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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过了怎么说?”王仁一脸无聊地问。

“不知道呢。”迟小多答道。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个行业,虽然设计挺好玩的,但实在太累了,下工地还很危险,以前他想的是努力考个证,挂在王仁的工作室里,就可以出去游山玩水,顺便接点兼职看图审图的活儿。

但是现在和项诚住一起,迟小多心里的算盘就要打得噼啪响了,项诚不做鸭…不做男公关了,迟小多一个人赚的钱两个人花,挂证的费用就不够,还不能辞职。

包养一只大狼狗也是需要责任心的,迟小多于是深切感受到了那些拖家带口的男人们为什么一边被院长和甲方百般蹂躏,却又死活不辞职的原因。

王仁:“你说你在设计院里起早贪黑的,加班还加到半夜两三点图什么,不如来哥哥这里挂个证…”

迟小多:“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再说我就把你的图全烧了。”

“好好好。”王仁示意投降,又问:“今天能全看完么?”

迟小多比了三根手指,王仁以为他说OK,放心道:“那就好。”

“想什么呢!”迟小多炸毛道:“起码要三天!”

王仁在旁边唠唠叨叨,简直是拖慢迟小多的工作效率,午饭时,工作室的阿姨做了饭,还按王仁的吩咐特地炖了个汤给迟小多喝。

“我要养项诚。”迟小多说:“他最近没啥钱,资产都冻结了,暂时不能辞职。”

王仁一听就傻眼了,说:“不会吧,你玩真的啊?!”

迟小多:“他不做鸭…男公关了!能别再提这个了吗?”

王仁说:“不是,迟小多,我告诉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听我的,好好找个男朋友,这样我也可以瞑目了。我问了大卫,那人背景复杂得很,是我理解错了。”

王仁说:“大卫说他有心计,你最好别碰他,而且别人是直男,你还是换个吧,你觉得星杰怎么样?”

“不怎么样。”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王仁说:“星杰喜欢你,你俩晚上见见,就这么定了。”

迟小多掀桌:“定个鬼啊!”

这时候,窗上传来轻轻叩击的声音,一只银色的鸟儿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王仁:“这啥?”

“项诚的鸟。”迟小多把它放进来,拌了点饭给它吃,鸟儿便站在办公桌上,低头吃饭粒。

王仁:“项诚的小diao?”

项诚打了个喷嚏,与一个戴着连脸兜帽的中年男人从地下厨房出来。这是一家食店,外面竖着一块沙县小吃破破烂烂的牌子。

“吃个饭吧。”男人说:“我请客。”

项诚嗯了声,坐在沙县小吃里,厨房里的老板娘道:“邝德胜!快去给客人做饭!”叫邝德胜的正是老板,闻言便去洗手给项诚做饭。

项诚坐在饭桌前等吃的,朝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女人看了项诚一眼,爱理不理的。项诚伸手拿起桌子一旁的电动车头盔,翻来翻去地看,顺手用抹布帮邝德胜擦擦。

店里还坐了俩杀马特,爆炸头,五颜六色的染发,拿着个山寨手机刷QQ空间。项诚抬眼一瞥,看见他们的牛仔裤上挂着硕大的金属扣链,俩杀马特看也不看项诚,镇定地刷手机。

花旗参鸽子汤,鸡腿饭,邝德胜给项诚开了瓶啤酒。

“愿世界和平。”邝德胜和项诚碰了下一次性杯子,两人就对坐着,吃午饭。

杀马特结账走了,项诚又看了一眼,金属链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广州本地的驱魔师有多少人?”项诚问。

“土生土长的本地同行很少。”邝德胜说:“大多是外地来的,有的在珠三角做工,有的在菜市场做生意,外来同行不到两百,今年中央发布了新的规定,大家都要复习准备考证,钱不好赚,很多人都转行了。”

项诚没说话,邝德胜又说:“那小孩是谁?”

“朋友。”项诚随口答道:“在广州认识的。”

“怎么认识?”邝德胜说。

“缘分。”项诚答道。

“长得挺精致。”

“家境也好。”项诚喝了口啤酒,表情苦不堪言,说:“怎么是热的?”

“凑合吧。”邝德胜说:“冰箱背后放久了,你不是说不做这行了?”

“没忍住。”项诚说:“按他们那办事效率,等抓到鬼车,人都死光了。”

“没这么夸张。”邝德胜笑道:“怎么把那小孩也带过去了?”

“没带药粉。”项诚答道:“咱们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你自己说的,他被妖怪盯上,我放不下心,就带着去收妖了。”

邝德胜又问:“善后了么?”

项诚点点头,邝德胜又说:“你和那小孩住一起?凤凰儿呢?”

“小凤在陪他。”项诚说:“到底什么盯上的他?我一直以为是鬼车下的记号。”

邝德胜答道:“下记号的人比妖更强大,是一只魔。”

项诚眯起眼,眉头微微拧了起来,邝德胜懒懒道:“但我看不出是什么记号,我也是听会里区老说的,在工会里看到的宗卷,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多半是在他童年的时候。”

“一只魔,在一个人身上留记号,都快二十年了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

“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项诚如是说:“挺优秀的,不缺吃穿,人也好,读书也多,和咱们这些混社会的不一样,是个上等人。平时也不做亏心事,谁会盯上他?”

“难说了。”邝德胜说:“记号这玩意,我真的看不出来,现在小孩读书的时候,不是都喜欢玩笔仙碟仙银仙之类的?说不定是念小学那会儿被盯上的。连下记号的魔自己也忘了。”

项诚没说话,片刻后又问:“区老怎么认得他?”

“区老在天桥下摆摊卖玉兰花。”邝德胜又说:“那小孩…”

“迟小多。”项诚说。

“迟小多冬天晚上,下班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会把区老的花都买走,一来二去,区老就记得他了。”邝德胜又说:“不过你现在和他一起住,有事照应着,应当没啥事,正好去把备案结了。”

“我的证被吊销了。”项诚说:“一年不能接活,除非把资格证考过。”

邝德胜说:“哎,几个领导都知道你,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只要你别在广州给他们惹麻烦,有什么的?”

项诚动筷子,吃饭喝汤。

“听说,越秀区里有一家店,专做贪得无厌的人的生意。”

“到哪都有贪得无厌的人。”项诚一边咀嚼一边答道:“怎么个做生意法?”

邝德胜说:“我不知道店主的身份,据说他认识不少妖,再把请愿符封在一个锦囊里,混着普通的平安符一起卖,鬼车那事,查出来了,是事主儿子替他妈求的符。”

项诚思索中。

“今年大的两个项目。”邝德胜说:“是配合环保部门搞定陈家祠地下那点东西,还有珠江水质污染的问题。不过我觉得,俩项目都太大,忙不过来。”

“卖平安符那家店有人去过么?”项诚心不在焉地问。

“去过。”邝德胜答道:“回来没几天被杀了,店也关了。”

项诚嗯了声,吃过饭,擦擦嘴,说:“走了。”

项诚吃了顿白食,跨上自行车,从小巷子里转出来,沙县小吃里,老板娘朝外张望,邝德胜收了盘子。

老板娘好奇地问:“那人就是项诚,传说中人妖生的?”

“说什么呢。”邝德胜说:“去去,别胡猜。”

老板娘把盘子一摔,显然对项诚吃白食的行为非常不满意,和邝德胜开始吵架了。

第13章 离魂

春光明媚,傍晚时,迟小多和王仁,以及王仁手下的实习生开会,整理今天挑出来的地方,做一个总结。

迟小多一边打瞌睡,一边听王仁啰啰嗦嗦,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接,突然看到窗外,项诚骑在黄桷树的枝杈上,朝里头张望。

这里是三楼,迟小多忙朝他打手势,示意他快点下去,项诚比了个“了解”的手势,抱着树干滑下去。王仁说着说着,突然迸出一句“靠”,看见了项诚敏捷矫健的身影。

“迟小多!”王仁追出来。

会开完了,迟小多正要落跑,却又被王仁逮住。

“我人都给你约好了。”王仁说:“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去吃!星杰请个假很不容易,一直等着你呢!”

迟小多嘴角抽搐,项诚骑着自行车在院外等,看着他俩。王仁上车开出来,说:“项诚你先回去,我和小翻车鱼还有点事。”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却道:“我不——!”

“去哪里?”项诚低头问,又朝王仁说:“我送他去。王总你回家,没事的。”

王仁犹豫了片刻,说了个地址,项诚道:“走吧。”

啊啊啊——迟小多一脸郁闷,要和项诚一起去相亲吗?项诚接过他的挎包背在后头,迟小多坐上自行车前杠,自行车骑走了。

“路我不熟,怎么走?”项诚问:“下班累吗?”

迟小多很不好意思,天还没有黑,夕阳把珠江染成了金红色,项诚骑自行车带着迟小多,沿着滨江路的自行车道,在树影中穿梭。

“我查下GPS。”迟小多摸出手机,看到王仁发了个短信:【翻车鱼,你别傻,自己想清楚。项诚连个工作都没有,前天才和会所闹翻了,我才知道他是上个月从农村来城市打工,还是个直男。这些人心里都精明得很,在大城市里想方设法地找地方落脚,多半看出你喜欢他,利用你一段时间,找到好工作就把你踹了,你们难不成还有共同语言吗?】迟小多:【你不要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啊!】

迟小多飞速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知道王仁也是为了他好,和他吵没必要,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关键就在于迟小多没想清楚,只因想来想去,项诚始终是直男,掰弯直男是不好的,而且万一掰不弯,也是徒惹伤悲而已。这么想来,不如早点交个男朋友,也好有个寄托。

对于一只丁点大的事都要翻来覆去的纠结半天的翻车鱼来说,迟小多简直无法接受这点,他喜欢的人是项诚,虽然杨星杰感觉也不错,但是道德层面上对杨星杰也太不公平了吧!

还带着项诚去相亲,一定会被他发现自己是GAY的。

项诚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民工服,低头看了眼迟小多玩手机,迟小多有点忐忑,不知道他瞥见了没有。

“今天去哪儿了?”迟小多心虚地没话找话说。

“越秀区,上下九。”项诚说:“我发现状元坊买衣服鞋子很便宜。”

“质量都一般般。”迟小多说:“学生喜欢去,和淘宝实体店差不多。”

“你呢?”项诚反问道。

“看了一天的图。”迟小多说:“你怎么爬树?”

“门卫不让我进。”项诚答道:“以为我工地上来的。”

迟小多突然想起了那只鸟儿,说:“对了,你的鸟…”

项诚一手控车,另一手摘下头上破烂的越野帽,啾的一声,鸟儿飞了出去,下午迟小多一直找不见它,原来躲在项诚的帽子里做窝!

“父母留给我的。”项诚说。

银色的鸟儿绕着自行车飞了圈,停在迟小多的肩上,迟小多伸手去抓,它却飞走了。

“叫什么名字?”迟小多问。

“思归。”项诚答道。

好奇怪的名字,迟小多心想,好奇地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不见天地不思归。”

项诚与迟小多沐浴在夕阳温暖而柔和的光里,沿着海珠大道转弯,汇入了都市下班的车与人的洪流之中。

“我爸爸经常在外奔走,打工。”项诚说:“小时候我是留守儿童,妈妈在家里等他,思归跟着爸爸,意思是,看过了广阔的天地,就早点回家…小多,是这里吗?”

自行车停在广州酒家前,项诚抬头看,说:“你去吃吧,我在外头等你。”

“一起吧。”迟小多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私事。”

项诚说:“我衣冠不整,进去遭人白眼。”

迟小多知道项诚不愿意进去是因为着装问题,说:“没关系,服务员对你翻白眼,你骂他就好了,这种平民老字号都不会这样对客人的。”

项诚笑了起来,停好自行车,跟着迟小多进去,没有意料中的遭人白眼,但项诚还是有点不太自信,进去以后迟小多要给杨星杰打电话,项诚却不愿意和他们一桌了,坚持自己在旁边吃,等他们聊完。

迟小多也不勉强,项诚在角落里的桌前坐下来,服务员来点餐,项诚听不懂广东话,问:“什么?能说普通话吗?”

“喝什么茶,普洱菊花铁观音。”服务员说。

项诚问:“收费?我只要白开水,行不?”

迟小多唰一下又出现了,说:“给他一壶普洱。”

迟小多又唰一下滑步,飘走了,朝远处低头看手机的杨星杰打招呼。

杨星杰让他点菜,就像上次见面一样,寒暄了几句工作辛苦,当公务员被克扣得只能去要饭,设计院有钱赚哈哈哈呵呵呵一类的标准话题,迟小多划完勾点完菜,说:“今天我买单吧,靓女来,下单——”

杨星杰说:“最近在忙什么?”

“工作。”

“你爸妈呢?”

“都在国外呢。”迟小多答道:“离婚了各自过。”

“一个人住?”

迟小多:“和朋友合租。”

“哪个学校毕业的?”

迟小多心想你查户口吗,杨星杰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查户口查多了,对不起。”

迟小多觉得很好笑,杨星杰说:“上次问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迟小多没想到杨星杰来了这么一个单刀直入,登时满脸通红,紧张起来。哪有这样问的?如果答考虑好了就今天开始谈恋爱吗?迟小多尴尬道:“这个…”

迟小多的心态非常纠结,如果可以和项诚谈,那么肯定就直奔项诚去了,但是项诚又是直男,而且他被王仁念叨得有心理阴影了,杨星杰似乎也可以考虑一下。但是这样做很不道德不是吗?

“没关系。”杨星杰善解人意地说:“下次出来再说。”

说着杨星杰给迟小多倒茶,问:“你哪里人?”

“珠海。”迟小多答道:“湾仔人,你呢?”

“我也珠海。”杨星杰笑了起来,说:“我就住在横琴。”

“啊!”迟小多说:“我小时候经常去的!横琴很漂亮啊!风景和画一样的。”

“嗯。”杨星杰说:“不过珠海人太少了,你记得靠海那边海蚀的溶洞不。”

“记得记得。”迟小多说:“我小时候还去溶洞里探过险!自己一个人跑去的,好吓人,后来涨潮了,回不来哈哈哈——”

杨星杰说:“听说在开发以前,溶洞里躲着什么妖怪,我好像听过这个传说?”

迟小多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实在记不得了。

那年他只有七岁,正是讨狗嫌的时候,跟着小伙伴们出来,跑到海蚀洞里去,确实非常危险,涨潮以后,海水慢慢地灌进来,迟小多只得朝洞里躲。又是冬天,海风冰冷刺骨。

“后来是怎么跑出来的?”杨星杰给迟小多斟茶。

“忘了。”迟小多疑惑地说:“半夜跑出来的好像,对啊,海蚀洞不是涨潮吗?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杨星杰说:“那一带都没了,变成长隆海洋乐园了。”

“是啊,好可惜。”迟小多笑笑,说:“一眨眼十来年就过去了。”

两人聊起珠海的过往,迟小多小时候,珠海还没建设起来,现在一眨眼,城市变得飞快,许多童年的记忆都消失了,然而那些事,杨星杰却都记得,仿佛他们有着同样的童年,谈及那些美好的往事,迟小多忍不住就手舞足蹈起来,神奇的是,无论他说小时候怎么玩的,杨星杰都接得上话。

杨星杰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额头,笑了笑。

“最近碰上什么奇怪的事吗?”杨星杰问。

“什么?”迟小多一脸茫然,想了想,说:“没有啊,为什么你总是问我这个。”

“我没有问过。”杨星杰说,同时有意无意地朝角落里一瞥,看见在那里喝茶看报纸的项诚。

“哦不是你问的…”迟小多想了想,说:“可是我怎么感觉在哪儿被问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杨星杰来了个电话,似乎是叫他回去值班的,杨星杰挂了电话,打趣道: “我是民警,关心市民生活,有问题吗?”

迟小多笑了起来,杨星杰说:“不逗你玩了,有什么事,就打我的电话。”

“我知道。”迟小多说。

杨星杰:“碰上什么治安问题,譬如说和隔壁邻居吵架啊,被欺负了,都可以打。”

迟小多笑了起来,又觉得很温暖,杨星杰打了个响指,叫人来买单,迟小多感觉两人的亲近感又多了一分,暂时性的,杨星杰因为这些共同话题而走进了他的心里。

“十五号桌的先生已经帮两位买过单了。”服务员说。

杨星杰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迟小多心里咚咚跳,探头张望的时候,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项诚折上报纸,起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