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亭盯着那朵花,心头暖暖的:“把月考当成喜事,看来宛表妹必然有了充分的准备,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江令宛点头,笑而不语。

月考当然是喜事,然而最让她欢喜的却不是月考,而是今天是萧湛教她骑马的最后一天。

从明天起,她就再也不用日日面对萧湛,不用过那种心里骂兮兮,脸上笑眯眯的日子了。

早在十天前,她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眼看着朝思暮想的这一天来到了,她能不高兴吗?能不欣喜吗?

当然这份喜悦高兴,只有同桌兼好友的程静昕能感同身受了。

因为李将军为人严厉,把操练军中士兵的方法用到了程静昕身上,这一个多月,江令宛日子不好过,程静昕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对好朋友的确称得上是“有难同当”了。

“宛姐儿,不容易啊,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刚一放学,程静昕就握住了江令宛的手,几乎要喜极而泣:“我一度以为自己熬不过去。”

“可是我们熬过来了。”江令宛回握了她的手,喜笑颜开,“走,上完最后一节课,咱们就解脱了。”

往日脚步沉重、心情沉重的两人,今天格外轻快飞扬,几乎是健步如飞地来到练马场。

程静昕去找李将军,江令宛则朝萧湛走去,远远看到那一人一马站着,她如往常一样喊了一声:“乌兔。”

听到呼唤,本来站在萧湛身边乌兔立刻扬蹄跃起,一路小跑至江令宛面前。

江令宛笑着迎上去,握住马缰,熟练地踩住马镫,翻身上马,然后驭马驰骋。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她已完全掌握了骑马的要领,手握马缰,纵情驰骋,她要快就快,要慢就慢,力量握在她手中,那种掌控一切的快乐,灵魂得到释放的自由,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原来这就是骑马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速度带来的畅快!

果然是步行乘轿子无法比拟的!

江令宛一开始学骑马是为了月考,但是现在她已经真正喜欢上骑马,把骑马当成一项无可取代的爱好了。

一口气骑了五圈,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萧湛身边:“五舅舅,我骑得如何?”

“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总算不会丢我的脸了。”萧湛轻笑道。

“那是五舅舅要求太高了。我自己很满意,很自豪,很骄傲。”

经过一个月的打击,江令宛脸皮越发黑厚,面对萧湛的调笑,她不仅能应付自如,坦然笑对,甚至还能小小地反击了。

“我相信五舅舅虽然嘴上不满意,其实心里也是骄傲的,毕竟有我这样貌美如花、聪明伶俐、秀外慧中、马术高超的人做您的弟子,您怎么可能不骄傲呢!”

是啊,他怎么能不骄傲呢?

这个小姑娘从前不敢骑马,上马之后,吓得哭鼻子,不敢睁眼,现在她克服了恐惧,不仅会骑马,而且骑得特别好。

昔日那个抓着他手不敢松的小可怜,变成骑上马就快速驰骋不愿停下的狂野小姑娘,这一切是他教给她的,他如何能不骄傲?

“嗯。”萧湛点头,眼中笑意渐浓,“能让朽木可雕,顽石点头,说起来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江令宛却不生气,先是微微一笑,接着正色给萧湛行了一个大礼:“朽木江令宛谢过五舅舅教授马术之恩。”

有上辈子的阴影在,她不敢骑马,认真说起来,她的确是朽木。

虽然萧湛跟主子是敌对的双方,虽然他们以后注定是不同的阵营,可现在她依然要真心感谢萧湛。

要不是有他帮她克服恐惧,她恐怕永远都学不会骑马,也永远不会知道骑马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事。

江令宛正在感慨,萧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江令宛抽了抽嘴角,又来了!

但是明天就不用听了,真让人高兴呀。

抽动的嘴角高高扬起,化成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我这么乖,五舅舅该怎么奖励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摩挲着乌兔的鬃毛。

一个月的磨合,乌兔已经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了,有时候不必发出指令,它就能跟随她心意变换速度方向。

温顺时,它缓缓漫步,乖巧听话;狂野时,它快若奔雷,迅若闪电。

只要她一喊它的名字,它就立刻跑到她身边,供它骑行,这样乖巧可意,与她心灵相通的乌兔,她是真的很舍不得。

萧湛像上次一样微微挑眉,像上次一样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小姑娘舍不得乌兔,肯定是想张口讨要。

好马难得,乌兔聪慧无双,稳妥伶俐,他亲自挑选、训练,两年多下来,乌兔越发稳重通人性,这样的好马,给小姑娘当坐骑正合适。

他本来就想送给她,只是没想好用什么理由,现在她主动张口,省得他再去想借口。

江令宛摩挲着乌兔:“五舅舅,我以后想去探望乌兔,这个奖励你能答应吗?”

她不确定萧湛会同意,所以不自觉带了商量的语气。

萧湛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自打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便对他疏远了很多。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日日相处,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消除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姑娘一开始对他防备心很重,现在比之前好了很多,可以轻松地与他开玩笑了。

他以为她会正大光明地跟他讨要乌兔,把像他提要求当成理所应该的事,没想到她还是这样谨慎,这样疏远他,防备他。她到底在防备他什么呢?

萧湛神色渐凝,看到江令宛正在等他回话,便微微一笑:“你什么时候想看望乌兔都可以。”

江令宛喜出望外:“多谢五舅舅,您真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心怀宽广。”

这就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心怀宽广了?

若是他把乌兔送给她,小姑娘该有多高兴!

“这只是小小的奖励,不算什么。明天就是月考之期,你乖乖考试,若能取得名次,我还有一个大大的奖励给你。”

是吗?

我根本不想要!

“大大的奖励就不用了。”江令宛一脸感激惭愧,“五舅舅教我骑马的恩情尚未偿还,我怎么还好意思劳您破费呢?”

萧湛了然,目光带了宽容:“你是怕自己得不到好名次吧。不用怕,就算你考不到头名,考不到前三,哪怕是倒数,我也不会怪你。”

呵呵,激将法是吧,我不上当。

江令宛长叹一声:“是啊,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不敢要五舅舅的奖励。”

“不要紧,你若是考砸了,更应该给予安慰。”萧湛语重心长,“毕竟你这么貌美如花、聪明伶俐、秀外慧中、马术高超,考好考砸,我都该给你奖励。”

江令宛:呵呵!

考前最后一次交锋,她再次惨败。

第44章

备受瞩目的月考终于到了。

考试分六门课程,分别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一共三天时间,每天考两门,上午、下午各一门。按照顺序,第一天上午便是礼学。

来到考场,程静昕立刻来到江令宛身边,紧张兮兮地问:“宛姐儿,你怕不怕?”

“我可是天下第三!有实力的,没在怕的。”江令宛信说完豪言壮志,又压低声音,“其实我也有点怕,毕竟是第一次月考,怎么能不紧张呢。可是你看看其他人,比我们更紧张,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程静昕转头一看,见同学们果然要么两眼发直,要么坐立难安,还有人脸色如土,额头冒汗,几乎每个人都跟平时不太一样,她心里的那点子紧张瞬间消失了大半。

“宛姐儿,你真好。”程静昕非常感谢江令宛,“有你在,我也不紧张了。”

女学生们早早到齐,不一会三位监考官也到了。

凌夫子是教授礼学的夫子,自然她是主考;陈夫子、容夫子是副考。

此次考试引人注目,关系着以后参加六大书院联考的名额,不容懈怠,三位夫子俱面容严肃、正襟危坐。

凌夫子点名之后,便介绍考试规则:二十五名学生,根据平时上课时分为三组。

成绩最好的:宋罗绮、辛楚楚、江令媛、江令宛、程静昕五人为一组;接下来是比她们稍弱的十位学生第一组;最后剩下的十位在第三组。

这个分组方式让第二组的学生高兴,这五个人太优秀、太厉害了,她们本来成绩不错,但比不过这五个人,如今不用与这五个人一组,也就避开了沦为陪衬、被比成渣渣的厄运。

第三组的学生满脸羞惭,考试还没开始就被划到最后、最差的一组,实在太丢脸了,一定要好好考试,拿一个好成绩。

考试从第二档先开始。

十名学生站成一排,先从吉礼中的人开始,接着是地,再然后是天。

这十名学生水平相当,差距不大,一开始大家都能做出来。

等人礼结束,到地礼的时候,就三个人跟不上了,先是手忙脚乱地看别人做,过一会实在跟不上只能停下来,满面羞惭懊恼地退到一边。

到天礼的时候,便又有三个人退下来,坚持到最后,做完全部动作的,竟然只有四个人。

凌夫子沉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十个人,失望极了。

十个人,坚持到最后的只有四个,这四个人虽然坚持做完了,却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何止不好看,简直惨不忍睹,凌夫子不生气才怪。

特别是其他两位在一旁看着,陈夫子还是她的死对头,她教的学生们做得不好,她这个做夫子的更是脸上无光。

“全部不合格!”凌夫子面黑如锅底,声音冷硬。

满分十分,六分合格,这十名学生,得一分的三人;得三分的三人;得五分的四人;可谓是愁云惨淡。

凌夫子目光一扫:“接下来是第三组,开始吧。”

既然已经丢人了,那就索性丢到底吧。把最好的第一组放在最后压轴,博一个精彩落幕好歹能挽回一些颜面。

很明显,凌夫子是打算放弃第三组,让她们给第一组做陪衬。

第三组的同学们明知如此却也没法拒绝,只能咬紧牙关上场,心里都憋了一股气,立志要好好做。

或许是知耻而后勇,或许是第三组有些同学只是课堂上没有表现出来,大家都不看好的第三组竟然表现不错。

除了一位女学生最先退下来,剩下的九位竟然都坚持到了最后,其中有两位学生竟然做得十分标准。

凌夫子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不错,除了退下来的,剩下的九人全部合格。”

场上的九名女生大喜过望,顾不得夫子们在场就发出喜悦的欢呼声。

那位唯一不及格的学生——乔燕儿呆板茫然站在那里,一张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考试还在继续,无人去顾及她的心情,随着凌夫子一声吩咐,剩下的五位最强选手出列站到场中。

五位朝气蓬勃、容颜俏丽的女学生站成一排,同样的服装、同样的发髻,朝那里一站便如春兰秋菊、夏荷冬梅,虽然容貌不同,却各有风姿。

好一副五美争艳图,花团锦簇、玉立亭亭,令人心情愉悦,移不开双眼。

凌夫子脸上隐隐有骄傲的神色,她微微颔首:“开始。”

五位少女同时动了起来,便如鲜花绽放,又是另外一种风采。

五人动作一致,礼节标准,人、地、天,整个过程下来,竟然没有一人出错。

最难得的是她们五个姿态优美,进退有礼,令人赏心悦目。

吉礼已经做完,可是她们竟然没有停,还在继续。

女学生们很是诧异,表示不明白,可三位夫子却看得一清二楚,她们接下来做的是凶礼。

五礼:吉、凶、宾、军、嘉。

陈夫子微微诧异,低声问:“如果我没有记错,凌夫子应该还没有教授到凶礼吧?”

“没错。”凌夫子轻声嗔怪:“这些女孩子们太争强好胜了,等考试结束,我得教训她们。”

嘴里说着责怪的话,那表情却是十分高兴、十分骄傲的。

陈夫子点点头,没再说话。

就在此时,五位少女中的一位突然摔倒在地,一声闷哼。

陡然生变,其他四位纷纷停了下来。

“静昕!”江令宛最先反应过来,她立刻蹲下,扶住程静昕的肩膀,“你怎么了?”

程静昕两手抱住右脚脚腕,脸色发白,额上冷汗直冒:“我可能是崴着脚了。”

“我看看…”

“不要动她!”

三位夫子都走上前来,容夫子阻拦江令宛,正色道:“去抬滑竿过来,我带她去隔壁休息,让大夫给她看看。”

“好。”江令宛也冷静了下来,“我陪你一起去。”

程静昕疼得双唇没有血色:“不用,不用,你留下来继续考试,容夫子陪着我就行了。”

她深深看了江令宛一眼:“咱们俩得有一个…”

“嗯。”江令宛点点头,跟她保证,“你放心。”

一时容夫子带着程静昕走了,陈夫子与凌夫子商量接下来的考试。

两人商讨了一会,凌夫子问剩下四人:“是就此停下,你们都是十分,还是继续比?”

“继续比!”

四位少女毫不犹豫、异口同声,说完之后又去看彼此,眼中俱火花四溅,谁也不肯服输退让。

围观的女学生们纷纷感到热血沸腾。

所以才智人,不肯自弃暴,力欲争上游,我辈当如是!

啊啊啊,好厉害啊,虽然在场上的不是自己,但是却莫名激动是怎么回事?

凌夫子虽然冷静,但眼底的满意赞赏几乎藏不住:“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只是要加大难度,换一个考场。”

新的考场便是内舍生的考场,内舍生比她们这些外舍生早入学一年,考试的难度提高了一个等级不止。

考场中间用石灰画了手腕粗的长形方框,方框大约有两把椅子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