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女儿这边,只能让外孙、外孙女受委屈了。

她心里慢慢有了主意,脸上却分毫不露。

就在这个时候,琴儿来了,她慌慌张张的,像无头的苍蝇:“老太太,大太太,我跟小姐去园子里摘花,小姐说累了,要到西花厅休息,让我自己摘,我摘了花去找小姐,西花厅的门却从里面插上了,我叫了半天没人应,怎么推门也推不开。”

她满面焦急眼都红了:“小姐,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孟氏猛然站了起来:“出疹子的时候会发烧,昕儿该不会是发烧晕在西花厅了吧?”

程老太太担心孙女,立刻说:“扶我去看看。”

大姑太太与孟氏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步履匆匆去了西花厅。

第88章

西花厅大门紧闭,有两个婆子站在廊下叫门。

远远看到主子们来了,便惶恐不安地过去行礼:“奴婢听到里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女孩子的哭声。”

一群人都变了脸色,里头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是能想象得了的。

孟氏故作惊慌,用帕子捂住了嘴,看着像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其实是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程老太太的脸色这时候已经非常不好看了,毕竟程静昕是她最最疼爱的孙女,她身子晃了两下,有些想晕厥的样子,却强自撑住了。

这个时候,昕儿需要她。

老太太压着担忧,准备先让不相干的人都离开,然后再强行破门,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女孩子温软的笑声:“祖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

“昕儿!”程老太太转身看到孙女,又惊又喜。

昕儿!

孟氏身子僵硬,机械地回头,眼睛瞪得极大。

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款款朝她们走来,两人怀里俱抱着腊梅花,脸上笑盈盈的,人比花娇,花输人色,就像是画上的两个仙女。

孟氏却身子发凉,犹如见了鬼一样。

程静昕没在里面,那里头是谁?

该不会是有丫鬟误闯进去,坏了她的事吧?

那修杰岂不是得纳丫鬟了!

孟氏大骇,赶紧让人开门。

程老太太这个时候已经不担心了,叫了几个婆子把门撞开。

先看到厅堂的高几挪动了位置,有两把椅子倒在地上,椅子上散着几件女孩子的衣裳,一件桃粉色绣梅花的肚兜格外显眼。

程老太太眼光一定,觉得那衣裳的颜色有些眼熟,孟氏却已经嗷呜一声冲进去了。

她女儿的贴身小衣,她如何不认得!

内室就更凌乱不堪了,孟修杰已穿好了衣裳,头发却十分凌乱。

床榻上,程静湘拥被坐着,哭得暗无天日。

“湘儿!”

孟氏声音又尖又高,脸都青了。

怎么会这样?

出丑的人,该是程静昕才对!怎么会变成她的湘儿!

一定是程静昕这个小贱人搞得鬼,她竟然敢!

孟氏又惊又怒又气,浑身发抖,理智全失,回头看了一圈,眼睛瞬间锁定害她女儿的始作俑者,张牙舞爪地扑向了程静昕。

“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众人没想到她会突然暴起,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程静昕身边,眼看着她的手快要碰到程静昕的脸,突然斜里伸出一只手,将程静昕拉开,然后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一声之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她肚子上,孟氏被踢翻在地。

这一番变故让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江令宛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出手竟然这么稳、准、狠,简直是秋风扫落叶,毫不留情。

孟氏如疯狗一样跳起来:“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她疯了,真疯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大喊大叫恨不能要抓了江令宛将她活活掐死。

“啪!”

她又挨了一耳光,这一次不是江令宛,而是程老太太。

老人家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她不敢打,我敢打!”

本来她只是怀疑,现在孟氏这番做派,她如何不明白孟氏的算计。

敢对昕儿下手,打她是轻的,休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程老太太越想越怒,脸色绷得紧紧的:“来人,把孟氏送回房,把孟修杰抓起来,叫大老爷来见我。”

老太太冷若冰刀的声音砸下来,孟氏彻底清醒了,登时打了个寒颤。

完了,彻底完了!

发生了这样的丑闻,程家迅速做了处理。

孟氏被夺了管家大权,要在家中禁足半年。孟修杰被赶了出去,永远不许踏进程家半步。他的秀才身份也被取缔了,可谓是人财两空。

江令宛得知消息十分高兴:“活该,这都是他的报应!”

这个孟修杰根本不是人,前世娶了程静昕,贪了她的嫁妆还不满足,竟然污蔑程家造反,害得程家家破人亡。

程静昕也高兴:“还要感谢你提前帮指点我,否则程静湘就要嫁给孟修杰。以后他还要以程家女婿的身份在外面行走,想想都能把我恶心死。”

事发之后,孟修杰不死心,求到程大老爷面前,说他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他跟程静湘一样,都是被孟氏设计的。

他还说虽然中计,但他早就对程静湘情根深种,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他不敢求得原谅,却想用余生补偿程静湘,求大老爷成全。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让程大老爷动摇,几乎就要答应了他的请求。

程老太太大怒,将荷包摔到程大老爷脸上:“孟氏捧着这个荷包,亲口跟我说孟修杰跟昕儿两情相悦,这会子又说他对湘儿情根深种,我们程家的女孩子竟然都如此低贱吗?由着孟家的人挑三拣四!”

程静昕就捂着脸哭:“大伯父,我一向当孟表哥是哥哥,什么两情相悦,根本是没有的事。这是我绣给祖父的荷包,一面绣了松,另一面打算绣鹤,谁知松才绣好,荷包就不见了。我本来以为是大伯母让琴儿拿的,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孟表哥,刚才琴儿已经全部都招了。”

程大老爷震惊,万万没想到除了妻子孟氏,孟修杰竟然也不干净。

程家大姑奶奶想着之前被嫂子耍得团团转,也在一旁火上浇油:“大哥,孟家个个狼子野心,他们姑侄两个狼狈为奸,谋夺程家产业,分明把我们程家人当傻子耍呢。要不是昕儿要陪好友,没有中计,这会子昕儿就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到时候,我们程家一半的产业就要落到孟家人手里了。那也是大嫂的娘家,大哥该不会觉得孟家不是外人,所以乐见其成吧?”

一通冷嘲热讽,把程大老爷气得咬牙切齿,火冒三丈:“孟修杰这个畜生,我就是掐死湘儿,也绝不让女儿嫁给他!”

江令宛听着,觉得很畅快,重生后,程静昕的事她一直惦记着,如今彻底解决,她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前世四皇子之所以能在夺嫡中脱颖而出,除了有萧湛支持,孟修杰也功不可没,他给四皇子提供了大量的银钱,正是有了这些银钱,四皇子才能收买人心,获得支持。

如今孟修杰被撵出了程家,没了投靠四皇子的资本,那四皇子也就损失了一大笔银钱。

四皇子是主子劲敌,给四皇子使绊子,就是帮助主子。

江令宛心情大好,一整天都心情明媚,下午,宫里送来帖子,让江令宛这个联考头名在十五元宵节这天进宫看灯。

江伯臣喜出望外,夸她有本事,从外面买了一大堆书:“后天进宫,皇上召见,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这两天哪也别去,就留在家中好好看书。”

若能得了皇帝青睐,以后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这个道理江令宛懂,不过她并不认为现在看书来得及,敷衍地答应了。

过了一会,柳絮来了,拿了一封信,是萧湛写来的,让她十五那天在家等着,他来接她进宫。

江令宛恨恨地把信拍在桌子上,萧湛必然是想求她原谅,跟她和解,她才不会轻易原谅他,这一次,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再也不敢随意捉弄她了。

想起上次的狼狈,江令宛气呼呼的,没给他回信。到了十五这天,她提前走了,根本没等萧湛。

江伯臣亲自送江令宛上马车:“皇上怕是要问你何时启的蒙,没去女学前是跟谁读的书。”

他说着,将两张百两的银票塞进江令宛手中,用眼神暗示。

为了能升官,为了能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江伯臣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江令宛伸出小手捂嘴笑:“不够呀!”

她眼睛圆圆的,声音娇娇的,白嫩的手伸出五个手指,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江伯臣却觉得这死丫头是个贪得无厌的讨债鬼,偏自己拿她没办法,只能乖乖上缴银票,又添了三百两。

江令宛这才弯着眼睛小了:“我四岁启蒙,自幼跟着父亲读书。”

“真是个好孩子。”江伯臣笑呵呵地放下车帘,叮嘱车夫路上小心,不要磕着绊着小姐了。

那温声细语叮咛的模样,俨然一个十分疼爱女儿的慈父。

江令宛面上带笑,心中几欲作呕,至始至终,父亲对她都只有利用,没有一丝一毫的疼爱,不过,她也不在乎。

之所以留在江家,不过是为了能顺利在女学读书而已。

暂时互相利用,维持父慈女孝的假象,能讹多少钱,就讹多少钱,等三年课程结束,她立刻收拾包袱走人。

不过,女儿跟父亲要钱,这也不叫讹,这是天经地义的呀。

宫中赏灯辰时初(晚上7点)开始,江令宛提前一个时辰出门,抵达的时候,宫门前的甬道上,车队如两条长龙,排了一里多路。后面还有马车源源不断地加入,人多却十分有秩序。

各家马车前的灯笼争奇斗艳,五光十色,风中摇曳,满目琳琅。

江令宛撩起车帘看灯,没想到对面马车里坐的是宁轩,他也撩起了帘子朝外看,两人的视线冷不防对上了。

天气冷,小姑娘只揭开一点点车帘,巴掌大的小脸露了大半,莹润如玉,白皙柔嫩的小脸上,眼睛水汪汪映着车头悬挂的灯笼,波光潋滟,动人心神。

他一向知道,她是很漂亮的,如今却出落得更美,明艳中带着妩媚,娇若牡丹艳如梅,让人看了还想看。

宁轩正想开口,跟她解释上次去江家的事,对面的车帘却突然放下了,挡住了小姑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宁轩微怔,就听到小厮问:“世子,我们要直接进宫吗?”

身为永平侯世子,宁皇后娘家侄儿,宁轩进宫向来是有特权的。

宁轩双目盯着对面的马车,看了看那垂落的车帘:“不必。”

又招手,叫了护卫过来,低声耳语几句。

江令宛心想,真是倒霉,竟然碰上宁轩了,不能看看灯,只好百无聊赖地玩手那串顾金亭送的珠串。

玉石珠串凉凉的,不适合冬天戴,但因为是顾表哥送的,她一直没换下来。顾表哥给她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深情,她自然要用同样的真心回馈他。

正捏着珠子玩,车夫突然一声呼痛“啊”,紧跟着便是疼得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怎么了?”

江令宛赶紧跳下马车,车夫也从车上下来了,死死捂着手腕:“突然一阵钻心的疼,有刺疼又冰凉,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江令宛略懂一些医术,抓了车夫的手腕看,不红不肿,车夫却疼得冒冷汗。

江令宛抬头看了看对面宁轩的马车,眼中闪过凝思,将车夫拉到一旁,避开那车的视线,这才把手中的暖炉放到车夫的手腕上。

车夫果然不怎么疼了,可是暖炉一拿开,又是入骨的疼。

这个样子是不能驭马的,幸好今天元宵,皇城外多的是马车与车夫,江令宛给车夫银子,让他雇一个车夫拉他回去。

“你先找医馆看看,不用来接我了,散场后,我自己租车回家。”

江令宛再次瞥了宁轩马车一眼,呵出一口雾,朝宫门那边走。

天渐渐昏了,风比刚才打了一些,江令宛把斗篷的帷帽戴上,把自己罩住了。

斗篷宽大,将她小小的人兜得严严实实,粉色的绣鞋在行走间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宁轩看着她身影,示意车夫跟上去。马车驶过江令宛,在离她有十来步的距离停下。

江令宛脚步微缓,双目微微眯起,宁轩身边有一护卫,擅用冰针,百发百中,无一失手,若冰针是用毒水制成,可让人丧命。

车夫跟宁轩无冤无仇,他不会无故下毒,只是用普通冰针让他无法驾车,这样她就只能步行了。

她想看看,宁轩接下来想做什么。

第89章

宁轩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跟江令宛解释那天去赏梅,他不是为了江令媛去的。

马车越过江令宛之后,他一伸手,将一本书丢了出来。

书被风裹着,吹得哗哗响,正正好好落到江令宛脚边。

江令宛站着没动,宁轩从车里探出头,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了。

此时,昔日种种浮现在宁轩的脑海,她给他写信,她拦他去路,她像个飞蛾撞得头破血流地扑过来。

以后,他不会再让她难堪了。

等她把书捡起来,等她走过来,他就让她上车。

宁轩看着她,眼中竟然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江令宛大抵明白宁轩的意思了,他是等她捡书,然后跟她说话。

宁轩对她,一向是避之不及,非常厌恶的,他们之间若说有交集的话,那只有一个江令媛了。

难道宁轩是为了江令媛来的吗?

如果真是,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江令宛心底冷笑,在宁轩的注视下,施施然从那本书上迈了过去。

宁轩眉头一皱,掀帘下车,朝江令宛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