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瑾几乎哭笑不得,不知道今后有一天,这场戏要如何收场。

好在那个失忆的男人,倒是没有失去一个会思考的脑子,很快地做出了适时的反应,说:“我知道怎么做的了。”

欧士华点头,转身和老婆走了出去。

赵梦瑾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回头看时,见自己弟弟小布丁不仅是准备就坐,而且拿出了小书包拉开了拉链。

“欧哥哥,听说你生病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东西,送给你的话,我想你一定会很喜欢的。”小布丁说完,从小书包里找出了一只纸船。

这是用彩色硬板纸折叠出来的一艘纸船。

赵梦瑾知道弟弟近来很喜欢折纸,但是,确实不知道原因,更不知道弟弟书包里藏着这只纸船。

为此小布丁偷偷告诉姐姐:这是舅妈折的,我怕被姥爷看见了他不高兴,所以装在小书包里了。

顾暖折的纸船?

赵梦瑾像是眨了下眼。

只见,欧亚楠放下了手里那本厚重的医学词典,拿过了小朋友手里递过来的纸船后,放在自己掌心里看着。

他的双眼,专注地在纸船上挪动。

赵梦瑾眺望到他手里的纸船上,发现,这船,巴掌大小,表面上看,好像和普通的折纸没有什么区别,但确实,这个折法,和平常大家折的那个纸船是截然不同的。是一种新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折法。

因此,这艘别具一格的纸船上,是分了两个座位的,船头,还插着一根杆子,只要粘上一面旗帜,这艘纸船简直活了一样,足以惟妙惟肖。

小布丁微扬着小眉头,颇显得意。虽然欧哥哥不说话,但是,看起来挺喜欢他的这件礼物的。

门口外面,等欧士华走开,欧春华并没有急于移动离开的脚步。她总得搞清楚这个赵小姐是不是顾暖的人。于是,回头往门缝里窥探一下,一眼就被她看到了儿子接过去的那艘破纸船。

“你喜欢吗,欧哥哥?”赵梦庆问。

欧亚楠抬头,在他的小脸蛋上扫过,说:“谢谢你。”

“知道它是谁做的吗?”赵梦庆有绝对的自信他肯定猜的出来。

赵梦瑾都对于弟弟这么直接的提问感到吃惊。

还好,欧亚楠没有就着孩子的话说。

“我可以不把它还给你吗?”欧亚楠道。

“当然了,这是送你的,以后都是你的了。”赵梦庆说,“如果我还想要,我可以叫我舅妈给我做。”

这是顾暖折的!

欧春华不禁咬牙。

好你这个死顾暖,自己不能来,找小孩子当托儿是不是?

“这样吧。”赵梦瑾看时间差不多,对他说,“我以后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别看太多书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

欧亚楠的眼睛落在她脸上一会儿,接着点了下头:“你一路小心。”

欧春华离开房门。

赵梦瑾带赵梦庆出来以后,她在赵家姐弟俩的背影上望了下。

回头,她走进儿子的房间。

儿子躺下去床去睡了。

那艘纸船,摆在床头柜上。

欧春华悄无声息的,把那艘纸船捏了起来,看了两眼,接着,瞧儿子没有转过头,直接把纸船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里丢了出去。

外面一阵风,把纸船托了托,不知道吹到了哪儿。

欧春华这时嘴角扬着才露出了一丝微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儿子是没有醒,但是她忘了。隔壁休息室里,装着连接病房的摄像头监控装置呢。

欧士华看着屏幕里自己太太扔掉纸船的动作,眉头揪起了一大搓。

他早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了,尤其近来。

怎么,扔掉了赵家送儿子的纸船?原来自己太太是不喜欢这桩亲事吗?

总觉得哪儿是对不上号的。

欧士华的手指拍打拍打沙发。

刚离开病房,欧春华的电话响了。

一看是个陌生来电,她差点儿怕是来讨债的,不敢接。

等犹豫了会儿接起来之后,只听对面是个男性的声音,说:“欧太太,之前我们或许在某些场合见过面。本人姓詹。”

安能保险的詹董事长?

欧春华眼睛一亮一沉。

不找她老公,居然找起她了。

看来传闻是真的,或许她老公尚未插脚罗杰斯构造的骗局,詹董事长却是和她欧春华一样早已入局了,可谓是同病相怜。

在萧鉴明的房间里,几个人一块儿吐着苦水。这些老男人,不止吐苦水,是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只差拿起条帕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顾暖这分明是白骨精,是让他们割肉吐血断自己的骨头!

萧鉴明听了一上午这一大帮人投诉顾暖的罪状,终于算是听出了些顾暖的真正打算。

说是改革,但是,这只姓顾的白骨精,俨然是要把他萧鉴明在长达这么多年来的势力连根拔起。

本来,他老了,让位应该的。但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这些老人,没有理由因为他让位,所以因此在公司里受到了驱赶,甚至是血本无归。

这姓顾的白骨精,确实是不留情面,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萧鉴明顿时感觉到,对方是比起他更狠的一个人。

可能是他见过的最狠心的。

一个聋子而已,竟然能如此狠心没有半点人情味儿,实在是令人惊讶。

“董事长,萧董事长,我们这么多年在公司里,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现在一句话,说是要进行公司内部改革,不是明着比我们走,就是暗地里把我们逼到死胡同,脸面全无,我们这不走的话,在公司里是根本毫无用处抬不起头来了。尊严尽失,要不走都不行!”

“是的,萧董事长,这个女人,真的是你儿媳妇吗?要真是你儿媳妇,你不如说说她,看在你面子上,总能留点分寸。”

这些人,又不是不知道他萧鉴明之前才和这儿媳妇真枪真刀地当面对峙过。

萧鉴明眯了下老眼:“我的脸都没了,你们都知道的。”

“但是,你是她公公!”

一帮人是不信邪的。反正,萧鉴明退位了,不也是自己家里人继位,哪里有什么丢脸的。在外面的人看来,或许这只是萧鉴明配合顾暖演的一场戏。

萧鉴明这回可真是苦笑不已。

他确实没有配合顾暖演这场戏。

“我和她说话,没有用的。她不听我的。”

“她听你儿子的吧。”

萧鉴明心头咯噔,要说自己儿子是听老婆的,还差不多。

一帮人见哭诉不成,干脆耍起赖皮了:“总之,这事儿,你们萧家必须给我们明确的交代。不然,没完!她想真正改革,等着全部人造反吧!”

汤叔隔着门板听见后,非常震惊。

固然回来后,是老太太和萧鉴明的人了,可是,眼见这个情况,貌似顾暖不出面不行。他急匆匆的,转身给儿子打电话去了。

要说这群人上萧鉴明那里拉同盟的事儿,顾暖早听到风声了。

钟巧慧来到她屋里,一方面来探她,一方面来报信。钟小姐翘着脚趾头,掰开她家里盘子上的一支香蕉,边像艺术家剥香蕉片皮边说着:“公司都给了他们足够的补贴,绝对能度过余生,还这么要脸不要脸的。”

“因为他们如果不退休,光是照平常收益,都绝对高过公司的一次性补贴。这些人,心里都有一本清楚的账本。”顾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要是她,自己心里谋算谋算,都会觉得就此离开长达不划算。

“他们也够了吧。做地产的,最黑暗,不知道私底下做中间人收了两面多少贿赂。”钟巧慧眯眯嘴。

地产业的黑暗,可远不止审批部门。像他们地产商,要和建筑材料商,建筑商,甚至设备商等合作,这其中,少不了黑暗操纵的空间。

房地产的暴利,因此而来。

长达做房地产,算是比较有良心的,至少底线在于建筑商品要有安全的红线。不过,在顾暖看来,长达完全从商业地产的全部依赖里摆脱出来,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个建筑的寿命,以及需要其承担的风险,是巨大的,而且伴随建筑物的年龄,肯定会越来越大。

试问,现在建筑楼里那个使用的钢筋真能是合乎完美标准的。答案是,百分之百的不能。

聪明的投资者,要摆脱风险,第一要诀,是分散投资,平摊风险。

这件事不止她在做,老鳄鱼之前也在做。只不过老鳄鱼顾及到之前自己的主业和那帮人,行动缓慢。

她公公要是够聪明,肯定是不会在这件事上给她添乱。

为了公司的未来前途,刀起刀落是必要的。

“你和陈董说了什么?我看他回到公司以后,关在办公室里好像又陷入了忧郁模式。”在钟巧慧眼里,这个陈家铭接触久了以后,顿觉远没有顾暖的老公大白来的爽快,做事经常犹犹豫豫的。难怪之前被大白说了:整个小家子气!

顾暖突然话题一转,好像提起了个不搭边际的:“听说那个李常智,近来都在陈董那边跑。”

“对,她是他私人秘书了。”钟巧慧放下翘起的脚趾头,对着她凑近,说,“顾妹妹,你消息挺灵通的嘛,这种事你都能知道。”

顾暖看了她一眼:“貌似是你故意把风声放给我知道的。”

“嗯。”钟巧慧耸耸两个肩头,“我是看不惯她那人,她那人想再做点什么事儿,都别想逃出我的眼睛。”

顾暖仿佛都不知道她这人居然挺记仇的,不吭声。

钟巧慧说:“陈董自从失去了所有家人以后,一个男人,据说男人比女人更耐不住寂寞,因此,内心空虚,有人如果趁机而入很正常。”

顾暖翻开了桌子上的文件,道:“先这样吧。我现在是孕妇了,要尽量避免电脑。你帮我打点字。”

钟巧慧挑了下眉头,二话不说,搬了她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搁到自己面前。

夜幕低垂。

李常智来到了陈家。

陈母的后事,刚刚才办完两天。这屋子里,到处还弥漫着那种悲哀未散的气氛。

屋子里,曾经侍奉陈夫人多年的保姆,一边扫地一边情不自禁地掉眼泪。

陈家铭看着烦,但是念及对方是母亲的人,不会轻易辞退。

相比之下,给他带来了甜点的李常智,让人感觉是一道甜蜜的风,吹散了些这个屋子里的低沉。

保姆看了眼进来的李常智,偷偷地背过身,提着扫把走掉了。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

李常智,可不会管这种屋子里的清洁工会怎么想,反正,在她这个出身优越的人眼里,这些人大都形同于蝼蚁,是完全没用的东西。

“陈董,您尝尝,这些巧克力,是我刚从法国让朋友带过来的。”说着,李常智当着陈家铭的面打开了眼前装巧克力饼干的盒子。

过了会儿,她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平静。

他的目光,似乎落到了她脸上身上。

这种感觉,她身为女人一清二楚,于是抬头冲他嫣然一笑。

陈家铭的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她拿塑料刀准备切饼干的手。

李常智低下眉眼,低声叫道:“陈董——”

“我暂时不想吃。”

听见这话,李常智的脸色都红了。

结果,陈家铭的手陡然放开了她的手腕。

李常智愣了下,再抬头时,见他是拿起了身旁搁放的工作文件。

陈家铭眉眼垂低,把手上的文件拍拍递给她,说:“这是你之前做的报表,拿回去重新修改。”

李常智疑问地接了过来:“有什么问题吗?数据我核查过好几遍,应该没有错误。”

“我已经说过了,是要给顾董事长看的。你好像忘了。”

顾暖!

对,那个聋子,现在竟然是董事长了!

“好。”李常智笑,“我好像真的忘了这回事了呢。她习惯什么样的格式?陈董你知道吗?”

陈家铭看了她一眼。

李常智冲他笑着。

眼前她这个笑,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于是,李常智接下来说的话,和以前的小柳几乎异曲同工:“我是想不太明白,陈董为什么会屈就于一个女人底下?”

陈家铭没有出声。

“陈董?”

陈家铭开口:“如果你比她厉害,我也会臣服于你底下。”

什么?原来这个男人是这么没有出息的吗?她原本还想着借这个男人羞辱顾暖一把。

“说回正事吧。”陈家铭道,“改革必须在公司里推进,这是我和顾董事长达成的一致意见。”

李常智没有说话。

她好像生气了,拎起包,转身走出了这个屋子。

没有了她的陈家,肯定更是死气沉沉的了,她就不信,这个男人能忍受得了!

第二天。

顾暖在家里准备会客。

陈家铭说公司里有事来不了,顾暖只好叫了钟巧慧打下手。

为了迎接这位贵客,据说是长达如今最大的股东了,安能保险集团的詹董事长。顾暖一反常态,向著名酒店请了一位大厨到这房子里来,准备给詹董事长做一些会客的点心。

只是点心,都如此大做文章。钟巧慧戏谑她说:“你现在改变风格了,喜欢拍人马屁了?”

“拍人马屁,是最好的捷径。”

她这个顾妹妹说话,从来真真假假的,钟巧慧习惯了。

詹董事长的车到了。

除了詹董事长,有詹董事长的随身秘书,以及詹董事长带来的一个朋友。

钟巧慧帮顾暖,先从窗口那儿望了一眼。

见那位詹董的朋友,英俊高大,提了个公务包,戴了一副墨镜,波浪卷的头发,格子西装,很是时髦。

客人走入这座据说有了一定年纪和历史的,几经改造过的阮家别墅,詹董事长的眼睛确实有些一亮的感觉。

说起来,他这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好房子。”他说。

顾暖从扶梯上走了下来。

詹董事长走上前,和她面对面,介绍:“这位是汤姆斯,祖籍大陆福建,闽南人,现在家族在印度尼西亚有丰富的产业。他本人,倒是在欧洲留洋之后,回国创办了一家设计公司。”

建筑设计师?

顾暖一眼射到那个波浪卷头发的男人身上。

“他中文名字,叫做戚染。”

“你好,戚先生。”

戚染提了下墨镜:“很高兴见到你,顾董事长。”

一行人落座。

钟巧慧站在顾暖旁边,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

詹董事长架起二郎腿,神情悠闲地尝了口著名大厨做的摩丝奶茶。

戚染喝的是咖啡。

顾暖只喝柠檬水。

尝完点心,詹董事长说:“电话里,我的人,和顾小姐的人已经谈过了。”

“是,听说詹董事长有个很好的计划,想推荐给我。”顾暖道。

“我说的这个计划,正是戚先生带来的。”

戚染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詹董事长的秘书已经做出最快的反应,把对方需要的文件递上。

顾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翻开来看。

钟巧慧在旁瞟一眼,见是一块地皮的招标文件。

“我看这块地还行。”詹董事长像是轻描淡写地抛出这一句。

顾暖两眼一目十行,扫过文件上的紧要文字:“这块地,是法院拿出来重新拍卖?”

詹董事长翘着微指,说:“是,属于二手地。但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因为,戚先生是这块地以前承建商的接触人,也就是承建商聘请的设计师,因此很清楚这其中是什么原因。”

戚染接上詹董事长的话:“这块地其实很久的了。原先那家公司,主要是在零八年的金融风暴里破产了,之后一蹶不振,再也无力承建。负责人都跑了,欠了一屁股债。法院这回,接受了市政府的委托,重新把它拿出来拍卖。法院做主,市政府背书,这块地的产权使用变更,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确权的问题,顾暖看向詹董事长:“詹董事长认为这块地好,好在哪里?文件里我暂时看不到确切的信息点。”

詹董事长微微的,仿佛神秘一笑:“这块地,我相信顾小姐一定会喜欢上的。”

钟巧慧揪了把眉头,只觉得他这话模棱两可的,装神弄鬼的。

顾暖让人,留下了戚染的联系方式。

接着,詹董事长这个大忙人,离开了阮家别墅。

钟巧慧开始忙碌起来,调查詹董事长拿来的这块地有什么神秘之处。

顾暖坐在办公桌后面,倒是似乎有些疲惫了起来,揉着额角,闭目养神。

只听在网上查找资料的钟巧慧突然呀了一声。

顾暖睁开眼。

钟巧慧咕哝,似有埋怨,道:“你是早知道了,对不对?你一眼都看出来了,对不对?这是你家乡的地!”

詹董事长说她顾暖一定会喜欢,肯定是早就查找过她顾暖的相关背景了,包括她家乡,包括她老公从邱三姑手里买下的那块地,作为他们两人爱情结晶的发生地建立起了永久的纪念馆。

顾暖嘴角那个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