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消息有真有假,真假难辨,甚至还掺杂了不少愚夫愚妇的道听途说。

譬如说传闻章邯破渑池困周文的当日,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以至于传闻章邯与周文前世皆是天上星君,因性情相悖而水火不容,今世降生到人间也注定是生死仇敌云云。

诸如此类的谣言数不胜数,有些简直能让刘桢笑掉大牙,但考虑到古人迷信,这些话也未必不是没有人信的,说不定还有可能是章邯那边派人散布出来的,为的就是扰乱人心,为自己作宣传攻势。

周文一死,章邯并没有多加停顿逗留,而是直接率兵东进。

这一下,大家都慌起来了。

刘远将所有人召集到郡守府商议对策,其中不乏原先还是秦朝官吏,现在已经转头刘远麾下为他做事的人,刘楠因为是长子,也被获准旁听,而刘桢,她当然不会落下这件大事,早就换上男儿装扮,同样蹭到一个旁听席。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女扮男装的刘桢,不过刘郡守向来是没规矩惯了,现在又是非常时刻,没有人会不长眼地拿这种小事来劝谏。

许众芳送魏豹去荥阳还没回来,刘远暂时身兼郡尉一职,向大家介绍情况的人则换成了宋谐。只见宋老先生捻着胡须,郑重道:“现在传来的消息是,秦军已至巩县,在巩县兵分两路,主力往荥阳,还有另外一支秦军,由董翳所率南下,恐怕是冲着阳翟来的!”

此话一出,堂上人人变色。

关于章邯为什么能够率领临时组织起来的刑徒,在短时间内就接连击败周文,吴广,又一路杀到陈县逼得陈胜一败涂地,后人有着非常精彩的解释。

秦虽无道,而其兵力强,诸侯虽锐,而皆乌合之众。

短短一句话,道破了个中玄机。

刘远之前不出兵驰援周文,当然不能说他有错,恰恰相反,他是出于保全实力的谨慎想法,不愿以卵击石,但问题是,不仅是刘远,所有人,包括吴广,陈胜,都是这种想法,也恰好证实了后人的这句评语——诸侯虽锐,而皆乌合之众。

烂船还有三寸钉,秦朝从商鞅变法起,一步步积累起来的强大国力,即使不肖子孙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一口气都折腾光。

反观起义军这边,零零散散,没有强有力的组织,陈胜虽然首倡起义,大家在名义上也以他为主,可实际上,他根本弹压不住任何人。刘远到了颍川郡,马上就把颍川郡当成私产,其他的像吴广,武臣,韩广等人,更是数不胜数,刘远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唯一一个,无组织无纪律,松散分布,各自为政,各怀鬼胎,这样的义军,抵挡不住秦军快速有力的攻势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桢不幸地发现,她现在就身处这样的“乌合之众”里。

有人就问:“对方有多少人?”

回答他的是安正:“粗略估计约有一万二左右。”

一万兵力,比颍川郡略多,谈不上敌我悬殊,但问题是,那是秦军。

秦军没打来的时候,任谁都能评头论足嘲笑几句,真到人家要兵临城下来了,大家马上就又想起秦灭六国时横扫千军的恐怖威力。

刘远的目光巡视一圈:“我自至阳翟以来,赖得诸位辅佐,方有今日。颍川境内与民休息,商业兴盛,诸位之功不在话下。今秦军来袭,其势汹汹,故请诸位来此共商,若有想法,皆可畅所欲言。”

“郡守,周文领数万大军屯于渑池,最终仍逃不过全军覆没的下场,秦军威势,非我区区一城所能抵挡,与其拼死一战,消耗兵力,不如立刻南撤,或许有一线生机。”

说话的人姓奚,乃颍川郡主簿,先前张氏便是想与他家的儿子结亲未遂。

他的话引来不少人的赞同,秦军的影子还没见到,很多人已经蒙上了心理阴影,如果章邯知道的话,准得乐死。

刘远不置可否:“你让我弃城逃走?”

奚主簿一滞,辩解道:“此非逃也,实乃应变,如此方可保全实力,颍川以南,秦军兵力薄弱,郡守大可夺取一地,重新经营,待时机一到,未必不能夺回颍川。”

刘远问:“那你们与我一起走么?”

他当然不愿意,要是愿意,也不可能出这个主意了,奚主簿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强笑道:“……臣愿为郡守守好此地。”

这年头想要脚踩两只船投机的人不少,奚主簿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他打的主意很好:只要刘远一走,秦军来了,他们就可以以被胁迫的朝廷官吏的名义请求朝廷宽宥,现在秦军为了各地的起义者正焦头烂额,肯定也不可能严厉处置他们这些“逼不得已的从犯”,到时候他们依然可以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顶头上司重新换人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察觉他的意图,刘远竟然点点头:“此计倒是不错,还有人与奚主簿一般想的么?”

看到刘远露出赞许的神色,随后又有不少人站出来表示赞同奚主簿的想法,并且愿意和奚主簿一样,欢送刘远南下,留守阳翟。

刘桢发现,在这些人七嘴八舌发表言论的时候,作为刘远铁杆的宋谐,安正,吴虞,全都只是在一边看着,没有作声。

刘楠倒是跃跃欲试,想要驳斥他们的言论,被旁边眼明手快的刘桢发现了,直接伸手在他腰间狠狠得拧了一把,暴力镇压,刘楠疼得龇牙咧嘴,若不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失态,他就要疼得嗷嗷出声了。

他气得瞪向刘桢,后者给了他一个“不准掺和”的严厉眼神,让他悻悻地安静下来,心想等会再跟你算账。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却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万万不可南撤!!”

声音的穿透力实在太强了,以至于一时间议论声戛然而止,人人都侧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年约三十上下,颌下微须的男子高声道,以当时的审美来看,此人的长相有点寒碜,下巴相对正常人而言显得太长了,颧骨又太高,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好一张马脸!

“说话者何人?”刘远冷冷问道。

“阳翟县令吏,孟行!”对方正襟危坐,脖子微微仰起。

“小小令吏,也敢放肆!”奚主簿首先发难。

“我官职再小,也比小人好!”孟行夷然不惧,针锋相对,“是谁背叛前秦,如今一听说秦军将至,又想厚颜无耻当回秦朝官员了?难不成你真以为秦廷会要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奚主簿气得脸都红了:“我这是权宜之计,以如今颍川郡之兵力,如何能与秦军抗衡?!”

孟行冷笑一声,仰起脖子:“秦军数量与颍川兵力相当,前者千里奔波,兵疲将惫,而我等粮草充足,准备充分,如何又没有一战之力了?尔等力主郡守南迁,无非是希望保全自身富贵罢了!”

被对方一语戳破心思,奚主簿气得要命,那些赞同他的人也纷纷出言讨伐孟行,说他心怀叵测,故意怂恿刘远出战,为的是消耗刘远的所有兵力,霎时间,孟行被形容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奸人。

“依你之言,眼下该如何是好?”刘远一出声,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

孟行毫不犹豫答道:“屯兵固城,以逸待劳,全力一战!”

“说得好!”刘远一拍案头,大喝:“守卫何在!将奚匀,褚勇,杨煟,华嶷等人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等候在外面的郡守府守卫立时一拥而上,将那几人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左右抓住他们的手臂,拖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那些原先还跟着煽风点火的人立时噤声,哪里还敢再跳出来说话。

只听得刘远道:“大战将至,望诸位上下一心,共同应敌,若有临战退缩者,散布谣言者,一如这几人!”

“我等自当全力以赴!”首先反应过来的竟然不是安正和宋谐等人,而是刚刚对奚主簿他们发难的孟行。

刘桢不免又看了他好几眼,此人不是老爹的亲信,却能在正确的时间作出正确的选择,假设这次能够击退秦军,而老爹又不脑残的话,此人绝对是要受到重用的了。

在孟行之后,随即,正堂之内众人轰然响应。

“谨遵郡守令,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谨遵郡守令,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解决了内部分裂分子,刘远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像孟行所说的屯兵固城了,刘桢没有参与这些具体的事务,她对此一窍不通,肯定不可能比熟谙政务的宋谐安正等人做得更好,就没有不懂装懂地跑去添乱,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一边让人出去打听消息,以免自己对阳翟城内的局势一无所知,一面又暂时帮忙张氏管理府中上下的事务。

与其说帮忙,还不如说是学习,自打有了姜主事之后,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张氏亲自料理了,她只需要在一些重大的决策上面过目把关,当然,更多时候还是姜主事在影响张氏作出决定,不过此人足够忠心,所以至今没有出什么差错。

自从听说要打仗之后,刘楠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整天跑得不见人影,据说他没少向刘远请求亲上城头抗击秦军,不过都被刘远镇压回来,他又不死心地跑去缠宋谐和安正,但这种节骨眼上,基本没什么人有空搭理他。

“近日外头可有什么消息?”

自家闺房内就不必诸多讲究了,刘桢盘腿坐在榻上,任桂香帮她梳着头发。

不过她问话的对象不是桂香,而是阿津,她的另一名婢子。

“有是有,但听着让人气愤。”阿津道。

“譬如?”

“譬如外头的人都在说,郡守此战胜算不大,很可能,很可能……”

“嗯?”刘桢发出一个单音节表示催促。

“说是很可能重复周文的下场……”阿津嗫嚅说完,这等不吉利的话,要不是刘桢坚持想问,她是绝不会说的。

刘桢没有生气,只是问:“说这种话的都是什么人?”

阿津道:“大街小巷都在说,很少人觉得颍川能守住,那些滞留在阳翟的商人们因为没法离开,正在酒肆里抱怨不满呢!”

桂香闻言,愤愤道:“若不是郡守降低商税,不禁通商,那些商贾如何能在颍川获利巨丰,现在得了好处,不念郡守仁慈,转眼就忘恩负义起来了!”

刘桢不以为意:“趋利避害,本是人之本性,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桂香道:“但是寻常百姓不知内情的,定会受其蛊惑……”

啪!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桢击掌发出的脆响吓了一跳。

“谢谢你,桂香,你可提醒我了!”刘桢跳下床榻,穿上鞋,并作几步跑出门,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诶诶,小娘子,发辫还没梳好!”桂香着急地喊起来。

刘桢现在的形象有点滑稽,一边梳着总角,另一边的头发还散乱着,急急忙忙地穿过庭院,跑进正堂。

正堂里只有宋谐一个人,前任郡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哑然失笑,轻声斥道:“衣冠不整,人前失仪,身为郡守之女,成何体统?”

宋谐现在不仅是刘远的老师,还是刘楠的未来岳父,身为刘桢的长辈,理所当然有权教训她。

刘桢吐吐舌头,笑嘻嘻:“先生勿怪,我有急事找阿父!”

宋谐道:“郡守方才出去了。”

刘桢追问:“先生可知他几时回来?”

宋谐摇摇头:“大战前夕,城中不安宁,还有官吏携眷欲出走,郡守正是去处理此事,非常时刻,你最好也安心待在府内,不要外出了。”

他知道刘远看重长女,刘桢之前的表现也不错,所以才会和她多说了两句。

刘桢嘿嘿两声:“阿父不在,先生亦可,城中谣言纷纷,人心不定,届时打起仗来必然生乱,我有一计可渡眼前难关,不知先生想不想听?”

宋谐挑眉:“愿闻其详。”

刘桢狡黠一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39章

自刘楠与宋家女的婚事定下之后,宋谐就彻底摒弃了最后一丝犹疑和摇摆,完全站到了刘远一边,全心全意为其谋划。战前动员结束之后,宋谐更是负责起后方调度筹划的所有工作,每日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直接睡在郡守府了——当然,其他人也没有比他轻松到哪里去,大家各司其职,早出晚归,都处于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状态。

秦军直奔阳翟而来,以现在的速度,预计三两天内就能抵达阳翟城下了,阳翟的粮草短期内是不缺的,但是秦军的数量却不仅仅是那天宋谐所说的一万二,而是起码有两三万,据说那其中有不少是章邯从咸阳出来时收编的骊山刑徒和奴隶,不是秦军的正规部队,但不管怎样,数量上是没有水分的,也就是说,其实按照现在的情势看来,刘远这一方还是有些吃亏的。

但宋谐头疼的事情远不止于此。

虽然奚主簿那几个人被抓起来了,但是关于阳翟守不住的流言一直没有停止过,秦军昔日的赫赫威名依旧残留在很多人心中,从市井街坊到大小酒肆,很多人都充满这样的悲观情绪。

刘远入主阳翟之后,听从宋谐的建议,发布了不少善政,譬如降低商税,废除酷刑等等,所以大家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刘远能够守住阳翟,打赢这场仗的,谁都不会跟自己的好日子过不去。

但对于很多人而言,现在的天下还是秦朝的天下,以一个郡的兵力跟整个大秦帝国作对——好吧,虽然秦军的主力往荥阳去了,但不可否认,颍川郡也面临着同样危险,许多害怕刘远坚决抵抗而受到牵连的商贾和平民们成为谣言的自发传播者。

大家纷纷描绘着秦军的可怕,加上其中不乏别有用心之人的煽风点火,许多人都觉得刘远是注定要打败仗的。甚至还有人说,现在这位郡守之所以不开城门,是为了让大家陪着他一起死;又有人说,章邯既然是天上的星辰下凡,那一定拥有凡人没有的神通,跟他作对那就肯定没有好下场,现在他派了董翳过来攻打阳翟,说不定董翳手上就掌握了什么神术,等到兵临城下,随随便便这么一挥手,就能召来天上神水淹了阳翟城——所以说,还不如尽早打开城门投降呢!

这些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流言让宋谐颇为头疼,要知道流言的感染力是惊人的,如果放任下去,别说平民,就连士兵也会受到影响。

他已经捉了一批在市井散步谣言的人,可是这样反而显得刘远等人心虚似的,而且流言是止不住的,宋谐也曾想过用谣言来对抗谣言,在刘远身上也加几个祥瑞,用来对抗章邯的“星辰下凡”说,不过效果并不明显。

因为章邯远在千里之外,距离产生美感,大家道听途说,把此人的可怕之处描绘得越来越传神。反观刘远,在阳翟成内日日就可以见到,刘远有时候出城练兵,经常从城门这头骑着马走到城门那头,为了展示亲民作风,时不时还会下马跟人打招呼,更何况他还是颍川郡本地人,关于他的身世早就被大家翻来覆去扒得毫无新鲜感可言,所以这种祥瑞一听就是不可信的。

当然这些流言并不是目前亟需处理的难题,充其量只能算是扰人清静的小苍蝇,但宋谐也很明白,这整整一城的民心,如果能用得好的话,同样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很好理解,无非是用相同的办法去回敬对方,也就是制造谣言。

在听了刘桢的话之后,宋谐就摇摇头:“此计我已用过,并无多大效果。”

刘桢笑了一下,也不再卖关子:“昔年长平之战,白起坑杀四十余万赵兵,以致赵国国内只剩老少妇孺而无壮丁,赵国从此人口锐减,元气大伤,此等有伤天和之事,举世震动,秦军残暴之名,也由此人所共知。”

宋谐已经隐隐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就笑道:“你的意思是,散布谣言,说董翳攻城之后也会屠城?”

“不,我们可以说,”刘桢一字一顿,“章邯家学渊源,其父曾从公孙起学兵法,深得公孙起赞赏,得其衣钵,董翳对章邯忠心耿耿,领兵前来阳翟前,曾接了章邯的密令,至于密令内容为何,无人得知。”

宋谐听罢,先是一愣,旋即大笑:“大善!”

与其直白地说明董翳会屠城,倒不如将章邯的关系跟白起挂钩,这样才显得更加可信。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世族官吏,每个人都不缺乏强大的脑补能力,只要在谣言里再加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把章邯跟嗜杀的名头联系起来。

刘桢眨眼:“先生觉得可行?”

她并不认为自己比宋谐还要聪明,但是一个人再聪明,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这次也只是灵机一动,没想到宋谐的反应如此捧场。

宋谐笑道:“可行,可行!如何不可行!只要稍加利用,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此番给你记一功,待郡守回来,定要他好好褒奖于你!”

年龄和性别摆在那里,刘桢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像现在这样出个主意,如果主意能够为刘远和宋谐他们采纳并起到作用,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她也无能为力。刘桢不通军事,不知道颍川郡到底能不能守住,她也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场战役,在她熟知的那一段秦末争霸的历史里,刘远更加不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所以刘桢压根就不清楚,历史到底是已经发生了偏移和改变,还是依然遵循着原来的轨迹上前进?

她所能确定的是,自己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而且刘家身不由己被卷入历史的洪流之中,那么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去适应这个时代,并且为家人尽到自己的一份心力,而不是当一个只知道享受权利,却不履行责任的人。刘远给予了他们所能想象的最好的生活,刘桢当然也要想办法回报,这样才是一家人的表现。

自从那天与宋谐谈过之后,刘桢没有再刻意去询问此事的进展,不过几天之后,当阿津再次回报外面的种种消息时,刘桢就发现那些内容开始发生了变化。

“小娘子,外面现在传得可神了,大家都说大秦出了两个破军星,一亡一兴,正好印证了大秦的命数呢!”阿津用一种在讲故事似的夸张语调说道,从她的神情上不难看出,她口中的所谓传言,估计已经被很多人深信不疑了。

“何谓一亡一兴?”代替刘桢问话的是桂香,她同样也很好奇。

在私底下的时候,刘桢并不介意婢女们更随意一些,毕竟她的心智远超同龄人,跟刘婉刘妆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张氏也不是可以促膝谈心的人,如果再没有几个可以偶尔聊聊天的人,只怕都要憋闷死了。

阿津道:“他们说,兴秦的是白起,他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也为始皇帝能统一六国立下大功,可惜杀心过重,光是华阳之战,就斩韩、赵、魏三国多达十三万人,又溺毙赵卒二十余万,待到长平之战时,又坑杀了将近四十余万赵兵,所以晚年不得好死。”

刘桢对战国军史知之不详,长平之战是因为名气太大,中国人几乎没有几个没听过的,她才会知道。杀俘不祥,这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默认的潜规则,结果白起视规则于无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四十万条人名都是难以磨灭的血腥。

但是听了阿津的话,刘桢才知道,原来白起手上沾的还不仅仅是四十万条人名,虽说打仗就一定会死人,春秋战国无义战,战争双方谁也不是白莲花,但是像这样数十万数十万地杀,还是让人禁不住咋舌。

桂香同样露出惧怕的神色,摸着胸口道:“幸而白起早死了,否则要是他率秦兵出战,只怕我们都……”

阿津吐了吐舌头:“谁说不是?要不白起也不会有‘人屠’之名了,从前我听我阿父他们说,但凡听到武安君的名头,许多人都要吓得发抖呢!”

桂香又问:“阿津,你先前还说一兴一亡,这兴的是武安君,亡的又是指何人?难不成是章邯?”

阿津点点头:“市井如今都在说,兴秦的是破军星,亡秦的也是破军星,前面那位指的是武安君,后面正是章邯了。”

桂香道:“这又有何说法?”

阿津道:“听说章邯之父曾师从武安君,所以章邯如今一身兵法,都是从武安君那里学来的,这章邯虽说打赢了渑池一战,逼杀了周文,但如今秦朝国力大不如前,各地纷纷反秦,秦朝天命已尽,他又带着大军穷兵黩武,耗空秦廷财力,亡秦说的自然就是他了!”

刘桢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出了一个主意,宋谐居然就将其衍生出完整的世界观了,还鼓捣出什么“破军双星,一亡一兴”的谚语,不由抽了抽嘴角,对他这份神棍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经过宋谐这么一改编,还真的煞有介事一般,要不是作为“始作俑者”之一,刘桢差点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而不知内情的桂香和阿津,她们的反应就跟外面的人一模一样。

少顷,桂香捂住嘴,睁大了眼睛:“如果章邯也是杀星转世,那岂不是说,如果这次阳翟被他们攻下来,他们也会屠城了?”

阿津点点头,一脸忧愁:“外面的人皆是这么说的,人人都害怕得很呢!”

刘桢:“白起嗜杀只是对着参战的兵卒,老弱妇孺与平民百姓皆不在此列,他们有何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