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宛姐儿倾慕已久,当时宛姐儿爱慕顾金亭,我不敢毁人姻缘,所以一直未曾表露,只以长辈身份与宛姐儿相处。后来,顾金亭与宛姐儿亲事作罢,我本想慢慢告诉宛姐儿,不料风荷节上宁轩步步紧逼,我不想宛姐儿嫁给宁轩,便抢在宁轩之前,求皇上赐婚。”

萧湛神色郑重认真,语气诚恳:“虽是为了不让宁轩得逞,却也是我自己一片私心,我早已下定决心,此生非宛姐儿不娶。只是未曾经过宛姐儿同意、未曾禀明夫人。先斩后奏,湛自知失礼,今日登门赔罪,不敢求夫人原谅,只想像夫人剖明真心:我萧湛要娶令嫒,绝非一时冲动,我对令嫒衷情许久,若能娶宛姐儿为妻,必珍之爱之,此生唯她一人。”

梅雪娘惊讶,实在没有想到萧湛不仅不是见色起意之徒,反而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

在宛姐儿与顾金亭两情相悦的时候,他没有横刀夺爱,而是默默守护,等到宛姐儿与顾金亭不成了,才要娶宛姐儿。

这几年来,萧湛帮了宛姐儿多少忙,当初宛姐儿被顾金亭拒亲伤心时,也是他接了宛姐儿去安慰。

当时她从未朝这方面想过,如今想来,他对宛姐儿用情竟然如此之深。

她自然听说过萧湛不近女色的名号的,也听何娉芳抱怨过,说他是个宁缺毋滥的性子,一直洁身自好,从不是个好色的人。

这样好的郎君,独独衷情她的宛姐儿。

虽然方法不好,但这一片真心却半点没有掺假。

梅雪娘身为母亲,已经被这个男子所打动了,有人这样疼宛姐儿,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

她想了想,说:“萧公子方才说,若能娶宛姐儿为妻…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御赐的亲事还有反复不成?”

“湛对宛姐儿一片真心,能娶她为妻是我所幸。但正因如此,我更不敢强迫宛姐儿。虽然圣上已经赐婚,但我还是希望宛姐儿能真心愿意嫁给我,而不是迫于皇威而嫁。”

“我想亲自到宛姐儿面前,求得她的原谅。若她愿意下嫁,我必爱若珍宝;若不能求得宛姐儿原谅,便让婚事搁置,等宁轩娶妻生子,对宛姐儿不再有威胁,我便进宫求圣上收回成命。求夫人允我去见宛姐儿。”

男人身材高大,言辞恳切,一字一句都无比认真,方方面面都替宛姐儿考虑到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以宛姐儿的意愿为先。

宛姐儿性子要强,容不得欺骗,如今正在气头上。萧湛愿意登门哄女儿,求女儿谅解,又保证不会勉强女儿,梅雪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点头,让杜妈妈领着萧湛去见江令宛。

杜妈妈对萧湛一千一万个满意,她头一次见萧湛是在白云寺,那时候她白云寺给萧家太夫人做法事,不许其他人入内,是萧湛帮了她。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萧湛的身份,只觉得这个后生模样俊俏、说话和气、有乐于帮助人,真好。

哪怕后来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位高权重的萧湛了,她也不觉得萧湛可怕。她始终觉得他是那个和气热心的好后生。

小姐能嫁给萧湛,这是天作之合。

杜妈妈带萧湛到了江令宛门前:“小姐就在房里,萧公子去吧。”

老人家很和蔼,笑眯眯的,萧湛从她身上感受到善意,就笑着说:“杜妈妈,您不用这么客气,我跟宛姐儿是未婚夫妻,您唤我姑爷就行。”

杜妈妈想应但是不敢应:“等您跟小姐定亲了,奴婢一准改口。”

杜妈妈也知道江令宛在生气,就小声说:“我们小姐最是心软,萧公子你多说几句好话,她一定能原谅你。”

杜妈妈把院里的下人都支开,她站在院中候着。

萧湛敲江令宛的门:“宛姐儿,是我。”

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

萧湛等了一会,又说:“你开门,听我解释。”

江令宛在房里坐着,忿忿的眼神几乎要穿破房门,恨不能化成箭,都射到萧湛身上去。

这一世的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没有了。

枉她那么信任他,还以为他是被人下了药,她不顾自己的安危,留下来陪他,他却…

一想到自己被骗了这么久,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的信任她,江令宛怎么都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萧湛在门口等着,等到天快黑了,也没到她开门。

杜妈妈有心想劝,却不敢开口,怕越劝小姐却不接受,可萧公子已经知错了,小姐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萧湛很想破门而入,想进去将她圈怀里好好道歉,说软话哄她开心,从前没表明心迹的时候,他都能哄着惯着,现在他只会惯得更厉害。

可他不能闯进去。

更不能隔着门哄,一则效果达不到,二则,这里是梅宅。

看来,这小东西今天是铁了心不会见自己了。

萧湛便说:“宛姐儿,我走了,明日再来。”

杜妈妈叹了一口气,去找梅雪娘:“夫人,要不要劝劝小姐?”

“宛姐儿的性子,岂是我们能劝得了的。她看着娇娇纵纵,其实最是个锱铢必较的性格,最容不得信任之人欺骗。她心里的气得撒出来,否则永远是个疙瘩。”

“别担心。”梅雪娘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萧湛对宛姐儿一片赤诚,只要功夫到了,宛姐儿会真心接纳他的。”

就让他们俩解决吧,她对萧湛还是有信心的。

夜幕降临,一丝风也没有,反而越发闷热,是山雨欲来的预兆。

竹枝给江令宛打好洗澡水,跟柳絮一起退到门口。

江令宛让她们也去休息,江令宛睡在里间,柳絮跟竹枝睡在外间。

夜渐渐深了,柳絮跟竹枝都睡得香甜,江令宛没有睡意,洗过澡穿了一件松垮垮的短寝衣,披着头发靠着冰纳凉。

后窗突然“笃笃”响了两下,传来萧湛的声音:“宛姐儿,开窗,我有话说。”

“呵!”江令宛一声冷笑,“我记得我这窗户是挡不住萧五爷的,当初您可是直接就进来的。”

萧湛苦笑。

当初他是她五舅舅,她信任他,他当然可以夜闯香闺。但是现在不行了。

小姑娘还气着呢,他若真闯进去,她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了。

“宛姐儿,是我错了,不该瞒你。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你开窗,让我进去。”

夜深人静,怕惊动旁人,两人都压低了声音,江令宛冷哼:“我可不敢开窗,谁知萧五爷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算情不自禁,也不必非要用那种方法。

就算喜欢她,也可以慢慢地说,而不是…

江令宛还恼着:“总之,你别想我开门。有本事,你就闯进来。看我会不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小姑娘生气了,隔着窗户,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萧湛能想象到,她现在必然杏眼圆瞪,气得鼓着嘴,小脸都红了,胸脯一起一伏,恨恨地盯着窗户呢。

她生气的样子他见过,像炸毛的猫儿,张牙舞爪又奶凶奶凶的,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宛姐儿。”

他声音低低,像在诱惑她:“我骗你是我不对,我知错了,带着满满的诚意来跟你道歉。乖,把窗户打开,南北商行一半的干股给你。”

房间里瞬间沉默了。

萧湛不急了,小姑娘是财迷,她一定动心了。

自己得罪的小娇娇,当然要投其所好,给她哄回来啊。

第103章

南北商行是大齐最大的商行,表面上看非常有钱,背地里却更有钱,是富可敌国的那种有钱。

一半的干股,够一般人躺着吃吃喝喝挥霍几代人了。

对于江令宛这种财迷来说,这个条件简直让她怦然心动。而且真得了一半的干股,那她直接就是主子的合伙人了啊,想见主子还不是迟早的事?

可是…

一想到萧湛在等着她点头呢,她就不乐意了。

不行!决不能让萧湛得逞,她江令宛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才不是银子能收买的人!

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她“啪”一声拍在窗户上,斩钉截铁地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区区一半干股,我怎么会放在眼里!你休想用银子收买我。”

可萧湛却从她语气里听出了恋恋不舍与心有不甘。

区区一半干股?

小姑娘此刻怕心疼肉疼,咬牙切齿呢吧。

“我知道你视钱财如粪土,不把这些银子放在心上,是我心里有愧,所以才想用钱财弥补我的过失。没想到你不要。”

他低低叹了一声:“像宛姐儿这样又漂亮、又有立场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我竟然妄图用钱财打动她,真是错得离谱了。看来,这干股只能我自己留着了。”

江令宛双目盯着窗户,几乎要把窗户戳出两个洞来。

她觉得萧湛太敷衍了,道歉一点都不真诚,既然是要送干股,就得百折不挠啊,怎么才说了一次就不说了。

他分明就是不想送。

窗外,萧湛又开始说话了:“一下子送一半干股,的确有用银子收买的嫌疑,要不,我少送一点,送四分之一吧。宛姐儿你觉得呢?”

江令宛吐血。

瞧瞧吧,这才眨眼的功夫,就少了一半,他果然不想送。

如果自己一直不答应,他过一会是不是又要砍一半?

他这是道歉吗?

分明是逼迫,拿银子逼迫。

“不要问我,我不想跟你说话!”江令宛冷冷说了这一句,就“噗”一声把灯吹灭,兀自上床睡觉去了。

房间里燃着熏蚊虫的香,有助眠的功效,江令宛睁大眼睛盯着被黑夜笼罩的帐幔,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堆成山在她眼前晃。

她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她就这么想着银子想睡着了,梦里她坐拥金山银山,正躺着数钱,突然“咔嚓”一声霹雷,金子、银子全部长出翅膀,扑棱棱飞了。

啊!我的钱,我的钱!

江令宛一着急,醒了过来,窗外雷声咔嚓咔嚓响,竹枝跟柳絮进来了,一个点灯,一个撩了帐子看她:“小姐做梦了吗?一直在喊银子,钱。是遇到贼,丢了银子吗?”

竹枝给她捧了茶来,笑着安慰她:“小姐不怕,梦都是反的,梦到银子丢了,一定是要发大财了。”

外面雷声轰隆隆不绝于耳,一道青白色闪电从天边划过,窗外大雨倾盆,哗啦啦响声不断。

若是其他丫鬟,一定安慰小姐不要怕打雷,她们陪着呢。

可江令宛不是一般小姑娘,打雷什么的,哪有银子飞了吓人?

所以竹枝跟柳絮便说了好听的话哄她,她们的小姐大部分时间是冷静的,唯有在面对美食、钱财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十分孩子气。

江令宛一边喝水一边想,曾经有一份巨大的钱财摆在我的面前,可惜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被欺骗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给我钱,只要给我多多的钱,天天骗我也成啊。

外面下雨了,萧湛一定走掉了。

唉,本来没想睡的,现在睡着了,钱真的飞了。

御赐的婚姻,她想跑也跑不掉,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啊,她真傻。

“你们去睡吧,我不用人陪。”

竹枝柳絮也知道自家主子不怕打雷,两人看看窗户没有被风吹开,就又回去睡了。

这一回,江令宛彻底没了睡意,追悔莫及。

南北商行一半的干股,我五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唉!”

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人敲了两下窗户:“宛姐儿。”

江令宛怀疑自己出现错觉了。

外面风雨大作,他一直在淋雨吗?

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趿了鞋飞快走到窗户边,试探地问:“五…萧湛,你在吗?”

她不想喊他五舅舅。

“我还在,我的宛姐儿还没原谅我,我怎么舍得走?”

有雷雨之声掩护,萧湛就不必再刻意压着嗓子了,他的声音很清晰。

“你是傻子吗?下这么大的雨!”

江令宛不知是气还是急,伸手把窗户打开,才拔了栓,呼啦一阵风把窗户顶开,裹挟着潮湿的雨水吹进了屋。

被湿冷冷的风猛然一吹,江令宛觉得身上一凉,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窗外在萧湛站着,他站在倾盆大雨中看着她,身后是幽深的黑夜,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在窗户打开的一瞬间,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窗户内,小姑娘裹了薄薄的一层披衣,遮住了身体却遮不住曼妙的曲线,那披衣是粉色的彩锦,被烛光照着,小姑娘身体的轮廓在发光,柔软与婀娜一览无余。

“宛姐儿,你愿意见我了。”

他的小姑娘,当然会心软。

江令宛见他站在雨里淋,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心里就觉得有火,她在屋里都觉得凉,他淋了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躲一下。

明知道这是他的苦肉计,江令宛却没办法不管他,但要她现在就原谅他,她也做不到。

“我开门了,与你见面了,你可以走了。”

她侧着头不看他,风哗哗的吹,将她头发都吹到一边,露出修长如天鹅般的玉颈。

“好。”萧湛盯着那一片白皙,咳嗽了起来,“我…咳咳,我回去了。”

江令宛转头时,见他捂着胸口,眉头皱着,很难受的样子,一时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

“等一下。”

她转身走了,再出现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伞。

“给你。”

她一直不看他,声音也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