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她的内心十分慌乱,正绞尽脑汁想办法为自己开脱。

宁轩脸色平静,没有被蒙蔽后的恼羞成怒,没有失望愤怒,他一直十分冷静,甚至连眼神也不曾变过:“我不怪你,既然是误会,你跟我解释清楚就好。”

他望着她,等她解释。

江令宛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语气轻快:“对,对,二姐姐,你好好跟宁世子解释,我相信只要你把误会说开了,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换而言之,若是解释不清楚,那就…呵呵了。

宁轩的绾绾,是个心思单纯,温柔善良,清纯美好如露珠般晶莹的好女子,可江令媛硬生生将绾绾变成了一个满口谎言、心机深沉、爱慕虚荣、玩弄感情的黑莲花。

这么大的落差,宁轩怎么能接受?

他越平静,就说明他越恼火。

江令媛恐怕以为宁轩是谦谦君子,不会发火,等会她就会知道,什么是翻脸无情、刻薄寡恩。

“你们慢慢解释,我就不打扰了。”

江令宛含笑点头,飘然而去,别提多潇洒了。

这一趟不虚此行,真是快乐又有意义的一天呀!

要不是为了赶紧回家,她真想留下来,好好欣赏江令媛如丧考批的神色。

外面下了雪,地上覆了一层浅浅的白,江令宛来的时候没撑伞,一路疾行朝外走,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萧湛。

萧湛穿着银白色锦缎袍,外罩墨蓝色祥云纹披风,青峰替他撑着伞,主仆二人俱身姿笔挺,萧湛气度雍容,而青峰神色恭敬。

他们身后是白云寺的红墙青瓦,殿宇宝塔,两人就像是入了画一样。

江令宛拿眼一瞟,就看到主仆二个脸色都不太好看,眼睛俱盯着她,分明是捉她来了。

这是第二次被抓。

所以,她态度要好,认错要积极。

犹记得上次,陆明珠还骂萧湛是傻子,他都没罚她,就因为她态度好。

该低头时就低头!

“五舅舅!”江令宛耷拉了脑袋,满面羞惭,以蜗牛爬行的速度朝前挪。

萧湛板着脸,没搭理她。

江令宛挪啊挪,一边挪一边拿眼睛偷偷瞄萧湛,她都知错了,他应该不会不依不饶了吧。

然而萧湛神色冷漠,没有丝毫松动。

兜帽有些大,风一吹就掉了,她也不去管,任由细碎的雪扑簌簌落在她头上,脸上。

小姑娘皮肤雪白娇嫩,耳朵鼻尖很快就冻红了。

她都这么可怜了,五舅舅应该不生气了吧。

萧湛依然不为所动,依然冷眼看她。

江令宛暗呼糟糕,不是吧,萧湛看着冷,对小孩子却最有耐心,从他疼爱轩哥儿,以及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以前她犯错,只要一示弱,他就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她计较了。可是这次,她都任由冷冷的冰雪在脸上胡乱的拍,冻得脸红鼻子耳朵红了,他却依然无动于衷。

看来这回,他是真的气大了。

所以,她得使杀手锏了。

江令宛牙一咬,脚一跺,一个趔趄身子就歪了。

她会摔倒,会扭到脚,会泪眼汪汪,然后五舅舅看她可怜兮兮的,就不会再生她的气了。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完美!

然而,她没有摔倒在地,五舅舅将她扶住了。

萧湛离她足有五六步远吧,却在她摔倒的瞬间出现,扶住了她的双肩,阻止了她的计划。

虽然跟预想的不一样,但萧湛过来扶她,分明是愿意搭理她了,很好。

“五舅舅,幸好你扶住了我,要不然我就摔跤了。”江令宛后怕地拍着胸脯,“还好,还好,没摔倒,没受伤,不会影响联考。”

萧湛斜眼看她,语气凉凉:“是吗?你原本的打算难道不是摔跤装受伤蒙混过关?”

“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江令宛气结,瞪眼控诉萧湛,“您是我五舅舅,是我马术师父,还给我补习功课,说您是我半个师父也不为过了。我们相处这么久,你竟然如此怀疑我!”

江令宛的眼圈迅速红了,却倔强地仰着头:“我以为您是了解的,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五舅舅,我对您真的很失望!”

她最后埋怨地看萧湛一眼,气赳赳地走了。

青峰目瞪口呆。

这样也可以?

有错在先,设计在后,被拆穿了,就倒打一耙。

理要直,气要壮,脸皮要厚到家。

佩服,佩服!惹不起,惹不起。

这样给主子甩脸子,让主子吃瘪,三小姐乃是头一人。

主子怕是要气炸了。

青峰想到刚才,主子如闪电一样奔出来,很吓人。

后来,他们跳到房顶子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才知道这是虚惊一场。

三小姐跟姓宁的小子并没有什么,是江令媛想设计对付三小姐,三小姐根本没上当,还让宁轩在门口听着。

不用想也知道,这回江令媛是要自食恶果了。

主子就不生气了,而是露出了笑容。

他看得真真的,那是老父亲因为闺女聪明伶俐,老怀可慰的微笑。

不过,三小姐甩了护卫跑出来,到底是不对的,眼下这个多事之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着了别人的道。

所以,主子想要给她一个教训,他是支持并理解的。

只是没想到,三小姐竟然就这样尥蹶子跑了,这样主子的脸面朝哪儿搁?

“主子。”青峰战战兢兢,吞了一下口水,“三小姐聪明,有点脾气也很正常。”您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吧。

“嗯。”萧湛声音平稳,隐隐带着笑意。

没有生气?

青峰抬头,只见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出现,萧湛神态松弛,桃花眼中盛满了笑意,好像喝了酒,有几分迷离的高兴。

没错,萧湛是高兴。

这个骄纵的小姑娘,这样的无理取闹,是他宠出来的。

他宠着的人,就该是这样无法无天的。

萧湛微微一笑,眼中的迷醉化作温柔:“去,把她的马车拦下来。”

她看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其实心里忐忑着呢,他得替她把场面圆了,让她安安心心的。

江令宛是懵的。

明明她已经脱身了,明明她已经上马车了,眼看着就能回家了,马车却被拦下来了,然后萧湛上了马车。

完了,萧湛必然是来算账的。

早知如此,她刚才乖乖道歉就好了。

“这次是五舅舅不好,错怪了你。”萧湛声音低缓舒哑,有着说不出的磁力,“你不要生气了。”

江令宛惊讶,没想到啊没想到,萧湛跟她道歉了。

她下巴微扬,别提多得意了:“既然五舅舅知错了,我便原谅你了。只是光嘴上说可不行,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这个小东西,可真是…得寸进尺。

可她得意洋洋小狐狸奸计得逞的模样,他是真的喜欢看。

人是他宠坏的,当然要继续宠下去。

萧湛正色道:“你就要考试了,我送一套笔墨纸砚给你作为补偿。为了证明我的诚意,就罚我…一年、不,两年不能吃你做的点心。”

“两年不能吃我做的点心?”

这个惩罚好像太严重了吧?

萧湛对她做的点心情有独钟,每一次都意犹未尽,不能满足,现在却给自己这么重的惩罚,两年不吃。

江令宛于心不忍:“也不必那么久…”

萧湛摇了摇头:“我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两年后,她就及笄了。

到那时,他便不用再遮遮掩掩说自己爱吃点心了。

萧湛微微一笑,说起正事:“上次给你看的历年联考题目,你都掌握了吗?”

联考事关重大,江令宛立刻打起精神:“都掌握了,还有今年出题夫子的性格,爱好,侧重的题目类型,我也摸清楚了。”

萧湛点头:“今天上午,负责联考评分的八位考官已经选出来了,今晚我把他们的资料给你送过去。”

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失误,就会带来巨大的损失。

去年联考,顾金亭一直名列前茅,最后一场比试书法,顾金亭书写的文章里,有个字恰好是某位考官亡母的名讳。

那位考官十分不喜,以笔力不够刚劲为理由扣了他三分,以致顾金亭错失头名,恨别联考

“这几天你务必将这评分七位考官的情况记清楚。”

江令宛诧异:“怎么是七位,有一位考官打听不到吗?”

“那位考官不必打听。”萧湛眼波一闪,淡淡道,“我就是那位考官。”

“真的吗?”江令宛又惊又喜,一脸谄笑,“我早就知道五舅舅天资聪颖、颖悟绝人、人情练达、达人雅志、志洁行芳,绝非常人可比。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就被选为联考考官了,真的好厉害啊。”

“我第一次参加联考,本来手足无措,忐忑不安,如今有您坐镇,我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您放心,我一定会拿下第一名,给您长脸。”

她虽然是在拍马屁,但说的话却并不夸张。

为了保证联考的公平公正,考官们经过严格的考查筛选出来的。

首先,必须是两榜进士出身。

除了学识过人,才华横溢,人品也是很重要的考查项。

广有贤名、备受尊崇,名声品行没有污点的端方君子,最受山长夫子们青睐,在投票的时候,最容易脱颖而出。

能被选中成为联考考官,本身就是对这个人才学人品的肯定。

历年夫子大多都是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三十多岁成为考官都很少,之前那位三十二岁成为考官的大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萧湛今年才二十岁,以弱冠之龄出任考官,这恐怕是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萧湛微微一笑,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是高兴的。

六大书院已经连续三年邀请他做考官了,不枉他为了她答应了下来,这个小东西,还算有良心。

万众瞩目的联考之日终于到了。

早饭之后,四如堂大门前便是一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热闹景象。

六大书院的几百名学子,有资格观看联考的官员与夫人,还有五百名幸运的平民陆续进入考场。

此时参赛的学子们还未到来,却阻碍不了吃瓜群主讨论的兴致。

一人道:我觉得今年的第一名非国子学的宁轩莫属。

另一人道:我倒觉得顺天府书院傅子瑜文采出众,可以夺得头名。

那人反驳:国子学连续两年夺魁,杨山长育人有方,考试经验丰富,顺天府书院的李山长初来乍到,资历浅薄。就算傅子瑜有才华,顺天府书院也不能与国子学比肩。

另一人不服了:那照你这么说,锦绣书院的辛烟烟岂不是更有希望。她可是国子学杨山长的外孙女,从小受杨山长言传身教的。

立马有人说:听说这位辛烟烟小姐不仅容貌出众、文采斐然,更得杨山长真传,写得一手好字。就是运气不好,摊上一个心术不正的嫡姐,这一回要不是她的夫子力保,辛烟烟差一点就不能参加联考了。

又有人接了话头:我有幸见过辛烟烟小姐一面,说一声花容月貌、冰清玉洁也不为过,那样娉娉袅袅的女子,又有这般才华,我觉得她今年很有希望得第一。

大家不淡定了,纷纷追问:真的吗?辛烟烟小姐真有你说的那么漂亮吗?我听说,她有个外号叫烟仙子,真的貌美如仙吗?快说,快说!

才貌双全却受嫡姐连累的辛烟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话题也从对联考头名的猜测转移到对辛烟烟的赞美上。

“辛烟烟算什么东西?给我们宛姐儿提鞋都不配!”

一片赞叹声中,这一声不屑格外明显,辛烟烟的拥趸者立刻怒目而视:“暗中说三到四,算什么君子,有种站出来!”

陆明珠撇撇嘴,当即就要站出来,被程静昕一把拉住了:“你答应过宛姐儿不闹事的。”

陆明珠冷哼一声,没有强制起身,那人却像抓住了把柄一般:“不敢站出来,是因为自惭形秽,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吧。”

“江令宛苦追宁轩的事,谁不知道?她若真有美貌,岂会屡次被拒?这样苦苦纠缠不知羞耻,分明是因为她容貌丑陋,不堪入目,知道自己嫁不到好人家,所以才死死咬着宁轩不放吧。”

“这样没脸没皮的人,也想跟我们烟仙子比,简直可笑之极!”

陆明珠大怒,正要起身与那人理论,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快看,辛烟烟小姐跟另外五位学子出来了。”

第80章

六位参赛学子身穿各自书院的院服陆续走到考场中间。

最先走出来的是四位男子书院的学子,十几岁的小郎君风华正茂,生机勃勃,翩然的风度吸引了无数年轻的姑娘们羞涩又热烈的目光。

观众席上的儿郎们纷纷发酸:不就是四名郎君吗?看看你们毫不矜持的模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轻浮、肤浅、不知所谓!

然而下一刻,儿郎们立马瞪大了双眼,何止是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口水几乎也要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