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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项诚来吧。”迟小多安慰道。

轩何志一手扶额,说:“对不起,小子们没学好,都是我的错。”

迟小多只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也不觉得轩何志抠门了。

轩何志靠在墙角,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迟小多问。

“以前的我,就像他们一样。”轩何志朝迟小多说,“很好笑是不是?”

“你师父的教育方法很有问题。”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你没穷过,你不懂。”轩何志无奈摇头笑笑。

迟小多说:“有手有脚,还会法术,就不能去城里打工么?”

“他们觉得累啊。”轩何志解释道,“说白了,就是懒。”

“那以前呢?”迟小多问,“在庙里也不动?”

轩何志点点头,迟小多又问:“你白天去赚钱养家,这伙师弟们做什么?”

“躺家里睡觉。”轩何志解释道,“等我回来,叫起来练武。”

“你师父也这样吗?”迟小多简直无法理解。

轩何志点点头,说:“小貔貅也这样。”

迟小多彻底服气了,他实在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心甘情愿地挨着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不会无聊么?

轩何志正色道:“陕西这边很多农村也这样呢,又穷又懒,白天就在家里躺着,或者游手好闲地乱逛。”

迟小多示意不要再说了,朝窗户外望,见轩何志的三个师弟吃完了,两包泡面三个人分,显然还是饿,吃饱了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老三说:“二哥,我去睡了。”

“老四去镇上打个电话吧。”老二过来,说,“喂,把你家里电话给一个,叫你家人拿钱来赎。”

迟小多写了个项诚的电话给他们,心想待会儿人一来你们就热闹了。

第134章 动如参与商(四)

于是那几个师弟散了,轩何志还在尝试说服老二,说:“老二,这些年里,你们过得怎么样?”

“你不会自己看吗?”老二说。

“跟大师兄走吧。”轩何志说,“师兄现在在驱委办公室当副主任,给你们安排工作去。”

“哟呵。”老二说,“姓轩的,你还当官了啊。”

轩何志没有生气,反而笑笑,说:“是,我在北京那会儿,就常想着你们,要是大家还在一起,该有多好。”

“拉倒吧你。”老二看也不看轩何志,说,“老头子送你去镇上念书,让你出去见世面,最后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个干净,有这么报答家里人的吗?”

“你们也可以念书啊。”轩何志说,“为什么不去?我说了多少次,人要靠自己,要成长为被别人倚靠的男人啊!”

“老子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老二怒道,“行了吗?姓轩的,你什么都不缺,什么便宜都是你占了!你看看师弟们住的什么地方?吃的什么?!如今你还当官了!”

轩何志不说话了,老二不屑地“呸”了声,起身走了。

迟小多明明很替轩何志生气,但一见这群丐帮弟子,却又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轩何志表情黯然,注视着老二离开的背影。

迟小多觉得轩何志应该很难过,然而正要安慰他时,房间的柴门下,却探进来一个脑袋,“啾啾”地叫了几声。

轩何志大喜道:“你来了!”

小貔貅使劲地从柴门缝隙里挤进来,脑袋卡在门上,迟小多忙揪着它的角帮它拔,心想啊啊啊好可爱啊!就是它吗?

小貔貅警惕地看了迟小多一眼,不认识他,脑袋要缩回去,迟小多忙道:“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来来!”

小貔貅被迟小多拔了进来,一身脏兮兮的,脖子上还被套了个狗项圈,挂着个狗牌,进来就朝轩何志身上扒,轩何志一手抱着它起来,小貔貅给了轩何志一巴掌。

轩何志“哎”地一声大叫,迟小多马上“嘘”了一声。

“这是什么?”迟小多拎了下小貔貅身上的狗牌,发现那是一个禁锢用的法宝。

小貔貅咬着轩何志的裤腿一直朝后退,意思是快点走,不想在这里待了。

轩何志转念一想,灵机一动,搓了下手指,说:“帮我找一枚种子过来,种子。”

小貔貅“嗷”的一声,又去钻门缝,迟小多在后头推它屁股,把它推出去了。

“它听得懂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说:“应该可以。”

迟小多说:“好可爱啊,算了,它的生活费我包了。”

轩何志说:“还是我来吧。”

片刻后,小貔貅钻了回来,吐出一枚南瓜籽,落在轩何志手心。轩何志摊开手,闭上双眼,喃喃念诵咒语,南瓜籽发出轻响裂开,继而抽枝发芽,南瓜藤缠绕着探入手铐的钥匙孔中,“咔”的一声,将手铐顶开。

迟小多手都要麻了,抽回来,抱起小貔貅。

轩何志依样施为,把另一只手铐也解开。

“我们走。”轩何志一瘸一拐,把种子扔出去,南瓜藤顶开了外面的锁栓。两人偷偷摸摸地往外走,天气实在太热了,热得迟小多头昏脑涨。

轩何志离开前,还朝隔壁院子里看了一眼。

“东西怎么办?”轩何志问。

迟小多和轩何志的手机、钱包,都被这伙人收走了。

迟小多说:“先跑再说,回头再叫妖怪们来平了他们。”

轩何志脚上带伤,拄着块木板出了院子,听见隔壁院内老三和老四正商量着怎么用貔貅去赚钱。

刚走出院外,要沿着小路离开时,小貔貅却十分难受,“嗷嗷”地叫了起来。

“糟了。”迟小多忙检查它的脖颈,小貔貅不住挣扎,被那狗项圈箍得死死的,难受得大叫起来。

那是一个缚灵锁,必须找到下锁的人才能解开,貔貅一吼,登时就惊动了几个院里睡觉的人。

“怎么回事?!”

“人跑了!”

三人同时出动,轩何志拄着木板,转过身,大吼一声:“把这个项圈解开!”

老二冷笑一声,说:“还想走?”

老三伸出手,小貔貅登时被无形的力量倒拖过去,轩何志吼道:“混账!”

“别让他们跑了!”老二大喝一声。

轩何志手持两块木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那一刻周围草木朝着中央疯狂挤压,轩何志的三名师弟抬着一座根雕杵在地上,老二开始朝着雕像施法。

轩何志以木板作为唐刀,朝根雕冲去,然而根雕在老二的催化下,犹若有生命的大树一般拔地而起!

迟小多顷刻间就明白了,这是庙里唯一的、最重要的法宝!

他在古老文献上读到过,世间有一种树名唤建木,能驱使其他所有的树,这是建木的根雕!

“把师弟还回来!”轩何志怒道。

参天建木开枝散叶,轩何志冲进枝叶之中,迟小多下意识地找地方躲避。

只见空中绿叶旋转,光秃秃的废弃村落附近一刹那生长出万千树木,轩何志两块木板平削,避过抽向他的藤条,把迟小多衣领一揪,未受伤一腿踏着树干,踉跄几步奔跑,迟小多被甩得在空中飞出,然而背后,一棵大树幻化成的树人接住了他!

轩何志吼道:“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绿叶卷成一阵旋风,轩何志正要脱身,却被树枝与藤条缠住,紧接着一声怒吼。

轩何志双手回扯,树叶炸开,激起一道旋风。

迟小多被那大树抱着,跑出了包围圈,仰望远处,轩何志已没入在树海之中。

突然一人朝他飞来,那是轩何志的师弟!

“朝后跑!”迟小多指挥道。

树人抱着迟小多,大步飞奔,背后老三与老四驾驭拖拉机,风驰电掣地冲来。

迟小多感觉到戒指微微发热,项诚已经到了!

树人一颠一颠,迟小多紧紧抱着树干,才不至于摔下去,他逐渐看见了远处的山路,山路上停着他和轩何志开来的车,车旁有另一辆车,而车中间,站着一个人正在喝水——

“项诚!”迟小多大叫道。

项诚抬头一看,马上把水扔了,转身三步疾奔,跃起,在空中变幻成青龙,朝着迟小多飞来,迟小多跃上龙头,抓住龙角,两人一会合,老三与老四登时傻眼。

局势瞬间逆转,青龙喷发出龙炎,追着拖拉机冲去,拖拉机在路上掉头,还没成功转向,两人便从车上跳了下来,没命飞奔。

“怎么回事?”青龙张口道。

迟小多简单交代了过程,抓住龙角,远方轩何志正在与师弟斗法,树叶纷飞,犹如一场绿色的龙卷风暴,项诚一到,马上变成了迟小多驾驭青龙,追着敌人而去。

“抱紧我。”青龙话音落,在空中一个翻身,再次变幻成项诚人身,迟小多紧紧搂着他的腰,两人扑入了树海之中。

一片绿光里,老二抓着貔貅,小貔貅大声吼叫,要竭力挣扎。

轩何志身周藤蔓飞舞,挡开不住袭来的枝叶,痛苦地喊道:“你就一定要这样吗?!连师父的建木都在你手里,就不能拿去卖钱吗?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当师兄的很痛心?!”

“你倒是买啊!”老二怒吼道,“这么多年里,我们什么苦没吃过?!都是你!”

“你有手有脚。”轩何志怒道,“为什么不去当驱魔师!穷到这个地步,连师父的孩子都不放过?!”

“现在我才是掌门!”老二冷笑道,“师父圆寂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师父没有把门派交给你!”轩何志道。

老二说:“姓轩的,你不服?老三老四都在我手下,你这个门中的叛徒!”

“进不去。”项诚和迟小多停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项诚问:“到底怎么回事?”

迟小多解释道:“他是轩何志的师弟,师父死了以后,他觉得自己才是掌门,轩何志是叛徒。”

“那小气鬼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项诚有点意外。

迟小多答道:“他没给门派里打钱。”

那团绿光砰然炸开,轩何志和老二各自飞开,迟小多说:“快上去帮忙!”

“门派的事。”项诚答道,“咱们不能插手,待会儿。”

建木抖开枝桠,轩何志飞身而出,小貔貅被一团绿光裹在半空,不住“嗷嗷”叫,轩何志停在树人身上,面朝巨大的、狰狞的建木。

在他的背后,则是悠然盘旋的青龙。

“项大仙!”轩何志说,“你带小多走!”

青龙一声呼啸,稍稍拔高,却不离开,显然是要给轩何志掠阵。

“我不会插手。”项诚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老二听到这话,终于安下了心,说:“人你可以带走了!赎金不要了!我们惹不起你!”

青龙一声长吟,不理会老二。

地面上,轩何志祭起法术,四周山峦中,树木排山倒海般拔根而起,朝着中央的建木巨人冲来。

建木巨人一瞬间发散出千万枝条,朝着四面八方射去,就在那一刻,轩何志操控着天地间飘飞的绿叶,同时发起光,犹如无数暗夜中射出绿光的眼睛,所有树人同时纵身,跳跃,闪避,避开了建木的攻击!

迟小多大声喝彩,项诚从未见过轩何志放这种大招,问道:“是什么法术?”

“不知道…”迟小多说,“一种很古老的法术,你发现了么,那些树叶,其实就是眼睛。”

“嗯。”项诚答道,“他能把精神分移,同时操纵上万棵树。”

树海一再逼近,行成包围圈,不少树人爬上了建木身躯,建木幻化出巨大的双眼与大口,疯狂咆哮,用力甩开犹如蚁群般的树人。

“封!”轩何志朗声喝道,紧接着所有树人挥出气根与枝条,铺天盖地射去,形成一张巨网,把建木彻底捆住,紧接着,轩何志弃了木板,树根千丝万缕,汇聚在身前,化作惊天的巨臂,挥出了震荡群山的一拳!

那一拳直接击在建木上,将老二撞得犹如流星一般倒飞出去,建木失去了法力支持,唰然变化回根雕之形,漫天飞叶散尽,现出踉跄站定的轩何志。

老二翻了个身,在地上呻吟,老三与老四大惊,跑向他将他扶起。

小貔貅朝轩何志跑来,“嗷嗷”地叫。

轩何志躬身抱起它,说:“跟我走吧,大伙儿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

一只手在轩何志肩上点了点,背后传来项诚的声音。

项诚:“门派恩怨解决了?”

项诚:“现在轮到外人来办点事了。”

项诚随手抖开降魔杵,朝躺在地上的老二、老三与老四走去,轩何志马上道:“不不!项大仙!手下留情!留点面子啊!”

项诚:“绑架我老婆?嗯?”

老二刚爬起来,项诚便半空中一个翻身,横脚踹去,老四一声大叫,在山谷中荡漾起回声。

“你们不是要赎金吗?嗯?”项诚冷冷道,降魔杵一扫,把老三扫成一道弧线,消失了。

“你。”项诚降魔杵挑起老二的手臂,把他挂在降魔杵上,问,“要多少赎金?”

“我我我我…”

老二吓得魂不附体,全身打颤。

“多少?”项诚说,“刚接到你电话,要多少?说!给个数!”

“二二二…二十五…”

“不用找了。”项诚轻飘飘拍出一掌,印在老二腰间。

老二也消失了。

剩下轩何志孤零零地站在满是尘土的山路前,一副落寞表情。

项诚转身,牵着迟小多的手,在一旁看着,片刻后,项诚示意迟小多过去安慰几句。

轩何志抱着小貔貅,呆呆地站在山路上。

“那年他们不是这样的。”轩何志说。

迟小多唱道:“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那就彻底撕破脸。”

“就像那年匆促,再次勉强见面不如给我打点钱…”

第二天,西安。

轩何志的师弟们被手铐铐着,带到西安驱委。

“中驱委的批复,由西安接收。”轩何志朝当地领导出示批条,说,“劳动改造一年,改造好了,再看实际情况安排工作。”

师弟们哭丧着脸,轩何志朝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工作,才对得起党和人民…”

迟小多不耐烦道:“你到底会不会教训人了,在驱委耀武扬威的不是很溜么?”

项诚摘下墨镜,说:“放着我来。”

轩何志马上道:“别!我亲自来!”

话音落,轩何志给了老二后脑勺一巴掌,怒道:“才对得起大师兄!懂么?!”

“懂,懂…”

项诚在办公室联系陈真办手续,迟小多吃着零食出来,看见轩何志站在黄昏时的城墙上,低头看小貔貅跑来跑去。

轩何志穿一身黑色西服,虽然没有项诚高大,却衬得身材很好,侧脸在夕阳中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般。

“大师兄。”迟小多笑道,“你还要照看他们吗?”

“唉。”轩何志怪不好意思的,说,“又麻烦你们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没想到变了这么多,以后不管他们了。”

迟小多拍拍他的肩膀,说:“养家糊口,不容易。”

轩何志说:“谢谢你,小多,也谢谢项大仙。”

西安城楼上,拍照的过来推销,轩何志掏出钱包,花二十块钱,让他给自己和小貔貅拍一张快照。

“哟,这是啥玩意儿?”拍照的人笑道。

“你拍就是了。”轩何志说,“问这么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