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顾莲又道:“当初在山东济南府的时候,薛家待他不薄,薛皇后就算脾气骄纵,想来也不会对他不好。”她真想当面问一问徐离,“那个时候,他整日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否能做到,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薛家?他一个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却来苛求我一个隐姓埋名的弱女子。”

“公主!”窦妈妈听她越说越多、越说越深,不由心下大急,想要劝解,对方却完全不停自己的,只管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顾莲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把这些怨念通通说出。

或者这样,自己就可以暂时遗忘烦恼了。

“做为顾莲,我背弃了顾氏家族;做为女儿,我抛弃了父母亲人;做为母亲,我割舍了自己的儿女;就算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也做不好,居然连命都随时不保。”她嘴角的笑容讥讽越深,“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有时候心灰想想,觉得活着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呢。”

“抛弃了一切,跟了他,最终不过是这样一个下场。”

顾莲幽幽道:“我只是觉得很累。”

“他再逼我,也不过是生生的逼死我,弄疯我罢了。”

“也好。”她凄凄惨惨的笑了起来,“等我死了,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分心,想必他会满意的。”长长叹息,“这样的话,此一生爱也好、恨也罢,就通通都只为他一人罢了。”

这宛若毒药一般的爱,你珍藏吧。

顾莲不过是一时情绪脆弱,起了心灰之念。

薛皇后却是真真切切,想要了结自己!她自然也是怕死的,怕疼的,可是眼下这样一日一日的煎熬,一日一日的绝望,还不如死了。

可惜她说不了话,翻不了身。

每天吃饭都得人喂,为了好吞咽,不过是一些肉粥、肉糜、菜泥,色香味什么的已经不用想了。甚至就连出恭都得被人搀扶而去,被人剥开衣服,扒下裤子,末后还要别人动手收拾,没有一丝尊严可言。

真是生不如死!

薛皇后回忆起了最初那一刻,新婚之夜。

那时候,自己原是对下嫁徐离千不情万不愿的,可是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却是那么的惊艳!眉如剑、鬓似裁,长身玉立宛若青松一般,即便身穿大红色的喜袍,仍然透着一股掩不住的英姿之气。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似春风一般,微笑问自己,“饿了没有?”还亲手给自己拿了糕点,动作体贴,语气温柔,自己的心一瞬间便就融化了。

却不知道,那俊美无匹的外表之下,甜言蜜语背后,是一颗冷若寒冰、毒若蛇蝎一般的心,简直黑得能拧出毒液来。

哪怕只是沾上一丝一滴,都将万劫不复!

父亲自以为入赘了一个有力的臂膀,以为徐家打得兄弟死得死、残的残,只剩下两千来号人马苟延残喘,一辈子都只能依附薛家过活。

薛氏真想放声大笑,可是笑不出来。

等自己死了,到了阴间一定要问一问父亲,被他亲手一点一点养大养壮的毒蛇反噬而死,到底是何感想?家破人亡、血海深仇,最终都化作了云烟。

可恨的是,自己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锦绣!薛皇后并没有抚养女儿几天,但母女天性使然,在她求死之际,仍然不免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儿,后悔自己不该生了她!

如果可以,自己宁愿带着她一起去死!

来生再投一个好胎吧。

如果此刻邓峨眉知道薛皇后的内心想法,不仅要惊讶,两人居然有如此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时候,因为…,她正在盘算着如何杀死这对母女!

虽说皇帝起了杀心,但却暂时有用意的留了她一条性命。

邓峨眉想不出其中关窍,也没功夫去想。

那天被人强行灌了药,当时为免虎视眈眈的宫人们起疑,只假装挣扎了几下,引得紫藤过来用了功夫,便老老实实的喝了下去。

然而对外面宣称的是自己“病”了。

因此在自己躺下以后,宫内除了戒备森严一些,一切如常,大抵他们想着自己已经是个废物,倒也没有太过紧张。

趁此机会,便递了眼神给唯一剩下的茯苓,表达了半晌,才让她领会到了自己的真是意图,那就是…,找东西让自己将药汁呕吐出来!

即便如此,剩下的残药也够自己受得了。

用那点并不精湛的内功调息许久,一点一点的逼出毒素,折腾了两天,方才能够勉强动动手脚,却是头也晕、眼也花,腿脚更是跟软脚虾一般绵软。

不行!这样不行!

听说今天皇帝和皇太后带人去狩猎,惠嫔磕破了头,正是众人疲惫忙乱的时候,错过今夜,自己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微弱的烛光之中,邓峨眉用眼神示意,让茯苓取出了床下地砖里面的东西。

她的双手哆哆嗦嗦的,打开了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子,到处十来粒鲜红小药丸,毫不犹豫的都吃了下去!原本吃一粒就要半年时间消化,自己这般…,怕是过了那一时三刻,就会爆体而亡吧。

反正皇帝也不会让自己活命,再说只要能报仇,还有什么可惋惜的呢?!甚至就算杀不了薛氏母女,早点了结自己也是好的。

活死人的日子,自己是一刻都不想再过了!

邓峨眉慢慢的调戏着气息,让内里在经脉里运转,让那药力一点一点散开,渐渐感受到了力气的恢复,又好似一个活人了。

“茯苓…”她的嗓子坏了,吐不出清晰的字句,只有几声含混的响动,招手让对方过来,对她露出一个温婉笑容。在对方诧异之际,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抓住刚刚翻出来的匕首,眼前白光一闪,割断了她的咽喉!

茯苓瞪大了眼睛,捧着鲜血飞溅的喉咙软软倒了下去。

邓峨眉看着她,用无声的口型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总归都是难逃一死,不如就由我亲手送你一程,等等我,到了地下再与你慢慢赔罪罢。”

她的时间不多,过会儿就有人过来接替茯苓换班了。

利落的收拾好了屋子内一切,找了一套茯苓的衣服换上,两人身量原差不多,再把发髻梳成她的样子,不光绞了刘海,甚至连眉毛都稍作了修饰。虽然比不得那些传说的易容术,不过在暗光之下,若是不走近仔细看脸,也有七、八分像了。

邓峨眉不知道药效能支撑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只将茯苓的尸体方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将外面半透明的床帏放了下来。

哪怕心急如焚,还是耐着性子低眉顺眼站在角落里,等待换班的人到来。

庆幸的是,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

本来这个十分就该安寝睡觉,屏风后头那点微弱的烛光,不过是用来勉强看路照明用的,邓峨眉与宫人无声无息的换了班,出了寝阁。

因为皇帝并不打算将事情声张开,她宫里的宫人大部分都不知情,只知道是主子病得厉害,这些天都下不来床了。

虽然有人恍惚看到“茯苓”的身影,但是走向后殿的,也没在意,而邓峨眉便在自己宫殿的后院,找了个挨着大树的侧墙翻了出去。

直接去凤藻宫当然不成,而是纵了一把火,火不大,却足够让凤藻宫的宫人惊讶慌乱的,再借着一身宫人服饰,趁乱溜了进去。

但是刚到中仪殿门口,便被宫人拦住询问道:“你是何人?”

“后殿着火了!”邓峨眉佯作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朝里探头道:“皇后娘娘这边没事吧?”这个时候,再做任何掩饰都没有用了,不等那人回答,便如法炮制的结束了她的性命,一路急急冲了进去。

凤藻宫的宫人常年跟着皇后一起幽禁,都是死气沉沉的。

邓峨眉就好似油锅里面的一滴水,顿时炸的一片混乱,倒是给她可趁之机,加上皇后病了很久,无力挣扎,趁着此刻赤棠并不在跟前,一路刀光血影进了寝阁,抓起了那个龙凤合欢床上的女子!

却是一怔,无声笑了,“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

薛皇后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反倒对她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杀吧,赶紧杀了我吧。”

邓峨眉突然悲从中来!自己一直活下去的支撑便是杀了薛氏,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她不过和自己一样,是那些成大业父亲脚下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或许,自己应该亲手杀了父亲!

可惜没有机会了。

“何人?”赤棠尖刻的声音响了起来,携带怒气,“出来受死!一转瞬,便有脚步声传到门口。

此时的邓峨眉已经来不及去想,皇帝为何要步这样两步棋子,已经来不及悲伤,只当是了结夙愿一般,亲手结束了薛皇后的性命!

她将带血的匕首在床上擦了擦,在准备结束自己这悲惨的一生之前,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或许…,这样也能给父亲添点乱吧。

已经等死的嫔妃忤逆皇帝之命,还纵火行凶,亲手杀死了皇后娘娘,薛氏虽然不在矜贵,但是自己坏了皇帝的棋子,想来会惹出一番雷霆震怒的!

父亲,这便是女儿待母亲和哥哥对你的问候!

邓峨眉眼睛一闭,生性坚强的她,流下了悲伤似海一般的眼泪,缓缓举起手,用那锋利的匕首尖,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亲手自我了结,总好过被药力折磨难看而终,更好过生不如死。

可惜的是,就连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也落空了。

和将门虎女出身的邓峨眉相比,赤棠这种自幼以杀人为职业培训的人,显然比她高出了不止几个层次,举手投足杀人无形。

只听“叮!”的一声,便用暗器震落了她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PS:虽然文的更新过了好几天,但是文中发生的事件堆在一起,实际上才错开了两天,这样一口气看没什么,一天天追文感觉会不会很奇怪~~~o(╯□╰)o~~~

最近阴谋血光的太多,看这串事件写完,能不能跳帧,多写一点温馨的,最好是赶在结文之前,把小包子拉出来溜溜~~~我尽力,剧情还有待推敲~~~~

PS:端午节快乐~~~~~~~~家里正在包菜饺子,炸麻叶儿~~

☆、233一劳永逸

懿慈宫内,宸珠阁后殿的浴池大厅。

躲在纱幔后头的徐离已经走了。

窦妈妈一脸惶恐不安,焦急道:“公主啊,刚才皇上就在柱子后头站着呢!你怎么能、怎么能说那些话?奴婢不是提醒你了吗?”以她的聪慧,自己上前劝解时,悄悄捏她的那一把,不会不明白,“这下子…,皇上定然是听了生气了。”

顾莲神色平静,“我知道。”

才刚沐浴过,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莹玉纱裙,外罩淡紫色大袖衫,腰间并无束带,只是松松散散的随意裹着,越发朦胧如云似雾。

窦妈妈不禁埋怨道:“公主前头不知道也罢了,后来既知,怎地…”

“妈妈。”顾莲披散着一头及腰青丝,站在窗台边月光之下,声音宛若清凉的月华一般,“我的确可以上赶着去哄着他、顺着他,但是心惊胆颤的,谁知道哪天会出错就是死?况且一次能哄,两次、三次呢?便是我不烦,只怕他也听腻了。”

“以我这样的不能见光的身份,若是皇上稍有疑心,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让我一劳永逸。”

“那就是…,不去把我扭曲成适应他的样子,而是让他来俯就我。”顾莲继续缓缓说道:“要么我死!要么不论我想什么,他都不起疑心;不论我做什么,他都能够容忍!”她声音细细的,听起来却是冰凉锐利,像是一柄携带锋芒的利剑!似乎稍微动错了位置,就会当即血溅在场!

窦妈妈竟然不自觉的心头一寒,打了个激灵。

“走吧。”顾莲开口道。

回去寝阁的路上,窦妈妈一路提心吊胆的纷乱想着,到底应了她前一句谶言,还是后面的…,结果进殿不见皇帝身影,不由大惊!

小宫女上来急急禀道:“凤藻宫走水了!皇上刚刚赶了过去。”

窦妈妈吃惊之余,稍稍松了一口气。

正在她不停安慰自己,皇帝不是因为生了顾氏的气离开,只是因为有事时,徐离突然又倒了回来。大步流星的赶回内殿,上前抓了顾莲的手,“咱们的事,回头再说。”低头在她耳畔细语了几句,然后松手,“等着信儿。”

言毕,又神色匆匆的走了。

顾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抬起手,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窦妈妈见状,心头大石总算“吭”的一声落了地,不消说,最终还是顾氏拧过了皇帝!心内大喜不已,越发对她起了畏惧之意,挥退了小宫女,方才小声问道:“皇上让公主等什么?可是有事。”

顾莲悠悠一笑,“不急,等下你就知道了。”

窦妈妈抬头看她,仿佛有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眼前的顾氏,不再是那个灞水河里捞出的叶二奶奶,那个玉为容、花做肚肠的娇弱女子,她是能让皇帝让步的护国长公主,透出晶石一般的硬朗光芒。

怎么说呢?不是变好,也不是变坏。

而是…,不论在什么环境之下,她都能以最合适的方式存在!因为皇帝一次又一次的锤炼,因为后宫一次又一次的洗礼,她迅速长成更强大的姿态!不断较劲,不断抗衡,不断争取,便是身如藤蔓,最终还是缠过了参天大树。

眼前的她,身姿依旧纤细如柳,肌肤仍然凝脂如玉一般,一双乌黑的眸子水洗过的清澈明亮,但却透着幽幽深深的寒芒,叫人望而生畏。

她静静的站立着,身板挺直、目光坚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人之感。

此时此刻,已经成了和皇帝最为契合的女子!

凤藻宫内,跪了一地魂飞魄散的宫人。

即便是赤棠这种心性坚硬的女子,刀光里来、血影里去,都未叫她胆寒,此刻却是脸色灰败,刺杀失败、任务失守,或者死于高手利剑之下,也能接受,眼下却要因为没有护住活死人的皇后,而被震怒的皇帝赐死。

如此憋屈的死法,委实不甘。

可是皇权之下,这一切丝毫都不能反抗。

在整个凤藻宫上下的人心如死灰之际,外面突然一声通传,“护国长公主驾到!”话音未落,便领头走进来一个容光潋滟的纤长宫装身影,身后数十名宫人簇拥,将她众星拱月一般簇在前面。

“皇后可有事?”顾莲清声问道。

“死了。”徐离脸色铁青,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惨烈,怒气已经不用装了。

站在他身边的大总管太监高勤,是清楚长公主过来为何的,见皇帝脸色难看、龙颜大怒,赶忙解释,“邓氏假扮宫人,纵火混淆众人视线,杀伤凤藻宫七名宫人,然后割破了皇后娘娘的喉咙。”

犯了这样的滔天大罪,自然不必再喊一声“娘娘”了。

顾莲不免吃了一惊,稳了稳心神,在殿内环顾了一圈儿,“怎地不见瑛嫔?”更奇怪的,邓峨眉不是已经“病”了吗?怎地还能出来行凶?!

高勤回道:“邓氏是服了药来的,那药性子霸道,现在已经神智不清昏迷过去了。”

药?想来不是什么好药。

顾莲不再多问,那不是自己关心的重点,也不是徐离安排自己过来的目的,只是上前劝道:“事情已经发生,皇兄还是别太动气了。”又道:“听说火势不大,现在已经扑灭了,没有酿成大祸,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离冷冷道:“这些蠢材连个病人都看不住!留着也没用,都带下去!”

这带下去,自然不会是带下去歇息了。

当即便有宫人晕了过去。

不是凤藻宫的宫人不想求情,但皇帝是个冷情的性子,怕再多言,不仅自己要死还会牵连家人,哪怕心中恐惧万分也不敢多言一字。

“等等。”顾莲抬手止住要进来拖人的护卫,再劝皇帝,“如今母后上了年纪,几位公主和皇子都还年幼,宫中血光太重不吉利。”她道:“再说原是邓氏不安分,心里存了天大的祸胎,这些奴才也只是一时失职罢了。”

赤棠听她有劝和宽恕之意,不由生出希望,抢先磕头道:“求皇上容情,求长公主容情,奴婢愿意为皇上和长公主肝脑涂地!”

谁人不怕死?她这一起头,其余的宫人也醒悟过来。

“求皇上容情,求长公主容情…”

大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求饶声、磕头声,像是生怕磕得不够虔诚一般,一个比一个磕得用力,“咚咚”作响,不把头皮磕破不罢休。

顾莲淡淡开口,“都安静一些,吵得皇上心烦。”大殿顿时安静下来,然后她上前走到皇帝跟前,劝道:“皇兄,这儿血光阴气太重了,我们且先出去罢。”

徐离冷着一张脸,不动身。

“夜深了。”顾莲声音温柔似水,“皇兄便是生气,也要爱惜身体,不如把这些奴才都锁了起来,明儿一早再做定论。”伸手拉了他,“方才我过来的时候,麒麟醒了,不肯睡正闹着呢,先回去瞧瞧罢。”

“都给朕看好了!”徐离虽然怒气不减,到底站起了身,没再继续说要统统处死的话,被顾莲拉了出去,高勤等人亦是跟着离开。

当即有侍卫进来锁拿凤藻宫的宫人,动作干净利落。

赤棠等人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都是脸色惨白,但心里却充满了期望,经过护国长公主的劝解,熬过了皇帝怒气最盛之际,兴许…,就会有一丝活命的希望呢?所有人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护国长公主身上。

而此刻,徐离和顾莲已经出了凤藻宫,上了明黄色的御辇。

一路之上,两人都是默默无声。

却没有回宸珠阁,而是在徐离的吩咐之下,先去了金銮殿,两人静静的站在宽阔良深的大殿里,一起注视那个高高的明黄色座椅。

徐离背负双手,轻声道:“不只是凤藻宫的宫人,还有邓氏身边服侍的人,诸如紫藤等人,往后都将倾命为你效力。”又道:“诸如公主府的沈澈、穆世骐等人,你也要学会恩威并施,连他们的名号朕都想好了,就叫麒麟卫。”

她不是害怕吗?不是整天觉得心惊胆颤吗?那自己就松一松手,便是手指缝漏出的那点皇权,也足够她用了。

当然了,她的话也没有错。

不站在同样的高度,怎么可能看到同样的风景?怎么可能互相平行对视?她远比旁的女子更聪明,更能一针见血的,抓住最最要害的东西!

而这一切,自己都心甘情愿给她,…只给她。

和自己相伴一生迎接风雨洗礼的女子,怎么可以是柔弱的娇花?她要盔甲,自己就为她打造最最精良的盔甲;她要利剑,自己就为她磨砺最最锋锐的利剑!还有从前自己许诺的那个位置,也一并给她!

“莲娘。”徐离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目光湛湛,“不要叫朕失望。”他道:“不离不弃,勿相负。”然后拉着她缓缓向前,在龙椅里面坐下,“会有一天,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携你的手坐在这里。”

封后大典,皇后和皇帝会一起接受百官朝拜!

顾莲从未在这样的高度,从这个角度,去俯瞰金銮殿的一切,感受着徐离沉稳而有力的大手,心情一时激荡难平。

徐离继续说道:“你本来就是我一眼看中的妻子,我们还订了婚,只不过中间阴差阳错暂时分开罢了。”声音笃定,“现在你又回来了,还生下了麒麟,朕…,会替你重新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顾莲盈了泪水,含笑点头,“好。”她轻声道:“我等着,等着喊你夫君的那一天。”

等到哪一日,自己便是不顾一切又何妨?真心终须真心换。

次日天明,第一丝曙光照亮了整个人间大地。

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先是瑛嫔“病”了,紧接着惠嫔磕破了头,凤藻宫失火,薛皇后暴病而亡,以至于皇宫上下的人都是战战兢兢,有些承受不住,这一波又一波的巨大压力,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一哆嗦。

徐离没打算公开薛皇后的死因,眼下外面的时局有些乱,那些暗地的波涛,那些明面上各地的流民军,实在是不宜再添乱了。

对外只是宣称,薛皇后久病缠绵、卧榻不起,最终医药无效病故了。

邓峨眉被重新押解回去,得顾莲“求情”,薛皇后和邓峨眉身边的宫人,全都保命下来。整个凤藻宫的宫人,齐数迁移邓峨眉的钟粹宫,皆是待罪奉命行事,赤棠和紫藤两个领头轮班,十二个时辰看护邓峨眉。

皇帝不处死邓峨眉实在奇怪,但是她们只求活命,不问原因。

而其他人,更是连个皮毛都不清楚。

昨夜的惊天动静,在私下里,也就变成了“凤藻宫走水,皇后娘娘惊吓而死”,即便到了皇太后跟前,亦是这么一个听闻。

“好好儿的,怎么就走水了?”皇太后不住的念佛保平安,与顾莲道:“还好没有闹大,往后懿慈宫也要仔细一些,秋日里,天干物燥的…”

顾莲听她絮叨,不时的微笑附和几句。

而徐姝,知道驸马云子卿难道一死之后,心情愉悦了不少,至于伤心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在她脸上看到。

她对云子卿毫无感情,只有厌恶,死了反倒眼前干净!

不然真的将来给他纳个侍妾,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的,还有那小崽子,想想也是一件晦气的事,如今这般倒是更好了。

等到过几天,云子卿的死讯就会传了出来。

到时候,自己经历了“如意郎君”亡故的打击,病个三、五日,再心灰意冷好些年也是平常,短时间内都不会被逼着去成亲了。

正在想着,便听皇太后问道:“姝儿,昨天驸马怎么提前回去了?”

“嗯?”徐姝回神,抿嘴笑了笑,“快别提了,他嘴馋,又急,那鹿肉还没大烤熟就吃了好些,结果就闹了肚子。”一脸笑颜如花的娇嗔,“等下嫔妃们来了,母后可别再提这茬儿给我丢脸。”

如今还能过来请安的嫔妃,也就剩下邓襄嫔和管氏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