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麟只是看向父亲,迟疑道:“父皇有命,儿子自然不敢再三托辞,但是只怕这份担子太重,有负父皇的期望。”

“没想象的那么重。”徐离平声道:“不用早朝,每天上书房内听臣子们商议政事,由沈公瑾、云渊、邓恭三决策,只旁边听着便是,朝堂上还轮不到来做决定。且大事每日奏折,一式两份,八百里加急会给朕送一份,朕走到哪儿,就送到哪儿,耽误不了。”

徐启麟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抬头看向父亲,似乎等着自己回答什么,既然是太子监国,就算年轻做不得朝堂政事的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他低眉敛目之际,飞快的琢磨着,很快就有了一个明晰的答案。

“儿臣明白了。”他礼数恭谨、听话内敛,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太子,而露出一丝一毫的骄矜之色,细细回道:“父皇要儿子旁边听着,实际上是要儿子跟着他们这些老臣学着,听他们分析,学他们决策…”顿了顿,“还有最最要紧的,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熟悉一些,摸一摸驭臣之道的门槛儿。”

说完了,却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

没有逾越规矩的地方吧?

“不错。”徐离点了点头,“这番话领悟的十分透彻,朕心甚慰。”

徐启麟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忙道:“都是父皇和母后平日教导的好,儿臣铭记心,不求有多大能耐,只求不要行差踏错就可以了。”

顾莲皱了皱眉,“什么行差踏错?好端端说这样重的话。”招了招手,将儿子拉自己身边坐下,“便是有错,父皇和母后也会给指出来,改了便是。往后不用这样战战兢兢的,省得太后又埋怨待严厉,苛责了。”

徐启麟笑道:“没有,父皇和母后也是一片良苦用心。”

顾莲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因为马上就要一起离京了,到底放心不下。

特别是,徐离和自己以及另外两个儿子、小女儿,都走了,独独剩下太子一个,怕他多年的心病解不开,越发胡思乱想。

于是第二天,私下又让传了他说话。

“给母后请安。”徐启麟稳稳当当的跨进门槛,行礼利落。

“过来。”顾莲朝着窦妈妈等挥了手,留下单独空间,握了他的手,细细摩挲了一阵才喊,“麒麟。”唤了他的乳名,“可还记得小时候,母后给许下的诺言?”

徐启麟心头一跳,母亲的诺言有很多,给自己做新衣服,给自己找书,给自己上好的宝马…,但这些都不是。

唯一要紧的诺言,只有一个。

顾莲站了起来,目光怜爱看向眼前的儿子,“看…”她微微唏嘘,“一眨眼,就长得和母后一样高了。”

徐启麟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除了儿时淘气意外,这十年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那个答案,自己已经等得太久太久,忍不住开口问道:“打算告诉麒麟了吗?”

“是母后的亲生儿子,真的。”顾莲心疼的看着他,拉着身边坐下,“这些年母后身上花费的心血,远远胜过其他任何孩子。”胜过小豹子,胜过小狼,胜过小月亮,更不用说…,那一双生而不养的儿女了。

“母后,这些儿子心里都明白。”徐启麟缓缓点头,说道:“母后对儿子要求十分严厉,可是却每每都是亲自教导,所耗时间,所费心血,一点一滴儿子都记心里。儿子不是糊涂的,更不是忘恩负义的不孝子,儿子知道,母后待儿子最好。”忍不住有些哽咽,“所以儿子也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但是…”

不论上学听夫子讲课,还是猎场学习马术,甚至接待物的学问,只要能学的都努力去学,能做到一百分的,就要求自己做到一百二十分!从不敢懈怠,从不敢贪玩,不想让父母挑出一丝瑕疵。

但是,皇室玉牒上面,自己的的确确是宫女夏氏所生啊!

这个结要怎么解?!

“让受委屈了。”顾莲搂了儿子怀,随着儿子渐渐长大,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昵过了,缓缓声道:“本来想迟一些告诉的,又怕们离京,丢下一个,再胡思乱想出麻烦来…”

徐启麟竖起了耳朵聆听,不敢打岔。

“要从哪里说起呢?”顾莲轻轻叹了一口气,幽远绵长。

“跟麒麟说什么了?”徐离疑惑道:“临行那会儿,瞧着他眼神闪闪烁烁的,特别是看向朕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帝南巡的仪仗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顾莲卧奢华舒适的马车里,淡淡道:“说他不是夏氏之子。”

徐离皱眉,“怎么又提起这个?”

“说起来,都是们做父母的不好。”顾莲有一丝丝伤感,叹道:“让麒麟小小年纪就背负着沉重秘密,这么些年,倒是弄得他的心思越发重了。”

徐离一时沉默无言。

静了静,安抚她道:“不怪,怪朕。”

这会儿还去追究怪谁?顾莲为了缓和气氛,笑了笑,“也不怪,若不是当初那么霸道,哪有机会做皇后娘娘?如今这般风光可是好得紧呢。”

徐离露出气笑的表情,“心里就只记得皇后娘娘,不记得朕的好?”

顾莲伸出手指甲,比了比,“有那么一点点儿吧。”

“又使坏…”徐离瞧着她软语娇嗔的样子,有些情动,搂紧了香了一个,一番唇齿缠绵方才松开了她,悻悻道:“要不是外头…”

“哎!”顾莲一脸臊意,低声嗔道:“这可是外头?前前后后都是呢。”

徐离声音更低,“倒是刺激。”

顾莲无语了,回以皇帝大一个白眼。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每到一处,便有仪式隆重的各地官员接驾,品尝各地的风味小吃,若不是顾莲急着见到女儿,倒也十分有趣。

如此拖拖拉拉走了二十多天,终于到了长清。

地方官员一番接驾、见驾,以及叩拜,又是为皇帝接风洗尘,搞得声势浩大、十分隆重,直到晚宴过后方才安生一些。

“皇后娘娘。”门外有宫外面禀报,“长清的绣娘们,为娘娘绣了一副百鸟朝凤的双面屏风,要进献给娘娘过目。”

窦妈妈便按吩咐回道:“娘娘这会儿不得空,让候着。”

宫们一声一声的传递,外面的绣娘们和屏风便去了别处等候,而另外一路,一对相貌酷似的姐弟俩,被从侧门领了进来。

顾莲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当那一对肖似叶东海的少女和少年,迈进了内门,迎面视线相对之际,居然控制不住站了起来,心头更是“扑通”乱跳不已。

“七七,宥哥儿…”一语未毕,已经是潸然泪下。

然而她肝肠寸断、柔情千转,对面的姐弟俩却是神色淡然,特别是叶宥,只是冷冰冰的看着母亲,如同审视一个犯。

窦妈妈有心喝斥,又觉不妥,只能低头继续当背景墙。

“皇后娘娘哭完了吗?”不等姐姐开口,叶宥先道:“若是无事,那么草民和姐姐就先告退了。”

顾莲想要开口挽留,可是千言万语一起涌喉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不管是什么原因,终归都是对儿女生而不养,有何脸面开口挽留?更不用说,什么抱歉的话,什么愧疚的话,哪里还有脸面说得出来?

☆、290后记(四)

“宥哥儿。”叶宁摇了摇头,侧首道:“既来了,就把话说完吧。”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屋里的都听到,“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皇后娘娘,岂能随随便便四下游历?!

当父亲亲口告诉自己和弟弟,这个惊天骇地的消息时,语气平淡悠缓,“不管和她有什么瓜葛,当初分离都不是她主动愿意的,况且生下们俩都不容易,特别是宥哥儿,为了能够生下,母亲是担了很大风险的,可没少吃苦头。”

目光平静,看不有任何怨恨,“所以可以埋怨她,们却不能。”

君夺臣妻!!

叶宁轻轻叹气,那些久远的已经模糊的片段,自己记忆里反复倒映,以至于都分不出是本来有的,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应该是真的吧?否则的话,怎么会凭空想出那么详细的场景?

可是那又如何呢?抵不过她和皇帝几十年相依相伴,抵不过围绕她身边精心呵护的儿女们,父亲、自己,还有弟弟,终究是被她割舍抛弃了。

“七七。”不知怎地,顾莲面对宥哥儿有些怯,毕竟生下来,自己为了不牵挂就狠心没有看他,求助似的看向女儿,“虽然不记得了,但是…”

“不。”叶宁打断母亲,“记得,公主姑姑。”

顾莲吃惊的回不过神,“…,怎么会记得?那时候,那么小…,才得两岁多一点儿,怎么会…”

看来都是真的了。

叶宁不再怀疑自己的记忆,淡淡道:“记得,为了追上来抱,从假山台阶上面跌了下来。只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不知道母亲是担心,反倒没心没肺的,缠着皇帝,要他带自己过去摘小花儿。

罢了,再提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叶宁觉得淡淡的可笑。

“母亲。”她喊了一声,用尽了所有的怨念和愤怒,像是了结心愿了一般,闭了闭眼,又轻轻的推了推身边的弟弟,低声道:“听话。”

叶宥同样是满目的愤怒和不甘,却没有违逆姐姐,低低道:“母亲。”

毫无预兆的,姐弟两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不等去拿蒲团,便齐刷刷跪下,就着硬邦邦的地面磕了三个响头,闷闷有声。

“快起来。”顾莲赶忙上前搀扶。

当她触及到儿女们的身体时,忍不住有一丝恍惚。

终于摸到了么?真的。

然而叶宁还好,叶宥却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当即用力一甩手,他和父亲不同,自幼段九谷涟漪夫妇的照顾之下,是和姐姐一起学过功夫的,手劲甚大,一下子就把母亲甩了出去。

还好周围没有什么东西,顾莲跌地上,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震惊、意外、伤心、难过,还有忍气吞声的黯然。

“宥哥儿!”叶宁喝斥了弟弟一句,上前跟着窦妈妈一起,把母亲扶了起来,实是没想到平素温和的弟弟,今儿反应会这么大。有心说几句,又怕场面更难看,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大家都清净了。

叶宥不论长相和脾气都酷似叶东海,其实颇为温和,方才实是对生母有着太多怨念,才会不自控的那般情绪激愤。此刻被姐姐喝斥,又见母亲跌坐地上,自己也是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她是母亲,是尊长,自己都不应该推她的。

可是道歉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涨红了脸。

“没事,没事。”反倒是顾莲急着分辨,“哪儿都没有磕着。”掸了掸灰,朝着众微微笑道:“看,好好儿的。”

叶宥听她语调温柔似水,出言辩护,不由心头一阵哽咽。

父亲的那句,“这天下,独不能埋怨母亲。”

自己已经十五岁了,母亲皇帝眼皮子底下生了自己,会是什么景况,大概能够想象的出来。心里有恨,却不只是恨她,更恨的是…,如此美丽温柔的母亲,为什么不能留身边?为什么不能从小抚育自己和姐姐?!

如果她还和父亲一起,也会对自己和姐姐很好很好吧。

像是感应到了弟弟情绪的变化,叶宁悄悄的扯了扯他,低声道:“宥哥儿,还记得来时说的话吗?”不要去恨,也不要牵挂,这才是彼此最好的相处模式,大家都要好好活着才是。

她屋子里面环视了一圈,目光落火盆上,闪了闪,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一缕头发,看向弟弟,让他也拿了一缕早就绞好的头发出来。

顾莲见状大惊,“如何把头发给绞了?”

她自己是现代,并不认为绞头发是什么罪过,但是叶东海是古代,七七和宥哥儿受的是古代教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损害!

心里猛地不安起来!

叶宁开口道:“刚才那一声,和们的三个响头…”她手一抬,将两缕头发扔进了火盆里,转眼化作灰烬,燃出一缕淡淡的呛烟味,“以及这一缕头发,便算是偿还了的生育之恩吧。”

“嗖”的一下,顾莲像是被把心给挖走了。

“七七,宥哥儿!”她喊得一声,心里却是一片空荡荡的,疼得抓不着边际,看着面前目光决绝的儿女,忍不住泪如雨下。

叶宁长得像父亲,眉宇间却带着干净利落的英气,一字一顿道:“割发还母,断绝情分!”目光铮铮看向母亲,“就这样吧,少些牵挂,们和父亲也少一些怨念,都各自过各自的生活罢。”

叶宥慢慢恢复了情绪,低声道:“们走。”

叶宁转身,走到门口却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最后看了母亲一眼,还是忍不住要记下她的样子,嘴里却是斩断之语,“放心,们都过得很好。爹很好,姨娘对他也很好,马上就要嫁了,宥哥儿的亲事也差不多定了下来。”

她的声音仿佛云端之上漂浮,“既不得见,不如相忘于江湖。”

只是曲曲折折出了门,和弟弟坐上了回叶家的马车以后,放下帘子,忽地感到一阵阵心痛难抑,泪水也跌落下来。

叶宥掏了帕子递给姐姐,低声劝道:“姐姐,别难过了。”

叶宁哽咽道:“怎么能不难过?”她伏弟弟的肩头上无声大哭,“有母亲,却和没有一样,说…,怎么能、不难过?”

叶宥的心里也不好受,眼睛涩涩的。

之前听父亲说起母亲的时候,震惊、愤怒,还有难抑的心痛,一辈子都没有过那样激烈的情绪!可真见了,那样娇花一样温柔的母亲,被自己推了,反倒孩子似的满目委屈忍着,自己又如何再恨得起来?

心里大抵也明白,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竟是说不出的空落落。

叶宥心中噎得难受,再看姐姐红着眼圈儿,擦了泪,神色复杂的发着呆,越发像是丢进了油锅里煎熬,从头到脚都是疼的。

姐弟两个,都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然而快要回到叶府时,叶宁却收拾好了情绪,提前叮嘱弟弟,“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爹面前都不要流露出来,只淡淡的,没事儿一样的就好。”又道:“特别是姨娘面前,莫要露了痕迹让她伤心。”

她口中的姨娘,便是从前的公孙嫣然。

叶东海得公孙嫣然悉心照顾多年,慢慢明白她的一腔心事,虽无私情,却有相伴的感情,原是要娶了她做继室的,可是公孙嫣然不愿意闹得满城风雨,再扯出什么薛沛前妻,什么公孙家,因而便委身做了姨娘。

反正叶东海不打算再娶别,除了名分,其他的一样都不差。

这样过了许多年,竟然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唯一缺憾的是。

叶东海站庭院里,想起当初她那一番狠心狠意的话。

“可是恩情是情,相处之情是情,夫妻之情也是情,但…,但惟独应该没有二爷说的那种情。没有那种自然而然发生,毫无逻辑,毫无道理,毫无理智,不会因为外因而生出的男女之情。”

她说得对。

那种男女之情,的确不会因为感恩、体贴、关心,就能够滋生出来。

“二爷想什么呢?”公孙嫣然搂了披风出来,给他披上,“这几天二爷总是心事重重的,也还罢了,又站院子里发什么呆?”语气里带出几分嗔怪之意,“就不怕吹得着凉了。”

叶东海回头微笑,“没什么,出了一会儿神罢了。”

“有多少神?回屋里去慢慢儿出吧。”公孙嫣然拉了他进屋,说了会儿闲话,忽地想起七七和宥哥儿来,问道:“难得他们两个心情好,居然想着一起出去逛逛。”

叶东海“嗯”了一声。

不想撒谎,也不愿意多加解释。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都以为真的忘记了她,除了偶尔淡淡想起,没想到临了要嫁女儿,她却放心不下跑了过来。

倒是难为她,也不知道要怎样…,说服皇帝。

哪怕知道彼此已经不相干,但是一想着她皇帝面前软语娇嗔、撒娇卖痴,心里就是一阵不痛快,更因为这份不应该的不痛快,而更加叫自己烦躁。

公孙嫣然越瞧越是疑惑,正要问上几句,就听外面丫头传道:“二爷、姨娘,大小姐和二少爷回来了。”

“给姨娘买了两盒最新的胭脂。”叶宁笑盈盈的,十分有耐心,打了招呼以后便旁边坐着,细细的说起胭脂首饰,好似真的是去专门逛街的一样。

叶宥有些恹恹的,起身道:“先回去了。”

“去吧。”叶东海点点头,心思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浮动不安。

公孙嫣然不知道内情,当初虽然隐隐猜到,是皇帝抢了叶二奶奶顾氏,但是顾氏和护国长公主都已经亡故了。

私下琢磨着,是皇帝过来勾起了叶东海的回忆。

怕他难过,反而不敢提起圣驾南巡之事。

☆、291后记(五)

叶宁陪着说笑了一会儿,目光和父亲接触时,只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然后云淡风轻笑道:“逛了一天浑身酸酸的,也回去歇着。”

叶东海不想让公孙嫣然起疑,也不想让她难过,因而强力镇定,让女儿走,一句话都没有问,没事一样过了一整天。

次日下午,才有空找了儿女们书房说话。

可是真的单独回避了下们,却不知道说什么。

叶宁知道弟弟是一个实,来之前再三交待了他,不要提起母亲被推的事,免得再惹得父亲担心,因而先开了口,“爹,们见着了。”顿了顿,“她挺好的。”

叶东海有一瞬的恍惚,喃喃道:“她好?对们呢?”

叶宁微笑道:“好,待们也好。”

“应该如此。”叶东海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了。

徐离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册为中宫皇后,怎会过得不好?而她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性子柔和的,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又岂能不好?只觉得像是过尽千帆一般,意兴阑珊,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事,一字一句都不想听了。

“爹!”叶宁见他恍恍惚惚出去,不由喊道:“去哪儿?”

“去铺子上。”叶东海头也不回,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再提这件事情。”

看着父亲萧瑟落寞远去的背影,姐弟俩都是一阵沉默。

叶宁坐椅子不说话。

也对,那样温柔美貌、细致体贴的母亲,又是父亲的发妻,况且还共同孕育了自己和弟弟,怎么可能真的忘得了呢?而且父亲多年来都一直单身,纳了公孙姨娘,也不过是前几年的事,大概…,还是不能彻底的忘了母亲吧。

至少,不能抹去那段夫妻共处的记忆。

没来由的,替父亲感到一阵心痛和难过。

想恨,又恨不起来。

哪怕母亲如今做了皇后娘娘,育有皇子公主,还是坚持自己成亲之前来看一眼,为自己送嫁,母亲她,终归忘不了自己和弟弟。

更不用说,这件事要征得皇帝的同意,肯定不容易。

叶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一种天地两茫茫,不知道该埋怨谁的感觉。

说起来,要怪就怪皇帝吧!是他拆散了叶家,抢走了母亲。

可是皇帝肯立母亲这个二嫁妇为皇后,自然少不了一份真心!虽然自己觉得倒尽了胃口,但是母亲和皇帝相依相伴几十年,还为他生儿育女,肯定早就已经不怪他了。

“姐姐?”叶宥喊了一声。

“没事。”叶宁摇了摇头,继而道:“明儿就要出阁了。虽说还长清,但是出嫁女要回婆家不容易,一年能有几回便不错。”目光疼爱的看向弟弟,因为自幼无母,不免担起了半母的职责,“的亲事明年里,早点成亲,家里热热闹闹的也好,好好和媳妇相处,还有多多孝敬父亲和姨娘。”

“知道。”说起亲事,才得十五岁的叶宥微微不自然,但却郑重道:“这些年父亲身兼二职不容易,会用双倍的孝心侍奉父亲的。”

叶宁微笑道:“懂事就好。”

叶宥又道:“姐姐只有这一个兄弟,要是有事,也会替姐姐撑腰出头。”

“好。”叶宁笑了,心里却是一阵淡淡酸涩,只是不好流露,“有这么说,便是嫁也没什么牵挂的,谁敢欺负,就等着替姐姐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