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桢深吸了口气,勉强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她能够理解为什么刘远一定要抢在其他人前面占据这里了,入了咸阳,将这座城池,这座宫殿据为己有,看着它们臣服在自己脚下,油然而生的,是一股意欲称霸天下的豪情。

项羽看不上咸阳,也厌恶秦人,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执着,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一把火烧了,而不是留着它,其他诸侯看中的,也是秦王宫里的财富,而非一座宫殿的空壳子。

但刘远,却准备将这里作为自己霸业的起点。

旁人或许没有刘桢这么深的感触,刘婉等人听说自己即将入住秦王宫之后,更是将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和憋闷一扫而空,开始兴奋地与刘妆说起自己将要住在哪个宫室。

等到车马一路来到秦王宫时,刘婉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计划有多么幼稚。

延绵而上的台阶,一级连着一级,起码也有十来丈,光是想想如何爬到最高处,就已经不由自主令人望而生畏了,更不要说高台之上那些连绵起伏如同山峦一般的华丽宫阙,横跨两座宫阙犹似飞虹的阁道,即使看了一眼又一眼,也觉得根本无法将这些景物都收入眼底。

他们站在地面上,敬畏地仰望着这些就像身在云层中的宫殿。

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个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刘婉禁不住喃喃道:“能在这样的宫殿里住,便是死了我也甘愿啦!”

宋弘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老成道:“若是没有这些台阶,宫阙楼台看起来也就一般,台阶建得越高,方能越显出帝王的威严!”

小小年纪倒是一语中的,刘桢再一次为宋弘的早慧感到惊奇,但她想的却是,这样规模的宫殿建筑群,只怕后世十几个故宫都比不上,这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再加上长城,秦皇陵,阿房宫那些花费,简直无法想象秦始皇到底收敛了天下多少财富,也难怪诸侯会为了秦王宫的财宝心动,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勒索。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能把这些让所有人心动的财富都舍出去,刘远也实在不简单。

秦王宫非常大,除了财宝之外,还有美人。

国在时,她们便是深宫禁脔,如今国破家亡,她们自然也成了被人随意挑拣的货物。上次为了贿赂诸侯,刘远从中挑选了不少姿色上佳的送了出去,尤其是项羽那边,他一口气就送了十个,俱是绝色美女。

但秦王宫的妃嫔之多远超想象,不光是胡亥的女人,还有秦始皇时代留下来的,即便色衰爱弛,只要没有死,她们就得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所以这次刘远把张氏接过来,也是想让张氏来帮忙处理这些事情,他现在要忙的事务太多,咸阳的危机还未彻底解除,自然不可能把心力放在如何处置秦王宫的女人这等小事上。

但是张氏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换宅子的动静闹得不小,即使刘远身在咸阳,也自有人写信提前向他汇报。

论起对刘家的观感,刘远绝对不会比张氏好多少,但是在他富贵之后,不仅没有计较前嫌,反而还将父兄都妥善安置下来。

这并不是因为他就真的不介意了,而是他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纠结在这些小事上,何况这些小事要是处理不好,于他名声也有妨碍。

所以刘远对张氏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即使要报复,也有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再加上陶姬的事情……

刘远揉了揉额角,送走宋谐等人之后,他将书案上的文件往边上一推,身体放松下来,旁边自然有婢女乖觉上前为他揉按肩膀。

连日来紧张的忙碌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本想着等宋谐张氏他们一来,自己就能轻松一些,没想到反而是更累,如果可以的话,刘远简直想要丢下一切然后抱着两个美人好好享受一番,但是他知道不能,他现在这一切如此得来不易,他不允许被任何人或任何事破坏。

秦王宫里的宫室很多,华丽奢靡的更是数不胜数,单是从前几位秦王喜欢住的,就有十数间,其中还有一间,据说赵高就是在那里头将秦二世胡亥杀了的。

刘远现在住的这一间叫龙泉,既不是最华丽漂亮的,也没有秦王居住过,以前只是作为偏阁来放置杂物,不过刘远喜欢它的位置,只要宫室的大门敞开着,即使坐在里面也可以眺望到远处的绿野山峦,这让刘远有种置身云间,俯瞰苍生的感觉。

此时,宫女在外头道:“王上,房内史求见。”

刘远只好收回懒洋洋的心神:“见。”

房羽从外头进来,对着刘远行礼。

刘远道:“房内史无须多礼,我妻儿可都安置好了?”

房羽道:“王上放心,悉数安顿好了。”

按照以前的规矩,安置宫室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宦官来负责的,根本用不着房羽这种管国库的来出马,职责分属也根本对不上,但是谁让现在一切都还乱糟糟的呢,前秦那些宦官,要么死于战乱,要么跑了,剩下的那些七零八落,刘远也没心思去收拢,反正房羽用着顺手,索性就暂时委屈他兼职一下了。

刘远就问:“他们都选了哪座宫室?”

房羽道:“王妃选了周南。”

刘远目光一闪:“那其他人呢?”

房羽道:“阿桢小娘子是汉广,余者两位小娘子分别选了棘薪与子衿。三位小郎君则去了西面的宫室。”

秦王宫实际上是好几座宫殿的总称,它的主体是咸阳宫,但是还包括了上林苑,甘泉宫,以及还没建好的阿房宫等等,其规模之大难以用言语来描绘,所以刘桢在刚入咸阳城的时候,才会觉得那些宫殿看上去像山峦一般延绵不绝。

这些宫室彼此之间会有空中阁道或者地上的甬道相连,刘远入主咸阳城之后,秦王宫里原来的宫人没有被遣走,都被他命人集中起来,迁到咸阳宫东面去了,他将西面和中间的宫室都清理出来,给自己和家人居住,至于宋谐和安正等人,由于宫室够大够多,他们每天又是都要见面议事的,为免大家来回奔波麻烦,刘远就将他们也都安置在了这里,给他们赐了临时的宫室居住。

咸阳宫里的宫室大都是以《诗经》里的各种名字来命名的,张氏选的周南,是其中最主要最华丽的宫室之一,秦始皇一生未立皇后,却命人将这间宫室以皇后的规格来装点,也从未让任何人住进去,胡亥登基之后,这座宫室就成了他的主要玩乐场所,所以刘远一听张氏选的宫室,就知道她必是听到房羽说了关于周南这间宫室的来历。

周南与他现在住的龙泉相距不近,中间需要通过一条阁道,走上约莫半柱香的路程。

至于棘薪与子衿,则是位于周南附近,同样也是很华丽的宫室,小女孩喜欢漂亮的事物,这也无可厚非,只是刘桢选择的汉广,倒令刘远有些出乎意料。

龙泉旁边再过一个宫室,就是汉广,汉广既不华丽也不简陋,它最大的特点是方便。方便到什么程度呢?一出门就是阁道,宫室里还有直接去到地面的内部楼梯,而在汉广上面,则有一个小型的藏书室。

于是不难想象刘桢选择这里的初衷了。

对于刘桢来说,这简直是懒人圣地,宅居必备,因为她只要一想到去哪里都得爬那些远远近近,曲曲折折,上上下下的楼梯和阁道就觉得腿软。

知女莫若父,所以刘远在听到房羽的汇报之后简直想发笑。

他还记得刘桢曾经想学箭来着,但是就这种情况来看,别说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了,刘桢想要练好准头,只怕都遥遥无期,说不定以后连走上一段远路也要唉声叹气了。

原本阴沉的心情略略好了一些,刘远又问:“那么陶氏呢,王妃将她安置在何处了?”

房羽道:“陶姬在桃夭。”

桃夭与周南相连,规格略小于周南,华丽程度却堪与比拟,据说曾是秦始皇的宠姬所住,当然因为宠姬的名字时常变化,那间宫室的主人也就不停地变换。

张氏安排陶氏住这间宫室,想来是看到了刘远对陶氏的看重,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刘远不愉快。

谁知刘远挑了挑眉,顿了一下,却道:“不,让她去住白华罢。”

白华的距离更远,位置也更偏僻,与杂物间无异。

房羽有点诧异,面上不显,依旧应是,心下却想,看来豫王对那个身怀异子的谣言也是心存忌惮的。

眼见无事,房羽便先告退,刘远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将刘桢唤了过来。

刘桢刚刚梳洗完毕,正想躺在全新的被褥上好好睡一觉,没想到被临时传召,只得匆忙赶了过来,一面思忖刚刚才在宫门口分手,老爹这么快又要见她,总不可能是为了问她“来到这里习不习惯”“一路辛不辛苦”一类的小事。

不过她猜错了,刘远好像还真是为了和她拉家常的,从刘桢他们在邾县问起,包括刘桢刘槿等人的学问进益,一路问到他们来咸阳的事情,事无巨细,刘桢一一应答,刘远欣慰道:“阿桢,你母早逝,你大兄又不长进,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弟妹,帮你阿母料理家事!”

刘桢笑嘻嘻道:“阿父道我辛苦,不知有何犒劳?”

刘远也笑道:“为你等换一阿母,如何?”

什么???

刘桢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再看刘远,依旧一脸笑吟吟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震撼的内容。

老爹,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秦王宫的规模,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纪录片《消失的建筑》第一集,里面有详细介绍,文中描写跟纪录片略有出入,而且有所架空,不必较真。

PS,俺在故宫的时候,真心没法想象那种规模的御花园是如何演绎出各种狗血爱情故事的…

第56章

以刘远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可以随口说笑,刘桢却无法真把他的话当玩笑听。

她端详着老爹的神色,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端倪。

刘桢想了想,斟酌着言辞,慢慢道:“先有周氏生我,后有张氏养我,于我而言,二母足矣。”

她说的是大实话,虽然张氏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俗话说,生恩不及养恩大,这么多年来,张氏对刘楠与她兄妹二人虽然谈不上无微不至,可也是尽职尽责了,虽然相对而言,她对刘婉刘妆她们的关心比对刘楠刘桢的关心要多,可那也是人之常情。张氏嫁入刘家的时候,刘楠因为已经懂事的缘故,与张氏自然没有那么亲近,而刘桢本身因为宿慧早熟,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必张氏操心,这些都不是张氏的责任。

平心而论,张氏嫁入刘家的时候,刘远还很落魄,别说富贵生活,就连自己都过得艰难,谁也不会想到刘远以后会成就一番大事业,在这个时代,假使张氏过不下去,要回娘家另嫁,也没人会说什么,但张氏并没有如此,反而还像周氏一样将自己的嫁妆倒贴进去。

当然,从刘远未发达前张氏经常性的抱怨和不满来看,她未必没有再嫁之心,只是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嫁,也未必能嫁一个比刘远更好的,才会勉强忍耐下去。但不管怎样,在行为上,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刘远乃至刘家的事情。

一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没有把所想付诸实现,论行不论心,刘桢觉得这就足够了。

现在刘远说出这样的话来试探刘桢,不管他是不是在开玩笑,都说明他有了这样的心思。

对于父母的事情,刘桢实在没法评价,因为站在刘远的角度,她也觉得老爹有点苦逼,要跟着敌人斗智斗勇,披挂上阵,争霸天下不止,还得处理后院的麻烦事。

比如这一次,张氏与刘家闹翻,刘薪刘弛恼羞成怒,必然四处宣扬刘远与张氏的不孝,如果他们更聪明一点,说不定还会把火力集中在张氏身上,说张氏就是趁刘远不在,才会如此放肆云云,如果刘远想要就此在咸阳落脚,迟早也得把刘薪他们接过来,到时候就不得不去收拾张氏留下来的烂摊子。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种事情一多,刘远自然就会厌烦。

于是没等刘远说话,刘桢又道:“阿母骤然富贵,又因囿于环境,难免眼界狭隘,与阿父不可相提并论。”

这是委婉的劝说了,刘远不会听不懂。

“她陪我起于寒微,不离不弃,我岂能不知,可她顽固不化,屡说不改也是事实,如今西楚霸王对我占据咸阳之事甚为不满,只怕还有后招,我却没有余暇去教导你阿母了!”刘远叹道,“若你阿母还在便好了,她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我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周氏也是商贾之女,如果她还在,也未必就能做得比张氏好。

刘桢心知肚明,却没有戳破这一点,只是顺着刘远的话道:“阿父心声,阿母不知,话不说不明,久了怕有误会,阿父不如择日与阿母长谈一番,也好让她知道你的心意?”

刘远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此事无须你烦心,方才你说要何犒赏,为父一并许了你罢!”

他的语气终于有所松动,没有再提休妻另娶的事情,其实刘远未必有多好的继室人选,但他估计是受够了张氏的愚蠢,忍无可忍,这才找来刘桢询问,假使方才刘桢同意他的看法,说不定就坚定了刘远休妻的决心。

张氏还不知道,她的命运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刚刚转了个弯,又折返回来。

刘桢眨了眨眼,道:“咸阳宫甚大,阿父若有空,不如带我们四处走走?”以她的年纪来说已经不大适合撒娇了,不过刘桢做起来也毫无压力,毕竟眼前不是别人,是她的老爹。“我与阿槿他们好久都没见到阿父了,阿父又是日理万机,少有空闲与我们一道玩耍,阿父便答应了我罢?”

刘远被她摇着袖子,摇得对张氏满肚子怨气也去了大半,“好好好,明日一整日,我不理事,都与你们玩!”

刘桢笑逐颜开,把幼弟也拉来躺枪:“阿槿知道了定然也高兴的!”

——————

刘槿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如果问起他生平最怕的事情,大约有两件,一是怕鬼,二是怕见老爹。

刘远要是知道自己在刘槿心目中的地位能跟鬼媲美,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过不管刘远作何感想,眼下刘槿走在父亲后面,正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免得老爹回头看见他一脸苦相,他估计就又要挨骂了。

“此处乃甘泉宫。”

就在他满心愁苦的时候,刘远已经停下脚步,指着眼前的宫殿建筑群对他们道。

昨日答应刘桢的请求之后,今天刘远还真的就放下了手边的事情,带着儿女们巡游秦王宫。

作为一位文化程度不高的主公,在下属臣僚面前,刘远一般都是虚心听讲的态度,难得在一群小儿女面前可以指点江山,刘远好为人师的兴致被彻底激发出来,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讲解这里的每一处建筑。

甘泉宫的气势比之咸阳宫不遑多让,在秦始皇时期,它的前殿甚至有一条通往骊山的空中阁道,以备游玩,但是秦二世胡亥也不知道是不喜欢到甘泉宫来,还是舍不得用太多经费来维护,这条阁道已经荒废了许久,看上去明显比咸阳宫那边的阁道要显得古旧荒凉许多,连带飞檐上的雕漆也有所脱落,磅礴之中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寥落。

但刘远兴致不减,心情并没有被眼前凄清的景致所影响。

如今他坐拥衡山、南郡、南阳三郡,又打通了从南阳至咸阳的道路,抢先占据咸阳,纵使秦王宫中的珍宝都被他送出个精光,但在刘远看来,这里的地理位置远远比那些珍宝财物重要。

占了咸阳,如同就占据了天下的心脏。

观天下豪杰,舍我其谁?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就是刘远现在的心情!

“你们看,”他指着那高台之上的建筑对儿女道,“古往今来,多少人雄,都要在这高台之下低头!”

宋弘大声道:“男儿在世,便当效法秦皇,建不世之功!”

这番话甚得刘远心意,他露出赞许的微笑。

刘楠也跟着抬首遥望,满腔豪情,但他的话却跟宋弘略有不同:“秦人善战,方能一统天下,阿父,再过几年,我定要如白起蒙恬一般,驰骋沙场百战百胜!”

能马上得天下,难道还能马上治天下吗?

刘远对这个答案略感失望,但刘楠有这份雄心,也不能说他不对。

“莫非你想一辈子驰骋沙场不成?这世上岂有不老的将军?”

刘楠对老爹隐晦的提点浑然不觉,依然笑道:“老当益壮,儿子即便是老了,也还有几分力气的!”

刘远不置可否,转而打趣刘桢:“阿桢有何想法,总不成与你阿兄一样,想当一辈子的将军罢?”

刘桢摇摇头:“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江山依旧在,豪杰却已成白骨,只有站在高台之上,方知高处不胜寒!”

刘远失笑,对她这番喟叹唏嘘不以为然,心道这个女儿再优秀,终究也是女子,善感多于雄心。

谁不知高处不胜寒?但就算是这样,也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想要站在高台,俯瞰众生,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没有的人渴望拥有,拥有的人无法舍弃,刘远现在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一切身份地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的日子了,所以他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兴之所至,刘远分别问了三个人,得到了三个完全不同的回应,他又看了刘槿和刘婉他们一眼,却没有询问的兴趣了。

在他看来,宋弘的答案是最与他的心思接近的,但可惜的是,宋弘不姓刘。

刘远抄着手慢慢地走着,一边将话题转开,又与儿女们说起这甘泉宫中的典故。

刘槿觑了老爹一眼,见他没有询问自己的打算,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如果自己也被问到同样的问题,他会怎么回答?

刘槿心想,他可能会回答“其实站在高台之下看风景也别有一番风味”之类的,但是那样的话肯定逃不过一顿训斥。

所以老爹没有问到自己,真是太好了。

——————

从张氏抵达咸阳之后,刘远就没有单独与她说过话,有事都是通过宫人来传达,对此张氏也已经习惯了,但是带着儿女从甘泉宫回来之后,刘远就忽然让人给张氏传达了一件事,言道房羽毕竟是外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长时间管着本该宦官来管的事情,这对他是一种侮辱,所以需要她尽快接手房羽的工作,处置秦王宫中遗留的宫人。

于是张氏对着眼前厚厚一堆的名册竹简,有点发愁了。

她管过郡守府,也管过豫王府,但这是秦王宫,比豫王府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人数同样也成倍增加,而且这些人里头,有前朝宦官,有前朝嫔妃,有宫婢,有女官,处理起来的复杂程度也是加倍的。

张氏并不知道这件事自己处理得好不好,直接会促使刘远下定某种决心,她想了半天之后,就命人请来韩氏。

作为三个女孩的傅姆,韩氏无家室之累,在张氏他们前来咸阳时,她就主动提出跟随,如今是被安置在张氏所住宫室的旁边,出入很方便。

韩氏还以为张氏是为了刘桢她们的事情叫她过来,谁知张氏却对她道:“我听你说过,你曾有姐妹好友被送至秦王宫来,我令人整理了一下名册,发现现在尚有些旧韩宫人在此,你不妨前去看看,说不定能与亲故重逢。”

韩氏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时闲聊般说起的故事,张氏会一直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