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浚笑了笑:“他有那个本钱,能干的年轻人么,总是傲一点的,咱们女儿倒是个无害的,可你看她以后能接我的班吗,少不得我还得找个经理人了。”

于雪丹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不能!”

……

回江边大宅的路上,雍凛打了五六通电话,有些是打给有关部门的熟人,让他们帮忙留意的,有些是打给助理,让他们直接去距离飞机出事地最近的管辖国家打前站的。

雍子文去马来是为了开一个国际商务会议,国内商界去了不少人,还是政府官员带队,当时是在国内包机出发的,但在马来开了几天会议之后,雍子文并没有跟随大部队回国,而是又从马来出发飞往马尼拉,应邀出席市政厅的一个活动,因为雍子文早年曾跟马尼拉的华商有过生意往来,这次的活动又是老朋友在筹划,他自然要过去捧捧场。

就在后天,澳洲那边将会举办一个澳亚的经济论坛,雍子文早就接到邀请函,他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后来在马尼拉,心想反正人也出来了,就顺道过去看看,于是让助理临时订了今天的航班,没想到好巧不巧,就出事了。

人有旦夕祸福,走在路上也有可能突然从上边砸下一花盆然后呜呼哀哉,只是在意外没有发生之前,所有人都会抱着这个世界风平浪静,自己很安全的错觉。

实际上不是。

雍凛表面上还能定住,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任谁毫无心理准备被砸上这么一个消息,都不可能若无其事。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合适,“一定会没事的”这种话糊弄糊弄刘玉珊可以,对雍凛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顾念知道,所以她只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没松开。

手机上已经开始有突发新闻滚动播报了,无非是说飞机失踪,现在还没能联系上,飞机的机型,载客量多少,乘客的国籍分布等等,官方媒体的速度很快,包括大使馆的电话在内,也都一一公布出来。

顾念看了一眼,又匆匆关掉,这些信息目前没什么用处。

她担心的是雍凛的母亲也能看见这些新闻。

果不其然,等两人回到雍家,就看见于婶一脸担忧地迎上来问:“新闻里说的那个航班,是不是先生乘坐的航班?太太担心得很。”

雍凛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于婶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喃喃念叨:“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太太肯定受不住……”

刘玉珊正在客厅看新闻,见了儿子就立刻问:“你爸的电话我打不通,昨天听他说要飞澳洲,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吧?”

这种事瞒也瞒不住,雍凛道:“妈,你先冷静点,听我慢慢说。”

刘玉珊大约料到他要说什么了,腿一软,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就瘫在沙发上。

于婶扑过去,赶紧给喂水喂速效救心丸,顾念反应也很快,帮着搀扶,掐人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刘玉珊扶着额头,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根本没有心思计较顾念的存在了。

雍凛沉声道:“消息还在核实,现在只说失踪,没有更多的坏消息,您别瞎想了,先去休息吧。”

刘玉珊焦灼道:“你爸没消息,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年纪轻轻就嫁给雍子文,上面没有公婆,丈夫的兄弟姐妹更分散在世界各地,外面的事业有雍子文去操心,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名义上是管家族慈善基金会,实际上基金会也有专门的人员在打理,除了一些出风头的慈善宴会,基本不需要她过问,刘玉珊的心思远比同龄人简单很多。

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现在家里出了大事,她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儿子当成救命的稻草。

但雍凛要考虑的更多,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必须撑起这个家。

顾念柔声道:“伯母,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您得留点精力明天起来听更好的消息,雍凛还要忙着联系人帮忙,要是您也倒下了,他肯定撑不下去。”

刘玉珊抿着唇没说话,她的脑子乱哄哄的,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固执地坐在沙发上不肯动弹。

雍凛将于婶叫道一边:“你现在打电话去刘医生那里,让他的助手带点安神助眠的药过来,她本来身体就不好,不能这么熬下去。”

于婶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对太太的身体不好?”

雍凛:“不会,刘医生一直负责我们家的体检,他知道我妈的身体状况,会对症开药的。”

于婶答应一下,马上去打电话。

顾念则坐在刘玉珊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我刚看过资料,菲律宾航空打从成立以来,就出过两回事故,上一回还是九四年的事情了,现在十几二十年里没出过空难,伯父不可能有事的,飞机一时联系不上,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曾经也有过飞机失联几天的事情,几天后发现它偏离航线,降落在别的地方了。”

刘玉珊心头一动,听进去了,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

顾念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我有个朋友在航空公司工作,她告诉我的,所以您别担心了,说不定明天一早醒来,飞机就联系上了呢。”

飞机失联几天又安全联系上的事情,的确是有,但顾念没有说的是,这种奇迹是发生在几十年前,雷达覆盖还不够完善的时候,到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日,失联超过两个小时,几乎就是凶多吉少了。

但刘玉珊不是一个能够承受晴天霹雳的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相信雍子文不会出事,时间一久,悲痛也会随着慢慢减轻,到时候再接受事实,就不会反应那么大了。

顾念的安慰明显起了作用,刘玉珊的神情稍微安定下来,再加上于婶那杯放了一点安眠药的牛奶,她很快沉沉睡了过去,被家里佣人扶到房间里去。

为了不打扰雍凛,于婶让几名佣人都回房休息了,客厅里就剩顾念和雍凛两人,后者眉头深锁,脸色凝重。

顾念道:“你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忙,我这几天请假在家陪你妈妈吧。”

雍凛几乎凝固了的神情微微一动,侧头看她:“那你的工作呢?”

没有人比雍凛更明白顾念对工作的热忱。

顾念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也是在总部上班的人了,不需要像以前在门店那样亲自去接待客人,可以申请在家办公的。”

雍凛将她拥入怀,下巴抵住她的脑袋。

“让你跟着受累了。”

顾念:“我没关系,但你是不是要亲自去一趟菲律宾,还有雍氏那边……”

雍凛嗯了一声:“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层意思。

顾念听了有点心疼。

但事情总要去面对,谁也无法逃避。

而暴风雨,即将来临。

翌日,毫不意外,雍子文在失联客机上的消息一经发布,雍氏的股价开始下跌。

雍凛在准备前往菲律宾的同时,也接到了起码三通雍氏股东的电话,想与他约谈。

第60章

刘玉珊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浑浑噩噩,饭也吃,觉也睡,可具体吃了什么,梦见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丈夫失踪的事情深刻入脑海,从最初的悲痛欲绝,到现在慢慢接受现实,几乎麻木,她的内心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痛苦,感觉像是天塌下来一般,完全失去希望和依靠。

“太太,早上吃百合莲子粥好不好?莲子去心火的,百合也清润。”于婶端了一杯人参茶进来,柔声道。

刘玉珊点点头,虽然一觉到天亮,但精神依旧不是很好,眼睛下面浮现出两抹青黑。

于婶有点担心:“要不找刘医生过来看看?”

刘玉珊却问:“小凛回来没有?”

于婶:“还没,应该是明天。”

刘玉珊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面露失望:“这么说飞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于婶安慰道:“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了。”

这种安慰,刘玉珊这几天已经听了很多,此刻的内容竟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是在抬头看见床头旧照时,难免痛苦。

接过于婶手中的茶杯,她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起身推开房门往外走。

客厅一片明亮。

落地窗外,工人正在给几盆植物作移栽处理,顾念也在旁边帮忙。

刘玉珊走近一看,发现这些全是向日葵,之前花房里没见过,应该是新买的。

“你买的向日葵?”她问于婶。

于婶笑道:“不是,是顾小姐买的。”

刘玉珊:“她这两天白天也在,不用去上班吗?”

于婶:“小雍先生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家,托顾小姐过来陪您。”

刘玉珊嘀咕:“我有你陪着还不行吗?”

于婶笑道:“那我可想不到要给太太买向日葵。”

两人正说着话,顾念拉开玻璃门走进来,笑吟吟道:“伯母,您醒了?”

刘玉珊不喜欢顾念,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这两天都在这里陪伴安慰,她也不能对人冷眼相待,尤其儿子还将人当成心尖上的宝贝。

想到这里,她轻轻嗯了一声,谈不上多友善,但也没再像前几回见面那样抵制。

顾念:“这段时间是向日葵的花期,我就从网上订了几盆过来,放花房里,您没事出去给它们浇浇水吧。”

刘玉珊微微不快,脱口而出:“你在指使我?”

于婶心里咯噔一声,这几天刘玉珊受了大刺激,虽然不至于精神完全崩溃,但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刺人的话实在太正常了,她在雍家那么久,被说一两句也没什么,顾念可不是来受气,年轻女孩子脸皮薄,哪里受得了这个?

但顾念没有发火,反是笑道:“哪能呢,我是拜托您,我听雍凛说,您平时就爱摆弄盆栽,以前伯父还让人从国外给您带种子回来,我没这本事,只好买几盆向日葵来献献殷勤了。”

提起雍子文,刘玉珊怒火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伤,她眼眶微微发红,没有再说话。

于婶朝顾念使了个眼色,转身去端粥,顾念会意,扶着刘玉珊在餐桌旁边坐下。

顾念:“伯母,您有没有想过回加拿大住一段时间?”

刘玉珊一怔。

顾念:“飞机上当时除了伯父之外,还有不少外国人,现在各国政府出面,都在打捞,阵仗很大,菲律宾不敢敷衍了事,现在网络发达,到哪儿都能立刻得到消息,雍凛的意思是,您继续在这儿住,难免会常常想起伯父,反而对身体不好,不如先过去那边休息一阵,如果这边有消息,他会马上告诉您的。”

刘玉珊不乐:“他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

顾念:“他早上刚来的电话,怕吵醒您,就直接打给我了。”

刘玉珊沉默不语。

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加拿大有个姐姐,姐妹俩感情不错,雍家在加拿大也有几栋房产,其中一栋正好跟她姐姐靠得近,常年有人打扫,随时可以过去。

顾念暗暗一叹:“伯父去世之后,雍氏的股票受到震荡,许多股东都想找雍凛开会。”

刘玉珊对商业上的事情一窍不通:“让他出来主持大局?”

顾念摇摇头:“希望他出让手头的股份。”

刘玉珊惊诧莫名:“为什么?”

这话问得太天真,但顾念很耐心地解释道:“按照法律,股东资格是可以继承的,伯父出事,您或雍凛理应可以作为代理,但雍凛一天都没管过雍氏,又年轻,肯定不能服众,而且伯父现在只能算失踪,却又占着董事会主席的名头,群龙无首,雍氏现在最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人出来主事。”

刘玉珊皱眉:“那怎么办?”

顾念:“雍凛应该自有打算,但他不在,也许会有人来找您的。”

刘玉珊半信半疑:“我从来没有参与过雍氏的事务,对商业经济更是一窍不通,他们来找我也没用。”

顾念笑一笑:“也不一定是为了商业的事情而来。”

于婶正好将早餐端上桌,两人的谈话没再继续。

吃完饭,顾念有一个跟吴嘉文的视频会议要开,她跟刘玉珊打声招呼,就进了雍凛的书房。

刘玉珊将早上的对话说给于婶听,一边吐槽:“小凛现在都快把顾念当成宝贝捧着了,有什么话也不直接和我说,还通过顾念转达,长此以往还得了,这个家都不知道谁做主了!”

于婶乐了:“小雍先生也是怕打扰您休息啊!”

刘玉珊撇嘴:“得了吧,他就是不想应付我,觉得烦。”

于婶叹了口气:“现在最为难的应该是小雍先生了,菲律宾那边一天没消息,他回来也不是,留着也不是,雍氏这边,顾小姐说得没错,先生下落不明,没了决策人,是挺难办的。”

刘玉珊:“偌大一个上市公司,总该有临时应变机制吧,没了子文,也有副手那些,以前子文在的时候,也不可能事事都过问的,小凛不是这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的人。”

于婶:“话虽如此,可总会有人心浮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