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机,可是并不想揭穿,和她担心的一样,亦怕皇帝知道雷霆震怒,叫自己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心下略有犹豫,“如今护国长公主常住在外面,昨儿才来了,要等她下一次回宫,少说也得七、八天去了。”

“是啊。”这一点邓襄嫔当然也知道,就是想叫沈倾华一起拖延的,可是又不想先开口,只是吞吞吐吐的,“倒是有些为难。”

沈倾华微微蹙眉,怎地?她还想躲在自己后面不成?这人怎地如此难缠?平日倒是没有发觉,心里闪过一丝厌恶。

邓襄嫔看在眼里,作势淌眼抹泪的哽咽道:“惠嫔你是知道的,皇上待我平常,膝下也没有一男半女,照顾大公主已是战战兢兢,偏生还出了事。”一脸害怕的样子,“我这心里,只是惶恐的紧。”

沈倾华不由在心里气笑,意思是说,自己圣眷比较好,还有两个女儿傍身,所以就不怕被皇帝骂了?觉得对方跟一块牛皮糖似的,黏乎乎的,甩都甩不掉,心下没好气自然不会应承,只起身道:“走罢,先去皇太后请安。”

一路走,一路心里盘算。

这事儿是瞒不得的,被皇帝知道故意拖延肯定生气,而且昨天,虽说是秘密进行查证的,难保不会走漏消息。邓峨眉已然狠毒非常,不可用常理度之,万一她知道事情要败露,狗急跳墙,再做出点什么疯狂事来,岂不糟糕?!

少不得,等下就去再回皇帝了。

自己就不信,邓氏这个大公主的养母跟自己一起查证,知道结果却躲在后头,皇帝就能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不过像她这样难缠,只怕一整天都会跟着自己,等着自己开口,好顺道拣个便宜了。

越想越是不待见此人,面上不露。

然而意外的是,陪着皇太后请安说话没多久,护国长公主居然进宫了。

沈倾华和邓襄嫔都松了一口气。

顾莲是为顾家的事忙着,这几日少不得进宫打探一下消息,哪怕不想管顾家,但是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只是没有想到,宫里还有一个大麻烦正等着自己,等着管氏姐妹和邓峨眉告辞散了,却见沈倾华和邓襄嫔磨磨蹭蹭,还留在懿慈宫里。

回想了下,莫不是大公主那边有了消息?那也不至于拖到今天啊。

没成想,这两位还真是够能拖的。

一起到了宸珠阁,沈倾华原本要开口的,邓襄嫔反倒先抢着说了一遍,然后道:“公主,这回可是真真揪出大祸害了。”

顾莲皱眉,“那你们还捂着做什么?昨儿怎么不跟皇上说?”

沈倾华忙道:“昨儿下午到晚上,皇上那边一直忙着,谁也不见。”当然了,若是这位长公主过去求见,想来是能见一见的。

继而一惊,自己怎地酸成这样子了?

且不说她是皇帝的亲妹子,便说性子,亦是柔和谦让、端方大气的,比起另外几位后宫嫔妃,要好相处的多。而且但凡能够举手帮忙的,顺水人情,人家可从来都没有含糊过,又有能力和手腕,认真说起来还真是帮了自己不少。

也算不差了。

只没奈何,遇到她,自己真是人强强不过命。

顾莲没法猜到沈倾华的内心活动,但是对这二人的意思,却是看得出来,虽说自己是为了麒麟的安危着想,才掺和此事,到底是帮她们不是害她们,这下可好,两个人都把自己给赖上了。

不由冷笑,“我知道了,等下见着皇上就跟他说,你们回吧。”

沈倾华跟邓襄嫔都不肯走,两人对视了一下。

一个心道,就知道你不会走的。

另一个心道,先头嫌我耍无赖,这会儿你不也学得挺快。

倒把顾莲给气乐了,讥讽笑道:“可见好人不能随便做,一不小心就给沾上了。”倒也没功夫跟她们怄气,指了椅子,“都坐下罢。”叫了窦妈妈进来吩咐,“让人去前头哨探着,看皇上什么时候早朝散了。”

沈倾华和邓襄嫔都是一阵尴尬。

最终如她们所愿,等着皇帝前面散了朝会,顾莲领着她们过去回话时,皇帝只留了顾莲说话,吩咐其他人都先回去。

别说挨骂了,就连一个字都没有听着。

启元殿内,顾莲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虽说切切就是瑛嫔所为,但非要论什么证据,隔了这么久,也是不能够了。”抬眸看向皇帝,“依着皇上,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才好?”

徐离端然坐在龙椅里面,眼角微跳,冷声道:“她有本事,怎么不去把他那卖主求荣的爹给杀了?竟然拿着朕的女儿撒气!”

顾莲蹙眉道:“邓峨眉已然心里偏执走了歧路,不比寻常争风吃醋,往后不知道还会生出何样心思,实在是留不得了。”实在是想快点斩断这个祸害,又道:“还有之前许多蹊跷,比如当初公孙柔怀孕落水那次,比如大公主的猫儿惨死那次,说不得都与她有些瓜葛,只是她身手利落、脑子清晰,次次都不落证据罢了。”

“嗯。”徐离应了一声,沉思片刻,叫了启元殿的大总管太监进来,吩咐道:“你亲自去找江太医,就说瑛嫔病了,按着给皇后的方子与她吃一副。”平静的脸色,隐藏着乌云一般的浓浓杀机,“再挑几个妥当的人,把那些不会服侍主子的奴才换下,往后务必要事事尽心,不可再有任何纰漏了。”

“是,奴才明白。”

顾莲看着那个微微发福的老太监出去了。

心头一阵恍惚,回头道:“什么病?又吃什么药?”

徐离淡淡道:“吃了,就不会说话也不会下床的药。”见她脸色有些白,伸出手,“你过来。”将人拉到身边坐下,一起坐在那张尊贵狰狞的龙椅里面,“莲娘…”他道:“朕允诺你的事,自会做到。”

允诺?顾莲心头一震,是说…,皇后之位吗?

徐离语气郑重认真,微微低沉,“朕为了你,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和唾沫,不惜与母亲顶撞,不管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只要你能够过得舒心一点就行。”侧首看着她,看着那双秋光潋滟的明眸,“难道这样,还不值得你一心一意对待吗?”

不知怎地,顾莲心里生出一阵阵害怕。

徐离的目光好似利剑,直逼人心,“你和朕闹别扭,跟朕怄气,甚至对朕用了心计和手段,朕一直都知道。”他勾起嘴角一笑,“但是朕不介意,因为是你。”

顾莲的脸更白了。

不比在西林猎场那会儿,心里还有几分把握他只是吓唬自己,而此刻…,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弓弦勒在脖子上,只怕说错一个字,他就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徐离…,就好像一直在自己面前打盹儿的老虎。

醒过来时,稍微动一动都叫人胆颤心惊!

“莲娘。”徐离要一次把话说完,缓缓问道:“你在抱怨朕冷情和狠心的时候,就没有仔细想过,朕对其他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吗?若真要恨,也应该是她们来恨朕,而不是你。”

顾莲垂下两排纤长的睫毛,不言语。

徐离猛地抓了她的手,握紧了,“朕说过,这天下要与你一起共赏!”话锋一转,好似冰冷刀锋一般掠过,“只与你,而不需要任何人跟着分享,连看一眼都不行!还是从前的那句话,你活着,朕就保叶家上下平安富贵。”顿了顿,“再加一句,你若一心一意,再也不去想起他们,朕也就不想起他们。”

顾莲渐渐明白过来。

他在努力的为自己付出更多,但前提是…,自己要付出一样多。

“叶东海带着七七和宥哥儿,去了南边,你不必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只晓得平安无事就够了。”徐离缓缓放开了她,收敛心绪,“往后朕不再提起他们,就是他们一直平安的消息,若是提起…,那么一定是有人出了意外。”

并非故意威胁,而是如实相告罢了。

顾莲闭上眼睛,仿佛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回来。

心口“扑通”乱跳,有一种自己要被徐离彻底架空起来,站在和他一样的高度,共同俯视天下的感觉。

与之相对,他不允许自己再回头看叶家一眼。

那个翩翩如玉的俊美少年,那个不计生死相救自己的三军统帅,那个在自己身边缠绵赖皮的帝王,都太片面,这一刻的徐离才更真实!

和他在一起,看似自己恣意无限,但实际上从来就是他说了算。

“好了。”徐离不想吓坏她,缓和了一句,“最近事情太多,朕有些心烦。”但在最要紧的事上,并不打算有丝毫让步,郑重道:“你不用多想,只消把话记在心里即可。”又道:“朕还有事要跟你说。”

顾莲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什么事?”

“顾家的事。”徐离身上的凌厉之气渐渐散去,只留隐隐余威,“双方各执一词,顾家说是另有其人下手,梁家坚持是顾家老五下的手,一时争执不下。”说着冷笑,“都是蠢货!一个没看清是谁添的乱,一个连真正的凶手都闹不清,那么多人,居然叫人跑得无影无踪。”

顾莲尽量平静方才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面心口乱跳,一面分析着,像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案子,无凭无据的,真要有个什么处置结果,无非是看谁家的势力后台大罢了。

梁家死了独子占了舆论上风,家族势力也要强很多,这场官司…,若非因为牵扯到了自己,顾家必输无疑。

只是现在,自己也拿不准皇帝是何打算。

“朕决定了。”徐离勾起嘴角冷笑,不就是想把水搅浑,然后为着准备下一步棋吗?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就先顺着来好了,“既然眼下暂时查不出真凶来,不能空口断案,先将顾长喜和何庭轩监押起来,待抓住真凶再做定夺。”

顾莲有点诧异,皇帝这算是在偏向顾家吗?可是为什么,总是隐隐觉得还有什么隐情似的,看他的脸色,却并不想多说告诉自己。

总之,最近徐离危险得很。

何家的宅院里,杏娘伏在床上大哭道:“这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啊?凶手不知道跑去哪儿,难道猴年抓到猴年判,马年抓到马年判,一辈子抓不到就等一辈子?!”呜呜呜的哭了一阵,“丢下我一个人…,孤儿寡母的。”

四夫人在旁边斥道:“胡说什么?!又不是何家那个小畜生死了。”不以为然,“他为着一个卖唱的跟人打架,闹出这段祸事,难道还是一个什么好的?我看呐,叫他进去收敛收敛正好,你还清净一点呢。”

反正儿子都有了,这种混帐丈夫要不要也不打紧。

杏娘却不依,抽抽搭搭哭道:“又不是庭轩动手打死人的,为什么关他?不是说三哥在长公主府做长史吗?怎地…,一点忙也帮不上。”

四夫人骂道:“你少胡沁!想来要不是长公主那边求情,只怕何家那个小畜生脑袋都没了。”低声交待,“人家如今是什么身份?你还当时从前的光景呢,再胡说,当心把你自己给赔进去!”

她不知道,那个她眼中身份高贵的护国长公主,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而此刻,顾莲正被徐姝缠着去找徐离。

“好姐姐。”徐姝笑嘻嘻的,上来挽了她的胳膊,“等下咱们去打猎,你挑一个皇兄心情好的时候,再劝劝,好歹给我二、三百精甲护卫呗。”

“你就是忘不了这茬儿。”顾莲不由笑了。

这几天事情实在不少,不过邓峨眉开始“病”了,顾家的案子也暂时告一段落,两块大石头放下,心情跟着轻松了许多。

她并不知道,其实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路徐姝叽叽喳喳的,笑道:“前几天我跟驸马说了,上次咱们几个在林子里烤鹿肉吃,他也馋得很呢。”到了启元殿,缠着哥哥撒娇道:“最近宫里总是晦气的事,正巧今儿天气不错,不如咱们索性叫多一点人,把母后请出来,大家一起出去乐乐。”

顾莲笑道:“你不怕母后在你耳边念叨了?”

“怕是怕的。”徐姝笑嘻嘻回道:“不过谁让我有孝心呢?总不好见母后烦忧,再自己一个人出去玩乐。”

徐离看了她一眼,“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

徐姝瞪回去,“南边!”

不过徐离和顾莲都经不住她缠磨,再说抬出了太后,抬出了孝道,反倒不好反驳她的提议,最后只得把提议通过了。

既然皇太后要去西林猎场围观狩猎,嫔妃们少不得一起作陪。

因而宫中上下一片忙碌。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熬夜没睡好,这章晚了一点~~

才赶出来,先发了,等下再看错别字~~

PS:多谢miumiu补分,辛苦了~~平日冒冒泡就很感谢了~~

☆、229箭在弦上

秋末时节,清爽之中透着淡淡寒气。

西林猎场设有观看赛马的高台,皇太后领着一群莺莺燕燕坐在上头,如今后宫嫔妃已少其三,公孙柔废为庶人赐死,薛皇后和邓峨眉又都“病”了。

剩下沈倾华和邓襄嫔,心里清清楚楚,明白邓峨眉是得了治不好的“病”,虽然迷惑皇帝为何不赐死,但阴云之下,谁也不敢多问一个字,

当然了,此刻也没有多少愉悦心情。

唯有管氏姐妹毫不知情,只觉得邓峨眉病了正好,还少喊一声“娘娘”呢。

为此都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大管贵人穿了一身红梅吐蕊的锦缎宫装,她原不爱这花纹和式样,不过太后喜欢,说是“梅有风骨,傲立霜雪”,为了前程着想,自己的喜好就只好往后靠了。

小管贵人自从升了位分以后,一直被皇帝冷落。

今日不敢打扮的花枝招展,太出风头,记得皇帝赞过自己一句“清爽干净”,因而穿了一身蓝衫白裙,蓝似一望无尽的蔚蓝天空,白若那一朵朵洁白绵云,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让人瞧了心生宁静。

与之相比,沈倾华和邓襄嫔一身家常装束,倒是不显了。

不过呢,不管是精心打扮也好,懒散对待也罢,都没有多吸引徐离一分视线,他的目光转来绕去,只在皇太后、顾莲和徐姝三人身上罢了。

顾莲觉得他最近危险的紧。

之前那些话,一直还在自己的心头萦绕着,实在没有骑马的心情,因而还是一身宫装打扮。衣服都是旧日常穿的,莲紫色的素面薄袄儿,下配挑织金线的撒花凤尾裙,一副皇室公主的派头。

头上斜簪一朵绢制的玉色牡丹,雍容华贵。

居移气,养移体,顾莲过了两、三年的皇室公主生涯,养尊处优、骄婢奢仆,整天生活在纸醉金迷的富贵乡里,连皇帝都不敢给她气受,何况别人?渐渐养出几分不一样的气韵,已非昨日顾氏。

倘使此刻四夫人亲自见了女儿,也怕不敢相认。

唯一不变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徐姝了。

“你们一个个全都呆坐着,好生无趣。”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活泼爱笑,换了骑马胡服,少了那些丝丝缕缕的繁复华丽,多了几分简单英气,“我和驸马说好了,等下要一起打鹿的。”

皇太后叮嘱道:“女儿家家的,别好强,随便骑马跟着瞧瞧便是了。”

徐姝笑道:“母后别担心,有驸马陪着我呢。”

云子卿正朝这边走过来,一身江水白的素面锦缎长袍,翩翩站立,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风姿,举手投足间,更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眼下已经是秋末了。”一面上前给皇太后、皇帝、公主们行礼,朗声笑道:“再往后,入冬了太冷,要想打猎就得赶着这半个月,我也想跟着沾一沾光,所以就跟着一起来了。”

徐姝抿嘴一笑,“嘴馋就说嘴馋吧。”回头与母亲说笑,颇有深意,“一听说有鹿肉吃,倒比我还要着急一些,非要赶着过来。”

但愿只是真的想吃鹿肉,而非别的。

眼角余光,往旁边扫了一扫。

沈倾华低头眼帘,正在拨茶,轻轻嗅着茶香,对眼前的热闹恍若未闻。

“打猎的都下来吧。”这边说话的功夫,徐离已经去换了一身劲装,玄色衣衫,白绫裤,袍子上面用金线刺绣蟠龙虁纹,闪着夺目光芒!衬得他的声音,有一种金振玉聩的凛冽,“早点打了鹿,大伙儿就都有烤鹿肉吃了。”

大管贵人与太后笑道:“臣妾还没有见识过当场打猎呢,等下可得好生瞧瞧。”又念了一声佛,低声道:“只这是杀生的事,等回去了,臣妾今晚要多念几遍佛经,也算补了偶然为之的杀孽了。”

这马屁拍得,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

皇太后微微颔首,继而拍了拍徐姝的手,“当心一些。”又交待云子卿,“姝儿是个胡闹任性的,你看着她一点儿。”

不等云子卿回答,徐姝先娇嗔,“知道啦!”亲亲热热当众拉了丈夫的手,当她感受到一丝不明显的挣动时,心下一寒,面上只做不知,“我们下去罢。”

“好。”云子卿今日心绪不宁,不过很快醒悟到方才的失误,弥补一般,反倒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走吧。”

顾莲瞧着他俩如胶似漆的样子,不由多看了一眼。

云子卿生得面如冠玉、丰神隽朗,说话不卑不亢,让人如沐春风,的确是一个会讨女孩子欢心的角色,想来哄得徐姝欢心了吧。

再看徐姝,如今比之幼年时清瘦了不少,没了那种圆嘟嘟的婴儿肥,倒显出窈窕身段来,一袭紫玉兰颜色的箭袖胡服,腰间束带,脚上一双驼黄的鹿皮小靴子。

走路时,仰起一张雪白精致的秀美面孔,笑容恣意飞扬。

小夫妻并肩挨着,真真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人物。

“姐姐你不下去?”徐姝路过跟前,停留问道:“你可是会骑马的,都出来了,不玩岂不可惜?”撒娇道:“好姐姐,一起去嘛。”

皇太后的位置设在正中间,两位公主位置分设两旁,而沈倾华和邓襄嫔两人位分最高,便各自左右挨着,再旁边便是大、小两位管贵人。

顾莲旁边正巧坐着沈倾华,当徐姝停在跟前说话的时候,云子卿便正好站在沈倾华的面前,自从宫门一道相隔之后,两人还是头一次相距这么近,停留时间这么长,只是都不敢对视,更不敢说一个字。

沈倾华觉得心头乱跳,只盼徐姝快点说完话,赶紧下去骑马打猎。

偏偏徐姝没完没了,只是缠磨着顾莲,末后顾莲应了她晚些一起跑马,方才笑盈盈打住话头,“那好,等下我来叫你。”

徐离在下面骑着高头大马,等了许久,催促道:“你们再不来,朕可要先走了。”

“来了,来了。”徐姝朝下大喊,挂上金珠坠子面纱,扯了扯云子卿,“快点,皇兄在下面等急了。”笑嘻嘻的,一溜烟儿跑了下去。

偏她花样多,临了要走,非要坚持跟云子卿同骑一匹马。

徐离斥道:“你在后头碍事,驸马还怎么拉得开弓,射的出箭?”

“一小会儿。”徐姝嘟哝,“等到了,我就换一匹马。”回头瞪云子卿,“难道你不愿意?嫌我烦了。”

就算给云子卿一千个胆子,也不能说不愿意。

更别说,他今儿本来就心中有鬼,更怕徐姝起疑,越发的要顺着、让着她,赶忙扶了她上马,微笑道:“没事,我不打猎也使得。”

徐姝往后挪了挪,“你坐前面。”

徐离皱眉,“事儿多!”

云子卿觉得妻子今天特别腻歪,但是她一贯喜怒无常,不敢得罪,更怕她被皇帝训斥了,回头恼了,再发作起来,少不得说什么都依了她。

上了马,马儿跑了起来。

徐姝乐呵呵从后面抱了他,因为颠簸着,倒是感觉不出丈夫有没有一样,不过她也不需要感受了。

悄无声息,把他腰间的玉佩给摘了下来。

徐离他们去打猎了。

皇太后等人当然不会干坐等待,底下一会儿是打马球的,一会儿是杂耍,如此边看边说笑过了大半晌,打猎的队伍方才回来。

徐离、徐姝和云子卿,三人一起下了马上台歇息。

“累死我了。”徐姝褪去了鹿皮手套,刚才像模像样的学着射了几箭,虽说没个准头,倒是费了不少力气。小宫女端了一铜盆清水过来,跪在面前,她顺势洗了手,一面往台下打量道:“打马球看着有点意思。”

顾莲笑道:“你又想去?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能在马背上打球,须得马技高超精湛控制自如,可不是随便骑两圈儿就行的,只得说说罢了。

徐离接了话头,斥道:“整天想得倒是挺多,老实坐着!”

“慢慢学嘛。”徐姝撇了撇嘴,不理他,云子卿是驸马另外单独设了一桌,因而只跟顾莲说话,“回头等咱们多学几次,学会…”嘀嘀咕咕的,加上周围的人也在各自说话,夹杂着下面打马球的叫好声、大喊声,混在了一起。

沈倾华心不在焉的,没敢扭头去看,但是知道云子卿就隔了一张竹帘,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因而无心看球,无心说话,只觉得如坐针毡一般。偏生大家都出来了,自己又主持六宫事宜,委实不便提前离开。

有小宫女上来挨次续茶。

沈倾华今儿心绪纷乱,多喝了好些茶水,没过一会儿,又不自觉伸手端了茶水,忽然低头一瞥,发觉脚边有个小东西。

青白相间,一枚编做节节高的竹枝穗子。

“轰”的一下!沈倾华只觉得浑身热血往头上涌。

这…,不正是他从前从弟弟手里,使计要走的那枚穗子么?他是疯了吗?现在自己是皇帝的嫔妃,他做了驸马,再带出这个幌子做什么?什么时候留在这儿的,是之前两位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吗?不小心遗落?还是故意丢在自己面前?

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却没时间多想,万一给人瞧见,询问起来,叫徐姝听了去,生出疑心可就不好了。

又不敢贸贸然低头去拣穗子,只好用脚带了一下,藏在了群摆下面。

“皇上,鹿肉收拾好了。”有宫人上来回报,请示道:“是烤好了端上来,还是把铁丝网和炭盆端上来烤?”

徐姝一步步都是有计划的,不等哥哥说话,抢先笑道:“当然是端上来烤了,这样才趣儿呢。”站起身来,“大伙儿分成几处各自围坐,一边吃烤鹿肉,一边喝酒说话,多有意思。”

皇太后亦是点了头,叮嘱道:“只仔细别割了手,烫了手,等下都不许多吃了。”

台上顿时一通各种忙乱。

沈倾华趁着起身挪位置的功夫,悄悄拣了穗子,她没想再还给云子卿,只想等下找个地方扔了。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心慌意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这一次小小的失误,已经彻底毁了她!

有小宫女不动声色走到徐姝身边,替她续茶,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