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道:“璎珞从江南跟着你到相府,又跟着你进了宫,她是不是有口无心,或是莽撞不懂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管你这个。我只问你,我母亲和四哥怎么样了?”

傅紫霏欲言又止,低声道:“姑姑才生孩子,正坐月子呢。我听人说,产妇不能伤心担心的,若是月子没做好,将来会留下病根。您还是不要问了,不然将来真有什么,就是我的罪过。是我不好,您别问了。”

这个白眼儿狼!素梅恨不得冲上去把傅紫霏掐死算了。这叫做抱歉么?真的想掩盖过去,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例如说,听说崔氏等人感了风寒什么的,这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别有深意啊。

这德行就和当年的江珊珊一个样儿。明珠烦得很:“看来我从前和你说过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人各有志,我不能强求。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你走吧。”

傅紫霏始终年纪不大,还不算老辣,听明珠赶她走,立刻站起来揪住明珠的袖子哭着哀求道:“姑姑,我真没想到璎珞会这样,您千万不要怪我啊。您从前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不敢相忘。只是时势如此,身不由己。”

明珠淡淡地道:“你快别哭了,我不想你从这里回去后就传出我为一个丫头的冒失而百般折辱为难你的话来。现在你想说我也不想从你这里知道了,你走吧。”

傅紫霏不肯走:“姑姑答应别生我的气我才走。您要是不消气,我这就把璎珞这丫头给处置了。”

明珠烦得不行,只觉得下腹隐隐作痛,血流得厉害,头也疼得厉害,强撑着吩咐素梅:“把傅姑娘请出去,我累得慌。”在她心里,已经不想把傅紫霏当成自家的侄女儿了,而是淮阴侯府的傅姑娘。

素梅见明珠脸色不好看,吓坏了,哪里管得傅紫霏是什么身份,当即就和素菊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傅紫霏,道:“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给彼此留几分脸面。”

傅紫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把璎珞打死给您出气啊……您别不理我。”

“哟,这是谁?这样恶心人不懂事。”门外突然传来平女史的声音,紧接着平女史和周女史二人走进来,一前一后给明珠行了个礼,含着笑道:“婢妾是过来恭贺王妃,探望咱们小世子的。原本没有经过通传并不敢就此进来,奈何听见里面有疯狗乱吠,忍不住想骂人。还请王妃不要怪责婢妾无礼。”

第537章 无心之过(三)

明珠见周女史和平女史二人来了,懒洋洋地挥挥手:“我累得慌,你们替我把人送出去吧,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

“原来是傅姑娘啊。我还道是有仇的外人故意上门来给我们王妃添堵的呢。”平女史笑嘻嘻地把傅紫霏拉过去,给周女史递了个眼色,两人很是热情周到地“陪着”傅紫霏往外走。

傅紫霏怒道:“你们是谁呢?我在和我姑姑说话。”

平女史笑道:“没你这么当侄女儿的,仇人还差不多。”又道:“我不太懂得这些文绉绉的规矩什么的,周姐姐,既然王妃发了话,你便替王妃教教这位傅姑娘。”

周女史淡淡地道:“不知傅姑娘在家时可曾跟着家中长辈学过规矩?”

傅紫霏很是看不起这两个被明珠长期碾压还不敢出声,埋着头只管当牛做马的女史,当即冷笑着把手从她们手里抽回来,板着脸的道:“当然!我江南傅氏是有名的诗书礼仪之家。”

周女史扫了她一眼,道:“这个我知道,我们王妃就是出身江南傅氏,从她身上我就知道傅氏的规矩礼仪很好。我问的是姑娘在家有没有学过。”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嘛,就是说傅氏的规矩礼仪很好,但是她傅紫霏没有学到。傅紫霏涨红了脸,愤怒地道:“你什么意思?我可有哪里做得不妥?”

“主人家有喜事,从来都要讲究避讳,我们府里的小爷刚出世,这是天大的喜事,这种时候,就算是下人犯了大错,主家也要赦免一二。姑娘却口口声声都说要在这里打死自己的丫头,是何居心?我们王妃刚刚生产,是要静养坐月子,您跑上门来不依不饶地哭闹烦人,这不叫规矩,是叫无理取闹。还有,您回到宫里,打算怎么和太皇太后交差呢?是不是想说我们王妃不满意,因此打杀了你身边的侍女,把你臭骂了一顿,轰了出去?”

周女史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傅姑娘,收起您这一套,您这一套,我们老早就玩够了。您知道下场是什么吗?下场没得好。我们王妃现在是没精力没心情和你玩,趁早走吧。”

傅紫霏哭得不能自已:“姑姑,误会啊,这是误会,我绝对没有要害您不高兴,让您伤心难过的意思啊。”

璎珞上来扶她,她扬手就给了璎珞一个耳光,恨声道:“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对我?我被你害惨了!”又哭:“姑姑不信我了,姑姑生我气了,你叫我怎么办才好?”

璎珞跪倒下去,使劲磕头:“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去给王妃认错吧。”

平女史烦了:“怎么有这样不知趣不要脸的人啊?”再骂周围的婆子丫头们:“你们吃白食的啊,不懂得怎么做事?还不赶紧叉出去?吵着王妃和小爷,等殿下来给你们松筋啊?”

众人一拥而上,把傅紫霏主仆俩赶了出去。周女史抱歉地和其他跟随而来的宫人塞赏银:“今天这个事儿很抱歉,不是冲着宫里来的,我们王妃很感激太皇太后的赏赐和牵挂,实在是,唉……傅姑娘和她身边的丫头也太不懂事了,先是把我们小爷吓得大哭,然后又是口无遮拦乱说话,这会儿倒要在我们府里喊打喊杀的了,我们王妃生生被气得厥了过去。实在是招待不起这样的客人了。”

就算是跟随来的宫人里有人会向着傅紫霏,但也有人是只管对太皇太后负责说真话的,还有傅相府和英王府,也未必就没有人在里面。因此今天的事情必须要说给他们听,才会让大家知道真相,而不是以为真的就完全是明珠容不下自家的堂侄女儿,借故欺辱人。

宫人各怀心思地收了赏银,纷纷上前去劝傅紫霏,簇拥着傅紫霏走了。傅紫霏上了车,还不肯收住眼泪,趴在车里放声大哭:“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我真没有坏心啊。姑姑怎么就把我想得这样的坏?”

璎珞跪在一旁,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傅紫霏走一路哭一路,到了傅相府外,红着眼圈下了车,再拿帕子按着眼睛,哭泣着和迎上来的钱氏道:“怎么会出这种事啊?堂堂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这些恶徒真是太猖狂了!太皇太后听到了就伤心得不得了,原本是想要亲自来瞧叔祖母的,奈何凤体欠佳,事儿也多,只好让我来替她老人家看看,回去后再好生禀告她老人家。”

钱氏抹着眼泪道:“皇恩浩荡,多谢太皇太后挂怀。”

走进门里,傅紫霏一下子就扑到钱氏怀里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二婶娘,我犯大事儿了。”

钱氏吃了一惊:“你犯什么大事儿了?”

傅紫霏哭道:“我闯大祸了。太皇太后让我出宫探望叔祖母和四叔父,还有姑姑和小表弟。原本应该是先来探望叔祖母和四叔父的,但我想着姑姑在坐月子,大概也是不知道这个事儿的。生恐先过来会伤心流泪露了端倪,就决定先去那边。”

钱氏连连点头:“你做得对。”

傅紫霏咬着帕子哽咽出声:“原本一切都好好儿的,谁知璎珞那个死丫头居然说漏了嘴,催促我时辰不早,该过来探望叔祖母和四叔父了。姑姑却又耳尖,立时就听到了,追着盘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吓坏了,连忙赶璎珞出去,声音稍许大了些,又吓着了小表弟……

姑姑为此生了我的气,非得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敢说,她就更生气,赶我走……我怎么说她都不肯原谅我,我说惩罚璎珞给她出气她也不许,硬生生把我赶了出去……婶娘,我好冤枉!我好难过!我怎么办啊?回到宫里太皇太后一定也不肯饶我,您帮帮我……”

傅紫霏哭着就跪了下去,紧紧抓住钱氏的袖子不放:“您帮帮我,帮帮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姑姑当初对我那么好。”

第538章 赔礼(一)

钱氏摸不清楚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明珠的性格的确是可能这么做,但傅紫霏的话她也不敢全信,便道:“先起来擦把脸,咱们慢慢地说。你这样在大门口哭,给人看见了也不像话呀。”

忽听门房跑进来道:“英王殿下来了。”

接着宇文初冷着脸从外头走进来,见了这副场景便皱了眉头,却也没有多管,礼貌地冲着钱氏点点头,道:“我来看看岳母和四舅兄。岳父有空么?我有话要和岳父说。”

钱氏连忙让人把傅紫霏扶起来,招呼宇文初道:“公爹在书房,我这就让人去通传。”又叫人去喊傅霖和傅明诚出来陪宇文初。

宇文初道:“大嫂不必如此客气,我们是自己人。我自己识得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也不必准备饭食,我稍后就走。”

傅紫霏站起来,擦着眼泪匆匆给他见礼:“紫霏见过姑父。”

宇文初朝她点点头,转过身大步往里进去了。

钱氏拉着傅紫霏往里头去:“先擦把脸,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若真是误会,那就当不得真,你姑姑总有想通的时候,太皇太后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么点事儿怪你。”

傅紫霏收了泪意,不好意思地道:“都是我不好,给婶娘添麻烦了。”顺从地跟着钱氏去洗了脸梳了头,再请钱氏陪着她去探望崔氏。

崔氏躺在床上,额头青紫,双目紧闭,人事不省,傅明诚坐在一旁悄悄垂泪,倒是傅霖十分理事,忙里忙外一把抓,见宇文初来了就把他请进去,让人打起帐子给他看看崔氏,轻声道:“银针和汤药都下去了,就是没有起色。”

宇文初不好在内室久留,看过了就走到外间去听唐春来禀告崔氏的病情,唐春来只是摇头:“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一摔摔到了头,估计是里头出血了,难啊。”

“尽力,我要你拼尽全力,力保人活着。”宇文初的心直往下沉。明珠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难过,这个月子别想做好了,若是调理不当,日后大概还会落下病根。

且崔氏若是真的不能好转,除了傅丛之外,傅相府的男丁全都要告丁忧,相当于断了他和傅丛的一半手足。同时因为有傅丛撑着全局,太皇太后也不至于插手太过,这就给了对手更大的活动空间。

因为看到钱氏陪着傅紫霏站在外面,宇文初知道她们是避讳他在这里,因此就又起身去看傅明正。傅紫霏照旧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请安,一副既委屈又难过,欲言又止的样子。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宇文初没有在意,照常往前走了。

傅明正只是皮肉伤,但是也够呛,屁股都砸开裂了,尾骨也伤到了,走路都走不得,只能躺在床上养着。他房里也没有什么通房之类的,除了几个照顾日常起居的丫头和婆子之外,更多的是小厮,宇文初在这儿待着比在崔氏的房里待着更自在。

外头傅丛在处理事情、接见客人,暂时顾不上他,他也就索性让人给他泡了一壶茶,守着傅明正说话:“既然已经伤了,那就索性对着外头说得更重一点吧,引蛇出洞,把藏在后头的人引出来。这次我想把祝问寒给弄死,不能白白让他们摆了一道。”

傅明正颇有些懊恼,特别是想到崔氏还昏迷不醒,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怪我太大意。”

宇文初道:“你想得太多了,你的反应已经够快,换了谁都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这只是一个意外,怪不得你。”

傅明正眉间满是阴郁:“殿下不懂。”嫡母和庶子之间始终是隔着一层的,他也不是奢求的人,知道崔氏对他已经很不错了,因此他对崔氏格外敬重,却不想崔氏还是在他手里出了事。

不知是否明珠平时在耳边念叨得多的缘故,这会儿宇文初看着傅明正这样子,莫名就觉得傅明正有点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和嫡母、兄嫂、侄儿侄女都隔着一层,伤了病了痛了什么的,也不是没人管,但就是感觉不一样。就像是他上次生病,明珠各种嘘寒问暖,各种体贴周到,都是下人怎么都做不到的。

宇文初暗自下了决心,等他腾出手来,就算是坑蒙拐骗,逼着吓着,也要把李舒眉弄到傅明正身边来照顾傅明正。那才叫过日子,不然像傅明正这样,忙一辈子,命都丢了半条,过后什么都没有,算什么?

他找个借口走到外面,把傅明正的长随韩成叫过来:“你们四爷近来有否和李家姑娘见过面?”

韩成嘴严,装傻充愣:“殿下真会开玩笑,我们四爷可是正经人,从来不会乱来的。”

也是,傅明正身边的人怎可能嘴不严?宇文初也不为难韩成,淡淡地道:“我是为你家四爷着想,他一个人太可怜了。”

韩成为难地道:“可不是么?”

正说着,忽然又听附近有声响,却是傅紫霏又来了。

“真是对不住姑父,总是撵着您走,打扰您了。”傅紫霏把头低得差不多要垂到胸口上去,一脸的娇羞不自在。

钱氏抱歉地道:“太皇太后还等着紫霏去回话呢,不然也不敢这样,得请殿下见谅……”

从宫中出来办差的人,当然是不能在外面久留的,何况是傅相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太皇太后急着等消息也是有的。宇文初倒也没有多想,对着她们微微颔首,干脆利落地又往外走。

傅紫霏却喊住了他:“姑父。”

宇文初还记得她上次悄悄提醒他太皇太后服用秘药的事情,为着这个,他好几次和太皇太后交锋都占了先机。因此他给了她几分面子,停下来看着她:“你有事?”

傅紫霏突然给他跪下了:“我给姑父赔礼。”

宇文初深觉讶异,抬眼看向钱氏。钱氏也是被傅紫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唬着了,待反应过来就匆忙上前去扶傅紫霏:“紫霏,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第539章 赔礼(二)

“婶娘您别管我。我只有这个机会和姑父说清楚,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只怕再没有机会了。”傅紫霏含泪摇头,抬起头来看向宇文初,梨花带雨般地道:“姑父,侄女今天做错了事。”

她把之前对着钱氏说的那一通话和宇文初说了一遍,末了痛哭失声:“我被吓着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越想弥补就越出错,让姑姑伤心了,叫她生了我的气……姑父不要怪我,不,姑父怪我吧,就只求您千万在姑姑面前遮掩一二,不要让她为此伤神伤身。”

宇文初皱起眉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你说是意外,那就算了,不必这样。”

若不是意外呢?他要怎么样?傅紫霏被宇文初这一眼吓得莫名胆寒,迅速将帕子盖住了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真是哭得很好看,就风姿气韵来说,已经远远甩了雯雯她们几个女孩子一条街那么远。而且还很有点像小时候的明珠。

钱氏觉着不对味儿,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正想不管如何先把傅紫霏弄起来再说,宇文初已经背转身往前大步去了。

傅紫霏哭了一会儿,自动歇了,将帕子擦着哭得红红的眼睛,抱歉地道:“对不住,刚才没忍住,又叫婶娘看了笑话。我眼泪浅,想着想着就又难过又害怕,忍不住要哭。还有姑父的样子好吓人……”

见她不哭了,钱氏也松了口气:“你姑父是这样的,但凡是涉及到你姑姑的事情,他总是格外认真一些。但人是真不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就把心放宽吧。”

傅紫霏点头应了,温婉地道:“我们进去看四叔父吧。”

太皇太后对傅明正这个庶子出身的侄儿没什么感情,何况傅明正早年也不爱往她跟前凑,近来更是和宇文初做了一伙儿,她就更不喜欢了。说实在的,若不是此时傅明诚还不堪大用,傅相府倒不得,傅明正的死活她绝不在意。

傅紫霏深谙这其中的道理,何况她也从来不喜欢这个阴沉沉、嘴巴又毒辣的四叔父,因此只是略看了一眼,把伤情过问清楚,再把当时的经过详细问了一遍就退出来了。

把她所能说的好听话全都说完之后,她试探着想拜见一下傅丛,以便把太皇太后的慰问之意当面传达给傅丛,却得到傅霖客客气气地一句:“祖父伤心过度,卧床不起,不好以此种失礼之态面见天使。他让我传话给天使,叩谢太皇太后天恩,改日定当入宫谢恩。”

若是其他人家,傅紫霏当然能以不见她就是大不敬的理由逼着人见,然而这始终是自己的本家,且宇文初还在观海居里坐着,她不敢放肆。傅紫霏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观海居的方向,带着人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六月的天气,热得不行,太皇太后畏热却又怕凉,只敢在长信宫的大殿角落里放了个冰山,她自己远远地缩在角落里养神。宇文复由梁有宜护送着去上课了,她又怕吵,不喜欢面前有太多人,因此偌大的宫殿内只有慕姑姑和桑葚二人陪着她,日光照不进来,显得殿内格外阴沉冷清。

太皇太后近来精神格外萎靡,很少有人知道,她就连提笔御批都很吃力了,上朝理事不靠秘药简直提不起神来,若是再熬夜处置一下政务什么的,更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宇文初的声望近来水涨船高,她不是不知道忌讳,而是精力真的不够了。

她看看手背上那些不知什么时候生出来的老年斑,分外伤感,总有一种闭上眼睛就要醒不过来的错觉。慕姑姑站在一旁看着她这样子,分外难过,总觉得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却又无从说起。

太皇太后发出一声喟叹:“紫霏还没回来吗?”听说明珠生了个儿子,她很有点失望,怎么不是个女儿呢?若是个女儿,说不定和明珠小时候一样又软又白又可爱。

慕姑姑轻声道:“紫霏姑娘要去英王府探望英王妃,又要去相府探望傅相夫人和傅大理正,还要把娘娘的抚恤之意传给他们知道,是来得没这么快的。”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道:“宇文聪这个老贼,终于忍不住了。”

“是啊。”慕姑姑犹豫再三,轻声道:“娘娘,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知道她要说什么,沉了脸冷声道:“阿觞,你若真是顾惜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别惹我不高兴。”

“姑祖母这是怎么了?”傅紫霏快步走进来,给太皇太后行了个礼,再给慕姑姑使了个眼色,示意慕姑姑赶紧躲开,别往刀口上撞。

慕姑姑叹了口气,低眉垂眼地告退离去。

太皇太后问傅紫霏:“怎么样?”

傅紫霏低眉垂眼地道:“都好,叔祖母病情稳着,问了大婶娘说是暂时无碍,四叔父也只是皮肉伤,性命无忧,姑姑和小哥儿都很好,就是……”

太皇太后挑眉:“就是什么?”

傅紫霏低下头去:“紫霏无能,姑姑把我赶出来了。”

太皇太后吃了一惊:“为什么?”

傅紫霏轻声道:“之前就不许我碰孩子,看孩子,说是孩子娇嫩,见不得陌生人,怕惊吓。之后璎珞不小心说错了话,就生了气,不管怎么哀求都不行,让人把我赶出去了。”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不许傅紫霏碰孩子,看都都不许看,那是防着她啊!璎珞不小心说错话,不过是个引子和借口罢了,始终就是看长信宫不顺眼,恨着她呢!她稳了稳神,沉声道:“她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我送去给孩子的那些东西,她怎么说?”

傅紫霏犹豫着不敢说,太皇太后已经预料到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发怒:“说!”

傅紫霏跪下去,十分不忍地道:“姑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看那些赏赐。她只问身边人,殿下在不在家,殿下怎么说。”

长信宫里一片沉寂,许久,太皇太后才沙哑着嗓子道:“你退下吧。”

第540章 觊觎

傅紫霏颤声道:“姑祖母,您……”

“滚!”太皇太后怒不可遏,脸上松弛的肌肉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两只放在书案上的手也一直抖个不停。

傅紫霏迅速却行退下,走到大殿门口,她抬起眼来悄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看到太皇太后的眼角闪闪发亮,那是伤心极了之后的泪痕。她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转身走了出去。

叫你们姑侄情深,叫你们个个儿都得意,凭什么好的都是你们的,坏的都是我的?

她想起那个飘着碎雪的风雪之夜,穿着青色亲王服饰的昂藏男人,挺立于这阴沉沉的大殿之内,平静沉稳冷酷骄傲地对着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所说的那一席话,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了。

说他是冷酷无情,沉稳安静,偏偏眼角眉梢却又藏了那么一份难以描述的柔情。虽然这份柔情给了别人,但也无妨,不谓先来后到,能者居之。

什么?辈分?姑侄共侍一人很丢脸?啊不,对于皇室来说,对于坐在崇政殿里的人来说,存在既是合理。傅明珠能做得到的,她也能做得到。

傅紫霏沉静温婉地走下长信宫的长廊,走到小厨房里,洗了手,挽起衣袖,准备给太皇太后和宇文复做吃食。

大殿内,太皇太后独自一人趴在书案上无声痛哭。她再怎么不待见那个孩子,也没对那个孩子怎么样啊。明珠怎能这样没良心呢?

慕姑姑站在殿外,两条秀气的眉毛打成了一个忧郁的结。这皇宫,恐怕是天底下最扭曲人性的地方了。

傅相府内,宇文初和傅丛就此次袭击事件简要地商讨并拿出对策之后,也迅速告辞回了家。他记挂着明珠,傅紫霏走漏了消息,想想明珠也是难熬着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却没有昨天那么炎热,气味儿也清新了许多,宇文初进门就察觉到了变化,他敏锐地抬起头来,看到窗户最上面的地方被人开着,外面的凉风正好从那里透进来,再把室内的味儿散出去。

明珠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但他就是知道她没睡着,似她这样的性子,知道了这么大的事,能睡的着才怪,而他担心的恰好也就是这点。

他走到床边坐下来,探身去看明珠,明珠闭着眼装睡不理他,他就伸手抱着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不是说坐月子吹不得凉风的?怎么让人把窗子打开了?”

明珠心里憋着很大一股怒气,同时又说不出的委屈难过和担心,傅紫霏走了之后,她就想亲自去看看,但是身体情况不允许,郑嬷嬷她们也坚决不放她出去,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苦熬到现在。

她知道自己不能对着宇文初撒气,但是心里又很难过,只怕开口就不会有好话,索性不回答他的话,只紧紧抓着他的手按在她脸上,不许他走开。

宇文初看到她眼角浸出来的泪水,一阵心疼,蹬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在明珠身边侧躺下来,将她搂进怀里去,他不知道明珠究竟知道了多少,就怕自己想开导她不成,反倒把她不知道的都说给她听了,平白让她多了忧思,养不好身子,将来落下病根。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了不说话,只温柔安静地陪着明珠。

不知过了多久,明珠才低声问他:“人怎么样了?”

宇文初故作轻松地道:“没什么,就是伤着了,岳母年纪大,摔了一跤,碰着了骨头,必须要卧床静养一段日子了。四舅兄么,就更没有大碍了,只是伤着了皮肉而已,你知道,有唐春来在,这些都是小问题。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要是还不放心,我明日让人设法把你装车运过去看看他们,也免得你胡思乱想。”

假话里头掺杂三分真话,听上去才更真实。

明珠斟酌再三,首先确定的是人还活着,不然怎么都瞒不下去,便道:“那你把经过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