖颈。

小若、小若……

云娘。她闭上眼,一张绝丽的容颜浮现在眼前,那上面有着无可奈何的责备和疼惜。

云二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如同每次她任性后在面对云娘时那样。只要这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的笑,云娘就无法对她生气。

在乾白诧异的眼神中,她按下他的头,吻上他的眼睫,直至他闭上那双可洞悉人心的锐眸。

云娘,这些年我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恨意,遵守着你让我立下的誓言。但是你可知道每当桃花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桃花树下你孤单忧郁的身影,想起你是因他无情的对待郁郁而终,这些啊,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你可知道,我多么希望看见他有一天会认识到错待你是他一生的遗憾。即使不能,我也希望他能尝到与你一样的痛苦。可是,一开始你便将这条愤恨的毒蛇关在了我的心中,不让它伤到你爱的人,却不知它正在没日没夜地噬咬着你小若的心呵。

这一次,云娘,这一次不是小若失信,你都看见了,是他自己来招惹小若的。

不要怪小若,云娘。

那一日之后,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云二依旧每天都努力学着乾白要她学的。小麦还是她的护卫,只是小环却再也没出现过,她也没再要别的侍女。周围人看她的眼光并没有任何变化,那日所发生的事就仿佛是大梦一场,没留下丝毫痕迹。

究竟,乾白想让她做什么?

徘徊在廊道上,云二依然作男子打扮,神色是一贯的优雅雍容。

这一次女儿楼在乾白手中吃了大亏了。追究原因恐怕是殿内出了事,而最有可能的是宇主出了事,否则不会她们所行的每一步都落进乾白的算计当中。若单论情报收集,恐怕还没有哪个组织能胜过女儿楼的。

隔了五天她才收到纪十用女儿楼独门方法传来的消息,知道她们成功脱困,只是燕九被乾白转送给了阴极皇,她们正在想办法营救。

连阴极皇朝也牵惹了进来,究竟还有哪些势力也想在这次事件中分一杯羹呢?乾白似乎只是负责对付她们女儿楼。若是老大在就好了,她们至少不会输得如此狼狈。

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竹骨纸扇,云二仰头看向漆黑无星的夜空,一丝莫名的寂寥浮上心间。呆呆站了许久,直到夜晚的寒意袭体,她才想起转身回屋。

令她惊讶的是,她竟然看见一身白衣的小麦立在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见她回身并没有如以往般避开。

“陪我喝杯茶吧。”在经过他身边时,她淡淡道。也许他也和她一样,有些寂寞吧。

小麦无声地跟着她进了屋,来到阁楼上。

看着云二优雅地点火,烧水,沏茶,小麦一直不发一语,直到她将一杯飘逸着清香的热茶递到他面前,他才开口说了声谢谢。

云二只是微微一笑,便将全副心神放到了面前的香茗上。

很久没有像这样坐下来静心品茗了,她在心中叹息。自从五年前云娘病逝之后,她都是以酒代茶,度过一个又一个被思念煎熬的夜晚。

遇见云娘时,她七岁,是个快要病死的小乞丐。是云娘救了她,收养了她,又教了她武功。在她心中,云娘不仅仅是师父,还是她的娘亲,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云娘在时,最喜欢同她一起在桃花树下品茗。任着清茶的香气熏落一片片粉红的花瓣,落在她们的衣上、发上、杯中……也不拂拭。

一丝浅笑浮上唇角,云二发现自己好久没想起这些美好的回忆了。是因为好久没人陪她饮茶了吗?

回过神,她看向对面的小麦,没想到竟对上他闪烁着奇异光芒的黑眸。心中一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他面前放松。也许是这些日子绷得太紧的缘故,她如是安慰自己。

“我累了,你下去吧。”不想再将自己的情绪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个人面前,她放下杯子,缓缓道。说罢,不再看他,直到他悄然退下,她才起身走向内室。

躺上床,她许久都无法入睡,脑中胡乱想着一些往事。

正迷迷糊糊间,床似乎塌陷了下去,然后她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睛,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却可以确定的是的确有人正抱着她,而且双手正不安分地探进她的里衣下面。

除了乾白,不会有人敢如此大胆。

那熟悉的味道证实了她的想法。她侧脸躲开他的唇,冷冷道:“我可不是你的女人。”她一晚上都在想云娘,对他自然不会有好颜色。

乾白低笑起来,倒也不再乱摸,只是轻轻地抱着她。

“明天我们去黑雾泽。”在她耳边,他气定神闲地道。他并不是急色之人,只是为了通知她此事,一回山城便赶了过来,不想她竟已睡了。于是便用这有点恶作剧的方式将她唤醒,期待看到她惊恐又或暴怒的反应,没想到她竟如此冷静,虽有点失望,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她的性格的确如此。

“做什么?”云二一怔,顺着他的语气就问了。但心中却知道定然是去做他要她做的那件事,不由紧张又期待起来。终于要来了吗?

“到时就知道了。”乾白依然没打算多说。

云二并不意外,也不再多问,翻过身就要睡自己的觉。

乾白倒被她的反应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的吸引力什么时候下降到躺在女人旁边也会被忽略的程度了。

“若儿。”他忍不住唤,粗糙的大手探进她的衣下开始缓缓地摩挲着她腰际滑腻的肌肤,不着痕迹地挑逗。

“嗯。”云二被他身上的温暖熏得升起了困意,含糊地应了声,并顺应他的抚触舒服得向后靠了靠。

她下意识的反应让乾白不由扬起了唇角,大手放肆起来,“你喝茶了?”连身上都带着一股茶香,混着她的体香,好闻得很。一边说着,他一边扯开了她内袍的系带。

“是……”好不容易有了睡意的云二被他的动作扰得火起,一个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摸索着就去扯他的裤头,嘴上则不耐烦地低吼道:“要做就快做,我还要睡觉。”不是不动欲的吗,怎么又要在这种时候扰人睡眠?她愤愤不平地暗忖。乾白倒被吓了一跳,错愕地任云二“为所欲为”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不由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真是不解风情!他有些无奈地叹气,却又觉得新鲜有趣,毕竟她还是第一个对自己无动于衷的女子。温柔地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唇压向自己,他决定要好好调教她。

7 启程

雨从清晨起开始下,不大,但淅淅沥沥的一直没有停。

云二在马车上昏睡了半天,直到正午才清醒过来。恨恨地瞪着对面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自己早上怎会丢脸到让人抱进马车。

乾白慵懒地斜靠在柔软的靠枕上,一手支腮,另一手拿着书卷,仿佛正沉浸其中,对云二的瞪视似无所觉。雅儿在小茶桌边沏茶,宽敞的马车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茶香,伴着马蹄踏在泥地上的踢踏声以及雨点打在车顶传来的沙沙响声,更显出车内异常的宁谧。

敛下眼,云二想起昨夜,修眉不由轻轻蹙了起来。她原以为即便他不动情,但在欢爱中还是会显露出男人的弱点,可是她显然估计错了。他的身体似乎已根本不再受情欲的控制,他可以在前一刻热情狂暴,而下一刻便冷静自若地抽身而退,自始至终被欲望折磨到疯狂的只会是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人。他甚至不会在欢爱中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

那么,这个人是否真的就没有弱点了吗?

想到此,云二只觉一阵烦躁,但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猜想。不可能,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他只是隐藏得很好罢了。

她突然忆起最后一次与云娘在桃花下赏月的情景。

“他其实也会爱人的,只可惜那个得到他心的女子没有福气……”

“任性的明明啊,你既然不能陪他一生,又何必……将他的心占住……”

明明?

云娘从不对她说那个女人的事,无论她怎么问。

也许那个女子曾经是他的弱点,但是现在她是否还活着?就算是活着,对如今的他又有多大影响力呢?

“若少爷,喝杯茶醒醒神吧。”随着雅儿清柔的声音响起,一个盛着澄黄色液体的白瓷茶杯出现在云二面前,随着腾腾热气,茶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云二懒懒地扬起眼睑,正对上雅儿清丽温柔的笑脸,一刹那有些恍惚,好像看见了云娘盈盈的笑脸。一定神,却还是雅儿的容颜,心中不由一阵黯然神伤。

“嗯……谢谢。”微觉吃力地坐起身,接过茶,马车却在这时颠了一下,她本就浑身酸痛发软,不由自主便随势往前扑去。

雅儿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等着她喝完,好接杯子,见状忙抬手在她肩上扶了一下。

云二虽坐正了身子,脸色却变得难看之极。没想到自己现在连坐在马车里也需要人扶持,如斯没用!

“若少爷?”雅儿见她脸色不对,不禁有些担心。

瞟了眼仍在专注地看着书的乾白,深吸口气,云二将满腔愤怒和苦涩硬生生咽下,冲雅儿露出一个没事的浅笑,然后俯首啜了口手中的茶。茶水入口,立时满嘴甘洌,唇齿留香,稍微减少了她心中的一些不快。

雅儿怔怔看着她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发现自己竟然移不开目光。

一挑眼,发现雅儿仍在看着自己,微觉诧异,云二淡淡道:“怎么,有什么不对?”突然想起自己刚睡起,定然是头发衣服乱糟糟的,于是语气一转,道:“有梳子吗?”

雅儿知道自己失态,俏脸染上一层薄薄的菲色,忙转过身从随身携带的妆匣中拿出一把玉制的梳子,却没递给云二,“让雅儿服侍少爷吧。”她是乾白的宠姬,常跟着他四处行走,其实主要是为他打理生活上的一切琐事。此次同行,自然而然将服侍云二也当作了自己的分内之事。

云二并没拒绝,只是让雅儿帮着换了位置,侧坐在了窗边。撩起帘帷,一阵清新的风夹带着雨丝迎面扑来,浓郁的绿盈了满眼。

马车行驶在荒草漫生的古道上,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连绵山脉,被细雨笼罩,显示出一种空蒙的美丽。西南多山,官道都是穿山越岭修筑而成,加上人烟稀少,一路上走来在美丽的风景相衬下,倒更让人觉得一种与世隔绝的寂寞了。

雅儿坐在云二身后,轻轻地解开她的发,一头长及腰的乌丝立时如瀑般泻了下来,散发出一种惊人的诱惑。看着云二瘦削却刚劲挺拔的背部隐隐散发出黑豹般的优雅和慵懒,雅儿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而且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伸向她黑发的手竟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云二却浑然不觉身后女人的变化,狭长的双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的景致,黑眸中闪动着淡淡的郁色。

莹白的梳子从乌玉般的青丝中穿过,画出一道让人屏息的美丽弧线,风带动她的发丝凌乱飞舞,迷了身后女子的眼。

被这一幕吸引,乾白不由放下了手中书卷。

傍晚,雨停了下来,一直笼罩着整个天地的昏蒙终于散了开,现出明净的世界。路两旁的树林或山坡上开始出现田地,种着玉米高粱等杂粮,其间稀稀拉拉夹杂着一些低矮的土屋,有时还可看见仍在田间劳作衣着与中原迥异的农人。

一串风铃般的笑声传进云二耳中,她不由循声凝目望去。只见在右侧不远处竟然有一条小河穿过稀疏的树林,两个穿着青色交领上衣和百褶裙,发髻挽在头顶,饰以银梳,打扮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正赤足站在水里洗衣服,见到马车驶过都停下来好奇地观看,还指着他们用当地土语讨论着什么,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两女容姿虽然一般,却充盈着让人羡慕的青春活力和快乐无忧。

“她们是那担女子。”乾白突然开口,打破车厢中的沉寂。

云二怔了一下,收回目光,无言地看向对面的男人。雅儿为她梳的依然是男式的发髻,整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比早上精神了许多,当然也有休息过了的原因。

乾白依然是斜靠在软枕上,书已搁在了小桌上,“她们在说小麦长得很好看,不知有没有娶妻。”他淡淡地继续说道,显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小麦?云二微讶,这才想起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难道他在后面。思及此,她不由探出头向车后看去,一身白衣的小麦果然骑着马跟在后面,他的马鞍边挂着仍在滴水的蓑衣和斗笠,见她看向自己,他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

看见他,云二竟然心情大好,回了他一个笑,回转身,发现乾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哦,那……你有娶吗?”低沉地,她微带嘲意地问,睨着他的眼中有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讽笑。

乾白挑眉,对于这个问题一笑而过,并没有回答。

接过雅儿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他悠然道:“那担是黑族的一个旁支,人数稀少,但其中却出了黑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