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没办法承受失去你。”眼睛适应了黑暗,裴郁的脸终于能看清一点轮廓,他认真地对她说,“这些天,我过得很痛苦,可望。这种日子,不想再过了。”

“真的吗?”她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一丝破绽,太黑了,她只看得到他瞳孔的一点泛白的反光。

他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真的。”

这一切还是太好了,所以不像真的。

“你还要跟我签协议吗?”她听见自己问了出来,警觉中带着一点滑稽。

裴郁对这个莫名的问题,感到有点好笑:“为什么?”

“婚前协议。”姜可望知道,结婚对于他们这种人,意味着什么,那是相当大的风险。

“除了婚姻登记表,你什么也不用签。”他搂紧了她,让她安心。

“那你的外甥女怎么办?”她又问。

协议的事她并不真正关心,更在乎的,还是这个。

“我已经给她找了心理医生。”裴郁摩挲着她的鬓发,“来的时候,我跟她说过,我们会结婚。”

那可真是件残忍的事。

“那孩子说,你不会跟任何人结婚。”小女孩那天说的每一句话,姜可望都印象深刻,如此病态的占有欲,实在是很难不印象深刻。

严格来说,她已经不是个孩子,毕竟,可以即兴对着电话自导自演出一场误会,什么样的孩子要这么处心积虑地瓦解别人的感情?她已经十七岁,却不愿意长大,把自己打扮得像裴郁的女儿。每当姜可望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这么对你说了?”裴郁沉默半晌,声音沉了一度,“她还说了什么?”

姜可望摇摇头,不想多提。她感到眼皮在打架,这种汹涌的困意,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天亮后,王特助给裴郁送来了衣服。

是姜可望去开的门,走廊温黄的灯光投进来,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静谧。王特助看见她,鞠了一躬,把挂满了衣服的架子推进来,又躬身退了出去。

用酒店的一次性剃须刀刮了胡子的裴郁,走出浴室,看见了衣架,问:“王特助来过了?”

姜可望点着头,脸颊微微泛红,他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一下额头,然后从架子上随手拿起一件衬衣披上,边系扣边走到阳台,推开了窗。

“可望。”王特助前脚刚走,米拉后脚就敲门进来,“最后一天了,好好录,完了我们去深圳。”

“深圳是什么活动,可以推迟吗?”姜可望随口就问。

“不好推,干嘛推?”米拉疑惑着往里走了几步,忽然站住,“裴先生…”

“早。”裴郁回过头,熨烫过的衬衣穿在身上,很是整洁,他的扣子刚系到领口的第三颗,露出一点引人遐思的胸肌。

米拉彻底愣住,连场面话都说不出半句来。

更别提,拿出行程本,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把时间空出一天,好让他们能回趟北京,去民政局登记。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两个人,说要分手,分着分着,突然就要结婚了。和着从头到尾,根本就是闹着玩。

“姜可望,结婚是好事,”一起站在电梯里的时候,米拉还是有了点崩溃的意思,“你们结了婚可得好好的,别再闹了啊。”

她这个旁观者的小心脏已经折腾不起了。

深圳的活动还是推了后,节目录完,他们乘着下午的飞机,在北京机场降落。

下高速后刚入夜,姜可望陷在座椅里打着瞌睡,朦胧中裴郁接了个电话,她没听清说什么,过了很久睁开眼睛,发现他在看自己。

“你爸爸醒了,要去看看吗?”

姜建国的情况并不好,抢救后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脑损伤严重。姜可望走进病房,他见到她,笑得没心没肺。

“可望,你来了?”倒是精神奕奕的,他朝她招手,“来,来坐。”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场重生,让他看开了些,他一句没有再提自己公司的事,只是关切地问着她的近况。

“最近好吗?钱够不够花?”

她淡淡地摇摇头,实际上,她已经好久没伸手朝他要过钱。

“可望,一定要好好学习呀。”姜建国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考北京的大学,考到北京来,以后爸爸就可以天天见到你。”

“爸爸?”姜可望迟疑地询问了一声。

他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内容颠三倒四,令人哭笑不得。

“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她不该跟病人较真的,还是忍不住纠正他。

“噢…”姜建国恍然大悟。

“我都要结婚了,明天就结。”姜可望忍着难过告诉他。

“结婚?这么小就结婚?”他诧异地想了想,如梦初醒般点点头,“我女儿要结婚了…我得送辆车,可望,你上次问我要保时捷,我还没买给你哩。”

姜可望魂不守舍地出了病房,回去的路上,几次拿出手机,要给母亲打电话,都放了下去。

她担心自己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就会掉眼泪。

“给我吧。”裴郁拿过来,拨了号。

她趴在窗框上,听见信号被接通,裴郁跟她母亲寒喧,然后说了姜建国的情况。

“好的,好的,谢谢你呀,裴郁。”母亲有点不好意思,还问他,“可望呢,她怎么自己不打电话?”

“她是工作完刚赶回来的,累了。”裴郁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而且,她在害羞。”

姜可望回过头。

“害羞?”母亲不解。

他笑了笑:“阿姨,我们明天要去领证。”

第21章 无期

“真的吗?”母亲那激动的声音,敲击着姜可望的耳膜,她倒是比女儿还要高兴。

原本姜可望差一点就要告诉母亲,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其实突然间要结婚,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直到现在,她都处于一种很莫名的情绪里。

一个是怎么也不可能结婚的人向人求婚,一个是铁了心要分手的人答应求婚,这两件事比起来,哪一件更荒唐?

“你在想什么?”结束了那通电话,裴郁揽住了她的肩。

她让他搂着,尽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想得出神。

家里的一切还是没变,也没什么可变的,就是Maria几个月不见,又胖了点,见到她,用东南亚口音浓重的北京话问她:“姜小姐,要吃冰糖燕窝吗?”

“吃点吧。”裴郁在她耳边轻轻道。

裴郁也随便吃了点晚餐,她坐在他身边舀着甜品,感觉到来来回回伺候的佣人的目光,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新奇。

那些人知道他们本来已经分手了吧,姜可望当初是直接拖着箱子从裴宅打车走的。

浴缸的水面一颗一颗地冒起了气泡,埋在水下的姜可望一头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现在,她回来了。

但她不会变回从前那位“姜小姐”,从明天开始,他们就需要改口叫她“裴太太”。

姜可望走出了浴室,裴郁也洗过了澡,发丝清爽的模样仿佛跟她一般大似的,他坐在吊篮里,看到她,伸了手:“过来。”

她走过去,在他腿间坐下,被他从身后环住,这是个再亲密不过的姿势,吊篮载着他们,来回摇曳。

没一会儿,他就扳过她的下巴,低头与她接了吻。

接吻的感觉很好,裴郁又向来温柔与技巧兼并,还记得她第一次生涩的时候,他就耐心地教会了她该怎么换气和伸舌头。

她的睡衣吊带滑落了半边,松松地搭在手臂上,偶尔动作大时,会有一种被束缚了的感觉。他顺着她的脖子浅啄着,描绘她肩膀的弧线,那吊带便滑得更彻底,被他扯下。

她从背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欲·望。

直到从房间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富有节奏感的铃声,无端让人感觉紧迫而压抑,裴郁屏着息,等那阵声音响过去,才重新埋下头,继续他的攻城掠地。

那手机静了片刻,又响了起来。

姜可望起了身,看见他进去拿起那手机,看看屏幕,没有接。

她也走过去,看了一眼,“钟渺渺”三个大字很清晰。

“给我。”姜可望从裴郁的手里要过了电话。

“舅舅,舅舅,我错了,”电话一接通,对面的女孩哭得嘶哑,“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结婚,你不能结婚…”

活像一个夜里刷过牙以后还要坚持吃巧克力的小坏蛋。

“渺渺,”姜可望打断了她的哭诉,冷静地告诉她,“我是舅妈。”

那边一愣,哭声戛然而止,随后,电话就挂断了,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她手中一空,是裴郁拿过了手机,关了机直接扣在床边桌上。姜可望以为他会不高兴,但他回过头时,脸上挂着会心的笑容。

“你笑什么?”她问,然后呛声道,“看来你给她找的心理医生不太行。”

“嗯,还不如你。”他摸摸她的脑袋,刚要吻下来,她头一偏躲过。

姜可望一屁股坐在床上,钻进了被子,把睡衣的吊带提了上去:“早点睡吧。”

早睡早起,第二天是个不错的天气,太阳躲在云层后,路上吹着颇有情调的微风。

没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也不是双休日,民政局人不多,姜可望一路压低着帽檐,没被人认出来,只有递身份证和户口本的时候,被多看了两眼。照片也是现场拍的,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出训练有素的标准微笑,摄影师就急吼吼地按下了快门。一对钢印戳在红本的内页,她拿过来看时,发现裴郁脸上的笑容,比她要灿烂。原来他这样笑,会这么好看。

她多看了两眼,把自己的那份证件,收入了包内,拉好拉链。

“我订了餐厅。”坐回车上,裴郁揉着她的头发,却发现她似乎无暇顾及,正埋头点着手机。

“我两点要上飞机。”姜可望被无形的气压震慑了一下,从手机短信里抬头,看着他,“去深圳,一会儿米拉来接我。”

没办法的事,他是知道的,本来行程就满,空出这么半天对她来说,已经是强人所难。

这就是新婚。裴先生挑挑眉毛,还是选择了宽容,他应该理解她的工作:“那我送你去。”

“嗯,餐厅等我回来再去吃吧,实在对不起。”姜可望很诚恳地道歉,双方的气氛很融洽。

裴郁吻了吻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铂金对戒,最简洁的款式,钻石低调地镶在内侧。

“什么时候买的?”姜可望接过去,朝他笑,“好漂亮啊。”

他们互相替对方戴上,这本该是很甜蜜的时刻,然而姜可望竖着手指头,看了没一会儿就摘了下来:“回头我找根绳子挂脖子上,我是明星,戴这个会被写小新闻的。”

裴郁凭着极好的涵养,把戒指收进盒子:“既然不方便,不戴也没关系。”

姜可望毫无自觉性地道:“噢,那也好。”

就这样,裴太太新婚不到一小时,便忘了自己是个已婚人士,重新投入了满满当当的工作中。

裴郁抽空陪了她跑过几场活动,她基本都是忙得找不着北,这个活动还在参加着,下一个行程就已经在催她。等到深夜里终于能休息一会儿,她也是连声“累”都没喊出来,倒头就睡。

“你作为经纪人的职责,不是合理安排艺人时间,避免让她过于透支吗?”裴郁忍无可忍,找米拉谈话。

“裴先生,没办法,可望现在太红了。”米拉面露难色,“她现在是事业上升期,要好好把握。”

“把握不是你这样把握的,”裴先生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觉得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我可以找别人来帮你的忙。”

米拉吞了一口口水,只能点头:“是,我会好好反省,您再给我个机会。”

“姑奶奶,这么多工作都是你要求我接的对吧?”米拉一转头就去找姜可望诉苦了,“现在裴郁要炒我的鱿鱼,你说我怎么办?”

“怕什么,他现在又不是你老板,凭什么炒你?”姜可望躺在保姆车里贴面膜,举起手机掐了个时间。

“你已经是豪门太太了,干嘛还这么拼啊?”米拉也是忧伤,现在这个工作量,得考虑请两个助理了,“像以前那样,偶尔拍拍电影怡怡情不好吗?”

姜可望轻声说:“我就是不想像以前那样。”

“那你还结婚干嘛?感觉你根本没有享受婚姻的样子。”米拉纳闷到就差问她,是不是在骗婚。

姜可望笑起来,是没心没肺地呆笑:“没有,我只是没结过婚,所以就结个婚看看。”

他求婚,她就同意,反正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实现过后,就不用再念念不忘了。

看到米拉快要扭曲的脸,她才停止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是开玩笑的。米拉,还记得以前我说,要靠自己,你是怎么表决心的吗?你说要捧我做超一线的。”

“是有这么回事。”米拉想起来,忍不住感到惭愧,她就是随口吹吹牛,现在金主回来了,她又不免想靠着金主吃闲饭,那样多轻松。

“那就这么去做吧,忘掉我现在是裴太太这件事。”姜可望摆摆手。

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决心不再当个废物,就要彻底与过去的那种生活告别,否则,她一辈子都只能是笼子里的那只患得患失的金丝雀。

姜可望一直忙碌到八月底,《我们初恋了》彻底杀青,周思凡的《如烟》正式开机,请她进组。

拍电影与真人秀综艺不一样,时间比较密集,没有连轴转的机会,尤其是周思凡这种分量的导演,不会允许组里的演员同时还接其他的工作。

对于姜可望来说,这反而是一种休假,结束了最后一项通告,她就跟着米拉飞往了香港。

在剧组安排的酒店下了榻,裴郁如期而至,姜可望看到消息栏里“开门”那两个字,便把他放了进来。

经过了一个多月聚少离多的日子,再见面时,裴郁给人的感觉很平静,他走进来问了几句工作的事情,拾起桌上的入住指南,随手把玩着。

姜可望手里拿着一沓剧本,翻来翻去,时不时用记号笔做批注。

“剪头发了吗?”她偶然抬头,注意到他头发短了些,干净利落。他的头型很完美,从侧面看,弧度浑然天成。

“上次见的时候就已经剪了。”裴郁走到她面前,好让她看得清楚一点,“忘了?”

“上次…”上次她好像一直在睡觉,他来的时候她在睡,走的时候她也在睡。

“可望,”裴郁叫她的名字,把她手里的剧本拿开,“这段时间,你在躲着我?”

第22章 无期

这句话谁问她都可以,唯独裴郁问的时候,她的心是虚的。

“没有。”她低下了头,这就没了说服力。裴郁伸手把她的腰搂着,目光追着她的眼睛。

“要去家里住吗?”他问她,“离这里不远,每天开车去影棚也来得及的。”

“不用了,都住这里,就我一个人搞特殊不好。”

“嗯。”他便放开了她,转身走到窗前的起居椅上坐着。

他靠近,她躲闪了目光,他走到旁边坐着,她的眼神倒是钉在他身上了,直勾勾地看。

见她又看着自己,他招手:“来,你来。”

“可望,记不记得结婚多久了?”把她叫到了面前,裴郁似笑非笑地问。

“一个半月?”姜可望没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忙碌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裴郁抬起一只手:“是五十一天。”

他记得这么清楚。

“结婚以后,你五十一天没回家了。”裴郁靠在椅子上,仰头看她,把她拉到腿上坐着,仰视便变成了平视,“需要我提醒你作为妻子的义务吗?”

姜可望把头摇摇,他倒是笑了一下,没再往下说。

隔了一会儿,告诉她:“晚上和周导一起吃饭,家宴。”

姜可望刚说了一个“好”字,他又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你这个骗子。”

她还没从“骗子”这个词语中反应过来,他凑过来,对着她的唇一吮。

“这是利息。”

去周思凡家,是乘他的车去。说起来也是惭愧,周导的戏还没开拍,她这个关系户,就已经蹭了好几顿饭。而且周思凡情商过人,这次的由头也说是为了姜可望接风。

“可望,你加油,”周思凡语重心长地跟她说,“珍惜这个机会,好好演给那些人看看。”

前段时间《如烟》的定妆照出来以后,得知姜可望拿了女一号,那些原本虎视眈眈觊觎着资源的小花粉丝们,纷纷下场大撕,在几个娱乐论坛上都闹过不少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