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沙发上起来,有点头重脚轻,搭着旁边人的肩膀:“你去给我叫个代驾。”
可是宋展嘴上应着,却给旁人使了个眼神,那人立刻出去。
不多时,便在上面宾馆开了个房间。
赵焱往外走时,下电梯,却被宋展摁了去楼上。
赵焱神志还是有的,他看着楼层数:“阿展,我去地下车库。”
宋展以为他是真的醉了,却不知道这些把戏,赵焱全都看在眼里。
于是赵焱重新摁了负一层,宋展:“焱哥,外面下大雪了,要不明早再回去。”
赵焱回身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醉意里却透着清醒:“我该回去了。”
宋展没再说话,只能祈祷叶惜跟赵焱不要碰上。
两人在车库等人,赵焱这一路走过来,脑子已经清醒多了。
他见宋展一直四处张望,靠着车,点了根烟醒酒。
眯了眯眼神看他:“你在找人?”
宋展心虚地收回视线:“没有。”
赵焱抽了两口烟,怕身上有味道,回去叶惜嫌弃,于是将手里的烟灭了。
兄弟俩站着,却无话。
宋展觉得这样的赵焱很陌生,以前他跟赵焱在一起,吃喝玩乐,什么快活玩什么。
却没见过他现在这样,眉头深锁,目光炬炬,心里像是藏着事儿。
总之现在的赵焱,一点都没有以前赵小爷身上那股潇洒劲儿。
就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一样。
而这个人是谁,宋展心知肚明,却不肯承认。
那女人到底多大的能耐,能把赵焱迷成这样。
是床上功夫了得,还是甜心蜜意懂得揣测男人心思。
照宋展来看,一个都不是。
“哥,你不会真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赵焱高瘦的身体裹在大衣里,冷冷地看着他:“她叫叶惜。”
“放尊重点。”
宋展在心底里艹了一句,为兄弟不值:“哥,为了那个女人,你至于家也不要,兄弟也不要了么。”
赵焱的下巴冷毅,眼神也是,看着宋展时不带一丝情感,只有在提到叶惜时,眼底里有柔光。
“她跟我们不一样,她不喜欢这种生活。”
所以赵焱就不过以前的生活了。
宋展心里的火一下上来了:“哪种生活?”
“假装什么清高呀?她跟你在一块,不就看上你钱吗?”
赵焱眼神狠厉:“闭嘴。”
宋展愤愤地闭上嘴,但还在小声:“就你看不清,还把她当个宝。”
赵焱看着他,指尖摩挲车钥匙:“这句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
宋展还想再说什么,被电话铃声打断。
正好代驾也过来了,宋展摁了电话,送赵焱上车。
等到赵焱的车离开视线时,宋展将刚才的电话拨了回去。
“喂?”
那头:“展哥,人到了,我们动手吗?”
宋展:“动手。”
“她会功夫,你们注意点。”
叶惜到了“久尊”之后,便报上赵焱的姓名。
门口的接待将她领到了里面一间屋子,叶惜没有生疑。
屋子不大,挺小的,服务员让她在这里等。
临走时还递了一杯水给她。
不过叶惜在外面从来不喝水,虽然很冷,但望着那杯热水没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十多分钟后,叶惜还没等到赵焱。
于是准备出去找他,发现门被反锁起来了。
她意识到不对,打开手机想要报警。
手机信号被屏蔽了。
叶惜坐下来,慢慢想着前因后果,有人用了赵焱的手机故意给她发短信,引诱她过来。
赵焱应该是不知情,那么很大可能他真的喝醉了,如果喝醉了的话,说明短信息一半骗了她,一半没骗她。
赵焱在久尊是真的,喝多了恐怕也是真的,但是叫她来接这句话是假的。
这么一推测,引她过来的人肯定和赵焱认识,甚至很熟,而且这个人一定也认识叶惜。
起码知道他们现在住一起,知道叶惜在家等他。
这么一推算,叶惜很快就把宋展给推算出来。
推算出宋展之后,叶惜却觉得不对。
她跟宋展没什么交集,宋展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把她骗过来,然后关起来。
而且这个房间看起来挺不错,有休息用的沙发,有吃的,还有个按摩椅。
所以,最后的那个人应该不是宋展。
她四处看了看,房间里应该有个摄像头,在摄像头之外看着他的人,又会是谁?
叶惜这样一分析心里就轻松多了,她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
另一个房间,赵哲和陆修风坐在沙发上看着叶惜。
见她从一开始的惊慌,到渐渐镇定,最后甚至有些犯困地躺在沙发上。
赵哲看着屏幕,语气里难掩赞叹。
“她很聪明,不愧是你的女儿。”
陆修风没说话,他盯着屏幕上的叶惜看,心底里生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血缘这种东西,其实很玄学,父亲和母亲不一样。
母亲对小孩的爱,来自十月怀胎和婴儿彼此呼吸相连,生命与共的十月相处,那种深入到骨子,血肉里的牵绊,是父亲比不了的。
父爱像是一种玄学,因为有DNA告诉你,她的身上跟你拥有相似度很高的DNA,所以父亲会对女儿的存在表示出一种惊叹,一种奇妙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跟爱无关。
父爱的产生往往源自于后天的养成,譬如现在对陆修风来说,他对叶惜的感觉,远远没有陆希这个养女来的强烈。
看着叶惜,陆修风心底里有一种造物者的成就感在里面,是他身上的血脉,延续到了叶惜身上,这种感情让陆修风有一种责任感,这种在责任感是想让陆家的血脉更好的延续下去,而不是真正地去爱拥有与他同血液的女儿。
叶惜在房间里慢慢地等着来人,半个多小时过去。
门被推开,陆修风进来时,叶惜并不诧异。
陆修风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他坐在叶惜对面的沙发上。
“看到我,你似乎不惊讶。”
叶惜直了直身体:“不难猜。”
陆修风笑了笑,叶惜的这个表情,让他有种看到宋宁逸年轻时的感觉。
他第一次遇见宋宁逸就是在后台,宋宁逸那会儿已经是三金影后,陆修风进去休息室时,见她正靠在沙发上休息。
见到陌生人闯入时,宋宁逸也没有很惊讶,跟叶惜现在的表情一样,淡淡的,眼底里没什么怕的东西。
“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我找你来是干什么?”
叶惜换了个姿势靠着:“你比我想象中要笨。”
“而且更心急。”
陆修风变了脸色。
叶惜:“宋宁逸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在这种关头把我找来出来,目的很明显。”
陆修风不说话,叶惜实在太聪明了,跟宋宁逸一样聪明。
“那你说说看。”
叶惜:“前几天我遇到陆希,她说宋宁逸好几天没回家。”
“你肯定知道她去哪了。”
陆修风微笑:“知道。”
叶惜往前倾了倾身体:“其实你在赌是不是?”
“你赌你查不到的东西,宋宁逸也查不到。”
“你查不到医院出生证明上的疑点,你打赌宋宁逸也查不到。”
陆修风脸上的笑终于裂了:“继续说。”
“其实,你也不是特别笨。”
“你比宋宁逸,比秦野都要聪明,你聪明,可你也贪心。”
“我猜,你很早就知道我是你女儿,你也很早就了解了我的性格。”
“你知道,在陆家生日宴会上的羞辱之后,我一定不会再起认回陆家的心思。”
“只要我不认陆家,不去找宋宁逸,那你的谎言永远都不会拆穿。”
陆修风看了她半会儿,最后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叶惜:“因为你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蠢的父亲人设,我想宋宁逸那么优秀的人,看上你,嫁给你,你应该不至于那么蠢。”
“所以我猜,你是装的。”
“在秦野面前装,打消他认为我是你女儿的猜测。在宋宁逸面前装,让她以为陆希是她亲生的。”
“在我面前装,装出一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样子,彻彻底底断了我认回来的心思。”
“偏偏出了意外,陆希受伤,血型的事情瞒不住。”
陆修风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惊涛骇浪。
叶惜猜的很对,每一步都对了。
陆修风:“你还没说今天我来的目的。”
叶惜眼神定在他的大衣口袋上:“让我猜猜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左边应该是银行卡,里面有我这辈子都没见到的数目。”
“右边应该是手帕,或是纸巾,如果我对钱不为所动,你就打算以眼泪打动我。”
啪一声,陆修风口袋里的卡被掰断了。
第 47 章 ...
这间房间不大, 很安静。
银行卡被掰断时, 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父女俩之间一直保持的那根平衡木, 慢慢发生了倾斜, 眼前的情况已经脱离陆修风的控制。
一时竟然想不明白, 自己做了这么些坏事,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上天就是想要有一天派他女儿来收拾他的。
叶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很好奇, 在这些路子全都不通的前提下, 你还能这么淡定, 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修风脸上的风度还在维持, 此时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更像是面对一个知道他处处死穴的敌人。
陆修风笑了笑,脸上表情突然松懈。
叶惜看着他的笑容, 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怪异。
陆修风不再谈这些, 他的身体放松,然后全身心的靠在沙发上。
“我给你讲讲现在的陆家。”
“我和你母亲宋宁逸在一起之初,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并不赞成, 我娶你母亲除了爱情外,宋宁逸确实不能给陆家带来任何前途。”
“宋宁逸作为演员,她有的最多的是钱,而不是人脉。”
“即使在这么重重困难之下, 我们还是结婚了,那个时候她在我心底里,比整个陆家重要的多。”
“可是你爷爷并不只有我一个儿子, 他在外有一个私生子,但这个私生子一直藏得很好,直到我发现你爷爷准备放弃我时,宋宁逸才在蛛丝马迹中发掘出这个私生子的存在。”
这段叶惜曾经听赵焱提起来过,他说宋宁逸当年在陆修风夺权时起了很大的作用。
叶惜:“然后呢?”
陆修风回忆那段往事,虽然过程是腥风血雨的,但他的表情却很冷静,很平淡。
“然后你母亲对付私生子,我对付你爷爷。”
“只用了半年的时间,我重新回到陆家,回到我原本的位置,回到陆家权力的中心点。”
“你爷爷中风住院时,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当年看错了宋宁逸,她不是一个戏子,不是一个花瓶,她的能力和手段,陆家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甚至加起来都比不上她。”
听到这里,叶惜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除去刚才的银行卡和演绎的父女情深,陆修风还有第三个办法。
叶惜往沙发后面退了退,她面对陆家人,从来没有过害怕,可是这次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陆修风将叶惜的眼里的恐惧尽收眼底。
他想起一句古话:“龙生龙,凤生凤。”
继续道:“在宋宁逸怀孕时,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我们的孩子该是多优秀。”
“她可以继承父母最好的容貌,父母的情商和智商,继承陆家半个所世纪积累的财富,她甚至可以脱离出这个世界所有的约束,跳出道德法律,她的人格身体,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她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但是,永远不知道计划和意外哪个会先发生。”
对于陆家来说,意外先于计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