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海拎了包袱过来,让顾家的人各自认领自己的东西,除了三房的人,其他人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大老爷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公子的人出手相救,才使顾家免于大祸,方才急着赶路没来得及道谢,真是失礼。”

四老爷也道:“幸亏了你们,不然我那小女儿可就遭殃了。”

叶东海回以一礼,“乱世之中,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又道:“再说,叶家和顾家早就相识,只是两位伯父不熟罢了。”

大老爷怔住,回头看了一下四老爷。

四夫人赶忙上来,解释道:“莲娘和他们家大奶奶、大小姐认识。”

“原来竟然是故交。”大老爷为官多年,心思转得飞快,“我一直在外省呆了许多年,回家不久,实在是对家中友人了解太少。”又吩咐,“快叫莲娘过来谢过恩公,莫要拘束俗礼。”

侄女抛头露面被人调戏,当时那么多人看见,消息肯定掩不住,——与其让她迟迟嫁不出去,坏了顾家女儿的名声,不如顺手推舟一把。

对方是商户也罢了,乱世之中,有些事情实在讲究不了太多,低嫁便低嫁吧。

当然了,前提是对方得有这个意愿。

不过大老爷觉得信心满满,自家侄女是官宦小姐,又生得貌美如花,试问有几个少年儿郎不动心?再说了,既然这人肯出手相救,不就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吗?

顾莲领命过来,行了大礼,“多谢叶公子救命大恩。”

让大老爷失望的是,叶东海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艳之色,表情颇为冷淡,只道:“无须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段九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跳了过来,“好没道理!明明是我救的人,你们怎么反倒谢起他来?唉…,亏了,亏了。”

乱世之中,最可怕就是这种仗剑走天下的侠士。

大老爷在段九面前摆不起架子,担心一语惹得对方不高兴,晚上睡觉时,自己的脑袋就搬了家,因而忙道:“失敬失敬,倒是疏忽这位英雄了。”

让人捧了谢仪过来,是十根金灿灿、黄澄澄的扁平金条。

段九不客气的全收走了,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当着这么多的人,顾莲不敢露出之前见过叶东海的神色,只是微微低了头,一脸羞怯,恭顺老实的站在母亲身侧。

叶东海想起她在徐府软语娇嗔的模样,想起那曲线玲珑的身姿,想起徐离脱下外袍裹住她的亲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回了房,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不言语。

段九正在桌子边玩金条,一会儿排成长长的一条,一会又全部堆叠起来,玩得不亦乐乎,半晌玩腻了,才揉了揉鼻子抬起头。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呵呵笑了起来,“你是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

叶东海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没有说话。

“难道不是?”段九撇嘴,“顾家大老爷分明是想甩掉烫手山芋,打算把侄女许配给你,偏偏你这人不识趣,居然没有顺着杆子搭个话儿。”

叶东海不是傻子,——大老爷的意思当然看得出来,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当时逃难的人那么多,人人都把顾莲看了个仔细,将来指不定编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她又是被徐家退过亲的,往后只怕难再嫁人。

不光如此,还会影响到顾家其他小姐说亲。

所以,顾家现在想赶紧把她推出去。

更不用说顾家三房的人,还莫名其妙想要置她于死地,——当时莲娘被威胁时,四夫人、四老爷,还有杏娘,可是连声都没有吭一句——

真是好一群父母亲人!

段九那句,“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一世。”,再次浮在心头。

有这样一群如狼似虎的亲人盯着,冷漠不关心的父母撂着,她一个弱女子,往后的下场真是不容乐观。

自己娶了她,或许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是正如段九所说,心里真的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什么?”四夫人惊怒交加,要不是估计客栈的房间不隔音,早就大嚷起来,她低声恼道:“大哥居然想让莲娘嫁去叶家?叶家是商户,我们顾家世代簪缨的门第,岂能下嫁至此?不行,不行!”

四老爷不快道:“原先我也是不愿意,可是后来大哥一分析,的确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四夫人冷哼,把脸扭向一边。

四老爷便重复长兄的意思,无非是顾莲被人一群人给看了,还被当众调戏,将来在不好说亲,还有徐家退亲的麻烦云云。

最后道:“大哥说了,留下莲娘,肯定会影响其他姐妹兄弟!”无奈叹了口气,“其他几房的就不说了,你且想一想杏娘和小七。”

四夫人怔住,顿时恼怒的气焰弱了不少。

“另外我还担心一件事。”四老爷皱起眉头,说道:“老六死了,三房的人都恨上了莲娘,往后少不了下绊子、做手脚,到时候连你我都不清净。”

四夫人又被勾起火来,“老六自己舍不得东西,还能怨别人?!”

四老爷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女儿。”

四夫人恼道:“就算只是一块肉,那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行了。”四老爷一声冷哼,讥讽妻子,“她从小就没有养在咱们身边,我见你也不大待见,这会儿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死较真呢?”一脸担心之色,“其实我最不放心的是,万一哪天…,真的有人要抓莲娘献给那些贼首,你我又该如何?她生得比别人好,还和徐家老三订过亲,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怀璧其罪。

四夫人被说得没了脾气,嘟哝道:“那总得叶家自己有那个意思吧?”

“是啊。”四老爷有点发愁,“大概是叶家那小子有点傻,没悟过来,怕是不敢高攀我们家,回头我点拨点拨他。”

要不是因为方才打听过了,叶家也是去山东的,四老爷觉得还有机会,只怕这会儿就要过去找叶东海点拨了。

想着一路上时间还多,暂且按下不提。

另一间屋子里,顾莲根本不知道父母的焦急心思,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顾家想要扔掉的包袱,——她两世为人、性子沉静,虽然遭遇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但是还算能沉住气,整个人看起来颇为镇定。

晚上和李妈妈、蝉丫、谅儿呆在一个屋子,人多也能壮壮胆。因为怕三房的人起黑心,再出什么乱子,索性几个人轮番睡觉,一夜倒也太平无事。

40乱世(下)

第二天清晨,顾莲趁着天色尚早还没出发,打算看看叶家女眷,顺便道个谢,毕竟是叶东海救了自己。

昨天的凶险,现今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

叶大奶奶看起来更加消瘦了,眼睑一片乌青,半睁眼睛躺在床上,仿佛一片快要凋落的秋叶,透着死亡的气息。

顾莲看在眼里,当然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安慰她道:“出了安阳地界,往前再过几十里就进入山东省内,太平的地方就好多了,吃住都要方便一些。”

叶大奶奶微微一笑,“是了。”

顾莲怕劳她费神,说了几句,便和叶宜去了旁边的屋子,摒退丫头说道:“昨儿多亏你二叔相救,只是我人微言轻,又是一介弱质女流,大恩大德怕是不能报答了。”

叶宜却道:“还好你没事,昨儿的事真是吓死人了。”

顾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对方,“这是从前祖父给我的东西,我知道你们叶家不缺这些,不过是我一点心意,你且收下了。”叹了口气,“我不便给你二叔什么谢礼,回头你替我再道一声谢吧。”

叶宜接了荷包,摸着有一小块硬硬的东西,以为是金子什么的,也没在意。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的人催着出发便各自散了。

直到上了马车,叶宜闲着没事,瞧着母亲恹恹的精神很不好,没话找话拿了那荷包出来,笑道:“这是顾九姨给的谢礼,不便谢二叔,倒是便宜我了。”

叶大奶奶知道女儿是想逗自己说话,散散心,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便做出一脸感兴趣的模样,接了荷包,“我看看是什么。”

打开荷包,倒出一块鸽子蛋大的鸡血红宝石!

“这…”叶大奶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叹气道:“如此又大又红、品相好的红宝石,少说也要值个七、八千两,怕是人家防身保命的东西。”埋怨女儿,“你这丫头,怎么就收了呢?”

叶宜也惊住了,解释道:“我不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以为是金子什么的,等下找个机会,我就去还给她吧。”

叶大奶奶摇头,“她这是答谢你的二叔的谢礼,咱们不能自作主张处置,你先拿给你二叔瞧瞧,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回头需要递东西的时候,再由你去。”

中途在茶寮歇脚的时候,叶宜亲自过去送了荷包,解释了几句。

叶东海收了荷包,将红宝石倒在手里。

此时正值晌午,冬日的阳光清冷但却明亮刺眼,光线穿过红宝石,折射出红得好似鲜血一般的颜色,美得惊心动魄。

段九瞧得连连咂舌,惊呼道:“乖乖…,还是一个有钱的小娘子呢。”

叶东海在手里转动着红宝石,一声儿不吭。

她倒是一个果断干脆的,真是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给就给了,——要是徐离救她,就不会这般人情钱财两清了吧。

下一瞬,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可笑。

好端端的,人家为了答谢救命之恩送来谢礼,贵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为什么要去像那么多,还和别人去做起比较。

段九眼巴巴的盯着那块红宝石,垂涎道:“真漂亮!”瞧了瞧他,“你要是不想收美人儿的东西,不如给我吧?”

叶东海白了他一眼,“我家没那么多钱,随随便便拿块宝石送人。”

“舍不得了,舍不得了!”段九乐得哈哈大笑,滚倒在马车上,“这块宝石品相再好,也抵不过早先那一大把银票,分明舍不得,还要找些蹩脚的借口。”

叶东海将红宝石装了荷包,头疼的看着他,“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话?会憋死呢?”

段九闭嘴鼓着腮帮子,果然不说话了,他是练功夫的人,片刻把脸憋得通红,然后两眼一翻,整个人软趴趴倒在马车上。

叶东海见状扶额,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幅无赖样子,——谁会想得到,这无赖杀起人来根本就不眨眼!

本来以为他还要耍一会儿宝,没想到,段九很快睁开了眼,神色警觉跳下了车,趴在地面上听了一小会儿,方才追上来。

“怎么了?”叶东海紧张问道。

段九站在马车头上往远处眺望,前方刚好是一处拐弯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回头坐了下来,握剑道:“前方三里之内,像是有不少人涌了过来。”

叶东海皱眉,“这官道只得笔直的一条,不能改道,想要换路的话,至少得往后退五、六十里。”他问:“我们要不要退?”

段九再厉害,对方人多也是难以照应。

“先不用。”段九犹豫了一瞬,“听起来动静不大,不像是军队官兵,不知道是路过的客商,还是镖局什么的。”下车夺了一个管事的马,“我先过去看看!”

只见他举手扬鞭,马蹄下烟尘盘旋一缕风似的去了。

叶东海想了想,还是吩咐所有马车先停了下来。

顾家的马车跟在后面,见前面停,也跟着停,黄大石跑过来问道:“叶二爷,是不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叶东海回道:“你师傅去前面看了。”

想起段九那句“小徒弟”,再看看这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大汉,哪里和“小”字联系的起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

黄大石没有留意对方的表情,只是努力往前眺望。

片刻后,段九笑嘻嘻策马回来,说道:“没事!不知道哪儿路过的几十号流民,一个个哭天喊地,像是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顾家大老爷等人也担心的围了过来,听到这话,都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段九又道:“不过听那些流民说,他们都是从凉坪方向逃过来的,那边刚打了仗,问他们也说不清是谁跟谁。”看向叶东海,“看来咱们到前面就得改道了。”

大老爷诧异道:“凉坪怎么会打起来?哪里…”想不出有什么兵马势力,更不明白,明明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居然会有大批的兵力厮杀?迟疑了下,“咱们去山东的话,走凉坪、绥州,再过须水河,这条路是最近的,要换可就得绕路了。”

三老爷才死了一儿子,早已胆颤心惊,“远不怕,还是妥当的一些好。”

众人议论纷纷,就连叶家二老爷也下车掺和了几句。

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安全第一,毕竟两家都是拖儿带女一大堆人,真要遇上什么残兵流寇的,只怕全都要遭了殃。

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就有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民陆续走过来。

顾家和叶家都有家丁带着,更不用说,还有段九这样的高手做护卫,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倒是不足为惧。

两家都将马车往一边停靠,让流民们各自离去。

顾莲的这一世,可以说是在乱世里长大的,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凄凉场景,那些流民们脸上带着惊慌、恐惧,身体憔悴虚弱。

一个个,眼里都是茫然无助的凄苦之色。

这种时候,根本就不能乱发善心。

有时候一口粮食,就有可能引发出几出命案。

顾家、叶家的家丁们,男人们,都是神色紧张的盯着那些流民,生怕他们突然蜂拥而上抢东西,实在不得不防。

顾莲摇了摇头,准备放下车帘,不再去看那一幕幕糟心的景象。

手正要松开,忽地看见一个有些面熟的相貌!

一个娇小的粗布少女正朝这边走了过来,头发蓬乱、衣衫脏污,仿佛饿得没了力气,步子拖拖沓沓的,眼神空洞的好似盲人一般。

顾莲惊骇不已,趁那少女路过车窗边时,赶紧伸手一把抓住了她,低声唤道:“姝儿,是我…”

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让她上了自己的车。

李妈妈等人都是大惊,怕其他人注意到,赶紧把徐姝扯进了车里面,让蝉丫去了外头,和黄老三坐在一起。

徐姝缓缓抬起头,开了半晌,“我不是在做梦吧?”她轻声喃喃,泪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莲姐姐,我是不是死了?所以梦见了你…”

眼前这个嘴唇干裂,饿得面带菜色乞丐一般的少女,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珠圆玉润的影子?就连声音都不在清脆,而是变得怯怯的、细细的,又轻又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器。

虽然徐家的人对不住自己,但是徐姝没有。

顾莲瞧着她这幅凄惨落魄的模样,想起她从前的天真娇憨,却又不失侠义,居然瞒着家人救了自己,忍不住难过道:“姝儿,你怎么会…”想了想,还是决定过会儿再问,“来…,先喝点水!”

徐姝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要不是顾莲拦着,只怕半水壶的水都要被她喝光,轻轻捶了捶背,让李妈妈把早上带的包子拿了出来。

徐姝一口气吃了三个,方才打住——

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过这幅狼狈吃相。

顾莲柔声道:“慢慢儿吃,别噎着了。”怕她控制不住,让李妈妈把剩下的包子收了起来,只留了一个,“别一下吃太多,晚点再吃。”

徐姝又喝了几口水,吃了最后一个包子,呆呆坐了片刻,像是恢复了一些精神和力气,于是再次确认,“莲姐姐,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顾莲见她精神有些恍惚,又瑟瑟发抖,让找了一件衣服给她裹上,细细声道:“安阳被萧苍的人占了,我们逃了出来。”看了看她,“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你们…,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怎么会…”

“原来是这样啊。”徐姝似乎慢慢醒转过来,继而欢喜道:“莲姐姐,原来我真的不是做梦,真的是你。”

下一瞬,忽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慌得李妈妈赶紧拿帕子去捂她,低声急道:“小点声儿,小点声儿…”

徐姝这一路上吓怕了,不复以前小霸王似的脾气,见李妈妈不高兴,赶忙咬住了嘴唇,抽抽搭搭哭道:“我、我…,我和姐姐跟家里人走散了。然后我们一路跑,结果被人追,姐姐把我藏在路边柴禾堆里…”

说到此处,顿时哭得哽咽难言。

顾莲一面让她伏在自己身上哭,一面替她拍背,心里却是惊骇不已,——徐家可是带着八千兵马弃城而逃,怎么会把家眷给走丢了?

41抉择(上)

徐姝“嘤嘤”哭了好一阵,像是要把这些天所经历的委屈、惊吓、悲伤,都统统哭出来,半晌方才止住哭声。

顾莲替她擦着眼泪,柔声问道:“姝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姝哽咽不已,“郭元益怕三哥将来要杀他,就向萧苍告了密,他们领了几万人在凉坪伏击我们,当时杀得一片混乱,结果就…”——

居然有这样的事?!

顾莲震惊不已,疑惑道:“郭元益是你们家的幕僚?怎么突然就叛变了?”

“莲姐姐你不知道吗?”徐姝抬起泪眼,“当初在茶里下药,就是郭元益唆使大做的,后来你们家还出了事,全部都是他的主意…”

顾莲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些。”

当时徐离过来亲自退婚,神色坦然,并无任何阴毒之色,自己猜想过不是他的主意,或许是徐策呢?但是没有细想,反正想也无用。

“都是郭元益的错,三哥不过责骂了他几句,他居然背主!”徐姝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为了这件事,大心中有愧也殉节了。”

顾莲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

“萧苍的人在凉坪伏击我们,打得措手不及,我和姐姐的马车就被冲散了。”徐姝再次被勾起了伤心事,泪流如雨,“后来姐姐为了救我…”声音顿了顿,“引着人去了山崖,我、我亲眼看着她跳了下去…”——

居然惨烈如斯!

顾莲一时无语,看着怀中可怜的少女,有什么能比亲人代自己而死,更让心里悲痛呢?只怕她这一生一世,就连梦里,都难以忘掉这惨烈的一幕。

徐姝没有说萧苍派了几万人,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比徐家的兵马多,敌我悬殊的情况之下,——徐离呢?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还是…

看着伤心得难以自持的徐姝,没有再问出口。

徐姝大概是哭累了。

想来这些天跟着流民逃难没吃好,更没睡好,加上马车走动晃晃悠悠的,哭了一阵,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莲不由叹气。

幸亏徐姝现在年纪小,只得十一、二岁,没有长成,否则路上遇到猥琐之徒,便是活下来,在这个时代也等于毁了。

“小姐,咱们可不能留下她啊。”李妈妈瞅着徐姝睡熟了,小声抱怨,“徐家不顾小姐退了亲,又弃了安阳城,在城外的时候,小姐还因为徐家差点没了命!”

顾莲知道乳母心中的愤恨,自己并不是圣母,可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徐姝没有做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反而还救了自己。

因此道:“徐家退亲不与她相干,再说她还救过我一次。”

李妈妈却道:“我知道小姐心软,等下你给她一点吃食衣裳,让她自去,也算得上是报了她的恩了。”

顾莲沉默不语,轻轻理了理徐姝额前的碎发。

李妈妈满脸的愤愤不平,“原本是他们家下黑心要害你,她便是告知实情,也不过是将功补过,又算得上是什么恩?再说了,现今整个顾家的人都流离失所,在城外还有六爷的一条性命!小姐你容得下,顾家的人也容不下她!”——

这倒是实话。

顾莲看着身边这个烫手山芋,微微头疼起来。

眼下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该怎么去收留她?可是就这么丢下她不管,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忽地觉得手上有些异样,有点湿湿的。

侧目一看,是徐姝的眼泪流了下来。

从前那个天真娇憨的小姑娘,居然变得这么敏感小心,一直没有睡着,偷偷听到了自己和李妈妈的谈话,以为自己要丢弃她了。

最终…,顾莲还是软了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