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感觉到她目光中的迷离,唐思礼似乎能想到她在想什么,说道:“他头上的伤还是蛮重的。”

顾暖的眉头揪了下。

之前之所以没有问,是想,那天唐思礼在,而且,欧春华怎么都不可能让儿子去死,所以,势必不会让他有事。现在听唐思礼说来,那天的欧春华简直不是人了,根本不是当人家母亲的女人了,竟然真的把他往死里打。

不是亲儿子吗?

为什么?

顾暖心里似乎都要起一丝质疑了。

唐思礼看着眼前顾暖的表情,都感到了一些蹊跷。

那天,他是在场。后来,突发了一些奇怪的事件。烟雾迷漫,有人把她劫走,不止如此,他貌似在烟雾中看到了欧春华奇怪的表情。

欧春华会有那样的表情和尖叫,都是令人感到非常怪异的,他是医生都能听出来,欧春华那声尖叫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本身受到威胁和害怕,纯粹是由于担惊受怕某人受到了伤害。

“伤的这么重的话,那么——”

听到顾暖再这样问,唐思礼听得出来她口气里压抑着的情绪,她是担心欧亚楠的。

她要是就此不担心了,唐思礼觉得才更奇怪了。明明,之前不是都怀疑是怎么那回事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欧总裁,可能会把他送回国内的医院去治疗,毕竟,这边人生地不熟。”唐思礼说。

“你是他老师,没有什么建议吗?”顾暖问。

唐思礼立马澄清:“那天他送进医院里,我陪他去的,拍了CT片,暂时看不出脑部里面有没有大的伤害。但是,一些变化,是用CT不一定能拍出来的,更需要的是等他是否意识清醒过来时再说,可是他的意识一时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顾暖听到这确实有一丝紧张:“你说他会沉睡?”

“那倒不一定。”唐思礼道,目光却有些意味深长,“不过他如果真不能醒了,和萧先生的情况,那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大白不过是体内药物代谢的问题,势必会醒来的。但是,如果欧亚楠脑部受到根本性的伤害,变成永远不能醒来的植物人,是有很大的可能性。

因此,欧士华听到这个消息时,是被吓的不轻。担心儿子真变成了植物人,而且听医生说,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必须要注意病人治疗的环境,那会促使病人的情况好转或是恶化。

听见医生这样说以后,欧士华当机立断,要把儿子送回国内继续治疗。

刚好,他的秘书找到了之前走散的欧春华。

欧春华其实哪儿都没有去,是在原本那座大厦里,因为被人挤伤的关系,脚部有点扭肿,哪儿都走不了。但是,她没有叫人去喊救护车。

秘书找到她时,她和卢太太是坐在一起。

卢太太一直在哭,捏着帕子捂住红彤彤的鼻子哭个不停。因为自己按照欧春华说的,投下去的钱,这回又成了打水漂了,一分钱恐怕都不能要回来了,如果罗杰斯真的犹如新闻里报道的是个骗子的话。

现在最怕被自家先生知道了,知道她不仅投资失败,而且知道她藏了那么多的私房钱。

欧春华听着旁边的卢太太哭,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麻木了,完全麻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儿了。

或许,比起另外一些损失巨大的投资人,她损失的金额还不算是最大,是算是还不错。可是,也够要她老命的。

她这一赔,不知道要赔多少。好在,貌似苏逸夏到现在,都没有打电话来要她索要回借给她的投资款。

等到欧士华的秘书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太太,少爷的伤情没有特别好的好转,先生要把少爷送回国治疗。”

这时,欧春华仿佛才想起来了自己这个儿子。

卢太太当然是大吃一惊,问:“怎么,你儿子受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欧春华回过神来,说:“是,是那个女人干的。”

“谁?哪个女人?”

“姓顾的。”

卢太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间嘟起嘴巴说:“真的是她干的吗?”

欧春华吃惊地看了眼她。

卢太太道:“我看她也没有说错,不是吗?她说罗杰斯是个骗子,结果人家真的是骗子。她要是坏人,怎么可能会说罗杰斯是个骗子,而且被罗杰斯的人追呢?”

欧春华赶紧给她一个眼神制止她往下说,因为现场还有警察在调查现场曾经发生的枪击案。

卢太太被她这一瞪,有些悻悻然地暂时闭上了嘴。

欧士华的秘书,却是都听进去了。

欧春华起身,跟随秘书去儿子所在的医院。

在医院的欧士华见到她终于出现了,本想骂一顿,然而,很快又变了主意,走到了一边去。

欧春华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径直是走到了儿子的床边。

也不知怎的,她刚站在病床边不久,床上本来一直昏迷不醒的病人开始动了动眼皮子。

这本该是非常令人欣喜的事情,甚至可以理解为儿子见到母亲出现于是发生了生命的奇迹,清醒了。

可是,欧春华退了一步,是几乎踉跄的,后退了一大步。这一步,可能退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病房角落里,欧士华听了秘书的耳语之后,一转头,看见了床边的动静,于是走了回去。

病床上的欧亚楠眼皮子动了再动。

欧士华惊喜,急忙喊人:“赶紧去叫医生过来。”

欧春华的心脏砰砰砰的,是快要炸了。

她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床上动眼皮的那个人。

那可是她的儿子,不是吗?

当妈的应该很高兴,儿子已经醒了。但是,她现在此刻的心情只有一个,恨不得眼前这个人一辈子都不要醒了。

究竟,究竟等他醒来了,会怎样?

欧春华的手指头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站在她面前同样紧张地看着床上的儿子的欧士华,很显然没有看见她的动作表情。

医生很快到达,走到床头给病人做了下初步检查后,对病人说:“欧先生,欧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睁开眼睛吗?”

欧亚楠的眼睛好像睁开了条缝,嘴唇张了张。

欧士华赶紧低下头,贴到儿子嘴唇边听儿子说什么。

欧春华拔腿就要跑。为此,她的步子不由自主再往后退。

只听,床上的欧亚楠说的是:“我这是到了哪里?”

“你在医院里,亚楠。”欧士华告诉儿子,安慰儿子,“没事了,都没事了,医生说你很快就会都好起来的。”

“我怎么会在这?我不是在学校里读书吗?”

什么?!

欧春华猛地刹住了自己脚下的步子,一颗悬着的心头似乎落到了地上,尘埃落定。因此,她嘴角扬了起来,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

她这个运气真好,不是吗?

真的是,把她儿子砸到回到大学的时候了,而那时候,她儿子未回大陆跟随唐思礼学医呢,根本不认识顾暖。

太好了,太好了,一切如她所愿。老天爷果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欧春华高兴地想着。

可是,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只见欧亚楠完全睁开眼,能看清楚眼前的人影之后,问:“你是谁?你们是谁?”

欧士华愣了下,本以为他问的是医生,给他解释:“你的头,在意外中受了伤害,所以被送到了医院,这位是这里的医生。”

欧亚楠说:“我看得出他是医生,他穿着白大褂。我问的是,你是谁?”

轰!

欧士华顿觉五雷轰顶。

旁边的医生一看这个情况不对,赶紧上前再给病人做检查,一边对欧士华小声说:“恐怕,这病人是丧失了部分记忆,由于脑部受到撞击的缘故——”

怎么,记忆部分丧失。他可以理解,可是,儿子,儿子怎么可以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欧士华觉得不可理喻!

医生固然这样为他解释,安慰他这样说着:“有些现象,尤其像这种失去部分记忆的病人,是没有办法解释的,单从医学上来说,是难以用科学来解释的理由说明他为什么失去这部分记忆,或许是撞击刚好到那个部位——”

运气不好?儿子被人砸头的地方,刚好砸到儿子忘了他们父母?

欧士华转头看向自己的太太。

欧春华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在那里站着,一看都知道,那个打击,没有比他小,只会远比他来的大。

欧士华哪里能想到,此刻,她欧春华就好比刚才刚拿到棒棒糖的人结果突然被人狠泼了盆冷水,而且,这冷水逐渐沁入了她骨子里,让她别说刚才的高兴劲儿没了,是直接冷到掉进去冰窖了。

哪里运气好了?她这分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窝了!

欧亚楠认不出欧士华,也认不出了她欧春华。

对面熟悉的眼睛面孔,但是完全陌生的眼神望过来,欧春华全身都要发抖。

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那时候,顾暖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在他认不出顾暖的时候。

“哎——”欧士华拍了下自己脑门,摆摆手,说,“送回国再说吧。”

欧春华努力保持冷静,道:“回去后,再请几个专家看看。”

欧士华却有了主意,说:“他老师医术高明,而且也了解他,把他送回他老师所在的医院,我看比较好。”

登时,欧春华表明了反对:“你这说的什么话?亚楠都变成这样了,你还不让他回家好好治病?”

在床上的欧亚楠坐了起来,对他们说:“你们说的谁?我的老师?是那个唐教授吗?”

怎么,忘了亲生父母,却记得那个唐思礼?

别说欧春华欧士华诧异,连在场的医生都显得若有所思。

医生回头和欧士华说:“既然他记得那个人,让他和那个人多接触,应该有利于他病情的恢复。因为人的记忆都是有互相联系的因素,或许经由那个人,他能慢慢想起所有。”

欧士华肯定听医生的话。

欧春华无疑心里紧张,要是欧亚楠看见唐思礼,先想起的人是顾暖呢?

问题是她现在,都没有个理由可以阻止到欧士华。反倒是,欧士华开始对她起疑心了。

“你反对,也要有反对的理由。”欧士华对她说,“医生都这么表态了。你看着办吧。我反正,不能让我儿子病着。能让他好起来的方法,我怎么都会试的。总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说你疼儿子,平常挺宠溺的,可是,关键时刻完全掉链子!”

欧春华暗自咬着牙。

欧士华不管她,直接让人去联系唐思礼所在的医院。

那边,唐思礼随顾暖回国之后,接到了欧士华的请求,既然是自己的学生当然是义不容辞地接下来这个病人。

刚好,顾暖让他先回去医院。

接下来,顾暖坐上车,带着老公,一起回去阮家的那栋别墅。

那天刚好都差不多傍晚了,别墅门口的灯,刚收拾干净了,亮起来,等待迎接新主人回来。

顾暖的车刚行驶到门口,前面一辆车突然从暗处出现,挡在了她的车要进别墅的大门前。

汤家父子听说她到达,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同时站住了脚。

萧老太太,从打开的后车门里走下来,对着对面那辆车里的人,一双老眼看着,说:“我知道是你,下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老太太为什么会突然站在这?

顾暖确实之前,并没有从汤叔那儿听到任何有关老太太这个动作的预兆。

汤叔其实是一样的一头雾水,他都也是今天刚回国来,没有和老太太以及萧鉴明来得及说上话呢。因为赶着给主人家房子的清扫工作查工,并且想着萧鉴明他们要是一并回来住的,所以没有多想。

到底对方是老人,不能让对方在夜风里站久了。这个天气,可是每一天都在转冷。

顾暖走了下车。

汤绍宏疑问地看着父亲。

父亲对他摇摇头。

汤绍宏走上去,帮顾暖看着车里。

老太太眯着眼,不是很远的距离,但是天黑,有灯,依然很难辨认对面车里的状况,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夜白还在休养身体。”顾暖一语带过。

老公的情况特殊,最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说这老人家知道了,都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节外生枝。

对于她的话,萧奶奶很自然地把它理解为,孙子想当甩手掌柜。

看来,孙子又是误解了什么。

萧老太太这回真不是来刁难他们两个小两口的,因而挺有诚意地澄清道:“是吗?夜白既然也在这个车上,那就一块听吧。我知道他恼火,恼火他爸之前对他做的,于是把我一块恼火了。你呢,大概一样是恼火他爸,也就是你公公。我这话,倒不是为了我儿子说的,但是,确实是事实。现在我站在这里阻止你们进去这间房子住,和他爸刚开始赶你们离开这个屋子,理由是一样的。”

顾暖定然是不会说听老人家的话听一半,甚至是断章取义地听,肯定不会。

她眨了下眼,听老人家继续说。

萧老太太心里头不得赞许她此刻的沉得住气。一般女人,要是没有顾暖这个心胸气度的,早就抓住她老太太的只字片语进行攻击了。

“这个屋子,据说,只要姓阮的,都住在这里不太好,尤其是孕妇。”

等了老半天,只听老太太憋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顾暖诚然讶异。

说老太太或许人有点迷信,上年纪的人,都难保迷信,这点,顾暖理解。可照老太太这个意思,这事儿,还是老鳄鱼王萧鉴明说的。

萧鉴明那是什么人,一点都不像是会搞迷信的人。

顾暖心里转了一圈,道:“这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儿子不会撒谎的!”萧老太太认真的,也有些焦急地说道,“他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对于老太太的这种说法,顾暖保持自己心里的一定看法,道:“他人有无撒谎都好,这事,是迷信,不科学。”

“什么科学不科学的?”萧老太太由此和她较起劲来了,猛跺脚,“你们年轻人是不懂,有些事情,是科学没有办法解释的,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训没有错,是经验之谈。你们不听老祖宗的话,那就吃大亏了。”

“但是,我和我老公,都不姓阮。”

萧老太太猛然卡了骨头。

顾暖锐利的眼神一扫她脸上,都可以猜到,这个老太太肯定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媳妇和儿子以前的那些争执。

萧老太太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孙子本该姓阮,于是听了儿子的话之后,不需要多想,立马杀到了这里来想阻止他们进驻。

她甚至知道,顾暖肚子里的孩子本就该姓阮。

所以说,不要以为家里老人装聋作哑真的就是聋子哑巴了。最精明的,绝对还是家里的那个默不作声其实什么都看进去了,自己也有谋划的老人。

对面宛如阵阵凉风吹来,顾暖平静的眼神,萧老太太看在眼里,心头一凉,势必是想到了自己孙子在车里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些。

于是,萧老太太不敢继续和她顾暖争执了。

再争下去,岂不是要把姓阮的事全盘托出了承认了,承认了她和她儿子忘恩负义,违背和阮汝珍的协议。

见老太太没有了声气,顾暖坐回车上,车子驶进了大门。

至于萧老太太会在大门口呆多久,她顾暖没有兴趣去打听。想那老太太不傻,目的都没有达到呢,可不会轻易在大门口倒下了。

汤叔倒是显得比较紧张,左右观望之后,回到了老太太身旁,扶老太太重新上车。

萧老太太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今天。”

“她让你打扫的屋子?”

“是的。”

“少爷怎么说?”

汤叔对于萧夜白的情况自然了解不多,只道:“医生嘱咐少爷要多休息,因此,都是少奶奶亲自照顾少爷,我也没有和少爷说过什么话。”

按照萧老太太的理解,顾暖大概是没有完全信任汤叔的缘故。

汤叔同样是这么想的,说:“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的,这个房子的房契,在少奶奶手里。”

“什么?”老太太大吃惊,“少爷给她的?”

不敢相信孙子做这样大手笔出卖了自己家财产的事。

“好像不是的。”汤叔不敢在这个事上误导老人,说,“房契,是据说由少奶奶自己买下的,和少爷无关。”

萧老太太脸上呈现出宛如看见了外星人的表情,证明了她内心世界的颠覆。

汤叔这时候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算是劝老人接受现实,说:“反正,少奶奶之前都也拿下了公司——”

萧老太太想起这回事了,这个孙子自己挑选的女人,家境贫寒,却能拿到他们家的公司,而且不是靠婚姻是靠自己。

是个女强人。

“我不是嫌弃她不好,我上次都说过了。”萧老太太道。

汤叔知道她又自找台阶下了,不好驳嘴。

“我只是担心她怀着孩子住那个凶宅会不会像她婆婆那样——”萧老太太愁着眉头,看起来真的只是担心孙媳妇的安危。

“可是,少奶奶的脾气,挺倔犟的,少奶奶只认理。”汤叔用近些天和顾暖相处的经验说话。

“是吗?”萧老太太是觉得束手无策,说,“算了,回去再商量吧。”

汤叔随她走时,过了会儿才突然想起,这老人家,不趁机都回这个豪华的大房子里住吗?

他是不知道,一听说这个房子房契都不是署名孙子的而是顾暖的以后,老太太倒有自知之明,不敢厚着脸皮主动搬回这个房子里住。固然,顾暖看起来并不会赶她走。

顾暖走进阮家的别墅里,看里头这个环境,汤叔叫的人是下了功夫,打扫得挺亮堂的,干净,但是,远没有她上次来那会儿富丽堂皇。

原因很简单,那时候,据说家里出事以后,老太太急急忙忙,让人把家里比较值钱的摆设,不是搬离这屋,就是找个地方藏起来锁起来了。

对于如今的朴素干净,顾暖觉得挺好。本来,上次她来的时候,看见老太太坐的那张好像皇太后坐的椅子,她总觉得——过于暴发户了。

即是土豪,没有内涵。

或许萧鉴明为了讨好老人家的爱好这样有意而为,可是不符合她顾暖的喜好。

反而是上回她见过的,摆在边角上一把造型有些原生态的木头木凳,引起了她一些兴趣。现在,这把木凳在原地方摆放着。

萧管家一块是先回到这里迎接她。

看见她目光看到的是那儿,眸光里含笑说:“那是夫人以前从一个朋友那里拿来的,貌似不用钱的东西,是手工制作。因为老太太嫌脏,就摆在那儿一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