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宛倒是不着急,报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萧五爷表妹何家四小姐婆家的侄女儿,姓江,在家中排行三,跟萧五爷是亲戚,你去跟他说一声,他知道我是谁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自己都觉得窘。

她这样的身份听起来真的很像那种上门来打秋风、攀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穷亲戚。

正打算换一个说法,门口的守卫却十分郑重地进去禀报了。

她觉得挺惊奇的,按说每天来找萧湛的人必定很多,守卫一定会仔细甄别,怎么会随便来个什么人就进去禀报?

她哪里知道萧湛的这处别院,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能找到这里来,还准确无误地报上了萧湛的名字,已经很能引起守卫的注意了。

“…一个姑娘,年纪小小的,长得很漂亮,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跟主子的几乎一模一样。”

当守卫神色紧张地汇报之后,青峰立刻就笑了,哎呦,他们的大小姐,主子的小闺女来了。

“的确是来找主子的。”

他屁颠屁颠跑到门口,亲自去迎人。

门口的守卫唬得面面相觑:这又是何方神圣,让青峰大首领亲自来迎接。

而青峰接了江令宛,看见她腰间的玉佩之后,笑容更大,嘴角几乎要裂到后耳根去了。

我说是主子的小闺女吧,连玉佩都戴同款的,一大一小,可不正是父女款吗?

要不是当闺女看,主子会允许旁人仿他的玉佩?

这可是我们的大小姐,得好好伺候着。

青峰带江令宛来到门口:“主子就在里面呢。”

他不提前通知了,给主子一个惊喜,毕竟前几天主子还念叨大小姐呢,相信主子见了大小姐,一定很高兴。

室内十分安静,萧湛正神情专注地伏案看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什么事?”

他声音低低沉沉,有一种被人打扰后的不悦,此时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淡淡的,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江令宛觉得自己很倒霉,好像每次主动来找他,他都挺不高兴的。

“五舅舅。”她放缓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声音很轻很甜,像小鸟的歌唱,像花朵的芬芳,这样娇娇地叫他五舅舅,让他听在耳中,软了心头,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了。

萧湛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抬起头的时候面容又恢复了平静:“何事?”

见他愿意理自己,江令宛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狗腿地将茶盏捧给萧湛:“五舅舅,你忙了半天,该休息了,喝口茶,养养神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东西精的很,加一根尾巴就是狐狸了。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来,又想求他干什么。

萧湛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好整以暇扬起双臂枕在脑后,双腿伸直交叠敲在踏脚凳上,然后双目微阖,假寐休息。

江令宛急了,她可不是让他睡觉的呀。

从前不知道萧湛跟主子有关系那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她无论如何也得讨好了萧湛,通过萧湛联系上主子,向他示警,助主子避开前世的祸事。

而且,她也有私心,萧湛多厉害啊,她得想办法跟萧湛做生意,谁还会嫌银子多呢。手里的筹码越多,以后到了主子面前,话语权越大,腰杆子也就能挺得更直。

只是她之前做了一些得罪萧湛的事,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那副拒萧湛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绝瞒不了萧湛。

现在想挽回,想讨好他,得到他庇护,绝非易事。

毕竟他这么聪明。

在聪明人面前,她还是不耍心眼子的好,要把萧湛当成亲舅舅去尊敬、孝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入得了萧湛的眼。

江令宛盯着萧湛看了一会,心想,他可真漂亮,真好看呀。

皮肤白的像玉一样,脸上一丝瑕疵也没有,两条眉毛浓得像墨,又像剑一样微微扬向鬓边,双唇不厚不薄,颜色却十分鲜艳,眼睛这样闭着,睫毛越发的长,真是昳丽惊艳,漂亮的像照在玉山上阳光,光芒四射,明丽无暇。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他了。

这样的容貌,的确是很容易得到旁人的倾慕的。

江令宛知道自己这样盯着他看很失礼,但难得有这样一会,她也就放任自己失礼一回。

待看饱之后,她才清了清嗓子喊萧湛:“五舅舅,别睡了,醒一醒。”

她终于开口说话,假寐的萧湛狠狠松了一口气,她到底知不知道,男人是很危险的东西,特别是她用那种专注眼神看他的时候,更是危险。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很多遍她还小,才把心里的邪念压下去。

萧湛睁开双眼,声音竟然有些沙哑:“怎么了?”

江令宛也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现在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你现在睡了,晚上睡不安稳,可不是保养之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们转一转,正好你松泛松泛。”

她笑容灿烂,像个小狗一样一脸都是讨好,就差摇尾巴了。

今天她所求一定很大。

萧湛想,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满足了她。

第69章

为了让小姑娘觉得有难度,萧湛并不做过多的表情,只低低“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冷淡。

江令宛并不气馁,依然笑呵呵的,一路上端茶倒水,殷勤备至,却不说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萧湛好奇极了,却并不着急,依然耐着性子跟她周旋。

能让这小东西这样大费周章,绝不是一般的大事。

京郊有一片马场,专门替人驯马,若是家中有马,没有地方养,也可以送到这里来。陆明珠给的那匹马就放在这里。

到了马场,江令宛一路领着萧湛来到一处马厩旁,指着里面的白马问萧湛:“五舅舅,您看这匹马如何?”

骏马通体雪白,仿佛雪练,四肢纤长有力,矫健壮实。见人来了,它立刻竖起耳朵,躬起脊背抖着鬃毛,扬起前蹄,嘶喊咆哮。

萧湛眼前一亮,他立刻认出这是一匹汗血宝马,而且野性十足,桀骜不驯。

“很好。”萧湛点头,毫不掩饰心中的赞赏,“这样倔强的汗血宝马,若能被人降服,必定矢忠不二,绝不会再认他人为主。”

这应该是贡马,不知是谁弄到了这里来,若是小姑娘张口要,他也不是不能弄了来。只是既然人家放到了这里,应该是已经有主了,恐怕要废一番功夫。

不过,看在小姑娘今天乖巧伶俐,听话可爱的份上,废一番功夫也没什么。

江令宛心头一喜,萧湛分明喜欢这匹马,看来自己没挑错礼物。

她眉眼弯弯,抿嘴一笑,扬起脸笑望着萧湛:“五舅舅,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您喜欢吗?”

萧湛微微愣住。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你喜欢吗?

小姑娘脆生生地笑着,漂亮的像朵花,用这样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这样甜甜的声音问这他。

他喜欢,当然喜欢。

她这样大张旗鼓,这样费心机,不是问他要什么东西,而是要送礼物给他,他如何能不喜欢?

除了喜欢,心里还有什么东西呼啸而出,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让笑容从唇边荡漾开去,一直到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嗯。”萧湛压住内心的悸动,微微笑了,“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江令宛嘴角翘得高高的,得意极了,“好剑配英雄,名马配豪杰,这样的好马,就该配五舅舅这样的英豪,除了您,再没有其他人能骑这匹马了。”

反正萧湛已经收下马了,那就再说一些不要钱的奉承话吧。她有很多打算,从萧湛这里开始,把萧湛哄高兴了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江令宛笑嘻嘻的,心里打着小九九。

萧湛视线从她脸上划过,唇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马是好马,礼物你费心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我不能白白受了你的礼。”

这一幕何其熟悉,就在两个月前,也是一个人处心积虑要送马,另一个千方百计要拒绝。

只是今天,两人身份对调,想要送马的人换成了江令宛。

“怎么能是无功不受禄呢?”江令宛煞有介事道,“您教我骑马,送我乌兔,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一直没有报答,这匹马是我的谢礼,您收下它合情合理,实至名归。”

萧湛微微一笑,漂亮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教你骑马是受了表姐所托,她已经谢过我了;送你乌兔是因为你月考成绩优异。这两件事,都谈不上报答。所以这马,我也不能要,平白无故受人重礼,不是我萧湛的作风。”

江令宛立刻笑着拍马屁:“不白白受人重礼,严格遵守自己的底线,五舅舅果然是刚健不挠,抱诚守真的谦谦君子,您高尚的品德操守,很值得我们学习…”

萧湛如何看不出她打的主意?

她嘴里说着奉承的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面上笑呵呵看着轻松,脑子却飞速地旋转,正绞尽脑汁去想一个能说服他收下马的理由。

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江令宛滔滔不绝说了一会甜言蜜语之后,终于想出了正当的理由:“…送您这匹马,一方面是感谢您,另一方面是有件事想要请您帮忙。”

萧湛不置可否,慢悠悠问:“你说,我听听看。”

“过段时间就是六大书院联考了,我怕自己考不好。”江令宛满脸堆笑,一副求人办事的模样,“所以,想请您给我辅导功课,跟我说一说另外几家书院的情况,还有考官的喜好,出题的类型。”

“四如堂藏书楼就有历年考题,另外几家书院的情况你们山长夫子了如指掌,考试前一定会告诉你的。你已经连续三次月考头名了,还需要别人给你辅导功课吗?”

“需要,需要的。”江令宛忙不迭点头,一脸谄笑,“我虽然考了三次头名,可到您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谁不知当年的萧五郎惊才绝艳,十一岁入学,此后连续三年蝉联头名,不管是月考、季考、岁考,还是六大书院联考,您从来都是第一,绝没有得过第二。”

“如果能得您辅导功课,我何愁不能在联考时取得好成绩?”

“五舅舅。”江令宛甜甜地笑,眼睛弯成小月牙,“您最是心地善良、替人着相,您一定不会不答应我的,对吧?”

小姑娘笑得美,声音甜,尾音拉得长长的,像有一只小手在他心上挠啊挠的,萧湛只觉浑身酥麻,别说她这个小小的要求,便是她要星星要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嗯。”萧湛微微颔首:“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平日事务繁忙…”

“我知道,我知道。”江令宛打蛇随棍上,忙道,“我不会打扰您,您只管忙您的事,给我一张书桌,我会自己看书的。您闲的时候辅导辅导我,就当放松了。好吗?”

她仰头望着萧湛,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里面满满的都是期待。

这个样子跟小动物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看着又可爱又软萌,能把人的心给看化了,让你觉得不立刻答应她无异于犯下滔天大罪。

就是普通人,都不能不被她打动。

他这样的喜欢她,又如何能拒绝得了?

萧湛含笑点头:“既然你这么乖,我便勉为其难一回。”

次日清晨上学路上,江令宛跟顾金亭说:“以后放学顾表哥先回家,不用等我了,我要去五舅舅那里读一个时辰的书。”

“何必麻烦萧五爷?”顾金亭目光温柔,含着情意,“他事情多,人也忙,不如我来辅导你,也省得你每天还要特意跑一趟。”

江令宛就笑:“顾表哥是不是觉得我不让你辅导,反而舍近求远找别人,有些不能理解?”

何止不能理解,还有些吃醋。

去年联考,打分的先生说他写的字保守有余、刚劲不足,扣了他整整三分,拉低了他整体分数,让他因一分之差与头名失之交臂。

可他其他几科的成绩都是头名,辅导宛表妹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本来给宛表妹辅导的好好的,萧湛却突然冒了出来。

萧湛固然是长辈,可到底也是个相貌俊美、身份尊贵的成年男子,想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要日日同其他男子相处,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可是这些话却不能付诸于口。

“也不是不能理解,萧五爷文采斐然,卓尔不群,读书时连续三年都是头名,这个记录至今无人打破。你想在联考时取得好成绩,想要更优秀、更有才华的人辅导,也是理所应当的。”

哎呦呦,这话怎么那么酸、那么口是心非啊!

真没想到顾表哥竟然还是个醋坛子。

江令宛压下心底的笑意,故意反问:“这么说来,顾表哥也觉得五舅舅辅导我,是很好的了?”

“嗯。”顾金亭抿了抿唇,微微叹息,“萧五爷很有才华,由他辅导你,自然是很好的。”

“顾表哥真这么想?”

“嗯。”

江令宛“噗嗤”一声笑了:“顾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心口不一的时候会低垂了眼睛,微微抿着嘴?”

顾金亭愣住,脸上闪过红晕,狼狈地解释:“我不是不想让萧五爷辅导你,我是觉得你若想找人辅导,找我就行了。这样去找别人,的确有些舍近求远了。”

“我也想让你给我辅导功课,只是每天一个时辰,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可是对顾表哥来说,太珍贵了。”

江令宛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目光真诚:“我希望明年此刻,表哥已乡试成功,一举夺魁,后年春闱亦名列一甲。”

明年八月,秋闱乡试,便是顾表哥发迹的开始。

从乡试解元、春闱会元,到殿试探花、翰林修撰,最后位极人臣,做尚书,入内阁。

“表哥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科举上,不该为其他的事情分心。”

江令宛声音很轻,可顾金亭听着,却不亚于春雷炸响。

宛表妹不找他辅导功课,不是厌恶他,不是不喜欢他。

恰恰相反,宛表妹是为他好,希望他科举顺利,前程可期,所以宁愿找别人,也不想耽误他片刻的时间。

顾金亭胸口一热,浑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宛表妹,你放心,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明年秋闱我一定榜上有名,后年春闱杏榜,我也一定能高中。”

到那时,离你及笄也不远了,我一定上门提亲,娶你回家。

第70章

“五舅舅!”

江令宛笑着将一盒点心放到萧湛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

算算日子,她来萧湛这里已经七八天了,每次过来,她都没有空着手,总是带了不同的点心让萧湛品尝。

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萧湛对她比之前好多了,她在萧湛面前也越来越随意,不似从前那样拘谨。

她觉得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像她设想的那样,她把萧湛当亲舅舅,萧湛也视她为亲生的外甥女,帮助她,提携她,她跟着萧湛做生意,插手南北商行,投靠主子,走上人生巅峰。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更甜了:“五舅舅,您尝尝,合不合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