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懒得跟女人计较,那是因为双方身份地位悬殊,雍凛不需要去做自降身份的事情,但现在不一样,他就是“顾念”,更何况今晚雍凛也憋了一肚子气。

陶安童狠狠瞪向他。

雍凛看也没看她一眼:“雍凛能把我带来见你们,说明他把你们当朋友,你们有表达意愿的权利,但我不希望你们将自己的意愿凌驾于雍凛的意愿之上。”

柴向阳和屈泽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顾念”会突然发作,要知道之前几回跟“顾念”见面,对方都是温文低调,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意见,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发飙的。

雍凛冷着脸看柴向阳,等待对方的回应。

从前旁人对顾念的看法,因为身份视角的缘故,被他忽视了,但现在他自己在顾念的身体里,以顾念的身份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父母朋友,其实分给顾念的善意并不多。

柴向阳也不是无限制的嚣张跋扈、瞧不起人,他只是无视自己认可范围外的人,像顾念和陶安童,其实都被他归在了同一类——可以随意看待,无须担心让她们不开心的后果。

发现这个事实的雍凛很不高兴,他像是借顾念的眼睛看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却并不让人愉悦。

顾念心头五味杂陈,更有一丝感动。

因为她知道,雍凛刚才这番话,明着说给柴向阳他们听,实际上是讲给她听的。

她现在的身份是“雍凛”,不能一直让“顾念”说,自己却不吭声。

“顾念的意思,也是我要表达的。”

柴向阳抹了把脸,有点尴尬,有点恼怒,更重要的是觉得面子被顾念削了,却又不好发火,因为的确是他这边理亏。

“sorry。”

柴向阳说罢,转向陶安童:“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陶安童不敢置信:“andrew!”

柴向阳没理她,直接拿起手机,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陶安童的眼泪在打转,比起柴向阳的态度,更让她难堪的是在所有人,尤其是在刚刚自己才耀武扬威过的那些女人面前丢脸。

她站了好一会儿,发现柴向阳完全没有改变态度的意思,只能怨毒地看了雍凛一眼,抓起包,往外冲出去。

柴向阳双手举起,再次表示歉意:“sorry,是我的问题,下回不会了。”

顾念看了雍凛一眼,后者的脸色依旧冷冷淡淡,没有好转的迹象,顾念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腰,对柴向阳颔首,接受了他的道歉。

自然,柴向阳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情就改变自己对某些女性的态度,但起码他不会再把顾念和“那些女性”划上等号。

屈泽过来打圆场,给每人满上半杯酒。

柴向阳晃了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顾念见状有些犹豫,雍凛的身体酒量不错,但她并不喜欢喝酒,尤其是洋酒……

正思忖间,雍凛已经将她手上的酒杯拿过来,同样喝光,然后将酒杯反过来,示意一滴都不剩。

豪气利落。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包括顾念。

虽说这群公子哥们大都有留学履历,但骨子里还是很难摆脱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包括酒桌文化。雍凛的举动是对柴向阳的回应,表示他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柴向阳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有意思,老雍,以前我以为你这女朋友弱不禁风,没想到还是个巾帼英雄,失敬失敬!这回是我不对,不该把陶安童这种没眼色的带到你们面前来,我再自罚半杯,你们不用跟!”

他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仰头喝光。

屈泽笑道:“行了行了,拍卖会快开始了,可都别喝得醉醺醺过去!”

顾念趁机揽过雍凛的腰,生怕他继续喝:“走吧。”

……

拍卖会来了不少人,今晚以珠宝为主,其中有些是清朝中期至民国时期,外国设计师为中国人制作的珠宝首饰,后来因故被带到国外,如今再度回流,成为拍卖会古董类珠宝的一部分,兜兜转转,归于原点,真是奇妙的缘分。

雍凛没想到那半杯洋酒的后劲这么强,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些醉意,脑袋晕沉沉的,禁不住往旁边顾念身上靠。

顾念扭头一看他脸红耳热的模样,哭笑不得:“大哥,你还以为是在你的身体里啊,我的身体可没什么酒量的!”

“没事……”雍凛轻轻道,直接把半个人的重量分给顾念。“过会儿就好。”

在屈泽旁边,瞧见前头一男一女互相依偎,男人低头轻声细语和女人说悄悄话的情景,打从心里头觉得羡慕。

当初只听说雍家大少不好相处,尤其瞧不起女人,却没想到真人居然是个这么温柔体贴的性格,真是传言不可尽信啊!

第18章

第一批拍卖品就是清末由欧洲人制作的珠宝和艺术品,有镶满宝石的鼻烟壶,也有珐琅工艺的宝瓶,精致小巧,恐怕连花都插不了,专是为了放在女人梳妆台上,让她们将青丝上的金步摇搁在里头的。

每上来一件,都会三百六十度呈现,放大图片加介绍,让客人自个儿判断。

雍凛小憩片刻,睁开眼睛,抬头就见顾念饶有兴致翻着手上介绍的册子。

“喜欢就买。”他道。

旁边的jane听得犯嘀咕,这话怎么搞得好像女方才是包养小白脸的千金大小姐似的?

就在这时,齐煊的女伴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台上正在展示的一个金嵌玉宝石圆花道:“煊,你看那个,好漂亮!”

顾念低头对照册子,上面介绍道,这枚圆花是清朝中期制作,用了掐金丝的工艺,后来流落海外,被人做成吊坠和胸针两用款。

圆花中心镶嵌的是翡翠,围绕翡翠周围两圈,分别镶了大小均匀的碧玺,最外面又嵌了珍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引来不少女士的注目。

雍凛以为顾念也想要,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便拿过手上的牌子,在五万的底价上又加了两万的报价。

顾念忙制止他:“我只是看看而已,这种回流珠宝,不管从翡翠质地,还是从制作工艺上,其实都无法与现代媲美。”

凑过来搭话:“雍先生也懂珠宝?”

顾念看了雍凛一眼,笑道:“谈不上懂,只是略微了解一二。”

很感兴趣:“那雍先生能不能也给我们介绍一下,这枚圆花为什么不值得买?”

顾念:“它中间那块翡翠,论种水只是冰糯种,周围那些碧玺,成色也算不上好,但从工艺和精致程度上来看,它应该的确是清代造办处辖下的‘镶嵌作’所出品,也就是正宗的宫廷物件,如果不是为了收藏,仅仅想要佩戴的话,现在一些稍有规模的珠宝加工商都能够做出这种程度的首饰。”

惊讶:“这么说,这些都不值得买了?”

顾念笑着摇摇头:“也不是这么说,古董之所以是古董,正因为它见证历史的那一份价值,你想象一下,这枚圆花很可能是火烧圆明园,又或者八国联军侵华时被带出中国,流落海外,经历了一战二战,又在这个国家重新崛起的时候回来了,这么一想,买下它来收藏,是不是也挺值得的?有时候你看那些古董收藏的人傻,什么都买,他们看你也傻,觉得你不懂那些东西的无形价值。一件同样的东西,对不同的人而言,本来就有不同的含义。谈不上值不值得,只有喜不喜欢。千金难买心头好。”

叹道:“听雍先生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自己对待那枚圆花的态度太庸俗了!”

这马屁也拍得太明显了吧!齐煊的女伴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更惊讶的是雍凛。

他从来不知道顾念对这方面也如此了解。

“你怎么知道这些?”雍凛耳语。

“奢侈品和珠宝本来就息息相关,像f&arpels和cartier这些品牌,既是珠宝,也是奢侈品,m&j自己不也有一些项链耳钉之类的周边,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碰见顾客也说得上话,再说我这不算了解,顶多只能唬唬外行人。”顾念也小声回道。

她对雍凛道:“如果你不介意,等会我想拍下一些价格比较适中的。”

雍凛嗯了一声:“你作主,不用问我。”

在这方面,雍凛从不吝啬。

被顾念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对这批珠宝没了兴趣,齐煊的女伴不好再缠着齐煊要买,生怕买下来被jane等人嘲笑,哪怕她再喜欢那枚圆花,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它最后被一名女士买走。

故意道:“lily,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不买下来?雍先生说了,从历史意义上来说,它也是值那个价的。”

齐煊的女伴不吭声。

她今晚能跟过来,多的不行,起码也要拿一件足够档次的珠宝回去才算不虚此行,如果把圆花拍下,以后出入宴会交际,别人又不是不识货,难不成她要逢人就说这东西是清朝的吗?

齐煊和柴向阳小声说笑,没搭理女人之间的小心机。

回流类珠宝告一段落,接下来是一些珠宝品牌的旧款,大多是被人买走之后,买家出于各种原因决定放到拍卖行进行出售,顾念拍下一套价格适中的祖母绿首饰,然后跟雍凛低声说了两句,起身朝外面走去。

在她已经渐渐习惯了雍凛的身体之后,更尴尬的事情都经历过,上洗手间已经算是小case了,顾念从洗手间出来,正准备回会场包间,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子扶着墙从女洗手间走出来。

对方衣着讲究,却低着头,脚步有些迟缓,看着像是多喝了几杯。

顾念迟疑片刻,还是上前询问:“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对方抬起头,表情有点茫然:“雍先生?”

是熟人?顾念问:“你是不是喝醉了,需要我叫这里的工作人员过来帮忙吗?”

那女孩子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越过顾念要走,这说明她认识雍凛,但关系可能不熟。

顾念眼看着她走出几步,后脚踩了前脚,整个人往前踉跄扑倒,忙把人扶住,哭笑不得:“你在哪个包间,我送你回去吧。”

女孩子喃喃道:“我想回家……”

顾念:“你家在哪里,你开车来了吗?”

女孩子:“有车。”

顾念:“你现在喝醉了,不能酒驾,有没有家里人的电话,我帮你叫他们来接你。”

女孩子摇头,看着还不算醉得彻底:“……不要叫他们,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谢谢你。”

顾念皱眉:“这里是郊外,车哪里是那么好打的,要不你跟我回包间,等会儿我顺便送你回去。”

女孩子摆手:“不用麻烦你了,我也订了包间,我回自己包间就行。”

她镇定道,然后转身往女洗手间走去。

顾念啼笑皆非,忙将人拉住:“那是洗手间,不是你的包间。”

女孩子愣愣地看她。

没办法,顾念只好将人带回去。

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个,还是个年轻女孩子,众人有心调笑两句,碍于“顾念”刚刚把陶安童一顿抽的彪悍,话到嘴边还是没开口,反倒是雍凛看见对方,就叫出她的名字:“姚殊也?”

姚殊也抬起头,她不认识顾念那张脸,所以依旧是目光呆滞,一脸茫然。

自己到了女友的身体里,却见到自己的相亲对象,这事怎么说都觉得离奇,雍凛轻咳一声,问顾念:“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顾念:“她喝醉了,又说不清房间号,你既然认识,我们就顺路送她回去吧,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还是挺危险的。”

别人说这番话不稀奇,尤其是柴向阳这种拈花惹草的,但“雍凛”说出这样温柔体贴,怜香惜玉的话来,直让屈泽等人,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柴向阳跟看猩猩似的看着顾念:“大少爷,你被鬼上身了?”

还真是被上身了,可惜不是鬼。顾念心道,摆出严肃的神色:“那不然你们说怎么办,人我是认识的,丢在这里不管?”

屈泽忍笑:“这样吧,柴向阳的女伴反正走了,今晚就让他负责送人家回去吧。”

雍凛道:“姚殊也她姐姐你们也认识,姚欣也。”

言下之意,提醒柴向阳注意收敛,不要觉得姚殊也好欺负,对人家下手。

屈泽恍然:“原来是姚家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小女儿啊,听说她不喜欢热闹,所以家里没给她办party隆重介绍,难怪没见过。”

齐煊快人快语:“雍凛前阵子是不是还跟她相亲过来着?”

说完了他意识到“顾念”还在场,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一时嘴快,罪过,罪过!”

顾念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把前男友的相亲对象给带回来了,当下似笑非笑,瞟了雍凛一眼。

雍凛有点不自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自在,明明自己跟姚殊也光明正大,别说发生点什么,连开始都没开始过。

雍凛发现他不自在的源头在于顾念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