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望向萧湛:“你没事吧?”

萧湛眼角微挑,又眯起来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没事就没事,笑那么高兴做什么呢?

江令宛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难道之前没遇到过吗?你的那个属下呢,我记得他之前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吗?怎么今天不在?我看他呆头呆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身材强壮,手脚灵活,这样的事,他应该能替你挡一些。”

萧湛听她为他考虑,仿佛他很容易受人欺负一样,便笑了:“你说的是青峰吗?”

“原来他叫青峰。”这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在什么地方…

“主子。”

假山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正是青峰。

江令宛想着自己刚才说他呆头呆脑不是很聪明,结果人家就在这里听了个真真切切,实在是尴尬。

“不必担心。”萧湛靠近江令宛,微微低了声音:“青峰他不仅脑子不好,听力也有些问题。”

青峰鼻孔煽动,咬了咬牙,我没有青山聪明,说我脑子不好我承认,竟然还说我耳朵不好,好气呀!

“竟然是这样。”江令宛抬头,朝青峰投去同情的眼神。

身为定国公府侍卫,五爷萧湛面前的红人,青峰一向是受人仰慕、尊敬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同情了。

耻辱,奇耻大辱!

青峰放在假山上的手抖了一下。

江令宛看看左右,觉得就这样站在路上实在不好讲话,就指了指假山:“上去坐坐,我有话跟你讲。”

萧湛不急着迈步,等江令宛登上了台阶,他才走在她身后一起上去了。

青峰咦了一声,刚才主子的手伸着,是护着江三小姐吗?是不是他眼睛花了啊?

江令宛指着地上的碎石:“这假山怎么碎了一块,不会不结实吧?”

萧湛瞥了青峰一眼,说:“不要紧,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就看到碎石了。”

江令宛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她走到石凳边准备坐下,萧湛突然叫住她,指了桌子对面的凳子:“你坐这里吧。”

江令宛不明所以:“有什么区别吗?”

萧湛微微一笑:“这里视野更开阔。”

“是吗?明明都一样啊。”江令宛虽然怀疑,却也还是走了过去,上次在船上,他也是让她开了窗看景色的。

她乖乖坐下后,萧湛才笑着在她左右边的凳子坐了。

青峰挠了挠头,不让江三小姐坐杜老二坐过的石凳,反而要她坐主子坐过的,难道椅子有玄机,他不记得自己或者主子在椅子上动手脚了啊。

唉,遇到江三小姐之后,主子的所作所为越发高深莫测,他也越发看不懂了。

从前他不懂,还能回去问问青山、九承大叔,虽然青山会嘲笑他,却也会把道理讲给他听,让他明白主子的意图。

现在主子不许他把江三小姐的事告诉任何人,他又弄不明白,真是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不过,这些事他都记着,总有能说的那一天,他就一股脑都告诉给青山,让他帮他解开谜团。

江令宛斟酌了一会,还是决定有话直说,虽然与萧湛接触不多,但她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个不知好歹、小肚鸡肠的人。

“你刚才跟杜老二说,改天找他详谈,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还在担心杜老二对他不利,萧湛笑了:“是跟他做生意。”

萧湛生的面如冠玉,目胜朗星,清俊儒雅,风度翩翩。那杜老二长得满脸横肉,肚子硕大,整个人肥油油的。江令宛觉得萧湛必然是受了杜老二胁迫,才不得不答应的。

至于他笑,也必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

她放软了声音,说:“虽然开门做生意,但这种事也要讲究你情我愿,难道以后遇到这样混不吝的人,你都要接下来吗?以后你要让你的属下替你挡着,不要怕得罪人。”

萧湛就笑。

他是什么人,杜老二是什么人,他何尝怕得罪谁?

萧湛并不打算解释,因为被她关心的感觉挺好的,他“嗯”了一声:“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令宛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对方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说多了不好,毕竟交浅言深是大忌。

但他一副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让江令宛又忍不住说:“既然你明白,我就不必瞎提醒了。以后遇到麻烦,你可以直接亮出南昌王的名号,就说你是他的人。有些人便是再色急,听到南昌王的名号,恐怕也不得不打退堂鼓,不敢对你用强。”

青峰猛回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是笨,是不聪明,可也听出问题来了。

江三小姐的意思是,主子是南昌王豢养的相公!

我的天!这太骇人听闻了,江三小姐胆子太肥了,这是不想活的节奏啊!

青峰震惊骇然地望向自家主子,只见主子身体僵硬,手臂线条紧绷。

完了,完了,主子蓄势待发,是要准备出手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了。

然而,青峰想象中雷霆之怒,血溅当场的情况并未发生,萧湛的僵硬只是一瞬,他身姿很快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青峰的错觉。

“原来你以为我是南昌王的人。”萧湛墨玉寒潭般深邃的双眸望向江令宛,语气耐人寻味。

江令宛诧异:“难道不是吗?”

萧湛“呵”地一声笑,意味不明又有些傲然:“以我的身价,南昌王可养不起。”

青峰放在假山上的手一抖,又一块碎石落地。

第23章 三合一大章

江令宛眉眼一闪。

南昌王养不起的身价,那便只有清音小筑的头牌了。

这就难怪那乌篷船里的东西样样都如此金贵了。

还有刚才杜老二缠着他,他并没有很担心害怕。清音小筑的头牌,背后有大靠山,岂会害怕什么人?

刚才杜老二会轻易放手,想必也是看了他的面子,并不是要跟她做朋友。

想到自己刚才的路见不平,江令宛觉得窘窘的。

她扬脸一笑:“原来是这样,是我没弄清情况,杞人忧天了。杜老二还给我留了一封银票,这个人出手也很阔绰了。”

她说话的时候,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放着十张一百两的银票,整整一千两,这哪里是小意思?

这简直是挥金如土啊!

非亲非故的,这银票她不能要。

江令宛将银票装回去,把信封推到萧湛面前:“萧公子,既然你跟杜老二认识,那这银票就麻烦你代我还给他吧。”

小姑娘窘迫地耳朵都泛红了,像粉色的玉石透着诱人的光彩,偏偏做出镇定大方的模样,拿杜老二来扯开话题,真是可爱的紧。

萧湛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我与杜老二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

“不过我打算等会去找他,因为他也给了我一匣子银票。”

江令宛趁机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萧公子不介意吧?”

萧湛微微颔首:“可以。”

“那好。”江令宛说:“我先去跟同伴说一声,然后再来这里跟你跟你汇合。”

萧湛看着那匣子,勾起嘴角,轻轻笑了。

青峰觉得越发看不透自家主子了,被误会成相公,一点也不生气;江三小姐要与他坐一辆马车,他竟然不介意。不仅不介意,反而还笑,好像阴谋诡计得逞了似的。真是,搞不懂啊,搞不懂。

不一会江令宛回来了,两人上了马车,江令宛反客为主给萧湛倒了一杯茶:“萧公子,请。”

萧湛伸手接茶,手指与她指尖相触,萧湛怔了一下,似不敢相信,又很快把手收回。

“你也请。”

江令宛喝了茶,笑着说:“这茶真好喝,怪不得人家都说清音小筑的东西虽然贵,但物超所值。”

她笑容甜美,眼睛弯弯,看着无害却透出一股子狡黠。

萧湛心知她怕是要算计什么,就跟上次想要把玉佩赎回去一样,会先用笑容降低对方的防备。

他心底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啊,茶是挺好喝的。”

江令宛见气氛好,语气也热络了几分:“萧公子在玉娇奴面前应该能说得上话吧?”

玉娇奴是清音小筑的主人。

“还算能说得上话。”萧湛垂眼品茶,遮住了眸色:“怎么,你有事要找他?”

“我想从清音小筑赎一个人。”江令宛三言两语将柳絮与柳直的事说了:“我头一次与萧公子见面,你就帮了我的忙,那时我就知道萧公子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到今天,我们是第三次见面,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既然我们是朋友,我也就不跟萧公子见外了,我想请萧公子帮忙牵线,把柳直赎出来。”

萧湛点头:“没错,既然是朋友相求,我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就冲你刚才替我解围,我也不能不帮你。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回去等我消息。”

江令宛脸一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刚才替他解围,那就是个笑话。

不过她也很高兴,他可是清音小筑的头牌,有他出面,这事还怕不成吗?

本以为要费许多口舌方能说动他,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就答应了。

“萧公子果然爽快!”江令宛就当没听见他的揶揄,展颜一笑,这笑容从心底发出,便如春花绽放。她那双圆圆的杏眼中波光闪闪,娇俏极了。

萧湛觉得这车内都被她明亮的笑容照亮了。

萧湛轻轻呷了一口茶:“对了,还没问你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小姐,有消息了,该怎么告诉你呢?”

“我姓江,在姊妹中行三,祖父是会宁侯。”

“原来是甜井坊会宁侯府的三小姐。”萧湛显然对世家很了解:“我记得你们家与定国公府有亲。”

“是东莞伯府。”江令宛纠正他:“我家四婶是东莞伯府长女,不过她也是定国公的外孙女,说起来勉强算得上有亲。”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江令宛娇俏甜美,白皙明亮的脸庞如珍珠般耀眼,虽然年纪还小却总有妙言妙语,听着有趣。

萧湛生得俊美无双,声音十分好听,与他交谈,江令宛觉得十分享受。

车内装饰精美,茶点可口,氛围轻松,让人不知不觉放松警惕,畅所欲言。

最终,杜老二的那封银票没还成,但萧湛与江令宛却详谈甚欢,萧湛将江令宛送到甜井坊,约定好有消息及时联络,他才乘车离去。

次日一早,萧湛那边就有了消息,让江令宛去接人。

江令宛没想到萧湛效率这么高,不过短短一夜就将事情很办好了。不过想着他清音小筑头牌的身份,又觉得这样很正常。

江令宛接了人,给了柳絮一包银子,让她好生照顾弟弟柳直。

柳絮一向稳重,此刻却因感激的双眼泛泪,接过银子自去安顿弟弟。

江令宛感激萧湛,向他道谢:“…多谢萧公子出手援助,这二千两银票是柳直的赎身费,若是不够萧公子只管说。”

柳直年幼,还不到接客的年纪,目前尚在学习、调.教之中,江令宛估算着二千两应该够了。

萧湛凝望着江令宛,仿佛头一次见她。

小姑娘才十二岁,本该不为银钱烦恼却十分抠门,他打听之后才知道她经历了那么多。因为父亲靠不住,母亲和离了,身边没有人能依靠,所以便想多多存钱,这样才能有安全感。

可是她又看得很清,不该她的钱她不会要,杜老二的一千两,她完全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

如今为了一个还未卖身的下人,她一掷千金,出手阔绰。

还有昨天,她以为他被杜老二纠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实他们不过才见了几次面而已。

难道他是很弱小的人,需要她保护吗?

萧湛觉得好笑,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却被触了一下。

他没接钱,只笑望着她:“江小姐莫非忘了,你我乃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谈钱就生分了。

可江令宛却觉得,正因为是朋友,才断断没有让他破费的道理。

“你若是不接这钱,我以后有事都不敢找你帮忙了。”她不由分说,将银票塞进萧湛的手中。

萧湛的身体一动,整个人僵住,又很快恢复如常,任由她抓过他的手,塞了银票又放开。

青峰瞪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自家主子最厌恶别人碰他。碰衣服没事,只要与他肌肤相触,他便会十分生气。

所以主子会随身携带一副手套,以备不得不与人接触时所用。

青山说主子爱干净,有洁癖,很多人都这样,也不止主子一个人如此,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让他服侍的时候注意些,不要碰到主子就是。

这些年来,他一直注意,还从未发现主子让谁碰触过。

可主子竟然让江三小姐碰!

难道是因为江三小姐长得漂亮,皮肤吹弹可破,看着通透无暇、雪白干净,所以主子就不嫌弃吗?

就因为他一身男子汗、皮肤有些黑,主子就认为他不干净,所以不愿意碰他吗?

青峰不开心了,一面暗暗拿自己的皮肤与江令宛的皮肤对比,一面腹诽,黑咋啦,我虽然黑,但是我也天天洗澡啊。

当然这些江令宛并不知道,她觉得萧湛是朋友,帮了她大忙,为了朋友好,她不能不提点他几句。

“我知道以你在清音小筑的身份地位,现在不缺钱。但有句老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你不能因为现在炙手可热,便不为未来打算。”

“有些花魁年轻时门庭若市,有的是人为其一掷千金,便以为此生无忧,不料,春去秋来,颜色老去,转眼间门前冷落,最后一无所有,只胜一介病躯,苟且偷生。”

“我看你花费用度极大,排场奢华,根本不知节省为何物,这样一日一日的也不是办法。必须要谋个出路才行。”

他是什么人?他们萧家又是何样的身份地位?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要谋个出路。

这么个小姑娘,说得这么认真,他又怎么能拂了她的意:“那你看,我该谋个什么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