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夫人见她否认,立时气壮起来:“凡事都要讲道理,不能王妃说我们家孩子怎么了,她就真的怎么了,王妃既然说她犯禁,证据何在?”

明珠傲慢地轻笑了一声:“本王妃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夫人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再不然,问问我身边的人,她们也都听见了。”

闵夫人怒道:“你的奴婢,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看着一旁的代王妃和华阳王妃等人,眼睛瞪得老大,怒气勃发地道:“几位王妃说句公道话,有没有听见我们宝锦说这个话了?”

明珠一看她这架势,就笑了。闵夫人只当自己是闵太后的长嫂,平时被人多多吹捧着,颐指气使惯了,居然敢对着代王妃等宗室命妇指手画脚的,真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再怎么不得了,也是宇文氏的臣子,她打赌这几个人都不会理睬闵夫人。

果然代王妃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半垂着眼压根不理睬她,华阳王妃讽刺地笑了一声,把脸转开了去,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夫人快别一口一声傻子的,这对孩子不好,她也不是真傻,说错了话也懂得否认。”

福王侧妃笑得一团和气:“都息怒吧,孩子是傻的,不懂事,犯了错也是情有可原的,打一打,教一教也就算了,不要再闹大了。”

话里话外,都是说闵宝锦真的说了这个话。

闵夫人真是气得差点疯了,自己的侄儿坐在皇位上呢,这些人居然就敢这样蔑视轻慢她,也不怕将来秋后算账把她们一个个儿地给端了。想到这几天动作频频的太皇太后和傅氏,心里更恨,觉得这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就敢捧着太皇太后,拼命踩闵氏的人。

但是身份地位就在这里,纵然她被封为一品夫人,也比不过天然高贵的王妃,只好把一腔怒气都发作到闵宝锦身上去,抓过去拼命打了两下,骂道:“叫你这个祸害乱说话,打死了你就不能祸害家里人了。”

明珠皱眉,厌烦地道:“吵死人了,谁家教导大姑娘会这样教导的?也不怕丢脸。”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真要借机把闵氏怎么样,不过就是把胆敢挑衅打脸的人使劲儿踩到脚底下去就够了。

闵夫人出身武将之家,自小跟着父母在外地长大,对着这些生长在京城里的贵女们多年来都有些露怯。她家里的父兄都是不高兴了就会当众责打孩子,她入京后知道这不好,很失教养,因此一直压抑着天性。

刚才真是气急了才会如此失了分寸,本身已经很是懊悔了,听到明珠这样冷嘲热讽地来了一句,简直是被戳中了痛处,热血上头,真不想就此算了,当即把闵宝锦往家里人那边一推,不依不饶地要和明珠见个分晓:“你骂谁呢?你说宝锦辱及先帝和太皇太后,我还说你不敬太后娘娘和陛下呢!走,走,走,我们都不要吃这个喜酒了,咱们去两宫太后和陛下面前说清楚这个事儿。”

泼妇,难怪得和闵太后是姑嫂,真是不进一家门不做一家人。明珠白了闵夫人一眼,在椅子上坐得稳稳当当的:“你让我跟你去我就跟你去啊?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还在做客呢,可没你那么不讲究,大长公主好心请你家来做客,你却带个傻子来闹事,给主人添堵,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以后谁还敢请你家出来做客啊。”

真是够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闵夫人从来都不知道明珠居然有这样一张利嘴的。吓唬吧,人家是个有名的大胆,轻易吓唬不了;强来吧,英王府跟随而来的嬷嬷们都不是吃素的,个个儿都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瞪着她,一副就怕她不动手,只要她敢动手就能当场冲杀过来的厉害样儿。

吵架打架,比的就是个气势,比的就是谁更横谁更不怕死谁更不要脸,明珠无赖不讲理的样子算是摆实在了,闵夫人不敢真去抓她,然而实在是觉得太没面子了,便将帕子拉出来往脸上一盖,抽抽搭搭地就要哭:“活不下去了……真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我要去宫里找太皇太后替我主持公道,哪怕就是不看太后娘娘的面子,也要看陛下的面子呢。”

明珠眯着眼睛看着她笑,连病弱这一招都懒得用,只懒洋洋地道:“夫人快别啊,您自己犯错,可别扯上太后娘娘和陛下,别带坏了他们两位的名声。您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陛下的舅家,还该多替他们着想一二才是。其实也不怪您,陛下登基才几年,有些事情您想得不周到也是有的,不要急,可以慢慢地学,这方面我母亲做得真的是很不错。不管她老人家走到哪里,人家都要夸她一句贤淑温柔,大方端庄的。”

第316章 微笑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明珠当然不会如此嚣张,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最坏的结局,并且在努力把宇文白赶下帝位的过程中,赌不赢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不嚣张白不嚣张,嚣张有理,怎么爽快怎么来。

当然她这个嚣张也是分人的,当着暂时惹不起的人,她也会装孙子保全自己,对着闵夫人这样的嘛,欺软怕硬就欺软怕硬好了,她不在乎人家说她怎么怎么样——宇文初都不在意,而且还在教她如何才能更不要脸,她怕什么?

明珠越想越乐呵,脸上全都露出来了,压根就不怕闵夫人看见。闵夫人被她给气疯了,摇摇欲坠地想要假装晕死过去,明珠抢在前头大声道:“难道如今心疾这么流行了吗?我是不幸患上了这个病,夫人居然也跟着我病了?我这里有宫中秘制的丸药,要不要先分你一丸?真是的,我都还没被气得病发,你居然就气病了。”

华阳王妃实在忍不住,笑喷了茶,赶紧拿帕子捂住嘴,背过身去了。有她开头,好几个人都跟着笑了。

闵夫人被气死又被气活过来,真的是装晕死过去也不能了,站在那里很是可怜地红了眼圈,四处寻找傅夫人崔氏,想要叫崔氏过来好生教导教导她这个可恶到了极点的女儿。

然而崔氏早就带着钱氏不知往哪里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压根就见不着她们婆媳的影子。闵夫人颤抖着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频频给和自己家交好的人递眼色,示意她们快来解救她。

终于自来最识大体的齐王妃忍不住了,低咳了一声,站出来劝道:“都少说几句吧,不就是个傻孩子说错了话么?该教训的也教训了,就这样吧,都是来做客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主人家留几分面子的。”

明珠一笑:“我是无所谓啦,这点肚量我是有的,哪能真和个傻子过不去呢?之前只是刚好碰上了,不管不行的,不然被人闹出去,闵夫人虽只是伯母,只怕也要被判个连带之罪。谢就不必了,以后小心点儿吧。”胖手抓起个糕点,再不看闵夫人了。

闵夫人被齐王妃拉到一旁坐下,还气得全身发抖,免不了丢下狠话:“今日若不是看在公主殿下和齐王妃的面子上,我必然要和英王妃争个高低。”

明珠冷哼一声:“争什么高低,难不成闵大人还想比亲王更高一级么?那是什么啊?我孤陋寡闻,不懂。”

比亲王更高一级的当然是摄政王或者是九五至尊了,闵夫人张了张口,真的不敢再出声了。

明珠吵赢了架,实在很是心满意足。宇文初真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就给她准备了茶水糕点,不然她这么招人恨惹人嫌,真的是不敢随便吃外头的东西了。

她们这里结束了纷争,隆盛大长公主也“刚好”更衣回来了,当做没事儿似地照旧和人说说笑笑,又格外给闵夫人做脸,特意和她说话什么的,对于明珠这里,当然是刻意冷落的,明珠也不在意,慢悠悠地听着、看着,老头子让她带了人进公主府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她得等着看热闹才行。

又坐了一会儿,新娘子进门了,众人一窝蜂地去看新娘子,只有几个不爱凑热闹的宗室女眷还有代王妃等寡妇还留在院子里坐着说话。明珠牢牢记着宇文初的叮嘱,又知道自己刚才招了人的眼,难免有人等在暗处算计自己,因此并不去凑这个热闹,笑眯眯地和代王妃道:“我陪四嫂。”

代王妃和气地一笑,低声劝道:“你呀,真是眼里揉不得半点砂子的。其实忍一忍,也没什么的。”她的本意是说,闵太后好歹还是皇帝生母,宇文白也好歹是个皇帝,真把闵氏得罪狠了,将来日子不会好过。只是两人没什么交情,不好说得这样细。

明珠知道她是好意,因此也是一笑:“我忍不下去,她们打我的脸,就是打太皇太后的脸,我要是忍着,她们就会更过分。”

代王妃不好多说什么,转而问明珠:“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天气越来越凉了,还是该多多将养一下才是。”

代王妃不肯多谈政事,明珠也就不跟她谈这个,两个人乱七八糟地闲扯一气,就有人来请她们入席,说是开席了。几个人就都起了身,郑嬷嬷带着一队侍女井然有序地把明珠的坐垫和用过的茶杯盘子什么的收起来,端着一张脸,拥簇着明珠往前头去了。

因为明珠深深的得罪了隆盛大长公主,因此肩舆是没得坐了,她也不在意,反正她的伙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没人走得快,那就慢悠悠地跟着她们走吧。

男客的席面是摆在外院,和女眷们的席面隔着一条夹道一个院子,从明珠这里走过去,必须得穿过那条夹道。都是身份高贵的女眷,自有公主府的下人在前头吆喝清道,防止不长眼睛不懂规矩的男客会冲撞了女眷。

然而明珠等人走到那个院子附近时,她竟然看到有男人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出来,一身鸭蛋青的儒袍,通透润泽的发簪,高高瘦瘦的身材,她立时就认出了那个人是早前跟在隆盛大长公主驸马身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才露了个头就看见了她们这一拨人,他立刻缩回去了,侧过身低下头给她们让道。明珠从他身边经过时,乍然看到他腰间系着的一块古玉佩,那玉佩通透润泽,俨然和他头上的玉簪出自同一块玉料。

这可不是寻常的物件儿,明珠隐隐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谁知那人察觉到她的眼神,侧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得十分的和气漂亮。

他不是那种长得很好看,让人一眼看到就觉得十分惊艳的那种,然而笑起来会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仿佛你和他认识了很久似的亲切。笑什么笑啊,她又和他不熟,明珠莫名其妙,想到这是隆盛大长公主府的人,立刻倨傲地抬起下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第317章 有钱任性

及至走过去老远了,才有个老王妃道:“这是谁啊?看着眼生。”

又有人道:“不知道呢,也是第一次见着,人长得不错。”

引路的公主府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这是我们驸马爷的远房亲戚,因为我们三爷成亲,特意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观礼帮忙。冲撞了贵人们,实在是罪过。”

老王妃就道:“也没怎么冲撞,人多事多,撞上了是正常的。我看他也很知礼的,功名如何?有没有婚配?”

众人就都笑了,这位老王妃是有名的爱给人保媒,但凡看到个齐整顺眼些的就想替人家配对牵线。公主府的人也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当回事,三言两语含糊过去了,领着她们入了席。

隆盛大长公主爱面子,席面很是讲究,燕参鲍翅应有尽有,当季的瓜果蔬菜更是一样不少,蜜桔是花重金从远处拉来的,上头的叶子还是绿的,容器清一色的玻璃搭配细瓷,讲究得很。

明珠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去,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空空如也,任何人都有碗筷餐碟,每人一盏的燕参鲍翅也是唯独她没有。于是便笑了,早就听说隆盛大长公主是个骄横记仇的主儿,这不,报复立刻就来了,还这么幼稚!

她自己觉得好笑,同桌其他人却不觉得,大家都很尴尬,看着面前的食物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郑嬷嬷一下子炸了毛,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伺候的仆妇干笑着道:“我们公主殿下说了,英王妃忌口,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合不合适,所以……既然英王妃自己备有餐具吃食,那就请自用吧。”

郑嬷嬷冷笑道:“真是长见识了,收了这么多的礼金,还这么节省。”

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公主府的仆妇脸上挂不住了,干笑着道:“这不是公主殿下为王妃考虑么?端上来也是浪费。”

郑嬷嬷气势汹汹地道:“浪费也是该的,我们王妃不吃,倒了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你们不上菜,那就是轻慢无礼吝啬舍不得。你别口口声声拿公主殿下说事儿,公主殿下有这么小气?”

那仆妇气得不行,也是真委屈,明珠适时出声道:“行了,吵什么吵,都说了是来给姑母捧场贺喜的,现在倒好,为了一盏不知什么做的燕窝就乌眼鸡似的,丢人。你们带了什么,送上来就是了。”

郑嬷嬷这才嘟囔着指挥人摆布碗筷,明珠一看她这套碗筷,差点又喷了,全套的金镶玉碗碟,象牙镶宝石筷子,金碧辉煌的,把她的眼睛都晃瞎了。想她在家里,和宇文初一起也就只是用上好的细瓷碗碟,包银乌木筷子,还真没用过这么耀眼的东西。宇文初这是干嘛来了啊?炫富?

明珠正襟危坐,努力板着脸,装出一副习以为常,这些东西不值一提的模样来。偏郑嬷嬷指挥着人摆布好碗筷,就不再动了,门神似地站在她身边,只偶尔抬眼看看天色。

隆盛大长公主高坐席首,冷眼看着明珠的金镶玉碗碟和象牙镶宝石筷子,冷笑连连,再好看再金贵的餐具,里头没有菜肴,也不过就只是个装饰。等这里开了席,看傅明珠要怎么办,再怎么不得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吃,看不怄得她够呛。识相的赶紧滚蛋!

闵夫人也看得解气极了,含着笑低声提醒隆盛大长公主:“殿下,该执酒祝词了。”

隆盛大长公主拢了拢鬓发,意气风发地站起身来,饱含深情地正要感谢各方亲朋好友,就见一队侍女捧着各色碗碟蜿蜒而入,个个容貌清丽,穿戴整齐。隆盛大长公主认不出这些人,只当是从其他府里借来帮忙的侍女,谁知这队侍女直接奔明珠那边去了,须臾功夫就井然有序地把带来的碗碟食物放在了明珠跟前,再整齐划一地行礼退下。

郑嬷嬷得意地把碗碟上的盖子取走,菜肴蒸腾出热气香气来,居然都是才出锅没多久的样子,居家吃饭,从厨房送到桌上,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英王府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送出这样的热饭菜来,且每一样菜肴,都丝毫不比公主府席面上的差,只有更精致珍贵的。

众人全都傻了眼。这场斗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一个是有备而来,脸皮够厚,人也够横。另一个则是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斤斤计较,千方百计就想要和个小辈过不去,可惜漏算了半拍,就这么输了气势。

大家都在暗自猜测,从前只知道隆盛大长公主和傅氏有过节,却没听说过隆盛大长公主和英王有仇啊,这样的斗,简直就是冤家对头了。难道是英王娶了傅氏的女儿,也跟着转性了?

唯有和明珠同桌的代王妃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她们和明珠是妯娌,断然没有看着明珠一个人没吃的,她们自己吃得不亦乐乎的道理;陪着明珠不吃吧,等同于和明珠结盟对抗隆盛大长公主。现在可好了,明珠有得吃,她们也好方便行事了。

席面上的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隆盛大长公主一口气憋在胸里,散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脸都憋青了,她很想把明珠赶走,或者是借这套碗筷和英王府送来的菜肴发作生事,然而绊子是她先下的,人家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就连找茬都没有理由。

她的长媳见情况不妙,赶紧命人奏乐,再悄悄给她使眼色,劝道:“阖府的客人都等着呢,不能为了这么个人就坏了咱们家的事儿。”

隆盛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笑脸说了祝酒词,算是开了席。然而胃口已经被消耗殆尽,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别人不知道傅明珠为什么会突然向她发难,她心里却是有点清楚的,约莫是荣太监之死的事儿被人发现她有插手了。但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讨厌太皇太后,就是见不得太皇太后把持着这个国家的朝政命脉,不给她足够的尊荣和好处,那就等着去死吧!

第318章 鬼啊

隆盛大长公主端起一杯酒,恶狠狠地倒入口里,虎视眈眈地看向明珠,小样儿,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也敢和她一争高下!别给她机会,不然她一定得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明珠察觉到了隆盛大长公主饱含恶意的视线,却并不在乎,她还沉浸在陶醉和疑惑之中。宇文初简直就和那些变戏法的差不多了!英王府离隆盛公主府那么远,这么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可不是保温送来那么简单的,她简直怀疑宇文初在公主府附近临时建了个厨房什么的,让府里新请来的那些大厨早早就过来操持着,就等这一刻了。

算无遗策。宇文初早就猜到了隆盛大长公主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会及时作出这些应对。明珠不知道宇文初为什么会对隆盛大长公主有这么大的怨念,这和他平时韬光养晦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不过实在是太解气了!

若是有地方可以打滚,明珠一定要打上好几个滚,以此纪念她心中的快活和得意。嫁了个有钱有势的夫君不算得意,夫君知情识趣会花钱会给妻子做脸撑腰,那才叫真得意。明珠笑弯了眼,怡然自得地吃着喝着,觉得真是惬意极了。

闵夫人恨恨地注视着明珠的一举一动,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正想和隆盛大长公主说几句明珠的坏话,突然觉得肚子绞痛,简直忍都忍不了,吓得赶紧站起身来告罪:“我去更衣。”

隆盛大长公主正在盘算怎么收拾明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压根就不关注她,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闵夫人腹痛如绞,雷鸣似的响,既生怕给人听见了,又有些忍不住,什么都顾不得,只管拼命往前快走,不停地催领路的仆妇:“快些,快些,再快些。”

公主府的茅房和宴客之地隔着一个院子,周围草木森森,风景优雅,房内更是熏香鲜花一样都不少,闵夫人无心观赏,只管快步入内解决难题。然而急急忙忙地让丫头帮忙搂着裙子,正要蹲上马桶,就见茅房角落阴暗处突然飘出个穿红衣的少女来,披发白脸,巴掌大的小脸眉目姣好,然而一道血淋淋的疤痕自左脸横拉至右脸,血肉翻着,还在往下滴血。

少女阴森森地呲牙一笑:“夫人,许久不见,我在地下甚是想念你,你什么时候来陪我啊?”

“鬼啊!”丫头尖叫一声,扔了闵夫人就往外跑。

闵夫人颤抖着指向那少女,厉声道:“什么人胆敢装神弄鬼的……”

那少女欺身上来,冰冷的双手掐住她的脖子,阴森森地道:“是不是鬼,你试试就好了……”

闵夫人的脸色瞬间憋成紫色,大叫一声“救命”,屎尿齐流,直挺挺地往后一仰,摔倒在了茅房里。

守在外面的公主府仆妇听见声音不对,又见闵夫人的丫头疯了似的从里头冲出来,连忙叫了人冲进去看,哪里又有什么鬼,只有闵夫人摔倒在地上,裙子全都被污物给浸湿了,臭气熏天,就连上好的熏香也掩盖不去那味儿。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商讨了几句,并不敢轻易搬动闵夫人,而是留一部分人守着,一部分人去前头知会给闵氏的人知道,并告诉隆盛大长公主。

话说李全新办事真是得力,新近挑进府来的这些厨子手艺真是不错,明珠吃得不亦乐乎。她的是小灶菜,远比其他人的宴席菜要美味得多,见她吃得投入,华阳王妃看不下去了,戳戳她的手臂,低声问道:“就这么好吃?”

明珠十分真诚地把一盏三鲜汤递过去给她尝:“你尝尝就知道了。”

华阳王妃遮遮掩掩地舀了一汤匙喂进嘴里,随即眼睛就弯了起来:“好喝……”

福王侧妃也想凑热闹,只是不好意思,便问道:“这个汤吊的时辰够久吧,想必用的原料也不同寻常?”

“不知道,我只管吃。”明珠正在笑呢,就听见前面起了嘈杂声,几人都停下来去看,只见闵宝云和她的嫂嫂起身离席,带着几个仆妇丫头失态地小跑着往外头去了,随即隆盛大长公主也跟着起身离席。

“出什么事了啊?”福王侧妃好奇极了,招手叫人过来,随手塞了一个小银锞子,让人家去帮忙打听。她因为身份和正妃们不同,日常在人际关系上格外下功夫,各府的下人们都喜欢替她跑腿,因此她很快就得了消息,小声地告诉明珠等人道:“说是闵夫人如厕时撞鬼了,这会儿正人事不省地躺在茅房里呢。听说金银之物都出来了,吓得够呛。”

金银之物,是人体排泄物的文雅称呼,但是这样的场合下,闵夫人这样的身份,哪怕就是用珍珠宝石来形容,也始终是大大的丢脸了。

“什么鬼啊?”明珠想起自己带进来的那个女孩子,十分心虚地追问:“青天白日的,怎会撞鬼?”

华阳王妃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气,冷着脸没好气地来了一句:“谁知道呢,也许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福王侧妃却是十分认真地又掏出一个银锞子,让人再去打听,再郑重其事地回答明珠的疑问:“听说是个女鬼,红衣服,没有脚,头发有两丈长,舌头有一尺长,对了,脸上被刀砍得血肉模糊的,可吓人了!说是有人恶意扮演的,但公主府的人把周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众人啧啧称奇,都说,既然是鬼,当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又如何能找到蛛丝马迹?

明珠把玩着手里的金汤匙,总觉得事情还没结束。老爹让她带个人进来,又怎会是随便把个闺阁妇人吓得出丑那么简单?

忽见闵宝云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指着她道:“傅明珠!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你干的!”

明珠眨眨眼,莫名其妙地道:“你说什么啊,我做什么了?”

闵宝云脸上还带着泪痕,颤抖着嘴唇道:“是不是你让人扮鬼吓唬我娘的?你可真毒!”

第319章 丑闻

明珠阴沉了脸:“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别因为我在宫里被太后娘娘给吓得发了病,你们家就千方百计来找我的麻烦。你说我找人扮鬼吓唬你娘,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拿不出来,看我不拿大嘴巴子抽烂你的脸!”

闵宝云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你敢!”

明珠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你要不要来试试看啊!试过你就知道了!”

闵宝云是真的怕明珠,然而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恶气,怎么都要发作出来:“傅相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这样骄横不讲道理,太皇太后知道吗?你们傅家真正欺人太甚!我要……”

明珠二话不说,顺手抬起华阳王妃没喝完的那一盏三鲜汤,扬手就泼到了闵宝云的脸上。

几根菜心挂在闵宝云的头发上,汤水滴滴落落地往下淌,闵宝云头上脸上全是汤水,她眨眨眼睛,眼睫毛上还往下滴汤。

明珠畅快地大笑起来:“早和你说别乱吠了,你偏不听!蠢死了!什么鬼啊神的,谁知道啊!”

闵宝云失声痛哭,她可是内定的皇后啊!傅明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就敢这样对待她!她一定要把傅明珠碎尸万段!正自发着狠,又不对劲了,好几个夫人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不时看着她摇头叹气。

闵宝云惊觉不对,连忙收了哭声,可怜巴巴地去找一个和闵氏交好的夫人问询:“怎么回事?”

那夫人不好多说,颇有些尴尬地摇头。闵宝云一眼瞧见了那位著名的长舌妇大理寺卿夫人,立刻就跑过去找她了,大理寺卿夫人正愁没有人和自己分享话题呢,见闵宝云主动跑过来,高兴得和过节似的。

然而这事儿对于大理寺卿夫人来说是热闹,对于闵宝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才苦着脸,十分同情地拉着闵宝云的手问道:“你母亲好些了吗?”

闵宝云才不要听她说这个废话,着急地道:“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大理寺卿夫人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的啊,这中间大概会以讹传讹,当不得真。你听了有个啥的,别怪我,也不要生我的气,我才说。”

闵宝云被她急得不行,揪着她的袖子发急道:“不怪,不怪,您说。”

大理寺卿夫人小心翼翼(实则十分期待)地看着闵宝云道:“听说是前头待男客的地方,来了个刺客,是个姑娘,她说自己是,咳咳,闵大人的女儿……”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等着看闵宝云的反应。

闵宝云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二叔因为刚好出了贪墨的事,还被拘着交代问题,那就不可能是二叔了,约莫是三叔、四叔?她皱起眉头:“是我三叔还是四叔啊?”

怎么就不想想是不是她爹呢!大理寺卿夫人抿了抿唇,觉得和实在人说话有点难,因为不能很准确很方便很快捷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而有些话又是不太好说得那么清楚的,需要对方有超凡的领悟力才行。

闵宝云见她不答话,很是烦躁:“究竟是谁,还请夫人一次和我说清楚吧。”

大理寺卿夫人咬咬牙,道:“是闵大人,闵尚书闵大人,外头来了个眼生的姑娘要杀他,说自己是被他抛弃的女儿,还说自己的生母被他给弄死了,要告闵大人早年外任时停妻再娶,始乱终弃,杀人害命。”

简直是晴天霹雳一样的,闵宝云再呆也明白过来了,她的亲爹遇到了很大的危机!先不说这事儿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但明显是有人要害她们家,如果被坐实了,生父失德,自己这个皇后还能做吗?显然是不能了!她终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定力不够,心机也不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闵宝云的声音太过尖利,又没有任何前兆,大理寺卿夫人给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呢,闵宝云已经满脸是泪地指着她骂道:“你们这些人,欺软怕硬,唯恐天下不乱,到处造谣生事,也不怕得报应。”

大理寺卿夫人不高兴听到这个话,皱起眉头气愤地道:“我早前不肯和你说,你非得央求我,现在听我说了,你又骂我。是我胡编乱造的吗?这种事能胡编乱造吗?不信就自己去外头问!问我做什么!”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着闵宝云,不肯搭理她了。

闵宝云站在原地痛哭,她很希望有人来和她说这事儿是假的,然而并没有人过来这样劝她。和闵氏交好的夫人们倒是有人站出去了,把她拉到一旁低声劝慰:“外头闹他们的,没说这事儿就是真的了,别在这里哭了,快进去服侍你母亲吧。有什么事儿也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操心。”

闵宝云哭得很伤心,她当然要操心,因为事关她的前途,她怎么可能不操心?她泪眼模糊地看向明珠,心里恨极了明珠和傅氏,一定是傅氏搞的鬼,这是报复,傅氏的报复!二叔贪墨也好,母亲撞鬼也好,外头的什么私生女也好,都是傅氏一手操作的,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傅氏一出手,断然不能善了,不把人狠狠咬下一块肉来必不罢休的,自己这个皇后之位真是危险了!闵宝云打小就是知道自己要做皇后的,现在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她受不了。她想冲过去质问明珠,问明珠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地残害她们家,残害她,但她不敢,她从头发上抓下一根油腻腻的菜心,伤心地再次哭了起来。

明珠吃饱喝足,把戏也看够了。闵宝云瞪她恨她,她全都知道,其他人在猜是不是傅氏在捣鬼整人,她也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闵氏在动手整治荣太监,伤害太皇太后名誉的时候就该知道失败后会有什么结局。不过是你打我一巴掌,我再还回去,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