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只能朝廷使用,旁人使用信鸽罪同谋反。

但他为了与拥护他的官员联系,的确养了几只信鸽。这事很机密,只有少数几个心腹之情。如今却被萧湛捅破了。

“父皇,儿臣…”

他想喊冤枉,却喊不出来了,既然萧湛敢说出来,就说明他有足够的把握证明,再喊冤只会徒惹洪文帝厌恶罢了。

洪文帝的脸色果然比刚才又难看了几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之前朕念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不想你变本加厉,连御赐的婚姻都敢搅合。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萧湛就在旁边站着呢,他本来还觉得是江令宛给他惹祸,觉得江令宛配不上萧湛,想让这门婚事作罢。

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他的儿子身上。

不是江令宛让他这个天子颜面无光,是他的儿子要打他的脸。

幸好萧湛提前给他送了消息,让文武百官退朝,否则他这个皇帝教出这样的儿子,当真无颜面对百官了。

“父皇!”大皇子慌了,心焦如油煎,“儿臣承认,儿臣的确养了两只信鸽,但谋害顾金亭一事,儿臣当真不知情。这纸条是怎么回事,儿臣真的不清楚,求父皇明察。”

信鸽的事,他推脱不了,但没干过的事,他打死也不能承认。

没想到,萧湛接下来的话又给了他重重一击:“皇上,微臣找人比对过,这纸条上正是江侧妃的笔迹。未免有误,微臣恳请皇上把纸条跟江侧妃之前的笔迹进行对比,再请京华女学的宋山长、工部郎中江伯臣大人来辨认,以此可保万无一失,也不会冤枉了江侧妃与殿下。”

大皇子震惊,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江令媛的笔迹。

江令媛到他身边才短短月余,他根本没有见过江令媛写字,因此也无从知道江令媛的笔迹是什么样的。

江令媛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有人在背后怂恿,一想到江令媛是旁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棋子,大皇子心里掠过飓风,冷汗连连。

洪文帝也不想冤枉了儿子,让肖公公去传旨召宋山长、江伯臣进宫,并对萧湛说:“带顾李氏、江氏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顾太太、江令媛已经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特别是江令媛,只要宋山长、江伯臣指认是她的笔迹,不仅她会万劫不复,连带着大皇子都要遭殃。

江令媛也猜到了,她心口狂跳,惊慌不已。

什么笔迹,什么纸条,什么飞鸽,纯属子虚乌有,根本没有的事。

怎么会这样?她心头涌起难以名状的恐惧,忍不住吞咽口中的唾液,她想说她是无辜的,想说是宁轩指使的,但是又很快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宁轩说过会帮她,会救她,不会不管她。只要不供出宁轩,她还有一线希望,若真说出宁轩的名字,她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109章

棉花胡同离西大街不远,旁边是一家幼学私塾,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梅宅就在棉花胡同第三家,从门口经过可以看到院子里高大的玉兰树上花正开着,让人心旷神怡。

“开门!”江伯臣隐怒的拍门声音打破了门前的安静,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守门的婆子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见门口站着一个满面狰狞的男人,就道:“我家主人不在家,恕不接待生客。”

说完就要关门,江伯臣一把拦住,怒道:“什么生客,我是你家老爷!”

梅雪娘真不愧是商人出身,一点规矩都没有,看看这门房,连自家老爷都敢拦。

守门的婆子没理他,啪一声把门关了,嘀咕:“哪来的疯子,长得人模狗样的,精神却不正常。”

江伯臣气了个仰倒,在门口直打转。

好好好,梅雪娘,我就不信你不回来了,等你回来,我再好好教训你知道什么是夫纲。

不一会,梅雪娘果然回来了。

马车刚刚停下,江伯臣就冲了上去:“宛姐儿呢?”

他急赤白脸的,语气很不善。

车帘撩开,梅雪娘从车上下来,他顿了顿,脸上的怒火收了不少。

三年未见,岁月没有在梅雪娘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比从前更美更从容雅致了。

“宛姐儿在什么地方?”江伯臣又问了一次。

梅雪娘知道江伯臣是来做什么的,宛姐儿跟萧湛的婚事有波折,江伯臣唯利是图必然着急了。

但她觉得江伯臣没资格责怪女儿,因为女儿的婚事他不能插手,这是当初和离的时候,他们说好的。

梅雪娘不骄不躁,语气淡淡:“你找宛姐儿做什么?”

她眉宇间一派淡然恬静,这么多年了,她一贯如此,如今好像比从前更淡然安静,有一种从内而外的美。

这让江伯臣很不舒服。

梅雪娘一个女人,没有依仗,在外面讨生活应该很辛苦,她过得不好才是理所应当的。如今她过得这样好,让他难受。

“你还有脸问!”

心里难受归难受,这一趟来的目的他没忘:“我问你,宛姐儿跟顾金亭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梅雪娘就笑了一下,因为他觉得江伯臣很可笑,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跟他商量。

江伯臣却误会了,还以为梅雪娘是对他笑的。

他有点高兴,又觉得理当如此。

他们到底是夫妻,梅雪娘对他到底是念念不忘的。

说不定她很想回江家。

但他不会轻易让她如愿。

江伯臣板了脸,摆出老爷的架子:“从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但以后宛姐儿的事,你不能再瞒着我。先进屋,我慢慢交代你。”

他抬脚朝门口走,让梅雪娘跟在他身后,就跟从前那样。

走到门口了,见梅雪娘站着没动,就皱了眉:“你还站着做什么?”

欢喜傻了不成?

梅雪娘立刻把江伯臣看得透透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嘴上却道:“江大人且让让,你把门挡住了,马车不好进去。”

她还叫他江大人,莫非还要拿乔?

女人嘛,难免矫情,他能理解,也愿意纵着她,但是不可太过,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江伯臣后退两步,把门口的路让出来,马车驶进了宅门,紧跟着梅雪娘也进去了。

江伯臣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个女人,真是没规矩,丈夫还在外头呢,竟然自己先进去了,商户出来的就是不行。

等会进去,他要好好说说她。

江伯臣抬脚要朝里走,眼看着要迈进宅院了,“砰”一声门被关上,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江伯臣犹如被开水烫了一样,跳起来就要砸门,忽然看见贴身仆人江大有急匆匆跑来了:“老爷,宫里来人了,让您立刻进宫。”

他神色慌张,如临大敌,江伯臣一看就知道是出事了:“怎么回事?”

江大有声音紧绷:“是二小姐犯事了。”

听江大有说了皇帝召见的原因,江伯臣几乎不曾晕过去:“这个祸害!”

同样是女儿,瞧瞧宛姐儿多乖巧,这个江令媛除了给他惹祸,还会干什么?

不能再留她了。

江伯臣飞奔进宫,一见到洪文帝就跪地请罪:“皇上!”

他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微臣有罪,微臣没能教养好女儿,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微臣…”

“江大人先别哭了。”萧湛微微皱眉,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哭声,“宋山长辨认过,说这的确是江令媛所书写。江大人有话,先辨认过字迹后再说。”

江伯臣哭声戛然而止,抹了抹眼泪,先给洪文帝磕了个头:“微臣悲愤惭愧,一时失礼了。”

然后他从萧湛手里接过那张纸条,并没急着看,对萧湛说:“多谢贤婿提醒。”

贤婿!

这一声贤婿出口,洪文帝、肖公公、大皇子都忍不住侧目。

洪文帝有涵养,没做声;肖公公见惯了,见怪不怪。

大皇子就忍不住了,他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萧湛跟江令宛的亲事闹出这么大的风波,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这门亲事不成了,那句“贤婿”江伯臣怎么能叫得出口?他不怕萧湛一脚给他踹死吗?

大殿之上,唯有萧湛很冷静,他面色不改,看不出任何异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大皇子都要对他说一声佩服了。

江伯臣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江令媛的笔迹:“皇上,这的确是江令媛的笔迹。”

他把纸条还给萧湛,又哭趴下了:“皇上明鉴,这个江令媛虽然是臣的女儿,但简直像是讨债来的。处处跟臣作对,在家的时候就陷害姐妹、顶撞父亲;在女学又违反规定。臣屡次管教,她是屡教不改。家里出了这样一个顶撞忤逆之人,臣便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送到清心庵反省思过。”

“但是臣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为大皇子侧妃,更不知道她会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虽然臣早在两年前就与她断绝关系了,但臣没有看好她,让她离开了清心庵,让她被人怂恿,为人利用,做下这样的错事,是臣失职。求皇上惩处,臣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会说这么多?这一声声,一句句,全在洗刷他自己的嫌疑,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江令媛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把江令媛从清心庵弄出来的人是大皇子,有什么事跟他无关。

大皇子越听越恼火,恼江伯臣甩锅,更恼江令媛陷害自己。

“父皇,若儿臣真要指使江令媛做什么,悄悄跟她说就是,何必要弄飞鸽传书,还要在上面特意点明‘殿下’二字?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儿臣。”

大皇子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一脸气愤道:“儿臣对天发誓没有怂恿江令媛破坏这门婚事,若有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洪文帝是皇帝,也是父亲,他膝下子女不多,大皇子是他颇为看重的嫡出长子,听他这样发誓,当即呵斥。

“朕要听你有用之言,休要胡言乱语。”

大皇子知道洪文帝信了自己,精神一震,乘胜追击:“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幕后之人明面上是冲着顾金亭、萧湛而来,实则是为了陷害儿臣。儿臣恳求父皇把江令媛交给儿臣,儿臣一定严加审问,查出幕后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也叫父皇得知没有白疼了儿子。”

洪文帝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大皇子大喜,立刻谢恩,并保证一个月后一定会还洪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

出了乾清宫,大皇子冷冷对萧湛说:“今天的事,本皇子记住了。”

萧湛拱手:“臣也希望殿下早日揪出黑手,江令媛是关键人物,殿下一定要看好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本皇子自会将她看好,就不劳萧指挥使费心了。”

这件事他跟萧湛都是受害者,应该不是四皇子干的,那会是谁?难道是老二想一石二鸟?

大皇子走后,江伯臣立刻上前来给萧湛赔罪:“贤婿啊。”

他老泪纵横,眼巴巴看着萧湛:“宛姐儿不懂事,让贤婿受委屈了。我本无颜面对贤婿,但这是御赐的婚事,贤婿能否包涵?”

皇子侧妃的女儿没了,他又把大皇子给得罪死了,要是跟萧家的婚事再没不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一脸地迫切,生怕萧湛不答应。

萧湛态度还算温和:“江大人放心,婚事不会有变动的。”

虽然不喜欢江伯臣,但他喊他“贤婿”他却不反感。

江伯臣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贤婿如此大度,真令人自愧不如。你放心,我回去一定狠狠说宛姐儿一顿,让她知道自己错了,让她来给贤婿赔罪。”

他说完要走,被萧湛拦住。

萧湛比他高了整整一头,又穿着金吾卫的锦衣,这样横在面前,压迫敢扑面而来。

江伯臣能感觉到眼前男人的不悦,心里发憷,脑中发懵。

却听到男人清冽的声音:“宛姐儿没错,便是有错,也自有我这个夫婿给她撑腰。”

他没有刻意说重话,江伯臣的心却颤了颤。

他也听明白了,他这个贤婿霸道护短,虽然还未成亲,已经把他女儿护上宠上了。

他连连点头:“是,是,有贤婿给宛姐儿撑腰,宛姐儿怎么会有错?”

江伯臣后退两步,挤出一个笑:“宛姐儿是我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我从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刚才我是说笑的,贤婿勿恼。”

差点说错话得罪了这个贤婿,江伯臣赶紧改口,心里又为女儿御夫有术高兴。

我女儿如此有本事,当爹的何愁没有富贵荣华?

江伯臣美滋滋地走了,萧湛被洪文帝叫了进去。

帝王表情淡淡的:“你与江氏的婚事,就此作罢。朕再另指名门淑媛给你。”

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江令宛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不适合再做萧湛的妻。

“臣不愿。”

萧湛眉眼不动,撩袍跪下:“臣非她不娶。”

洪文帝不解、不满的目光扫过来,落在他身上:“为何?”

萧湛不动如山,不畏惧帝王凝视:“因为她是臣心爱之人。若因旁人的流言蜚语,就与心爱之人分开,那是懦夫行径。臣不是懦夫,也绝不做懦夫。”

懦夫行径吗?

洪文帝目光复杂,没有说话。

如果当年他能像萧湛这样去争,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洪文帝视线凝滞良久:“婚期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准备聘礼吧。”

第110章

大皇子带着江令媛出宫,因为洪文帝同意此事交由他处理,他便不经过顺天府,直接把江令媛带回了大皇子府,丢入私牢。

他对江令媛是有几分宠爱的,新得的美人正在兴头上,他乐意宠着。

可如今美人变敌人,还是心如蛇蝎那一款的,陷害了他,险些让洪文帝厌恶了他,威胁了他夺嫡之路,他便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付江令媛了。

“说吧,究竟是谁派你来的?”大皇子语气冰凉,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私牢里冲刺着血腥味,昏暗的室内摆放着各种刑具,上面斑斑驳驳,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