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明珠有可能会因为这个事冷冰冰地对待他,怪他怨恨他,宇文初的头更痛了,他昏沉沉的想,希望傅明正能带回好消息吧。

明珠第二天起来,照常操劳日常事务,然后领着两个孩子去了傅相府。壮壮已经可以把话说得很顺溜,动作也很灵敏,他的足迹遍布整个摄政王府和傅相府,米粒儿学步早,不过十个月出头就已经开始迈步,但还是照常的懒,无论什么事情,未学会之前很感兴趣,一旦学会了就不肯动,就连玩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样子。

她唯独喜欢在傅丛的床上爬来爬去,仿佛傅丛的床上藏了宝似的,佳佳是她的好伙伴,虽然只大了一个月,却很照顾她,她懒得爬去拿玩具,佳佳通常会很友好地主动递给她。两个小孩子经常坐在一起,用大人们都不懂的语言交流着,一个活泼爱动,一个懒得不能再懒,但是出奇的和谐。

小石头和壮壮照旧是欢喜冤家,刚掐得大哭大闹,转眼又凑到一起,他们已经很看不起佳佳和米粒儿这样的小屁孩儿了,爬高下低、捉虫捡石子,自得其乐。

李舒眉又有了身孕,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舒适温暖的味道,她已经完全融入了傅家,跟在钱氏的身后忙里忙外,苏氏直接病倒了,雯雯虽然愁眉不展,却勇敢地站出来照顾起了母亲和弟妹。见着了明珠,她也没有像普通人爱做的那样,围上去各种哀求恳求,反倒叮嘱明珠不要太过担心云云。

明珠知道她一定是提前得到傅明达等人的叮嘱了,不过小小年纪就能忍人之所不能忍,还如此勇敢能干,当真是令人骄傲的,将来嫁入齐王府,必然过得遂意。

傅丛遣退了其他人,和明珠谈心:“不要想太多,既然管不了的事情就随意,也不用往宫里凑,殿下心里自有主意。他若愿意见你,自会回来见你,他若不愿见你,你去了也没用。”

明珠不想要傅丛为她的事情烦心:“我都清楚的,所以这些天我都不会再主动进宫了,就算是进了宫,我也不会往揽胜阁去,他不想要我打扰他,我便不去。”

傅丛温和地道:“到底是生了怨气,在赌气吧。”

明珠趴在傅丛的榻上,低声说了心里话:“我当时不过是担心他,想要见见他,让他知道我会一直支持他而已,他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我没面子,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傅丛叹道:“男人和女人考虑问题是不同的,你想着他是不愿意见你,怕你向他替你二哥求情,怎么就不想想他是不敢见你呢?他打了败仗,比谁都更痛苦更难受,他又好面子,之前在你面前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突然间就丢了个大脸,是我也觉得耻辱啊。这倒也罢了,还把你二哥牵扯进去了,你觉得他敢见你?”

明珠低下头:“他虽然觉得耻辱,觉得愧疚,但他该对二哥下手时,照常不会手软的。是吧?父亲就不难过不怨怪吗?”

傅丛道:“你知道你大伯父为什么会离开京城,回到江南吗?还有你大堂兄为何会和我们有这么大的隔阂吗?”

第788章 童谣

明珠皱眉:“不是说当年大伯父的政见跟您和太皇太后不合吗?”

傅丛道:“你祖母只生了我们兄妹三人,一母同胞,打小一起长大,感情并不差。若只是政见不同,不至于就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你年纪小,不记得了,你还有一个三堂兄,年纪和你二哥差不多大小,他卷进了一件事,说不上完全是他的错,但他的确是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事主逼着催着,我不得不把他送进了牢狱,判了死刑。你大伯父求了我又去求太皇太后,我心软却没手软。”

居然是这样!明珠有些发懵,随即了然:“难怪。我就说呢,都是一家人,大伯父的脾气也太怪了些,大堂兄和傅紫霏怎么就这样做得出来,完全不顾宗族血缘,一心只想出头,原来是有仇。”同时也觉得太皇太后不应该,当真是亲情血缘都不要了。

傅丛道:“我自己做过同样的事情,于理,我是理解殿下的,于情,我和你一样的心情感受。你不要去和他求情,也不要和他生气为难他。你二哥是被人陷害了,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自己清楚……但是我既然已经失去了他,就不想要你也跟着折进去,你懂吗?”

明珠柔声哄道:“我懂,我懂,我一定不会犯倔的。四哥一定会找到二哥的,会没事儿的,咱们先不要说丧气话啊。”不和宇文初求情是一回事,她自己要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二哥没有犯错,不管冒多大的风险,她都会尽力去救二哥、帮二哥。不然明知二哥有冤,还眼睁睁看着二哥去死,她重活这一回又有什么意思。

傅丛早已病入膏肓,基本已经不太过问外面的事情,今天和明珠说了这许多的话,算是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累得不行,却又睡不着。明珠见他痛苦得很,便强迫他喝了安神药,又点了安神香,看着他睡着了。

从京城到同州,路途遥远,傅明正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在二十多天后才能有消息传过来。在等待的日子里,明珠渐渐地沉下了心,她照旧让人往宫里送精心准备好的吃食用品,也照旧让人把她关怀问候的话语送到,却是真的说到做到,不主动往揽胜阁里去了。

宫里她还是会去,因为太皇太后还是会时不时地宣召她,敏太妃也会叫她进去陪着说说话,宽慰宽慰她。她照旧很忙,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忙得气都喘不过来,无暇他顾。

她做了计划表,把时间分成了很多份,五更起床,拉伸筋骨练一练丢了许久的舞技,弄一弄乐器,再召见里外管事,把府里府外的日常事务安排分配下去,等到事情理好,孩子们也就醒了,她便给他们念童谣说故事,陪着做游戏,纠正他们的坏习惯,带着已经长大的小狼铁锤一起散步,看它和孩子们嬉戏,陪孩子用午饭。

午饭后孩子们午休,她也睡上一刻钟,打扮了出门,入宫应酬或是访友理外务,和长兄商量事情,尽量赶在晚饭前回家,正好又陪着孩子们用晚饭,玩一玩,说说话,打发孩子睡好了,她再听管事汇报一天的庶务,看一下账目。

然后就到了一天里最轻松的时刻,她给自己泡一壶好茶,焚上自己喜欢的好香,读读书,写写字,一天的浮躁便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消散干净,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二更时分准时上床睡觉,再不熬夜,也不再刻意去等宇文初。

虽然也还经常会想念宇文初,不过这样的生活也过得很充足,适当的锻炼和学习,早睡早起,有事情忙,有朋友和亲人可以关照,让她精神饱满,干劲十足。

江州子被关在宫里出不来,她就让唐春来挑了一批比较合适有天赋的孤儿跟着学习医术,拾九卿的女弟子彩霞在躲避了一阵风头之后,出山做了唐春来的帮手。这姑娘天生热忱,活泼又明快,懂得的东西很多,十分受欢迎,混得风生水起。

明珠闲下来,就会让彩霞去陪她说说话,问一些事情,比如说火药什么的,彩霞很犹豫,搓着手说自己其实太贪玩,并不太懂得这些。明珠也就没有勉强她,照旧平平常常地对待她,放手让她去做爱做的事情。

就这样,转眼十天过去,前方没有传来傅明昭的消息,另一个流言却渐渐起来了,京城大旱,有流星无数划过天际,有传离京城百里的西町镇有天火坠落,引发山火,大火燃了三天三夜还不见熄灭,浓重的烟雾站在京城的城头上都能看见。于是京城的街头巷尾纷纷传唱一首童谣,“西之乱,北之败,始之初,不利光。”

明珠听到这首童谣时,心里明白,该来的终于来了。和王府里的下人奴仆们的惊怒相比,她算是十分平静的,她下达了两道命令。第一道是,不管什么人传唱这首童谣,都不许出现在街上追逐打骂这些孩子的事情,同时看到有人追逐打骂这些孩子,还要去阻止,不让事情继续恶化。

第二道是让孟先生针对性地写了十首童谣,由李伯纯带到善堂,教给善堂里做活儿的孤儿们,由这些孤儿到处传唱。这些孤儿来自最底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们在善堂里不但学习生存技能,还读书学字,学起来飞快,他们心甘情愿地穿走在街头巷尾,和玩耍的小孩子们凑到一起,分享各自的歌谣。

做完这两件事后,明珠就让厨房里准备了清爽可口的饭菜,再亲自去酒窖里挑了一瓶自酿的蒲萄酒。然后换了家常的纱衣,简简单单地将头发绾成一个髻,只带两朵珠花,脂粉不施,坐在廊下和孩子们讲故事。

讲到一半,趴在一旁睡觉的铁锤竖起了耳朵,接着小跑出去,小声哼哼。素兰给明珠使眼色,表示宇文初来了,明珠眉眼不动,脸上照旧保持着恬淡的微笑,轻言细语地讲故事。

第789章 妾身

宇文初背着手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那母子三人。

时近黄昏,院角一丛丁香开得热闹,幽香扑鼻,阳光透过廊下半垂的卷帘,把丝丝光影投放在明珠的身上,雪青色的纱衣透着清凉,白里透红的脸上浅淡温柔。壮壮坐在小凳子上,敬仰崇拜地盯着明珠,听得专心又认真;米粒儿在席子上懒洋洋地趴着,胖胖的小脚蹬在明珠的脚上,似睡非睡。

宇文初突然觉得这些天里一直压在他身上的那副沉甸甸的重担,无形中轻松了很多。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明珠回头起身,看着他微笑:“殿下回来了。”

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会给他脸色看,和他置气,仿佛他只是和平常时候回家一样,家常温馨、平静自若。

“回来了,在做什么呢?”宇文初有点欢喜,这些日子明珠做的事情他都是清楚的,针对童谣这件事她做出的应对也很得体及时,深得他意。只是她一直没有去揽胜阁寻他,反倒让他有些忐忑起来,闲下来时难免胡思乱想。更多的是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和他赌气,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明珠轻轻一笑:“在和孩子们讲故事呢。”边说边把米粒儿抱起来,问道:“殿下是要在这里过夜,还是过一会儿就要回宫里去?”

回宫里去?宇文初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他笑道:“回哪儿去?这里就是我家。”

明珠也没和他较真,而是督促米粒儿叫人:“爹爹回来了。”

一旁的壮壮早已经像模像样地给宇文初行了礼,清脆地喊了一声:“父王。”

宇文初摸摸他的头,看向正在揉眼睛的米粒儿:“米粒儿还没睡醒么?”

米粒儿看他一眼,懒洋洋地道:“爹爹。”

宇文初立刻发现了米粒儿的不同之处,她比之前口齿清晰了许多,虽然还很懵懂,但是进步显而易见。两个孩子都聪慧又健康,做母亲的显然功不可没。他想起这些天来明珠给他的安静和照顾,一股暖流自胸间淌过,他看向明珠,却见明珠低垂了眼,笑得温柔灿烂,却不是冲着他笑的,而是冲着两个孩子来的。

她轻声和米粒儿说了一句话,米粒儿便挣扎着要下地去,她也就把米粒儿放下去了,米粒儿抓着长廊的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赤着脚,认认真真地扶着栏杆走了一段路,然后站定了,回过头来懒洋洋地看着宇文初,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壮壮抢先鼓起了掌:“妹妹好!”

宇文初有点愣神,他好像错过了很多。

明珠不满意地扫了他一眼,蹲下去亲了米粒儿一口:“乖宝贝,真不错。”

宇文初赶紧笑起来,略带讨好地在明珠身边蹲下去,伸手要抱米粒儿:“我们米粒儿已经会走路和说话了啊?真聪明,过来爹爹抱一抱。”

米粒儿却不要他抱,趴在明珠怀里警惕地看着他。

孩子的世界最直观,谁亲近谁疏远,一目了然。宇文初有点尴尬,他求救似的看向明珠,明珠脸上带笑,却没有理他。壮壮在一旁艰难地想了又想,自己挤到宇文初怀里去站着,仰着头看着他笑,露出一排小白牙:“爹爹。”

还是儿子贴心啊,不枉自己那时候整夜地抱着他哄。宇文初感慨地抱起壮壮亲亲他的脸,低声和明珠说道:“你辛苦了。”

明珠这才回头看着他:“没有殿下辛苦。妾身做的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儿,不比殿下都是操心家国大事。”

她说这话时表情分外诚恳,偏来宇文初就从中间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他有点窘然,又有点羞愧,只碍于周围的侍女嬷嬷,又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不好说出来,便只是一笑:“不,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是名副其实的贤内助。”

明珠弯起唇角笑了一笑,转而吩咐素兰等人:“伺候殿下沐浴更衣,准备茶水果子。”又很认真地问宇文初:“殿下是要更衣之后就用饭呢,还是要等会儿?”

宇文初其实中午时候就没吃饱,饿着肚子的,但他看看明珠和两个孩子的神情,觉得自己还是听明珠的安排比较好,便道:“你们平日是什么时候吃饭的就什么时候吃吧。”说完这话,他又有点后悔了,因为他在明珠脸上看到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于是他由不得的有点懊丧,他又没做错什么,虽然十多天没有回家,但他是有原因的,也没有做不该做的事,一直都在忙啊,忙得吃不好睡不好,而且一直有让人送信回家,表达他对她们母子几人的关怀,他心虚个什么?

只听明珠缓缓道:“殿下不在家,孩子睡得早,饭吃得太晚不利于消食,所以我们用饭都比较早。那么,就在殿下沐浴更衣完毕之后,我们就吃晚饭吧。”

宇文初垂眸看着明珠,她恬淡从容,安静自持,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他眯起眼睛打量起明珠来,明珠察觉到了,仰头望着他道:“如果殿下觉得太早,那我们就推迟。”

果然是不一样了,软中带硬,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宇文初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顺从地道:“都依你安排,你是咱们家的女主人。”再和明珠提要求:“你来帮我洗头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明珠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情愿,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又怎会逃得过宇文初的眼睛。宇文初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哑火来,他难得回家,想和她单独相处,想和她亲近亲近,她还不乐意?他沉默地看着明珠,想看她最终是拒绝他还是顺从他。

明珠把米粒儿递给乳娘,再让壮壮跟着素兰走:“去洗一洗手,换件衣服,准备吃饭。”打发走孩子们,她才抬头朝宇文初一笑:“走吧,妾身伺候殿下。”

不同于平时她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她通常都是说“我怎样,你如何”,偶尔说一句“妾身”那都是带了娇嗲的口气故意撒娇,今天她倒是左一句“妾身”右一句“妾身”的说上瘾了。宇文初板着脸,转身进了净房。

第790章 微笑

冬蕙有些担忧,她看得出来这夫妻二人之间暗潮汹涌。究其原因,还是聚少离多,中间又有无数事情横着的缘故,她忍不住提醒明珠:“王妃。”

明珠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扶一扶发髻,镇定自若地跟着宇文初进了净房。

净房里水汽氤氲,淡淡雅香,宇文初慢吞吞地脱了外袍,见明珠还在一旁站着,便回头瞅她:“不是来帮忙的吗?怎么站着不动?”

明珠抿抿唇,上前帮他解开衣带,宇文初张着两只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珠,嗅到她发髻间的淡淡幽香,看到她凝脂一样的颈项,再看到她鼻尖上细细的汗珠。于是脑子里和身体里所有关于她的记忆迎面扑来,气势汹汹,汹涌澎湃,撞得他有些发懵。

明珠很快就解好了衣带,道:“可以了。”

宇文初伸手握住她的肩头,轻声道:“我想你了,可想你了。”

明珠站着不动,望着他微笑。因为你失败,因为你难过,你怕面对我,怕我求情,怕我生气,不想见到我,所以可以十多天不回家,打发人来问一声就算了。现在你想我了,忍不住了,所以你就可以回家,对着我说你想我了?她是想念宇文初的,也是爱他的,但她拒绝在这个时候任由他胡作非为。

宇文初看到了明珠眼里暗藏的情绪,讪讪然地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倒是胖了啊。”又当着明珠的面脱了衣服,慢吞吞地跨进浴桶里去:“都说我瘦了,你觉得呢?”

明珠半垂着眼,声音如常,但很坚持:“妾身没胖。”他倒是真的瘦了,吃不好睡不好,不瘦才怪!明珠有些心软,很快又硬起心肠来,她是不会由着他想咋样就咋样的,现在还只是摄政王呢,将来若真是登上那个位子,迟早也得变成自大狂!她也是有脾气,有坚持,有追求的人!

宇文初听她语气不善,并且丝毫不被他影响,本能地让了一步:“是,我看错了,你没胖。不过你是否可以别一口一个妾身的?我听着就好像你是在和我耍脾气似的。”

明珠舀起一瓢水朝他兜头淋下去,再捞起帕子使劲擦了他的脸一把,温和笑道:“殿下怎会有这种错觉?您不喜欢听我说妾身,那我不说就是了。您好不容易回家,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和您耍脾气?”

又来了,妾身倒是不说了,这回是“您”了。宇文初有些无力,所有的旖旎心思都没了,就连刚才被明珠淋了一头的水,也没得什么多余的想法。

明珠利索地给他洗头擦头,严肃认真得就像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宇文初越来越憋闷,她没有哪里做得不对,甚至都没有和他别扭生气,但他就是知道她在生气。

公事公办地穿好衣服以后,明珠要叫丫头们进来收拾,他伸手就把她搂进怀里去了,轻声问道:“别生气了。”

明珠轻笑:“没有生气,殿下怎会以为我在生气?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您说了,我立刻就改。”

好嘛,从前和他是明着作对,现在真的是长心眼了啊。宇文初松开明珠,淡淡一笑:“没有就好,吃饭吧。”

明珠本以为他还要纠缠一下的,结果他这么快就松了手,不由得也有些憋气,十多天不回家,不见她,她憋他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了,真行!便也云淡风轻地笑道:“听殿下的。”

壮壮和米粒儿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虽然没有上桌的资格,却也在旁边摆了一张小桌。米粒儿是在自己的小椅子里吃的饭,她把她那份食物抓得到处都是,就连头发也沾满了南瓜泥。

壮壮皱着眉头,嫌弃不已,自己吃几口,又让乳娘喂几口。明珠不时地指使乳娘给壮壮夹点什么菜,虽然她自己也在给宇文初夹菜添汤,但是明显注意力没多少在他身上。

饭吃到一半,宇文初吃得胃疼,这女人在报复他呢。他有点发愁地看着旁边两个孩子,都是粉妆玉琢的漂亮孩子,眼睛又黑又亮又湿润润的,小嘴巴粉红嘟嘟,让人就是想赶他们走都不忍心,只让人想要抱在怀里亲一亲。

他叹了口气,决定忍着,伸手去抱米粒儿:“爹爹喂米粒儿吃饭吧。”

乳娘有点受惊,摄政王殿下虽然对孩子们很好,也很喜爱,但离宠溺还有很远的距离。比如说这喂孩子吃饭什么的,他是不会去弄的,一来他忙,二来他也很重有些规矩。今天他居然不嫌米粒儿浑身都是菜泥,想要喂她吃饭?

明珠想起他之前不许她给壮壮当马骑时的情景,恶意道:“殿下,我知道您疼爱米粒儿,不过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究的。这吃饭就该在座位上吃,米粒儿平时就很不喜欢动,难得有一样她感兴趣,愿意自己动手的,殿下便由着她吧。”

米粒儿果然在挣扎,宇文初讪讪的,又把孩子放回去了。壮壮吃好了饭,眼睛亮亮地看着父母亲,奶声奶气地道:“吃饱了。”

明珠俯身去夸赞他,宇文初想了想,也摸摸壮壮的小脸,笑道:“等会儿爹爹带你骑马去。”

壮壮喜不自禁,放了勺子站起来抱住宇文初的大腿:“爹爹真好!想你!”

宇文初差点泪流满面,还是自己亲手带大的贴心啊。他看一眼明珠,把壮壮抱起来:“趁着天色还早,我们现在就去吧。”

明珠轻咳一声,优雅地拿帕子擦擦嘴角,望着他们温柔一笑:“刚吃饱了饭就骑马,肚子会疼。尤其是孩子,是不能这样带的。”再看着壮壮笑:“壮壮是哥哥哟,要给妹妹做榜样的,先歇一会儿再去。如果爹爹等会儿没空,娘自己带你骑,你知道的,娘的骑术也很不错。”

壮壮有点扫兴,但还是听话地没有表示反对:“好。”

宇文初简直没法儿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了,原来圣人的话是对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第791章 红薯

不过这话宇文初并不敢说出来,他假意对着壮壮笑道:“你娘说得对,是爹疏忽了,咱们先到外面去走一走,再去骑马可好?”

这样她总没办法反对了吧?

明珠果然也没有再反对,笑一笑,起身行礼:“妾身恭送殿下。”

宇文初脸色微黑,对上壮壮不解的眼神,又立马挤出一个笑:“你不跟着一起吗?”

明珠摇头:“米粒儿还没吃好呢,这孩子挑食,要是现在不管好,将来会很麻烦。殿下难得有空回来,玩得开心点啊。”

宇文初不爽地抱着壮壮走了。

明珠温柔地哄着米粒儿把她那份饭菜吃了,其间神色如常,平静温和。冬蕙等人都看得出她在和宇文初憋气,然而她这样无懈可击的态度让人劝都无从劝。

郑嬷嬷想了一下,问道:“王妃,那瓶蒲萄酒还没动呢,是要收回去吗?”

明珠头也不抬地道:“放着。”

米粒儿饭饱神虚,靠在明珠怀里打盹儿,明珠让乳娘把她抱下去,让人收拾了屋子,到小花厅里去理事。这段时间的开销比平时的要多,因为天旱,物价飞涨,而善堂里的孩子们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是吃食就是很大一笔开销。

明珠吩咐李伯纯:“我问过了,红薯抗旱耐涝,如今正好赶上夏薯,想办法种上一批,今年秋冬和明年春天就有吃的了,红薯叶还可以喂猪,一点不浪费。”

李伯纯很是欢喜:“王妃什么时候打听的?”

明珠笑道:“手底下这么多人要吃饭,天气不好我就担心吃的……”又拿了一张图纸给李伯纯看:“地也选好了,大观那边有水源,有坡地,正好在那边大面积地种,这几个地方可以打几口深井,再加上从其他地方运送过来的,基本就够了。庄头我也找好了,他会教他们怎么种。”

李伯纯道:“正好最近有些人不懂事,以为这吃的用的来的容易,还挑三拣四的。这次就让他们自己种地磨一磨,不然就不懂得珍惜。”

几个管事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谋划策,明珠一一听了,干脆利落地作了相应的调整安排,众管事非常满意地小声议论着退了出去。接着又是周、平两位女史和李全新等人进来禀事,明珠娴熟地处理妥当家务,站起来松松筋骨,只见天色已经暗了,便问道:“殿下还没有把壮壮送回来吗?”

素兰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看到宇文初独自坐在花厅的角落里就着烛光看书。察觉到她的视线,宇文初放下书,抬起头来和她对视:“壮壮睡着了,我把他送交给乳娘了,你忙好了?”

明珠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发现是她这几天正在看的农桑辑要,就问他:“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宇文初的眼里有光,温柔地道:“你在说怎么种红薯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你一天就忙这些啊?”

明珠觉得他那句“你一天就忙这些啊”有点刺耳,便十分温柔地道:“妾身不比殿下,没有什么大才,只能尽力把这些小事做好而已。”

她笑得是真温柔,语气也很真诚,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假。宇文初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不是小事,我觉得挺好的,你是越来越能干,无意中还帮了我一个大忙。现在时日正好,补种一季夏薯可以少饿死很多人。真的是非常不错。”

他是发自内心地夸赞她,认真能干的傅明珠,非常吸引人,他刚才在这里坐着,看她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的事情,内心深处的那根弦被拨动了一次又一次,隐隐然是为她骄傲自豪的,同时又有些不被需要的怅然若失。

明珠不以为然:“殿下手底下那么多能人,怎会想不到种红薯?不过是大家都去关注打仗,所以忽略了许多最根本的东西而已。”

宇文初笑笑:“刚才我带着壮壮在演武场里骑马,想了很多事情,的确如你所言,我这段时间太过关注打仗的事情,忽略了很多最根本最重要的东西。”譬如说他只想到他丢了大脸,生怕明珠生他的气,向他求情,又憋着一股气,想要力挽狂澜,赶紧把事情处理妥当,但他就没有想到明珠和孩子们的感受,所以明珠生他的气,米粒儿不认他,都是正常的事。

明珠总算是收了那股子假意,但也没有顺着宇文初的话头往下说,而是严肃地端着脸,一言不发。

宇文初见她无意和他说这个事儿,便一本正经地道:“比如说这个打仗,最重要的还是民心,他们造谣生事,也是借天气不好,大家会饿肚子这个事来作乱。所以我只要解决民生,再对抗强敌,两边都抓好,所有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也不是说你的红薯就解决了大问题,而是要谢谢你点醒了我。还有,那个童谣的事情,你实在是应对得太好了,我真应该给你个军师做一做。”

不要脸,没见过吹捧人吹捧得这么露骨这么假的。明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孟先生难道想不到么?殿下亲自处理大概会更好吧?我不过是抢在前头下了决断而已。”她顿了顿,道:“毕竟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嘛。”

“那也不一定,那老头子经常会犯傻的,我也会犯傻,会钻牛角尖,毕竟我不是圣人。”宇文初觉着她后面那句话完全可以不说,不过难得见她肯白他这一眼,便松了口气:“别生我的气了,好么?”

明珠撇撇嘴:“我没有,倒是希望殿下不要生我的气,饶了魏天德的胆大妄为。他不过是气愤我被人嘲笑而已。”

宇文初拉起她的手,求饶地笑:“真是小气,一直记着我不见你那件事呢。”

明珠红了眼眶:“不是,您当时不想见我,您心情不好,怕我不懂事添乱,我都明白,并不怪您。我所难过的是您这么多天,居然都没有来看看我们娘几个,实在是太过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