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夸呢,还是损?算了,心里不舒服的人说话肯定不中听,她是不会和小气鬼一般见识的。明珠不在意地把琵琶递给素兰,让素兰擦拭干净收入袋中。

却又听宇文初慢吞吞地补了一句:“杀气太重。”

明珠不以为然:“不然怎么还叫十面埋伏?”

“我是说你心中杀气太重。”宇文初示意素兰等人退下,起身走到明珠跟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听曲知音,你不甘心。”

明珠抬起头来对上宇文初的眼睛,深黑的,幽暗的,里面无数她看不懂的情绪。这是个聪明的,敏锐的,强大的男人,还长得挺迷人的。她笑了起来:“我原本要弹的是阳春白雪,殿下您不让,非要听十面埋伏,是不是您也不甘心呢?”

“我不甘心。”宇文初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声音低沉,一字一顿:“你玩笑开得过了。”

“我的脾气向来不太好,人也不太懂事,没有什么轻重,这些殿下都是早就知道的。而且是殿下说了,你不怪我。”明珠觉得他放在她肩上的两只手有些沉重,热意透过衣料浸入到她的肌肤中,让她无端有些烦躁不安,她仰了仰头,“玩笑开得过了,我给殿下赔礼就是。”

“本王奉行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宇文初将那根丝绦放在她面前,极低声地道:“猜猜看,我会把你怎么样?”

明珠困难地盯着那根丝绦,好半天才咽了一口口水,咬着牙不让自己颤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绑了你多久?”

宇文初看她一眼,将丝绦放在手中理了又理,并不答话。

“殿下不要我赔礼,那就我绑了你多久,你便绑我多久,如何?”明珠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和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这个人这样的小气,她没事儿惹他做什么?这不是作茧自缚吗?真不想和他亲热,装病也是可以的。

“你忘了我是要收利息的?”宇文初微凉的手捏住明珠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样一来,明珠的表情和眼神便全部暴露在灯光之下,她涩然而惊恐,嘴唇都发了白,却强作镇定。

宇文初看得分明,忍不住皱了眉头,她怎会如此害怕他?或者说,她是害怕他会把她怎么样吧?这不像是初涉人事、对房中事茫然无知的年轻女子会有的反应,倒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可是谁敢吓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受宠,这样的傲慢骄娇,谁敢这样对她?所以,只剩下一个解释,她怕他,怕和他做那种夫妻间的事,她不愿意,她不喜欢他。所以才会有那些闪躲和之前的恶作剧。

他就这样可怕,这样让人厌恶?还是,她还想着宇文佑?一曲十面埋伏奏得杀气腾腾,她虽答应了这桩婚事,心里却是十分不甘心的吧?宇文初瞳孔微缩,捏紧了明珠的下颌,慢慢贴近她的脸,死死盯住她的眼睛,片刻也不肯放松。

铺天盖地的沉水香,慑人魂魄的眼神,明珠觉得自己逃无可逃,无所遁形,就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十分苦难的事,她不敢动弹,生怕就此激怒了宇文初,被他当场就把利息给收了去,只好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眼神显得无辜,尽力放软语气低声道:“可不可以下不为例?”

宇文初恍若未闻,就连姿势都没有任何变化。

难不成他真的打算这样报复她吗?她不要!明珠眼里忍不住浮起几分恐惧来,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吧?他昨晚那样温柔地对待她,她便忘了他其实也是姓宇文的,宇文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窗外风渐起,吹得不知是哪里的窗户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惊得沉思中的两个人都回了神。宇文初终于松开了明珠的下颌,起身走到一旁的灯影里站直了身子,看着房梁上垂下来的银镂空花鸟香薰球不说话。

这样沉默着的宇文初仿佛离她很远,和昨夜那个温柔体贴的人比起来陌生得很,明珠有些不安,决意要把主动权夺回来,便稳了稳神,提议道:“已经晚了,妾身伺候殿下安歇吧。”

宇文初微带了讽刺地回过头来看着她:“你不怕我把你吃了吗?还是害怕我负气而去,夜不归宿,让你失了脸面?”

他目光清澈,带着聪明人惯有的了然。明珠被勘破心事,忍不住有些脸热,垂了头低声道:“我已经和您赔过礼了。”

宇文初淡淡地道:“是谁说你与我赔礼,我便一定要受的?”明知她不爱他,不想和他一起,他却始终抱着幻想,谁想这一耳光狠狠抽下来,他终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甘心。

第163章 踢门

明珠吃了一惊,这是要和她吵,不肯罢休吗?

宇文初却已经转过身往外走了,颀长的背影挺拔而坚韧,带了几分不肯轻易妥协的意气,另外又多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明珠知道自己应该留住他,不然这场大戏还怎么唱下去呢?她果断地出手了,冲上去拉住宇文初的袖子大声道:“我错了。你不要走!”

宇文初背对着她站了片刻才缓缓回过身来,看着她勾起唇角,语气很是和蔼地道:“你认错倒是爽快。”

明珠赶紧点头:“知错能改向来是我最大的优点。”见宇文初的神色缓和下来,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宇文初勾着唇角刚开了个头,就有人在外轻声道:“殿下,奴婢有急事回禀。”

“我有事,等下再和你说。”宇文初皱了皱眉,将袖子从明珠手里轻轻抽出来,快步走了出去。

既然笑了就是不生气了,有事就有事吧,总之你是要回来的。明珠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心安理得的靠到躺椅上去摇了摇。却见素兰急匆匆地走进来,一脸担忧地道:“王妃,这是怎么啦?都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去哪里?奴婢问了随侍的魏天德,他说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其实很可能就是不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又不是他妈,能管这么宽!”明珠一听,气得要死,不是说让她等着的?居然敢骗她!刚才白白拉他的袖子了!丢死人了。

素兰见她怒发冲冠的样子,无奈地道:“请王妃慎言。咱们不能让人看笑话的。”这可不是在傅相府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在英王府,说不定外面值事的侍女中就有敏太妃的人,这样不敬的话传出去,会让人怎么想?

明珠恨得咬牙:“我总不能追着他跑吧?那样我成什么啦?”

素兰急得跺脚:“您不会找个漂亮的借口吗?兴许殿下就等着您去接他回来呢,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夜里凉,殿下衣装单薄,您给他送披风去,正是贤惠体贴之举。”

“我不去!”明珠扭过身去背对着素兰,她就不信宇文初去了就不回来了。

“姑娘,殿下往北边去了!奴婢从外头来,遇到朱长生,他让奴婢劝着您些,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和殿下伤了和气。”素梅闷着头冲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就连称谓都错了。但这也怪不得她,北边可住着那两个女官和一堆姬妾,宇文初不论是去找谁,她们这帮人的脸面都要丢干净了。

明珠顿时大怒,好个宇文初,她不过和他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就敢这样赤裸裸地打她的脸。他若是真去了北边找其他女人,这日子也不要过了。想到她因他成了抢人夫婿的恶毒女人,婚后第二天就又要受这种侮辱,实在不可忍受,于是再也坐不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别人随便一句话就敢回来乱说!今日若是没有出事就算了,若是出事,看我不要了你的命!”素兰急得瞪了素梅一眼,匆匆抱起一件宇文初的披风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明珠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冲到廊下刚好遇到香篱带了几个丫头走过来,躲避不及撞上了,她被撞得一个趔趄,香篱本来沉了脸要骂人,看见是她便惊得白了脸,跪下去请罪:“奴婢死罪,冲撞了王妃。”

明珠什么都顾不上,憋着一口气冲出去,门外早没了宇文初的影子,只有李全新带着个人拎着盏灯笼站在道旁,倒像是专程等着她一样的,便冲过去问道:“他是不是往北边去了?”

李全新看她气得胸脯起伏的样子,略想了一想,道:“是谁和王妃这样说的?”

明珠已经等不及了,提高声音道:“是不是?”

“是,但是……”李全新只来得说了个开头,手里的灯笼已经被明珠夺走,只好喊一声:“王妃,天黑路滑,您小心脚下!”

明珠哪里耐烦去听,只管挑着灯笼,仗着好记性,沿路独自朝着北边院落快步赶去。道路两旁的树上还挂着新婚大喜的红灯笼,下人却是几乎看不见了,唯有两旁树影重重,天上一弯月亮冷冷清清。始终不见宇文初的身影。

明珠越走越觉得气愤,她想他大概是已经走进其中一个院落了,不管是周女史也好,平女史也好,又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姬妾也好,都是抽在她脸上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简直不能容忍,她今日怎么都要出了这口恶气。

明珠在一座院子外站住了脚,院子不大,上面写着“枕霞”两个字,这是周女史的居处,院门紧紧关着,里头透出些光亮来,静寂无声。

宇文初会不会就在这里面?明珠看着那紧闭的院门,想到她们的特殊身份,抬起脚就踹上去。本以为还要再踹两脚的,院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人探出头来十分惊讶地道:“你是谁啊。”

明珠挑着下巴傲慢地斜睨了那人一眼,见是个梳着双螺髻的丫头,便问道:“宇文初在里面吗?”

小丫头未及答复,身后一人走出来柔柔地道:“周氏复颜见过王妃。”接着穿着湖水蓝衣裙的女子已经屈膝拜了下去,一抹纤腰楚楚动人。

“起来吧。”看这样子宇文初应该不在这里,不然这主仆俩哪会出来得这样快?明珠眯了眼看向周复颜,周复颜站直了身子,半垂着头,清秀的容颜看上去温纯无害,她的态度也很是恭敬:“殿下并不在这里。妾身不知王妃光临,多有怠慢,还请王妃恕罪。”

原来是她啊,前世宇文初庶长子的亲生母亲。明珠看清楚周复颜的模样,就认出了人,想起前世时她沉默寡言地跟在江珊珊身后,亦步亦趋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很有些堵,更觉得有些丢脸难堪,便淡淡地道:“我并不是有意要来这里的,不过是晚饭吃得多了,睡不着,故而出来散散步消消食,不期竟然走迷了路,所以想要问问路。”

周复颜半垂着脸,温顺地道:“是。王妃若是不嫌弃,妾便送王妃回去吧。”

明珠才不要她送呢,便道:“不必了。”

第164章 手滑

周复颜就又道:“不然,若是王妃走得累了,赏脸进来歇歇脚也好的。”

宇文初既然不在里面,自己还进去做什么?明珠淡淡地道:“不劳你了,我再走走。”

周复颜就安静地行礼下去:“恭送王妃。”倒是一句多话都没有。

温柔安静还知道分寸,难怪当初会在江珊珊的手下还得了宇文初的青眼并生下庶长子,但她就是看她不顺眼!明珠利落地转身顺着另一条路往前去了。心里不是不后悔不该这么冲动,却又有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燃烧,这条路她既然已经走上了,那便一定要走到尽头。宇文初没有打她的脸最好,若是打了她的脸,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周复颜站直了身子,默默地看着明珠的背影,久久不语。

丫头不解地道:“王妃怎会独自走到这里来?”突然一个可能,惊慌地道:“不好了,会不会是有人在王妃面前挑唆了啊?这可怎么好?殿下本来就不到这边来,之前还想着有了新王妃想必会好很多,谁知新王妃一来就这样,以后您可怎么办?”

想起那个高高在上,不可攀附只能仰望,冷淡又无情的男人,周复颜酸楚地轻叹了一声,低声道:“莲生,王妃是天之骄女,怎会因为别人随便一句挑唆的话就跑来我这里?定然是有别的缘故。兴许,只是凑巧罢了。”

“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平女史那里?”丫头莲生听说没事,就放了一大半心,又忍不住道:“新王妃脾气不太好啊,居然敢直呼殿下的名讳,也不带人,满院子就敢乱跑踢门。她如此强势,日后只怕要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不要管这些闲事。殿下虽然不喜欢我,却也不是不讲道理滥杀无辜之人,只要咱们别惹事,总是能保平安的。”周复颜摇摇头:“多事之秋,咱们还是不要去平女史那里了吧。你这几天没事也别往外走。其他人再有事情过来找我的,一概不理,让她们去寻王妃。”说完进去把院门紧紧关了起来。

明珠沿着小径走了没多会儿,就听见前头有人在低声说话。女的一个低声道:“殿下气色不错,想必是渴望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所以心情愉快吧?”

原来他在这里。明珠很想冲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却又觉得没有意思,便站在那里听宇文初要怎样回答。

“本王身体自来康健,气色好也属正常。”宇文初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云淡风轻的。

“府里风景这么好,怎么不带着王妃一起出来游玩?您这样独自走到这里,也不怕王妃心中生疑伤心。说您新婚燕尔气色好,您却独自跑出来吹凉风,怎么看都是伤心了。”那女子笑了起来,听上去妖妖娆娆的。

带不带她的,要这个狐狸精多嘴。明珠大恨,隐然握紧了拳头,却只听宇文初冷冷地道:“这是英王府,谁敢多嘴?”

那女子轻笑起来:“那可说不定呢。殿下这英王府也是藏龙卧虎的。”月影将两条身影投射过来,俨然是个渐渐靠到一起的姿势。不要脸的狗男女!明珠勃然大怒,轮圆了手中的灯笼就砸了过去。

砸没砸到的先不管,那女人倒是尖叫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可吓坏我了!”又叫:“别不是有刺客吧?快来人啊!有刺客!”

接下来就该投怀送抱了吧?明珠板着脸走出去,冷冷地看着那二人,讽刺地勾起唇角道:“不好意思啊,一时手滑了……”本来是要捉奸的,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宇文初和那女人中间隔了一条安静的溪流,不过是月亮刚好从那个方位照过来,看着就像是两个人相偎相依似的。

那女子穿一身淡青色的素净衣裙,身量颇高,容貌平平,偏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风采气度来。她手里拿着明珠刚才扔过来的灯笼,玩味地旋转着灯笼,看着明珠笑道:“美人手滑,倒也别有意味。”

“美人手滑,倒也别有意味。”只这一句,明珠就察觉这女子有些不对劲了,至少不该是这英王府中的姬妾,正在揣测这女子的身份时,那女子已然念道:“脸傅朝霞衣剪翠,重重占断秋江水。一曲采莲风细细,人未醉,鸳鸯不合惊飞起。欲摘嫩条嫌绿刺,闲敲画扇偷金蕊,半夜月明珠露坠。多少意,红腮点点相思泪。”顿了顿,赞道:“王妃真是风华绝代。不怪得殿下如此上心,和我说着正事也是心不在焉。”

“牛头不对马嘴。”宇文初的脸色很是难看,声音也十分冷厉:“你可以退下了。”

那女子一笑,原本平淡无奇的眉眼瞬间生动起来:“殿下利用完了妾身就要赶妾身走,过河拆桥,可不太仗义呢。”

明珠就算是再笨,也看出这女子和宇文初之间断然不是那种男女关系,倒像是有些朋友互损的意味在里头。但这府里,又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存在呢?自己从前一直都没有听说过的。明珠从来都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当即把她和宇文初之间那点不愉快扔到一旁去,笑着给那女子行了一礼,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你刚才是在夸我吗?”

“脸傅朝霞衣剪翠,半夜月明珠露坠。虽然知道王妃名讳中的明珠二字并不是这样的,但在下看到王妃的美貌,就觉得只有这两句词最合王妃了。刚才有人神思不属,差点一脚踩到水里去,幸好您来了,不然真是……”那女子笑着将灯笼朝明珠掷过来,明珠连忙去接,她是练过舞的人,身手利落,只一下便稳稳地将那灯笼重又拎在了手里。

“很不错。”那女子无视宇文初阴沉的脸色,含着笑往溪流另一端的树影中走去,丢下一句:“我叫杜蘅。”

杜蘅?明珠皱起眉头思索,这个名字很有些耳熟,所以她从前一定是听说过的,但要细想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情,一时半会儿的是想不起来了。

第165章 你看如何

“更深露重,王妃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明珠抬眼看向宇文初,只见他站在离她不到两尺远的地方,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好像刚才她根本没有干过飞灯笼的那种事似的。

这人口不对心又矫情,这会儿装着云淡风轻的,其实心里肯定在憋气。明珠忍不住讥讽道:“殿下有个好总管,吃着下人的饭却操着主人的心,他告诉我殿下将要临幸北苑的美人儿了,让我赶紧来和您赔小心。我一听,好吓人,好害怕,所以赶紧穿过半个王府来寻您,殿下听了这个真相,感觉如何?”

“朱长生这么和你说?”宇文初皱起眉头来,随即低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明珠心里犹有火气:“你不信么?”什么破总管,居然敢给她上眼药。

“王妃,殿下的披风。”素兰急匆匆从后头追上来,见势头不妙,赶紧把披风递给明珠,巴不得她能顺着这梯子和宇文初一起下了。

偏明珠就是不想借着这梯子下来,轻轻拨开素兰的手,直直地看着宇文初道:“我不笨,我知道这府里很多人巴不得我闹点笑话出来,例如你那位十分好心体贴的朱总管!我也知道你很聪明,所以虚情假意、绕来饶去的事我就不做了,免得做了让你白白看笑话。另外,我刚才踢了你宠妾的门!反正迟早都会有人告诉你的,不如我先告诉你。”

“朱长生的事我自会处理。”宇文初示意素兰下去,再往明珠面前走近一步,低声道:“王妃刚才说的,虚情假意,绕来绕去的事是指什么?”

不管他为什么非要娶她,两个人这桩亲事既然成了就不太可能轻易散掉,为了双方着想,还是把该说的说清楚。明珠见素兰已经退下,身边再无他人,最后一点顾忌也没了,索性拉明了和他说:“我……”

宇文初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瓣,飞快地道:“不要说了。是我不对,不该和你生气。你肯来找我,我其实很高兴。当然,你若不来寻我,我自己也会回去的。”顿了顿,眼睛看向别处,淡淡地道:“那是我的屋子,除非我自己想走,不然谁也别想独占了,你也别想。”

他让步让得如此干脆利落,倒叫明珠措手不及,她狐疑地看着他,开始还不依不饶的,这么快就想通了?莫非吹冷风真有这么好的效果?宇文初却已经将她手里的灯笼接过去了,再低头轻轻一吹,灯笼里的烛火便灭了,只剩下满地清辉。

溪水汩汩地流着,夜风从花木上吹过,枝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饱含雨后的清新,面前的宇文初身姿挺拔,表情诚恳,眉眼带笑,仿佛之前那个冷脸相对的人并不是他。

脸皮真厚,翻脸如翻书。明珠微眯了眼,淡淡一笑:“不好意思,你和我道歉我就要接受吗?”她之前和他道歉,他就是这么和她说的吧?

宇文初笑了起来,轻轻摇头:“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没听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吗?我两者齐全,何况还有殿下这个好老师。”明珠嘴里说着挖苦的话,心情却没之前那么糟糕了,“睚眦必报,锱铢必究,另外还要讨点利息,殿下就是这么做的,之前就一直威胁我来着。”

“算了,我是男人,不该和女人讲道理。”宇文初仿佛是在自己劝自己似的,伸手去牵她:“但你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你捉弄了我,赔礼都不诚恳的,我就算是生下气又怎么了?”他勾起唇角,不怀好意地道:“难不成你是希望,从哪里开始的,就从哪里结束,你绑了我,那我也该绑了你才好?要不然,现在咱们就回去从头再来?总能分出胜负来。”

什么叫从哪里开始的就要从哪里结束?什么叫重头再来?明珠往后连退三步,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成,你已经生过气了,不能再拿这事儿做文章。”

“是啊,所以咱们就都不提了吧?”宇文初笑得眉眼弯弯,十分灿烂,握住明珠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轻声道:“怎么样?”

满天的月光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化成细碎的波光,明珠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荡漾,不敢再看第二眼,暗骂一声臭不要脸的居然出卖色相勾引自己,干脆利落地道:“行。”

“大吵伤心,小吵怡情,这一局咱俩打个平手,咱们就尽弃前嫌了吧。”宇文初牵了她的手沿着来路回去,不时指一指景色和建筑给她看,走到花园里那个大湖边时,突然停下来道:“听说你想要这府里建座高楼?”

应该是之前自己和侍女说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了,且这月华台又不是她想建就能建的,明珠不以为然:“不过随意说说而已。”

宇文初却道:“既然喜欢,那便建一座吧,要与众不同的。”他状似随意地往湖心一指,“就建在那里,起一座高楼,四面临水,前头建个高台,咱们可以在上面纳凉观星,喝酒玩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担心有人看了去。你看如何?”

你看如何?明珠大吃一惊,心里一阵惊涛骇浪,她知道英王府中会有一座高楼,高楼前面会建一座高台,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一世,这高楼和高台只是因为她无心的一句话而建起来的。她咽了一口口水,强笑着道:“听上去很不错,但这高台叫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宇文初看她一眼,微笑着道:“就叫月华台如何?”

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建起来的还是要建起来,明珠有些感叹:“甚好。”

宇文初见她应和,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咱们不修曲桥,只在这里建个码头,要过那边去都要划船才能去……如此,就没有人能打扰我们的清净了,你可以在这上面跳舞奏琵琶。”宇文初开玩笑似地道:“如同那天从夜里你在临空回廊跳舞一样,想怎么跳都可以,既不用担心灯笼会把楼板烧坏,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更不怕吵着别人。”

第166章 叫你端着

这样说得头头是道的,就连细微处也说得这般认真精细,并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胸有成竹、早有成算,明珠忍不住问道:“殿下是什么时候想起要建这座高楼的?”

宇文初笑了笑,道:“就是方才。”

明珠不信,他为了她一句话就要建造月华台,那么前世他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事而建造月华台的呢?心里颇不以为然,却作了笑意盈盈的样子道:“只是方才一瞬间的功夫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建,还挑不出半点毛眼来,可见殿下真是有才,妾与有荣焉。”

宇文初看着她道:“只是与有荣焉吗?”

那还要怎么样?嫌她马屁拍得不够响亮?明珠一笑,涎着脸福了福,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如此雄才大略当世罕见,妾身实在是太佩服了。”语气里的嘲意遮都遮不住。

宇文初明明听出来了,却半点不介意,伸手将她扶起,笑道:“这话比之前说得更好听,走吧,夜深了,回去歇息。”

看来他是不会把真话告诉她了,明珠也不在意,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回了住处。

院子里一片肃然,香篱还在地上跪着,身后还跟着几个抖抖索索的小丫头,素锦几个一脸愁容,看见明珠和宇文初进来,先是欢喜,接着又愤怒地看向地上跪着的香篱等人。深恨香篱作妖,故意跪在这里给殿下看,败坏明珠的名声。

宇文初却是不在意的,恍若不曾瞧见一样地从香篱等人面前走了过去,明珠也不在意,院门都踢了,还在乎这个?淡淡地道:“刚才不是你的错,起来吧,自己去领点药酒揉一揉。”

“是。”香篱又默默行了一礼,领着人退了下去。

进了屋门,明珠由来就是一阵紧张,生怕宇文初再和她算旧账,幸亏宇文初并不多话,直接就去盥洗了。她松了一口气,也叫人伺候她去盥洗,洗漱完毕,素菊端了香膏上来替她搽脸和手脚,轻声提醒道:“王妃要小心香篱,王妃并不曾说过要降罪她,她就一直跪在那里不动,这是委屈给谁看呢?”

明珠不以为然:“知道害怕总比不把我当回事的好。她乐意跪就跪吧,膝盖又不是长在我身上,疼也不是我疼。”

素菊不明白,素梅要忙着将功折罪,忙道:“她冲撞了王妃,就该跪下请罪,直到王妃说让她起来才能起来,这是她做奴婢的本分和规矩,就算是殿下问起来,她也占不着半点理。王妃赏她药酒,不追究,那是王妃大度不计较,她应该感激。如若她不当回事地我行我素,冲撞了王妃还不知错,那才叫不得了啦。”又狗腿地朝着明珠讨好地笑:“王妃,奴婢说的没有错吧?”

明珠懒洋洋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素梅一个哆嗦,脸都白了,讪讪地道:“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刚好看到殿下往那边去,朱长生又那样说,所以……”

“这件事不提了。”明珠点着素锦和素菊道:“你们俩,让你们看门户,你们倒好,一会儿的功夫就忘了你们是谁的人。是不是他再问两句,你们就要把我吃过些什么,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怎么想的做的,都尽数说给他听了?”

素锦和素菊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殿下问起来,奴婢们以为无伤大雅,所以就说了。”实在是英王殿下太厉害了,三言两语的,她们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明珠对着镜子照了照,头也不回地道:“记好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素锦和素菊不敢多话,以头触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