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明珠看向宇文初,他调皮地朝她挤挤眼睛,表示我就是算好的,想帮着太皇太后给他添堵,那就得有献身精神。

又一阵风吹来,宇文初半闭了眼睛,轻轻翕动鼻翼:“你闻到了没有,雨的气息,空气是潮湿的。”

明珠使劲儿吸了几大口气,绝望地道:“没闻到。”她果然就是个粗人。

宇文初让她看天空,云层果然渐渐堆积起来了,渐渐地遮蔽住了满天的霞光,唯有一点日光自天边刺眼地亮着,仿佛给厚重的云层渡了一层金边。

明珠和宇文初安静地吹着风,看着天色,喝着茶,觉得这个傍晚是她和他这几年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一个傍晚。相濡以沫,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明珠小声问宇文初:“若干年以后,我还想和殿下在这里这样喝茶。”

“我也想。”

又一阵风吹来,这回明珠真真切切地闻到了雨水的味道,她欢喜地道:“我闻到了!我闻到了!”

宇文初爱怜地看着她,挥退上前来劝他们搬回屋子里去的侍女,握住明珠的手:“你我今夜就在此处观雨听风。”

第824章 听风

天似乎是突然之间就黑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电闪雷鸣,黄豆大小的雨滴在顷刻之间便噼里啪啦地狠砸了下来,原本是很恐怖的景象,但是所有的农人都在欢呼甚至痛哭,有人更是跑到雨地里跪拜天地,大声嚎哭。也有人赶紧搬出所有的容器,打算接一点雨水备用,还有人搬出存了很久的脏衣服准备开洗——万一这雨只下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呢?井里暂时是有不了水的。

从京城里出来的宫使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给吓傻了。他们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避雨的地方,然而天地间一片苍茫,哪里又能找到!狂风卷杂着雨水倒灌进他们的口眼鼻耳里,也把马匹吓得惊慌失措。

他们只好下了马,拼命拖着马在黑暗和暴雨里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看到了一点灯火,一个宫使欢欣鼓舞:“到那边去避雨吧。”

第二个宫使踌躇:“天亮之前若是到不了摄政王的庄子,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是天意!第三个宫使看着那点灯火,决意就算是会死,他今夜也一定不要往前走。他鄙视地看着他的同伴们,他们的消息都没有他灵通,所以都不知道,钦天监监正留下的那个谶言,据说被他的大儿子抄录了一份悄悄藏了起来并送到了陛下的案头。

那份谶言里最要命的一句话就是,老天之所以降下天火、干旱什么的异像,那都是因为摄政王想篡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现在雨水已至,这谶言自然就没那么准确了。既然天意如此,他又何必逆天而行呢?

于是他在劝不好同伴的情况下,假装摔了一跤,然后顺利成章地被同伴留了下来。他目送着奔向茫茫前路的同伴们,无声祷告了几句,拉着他的马朝道旁的农人家里走去。

雨终于要小了一点,继续前行的两个宫使艰难地前行着,突然,一道惊雷自半空中劈下来,吓得马嘶鸣起来,仓惶往前狂奔,他们拉不住,一边追一边咒骂,然而脚下一空,无底无着,又一道闪电亮起,他们看到了一条注满了浑浊雨水的深沟就在他们的脚下,他们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声:“救命!”

可是天地苍茫,风声雨声雷声响成一片,谁又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呢?

宇文初把最后一点残茶倒掉,示意侍女过来收拾东西,他把手递给明珠,拉她起来:“夜深了,该睡了,明早起来吃烤鱼,再带孩子们去看看怎么种红薯。”

明珠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里,跟着他一起进了里屋,两个人依偎着安然入睡。

长信宫,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乱转,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太皇太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涔涔地抓住了手边那只手。

“皇祖母,您哪里不舒服?”温柔悦耳的声音,是傅紫霏,她温柔地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神情关怀而耐心。

太皇太后松开她的手,冷漠地看向光线阴暗的大殿内,福王、华阳王、临安王都在,还有他们的正妃,以及丧偶的代王妃,正乾帝最小的儿子项城郡王宇文诺。

太皇太后把目光落在项城郡王宇文诺身上,宇文诺虚岁才七岁,地地道道的小孩子,一夜没睡,困得发昏,早就靠在他的生母静太嫔怀里睡着了。而不远处的宇文光,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没人敢怠慢他,他大摇大摆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还盖了薄被,他的生母、早前的徐太妃,如今的徐太后怜爱地守在他身边,手里还抓住他的一只手。

太皇太后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徐太后惊觉,吓得赶紧松开了宇文光的手,起身给太皇太后行了个礼。太皇太后又把目光收回来,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乌孙郡主。乌孙郡主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她憔悴了很多,半垂着眼,不言不语不动,仿佛这里面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被人打断了腿就这样算了。她若是再年轻十岁,若是没有生病,哪里会容许得宇文初如此猖狂?太皇太后这样想。

傅紫霏以为她是在找宇文初和明珠,便小声道:“人已经派出去了,明天他们无论如何都得赶回来,也许皇祖母睡一觉起来,他们就来了。”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下大雨了。”

傅紫霏笑:“有马车呢,下大雨和尽孝没什么冲突啊。”

太皇太后轻蔑地道:“蠢货。”

既然下了大雨,人就不一定能顺利到达大观,既然下了大雨,谶言的分量就没有之前那么重了,宇文初甚至还可能会反过来咬一口,因为真凶缉拿归案,所以老天爷下雨了。

傅紫霏被莫名其妙骂了这一句,心里把太皇太后恨得滴血,面上却半点不显,照样笑嘻嘻地道:“皇祖母,您饿么?要不要进一点山药粥?或者让江州子来给您看一看?”

太皇太后疲惫地道:“让江州子过来吧。”

华阳王妃挺着大大的肚子,双脚早就肿得发亮,听到这话就知道太皇太后又要开始折腾了,忍不住捶了捶腰,发出一声轻叹。

华阳王宇文信皱起眉头,担忧地看向妻子,即将临产的人,按说怎么都不该来这宫里伺疾,但是太皇太后点名说最喜欢她,就是要她过来陪自己说话。他若强硬拖着不让妻子来,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害怕为此引发其他事端扰乱了宇文初的部署。现在他后悔了。

太皇太后冷厉地扫了这夫妻二人一眼,她出不去还不能让这些人进来吗?不是说让她好好养病吗?那就都来给她伺疾吧。宇文初的走狗,她今天就要让他们好好尝尝这滋味儿。

宇文佑突然说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正睡得香甜的宇文光被惊醒过来,连忙道:“什么事?”

宇文佑指指华阳王妃:“七嫂即将临盆,这站了半天了,恐怕是受不住的。七哥不好意思恳请陛下开恩,臣斗胆替他开这个口。”

第825章 一诺

宇文光自从当众说出要禅让的话之后就基本处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慵懒状态,听宇文佑这一说,立刻小手一挥,开了金口:“是朕想得不周到,伺疾用不着这么多人,有皇后在就够了。几位皇叔和皇婶,还有四弟都回去吧。”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猛地挥落了玉枕,厉声道:“我还没死,皇帝就巴不得我死了吗?你见过谁家的老人生病了,身边只有孙媳妇伺候的?”

宇文光早就料到她不肯,慢条斯理地道:“孝道是要尽的,但是对孕妇也不能不尽人情,不然真出了什么事,也是散了皇祖母的福分。这样吧,今夜天气不好,雨大,宫门也锁了,七皇婶去后头姬慧那里将就歇息一夜。”

太皇太后被他将了一军,想起之前那个怯怯懦懦,什么都要问她的小男孩,心中恨意滔天,好好的孩子,就是跟着宇文初才学坏的。她把一腔怒火尽数撒到宇文光的生母徐太后身上去:“徐妃,你来扶我起来。”

徐太后手足冰凉,强颜欢笑地抬步往前走去,宇文光抓住她的衣袖,她轻轻摇头,坚定地掰开了宇文光的手,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温柔地道:“娘娘是想坐起来吗?”

太皇太后一言不发,等到徐太后俯身去扶她,她对着徐太后的脸就吐了一口唾沫,厉声骂道:“你怎么教导的儿子,竟敢把祖宗留下来的大好基业随手送人,就算是败家子儿也没有这么大方的。是谁给他的位子?他问过我了吗?问过他父皇了吗?”

徐太后似是被惊着了,猛地往后一让,就被裙摆绊住,狠狠摔了一跤,后脑勺着地,当场就晕厥过去。

宇文光大怒,冲过来捧着徐太后的脸打着哭腔喊道:“母后,母后……”又看向太皇太后:“娘娘怎么能这样对待朕的生母?”

太皇太后冷笑:“你江山都不要了,还敢自称朕?最多给你一个王爵就算对得起你,徐氏充其量也不过就只能算是徐妃,还敢自称太后么?你父皇去得早,养子不教母之过,本宫怎么就不能骂她了?”

江州子正好进来,宇文光便要他过来给徐太后诊治,太皇太后冷声道:“不许!立刻过来给我看病。”

傅紫霏上前一步欲言,宇文光怒视着她:“傅氏,你若敢多说错一个字,你我不再是夫妻。”

傅紫霏尴尬地站在那里,小声劝太皇太后:“皇祖母不要生气,太后娘娘对您多孝顺啊,真出了事,也不好。”

太皇太后盯她一眼,没有言语。

江州子上前给徐太后看过,直截了当地道:“摔得不轻,得静卧观察,不然脑子里也许会留下淤血。”装晕装死都好,反正和太皇太后对着干的就是他朋友。

宇文光看都不看太皇太后,立刻就让人把徐太后送走。华阳王宇文信也趁着机会一并把华阳王妃给送到后面姬慧那里去了,还趁空和宇文佑说了一句:“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值不得什么,只求将来弟弟将死之时,七哥替我美言两句。”宇文佑直言不讳,袖着手低声道:“以七哥所见,她还能嚣张多久?”

太皇太后之所以还这样嚣张,那是因为她的手底下还有人在,只要她手底下的人不在了,她还嚣张得起来么?

宇文信还不太敢相信宇文佑,只是笑笑而已。

宇文佑把视线落到了项城郡王宇文诺身上,宇文诺被刚才的一系列变故惊醒过来,却也不吵闹,安静地趴在静太嫔怀里,显得懂事又乖巧,他长得特别好看,看上去就格外招人怜爱。

宇文诺,宇文诺。正乾帝当年给他起这个名字,真的只是因为想要他一诺千金吗?宇文佑可不这么看,这一诺千金也不知道是谁的诺言呢。静太嫔年轻貌美,可比另外几个皇子的生母漂亮知趣多了,如若不是正乾帝死得太早,宇文诺未必做不得太子。

如今小皇帝不得太皇太后欢心,下一步,太皇太后是不是想要换个孙儿做皇帝呢?如果这个孩子出了意外,会怎么样?

静太嫔察觉到宇文佑的注视,有些惊慌地把宇文诺搂紧了些,用她宽大的袖子把宇文佑的视线阻挡住。宇文佑勾起唇角,讽刺一笑,只是用袖子就能挡得住死亡的脚步么?挡不住。

这边宇文光送走了徐太后,走回太皇太后病床前去,发着狠想说几句狠话,对上太皇太后阴冷的眼神,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颓然道:“我累了,也要去歇息一下,皇祖母你保重。”

太皇太后冷笑:“你敢不孝?”

“皇帝我都不想当了,皇祖母也没有再把我当成皇帝看,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宇文光破罐子破摔,大步出了殿门。轿子走了一段路,他示意宫人停下来,从窗里往外看,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姬慧的居所,那里灯火安宁,有着和这边完全不同的感觉,宛若风雨里的一座避难所。

蒋又圆深知其意:“陛下,这风大雨大的,您要不要到里头去喝杯热茶再走?”

宇文光摇头:“不了,姐姐是好人,会害了她的。走吧。”

又是姬慧。追出来试图挽留住宇文光的傅紫霏站在廊下看到这一幕,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将自己的掌心掐了又掐,阴魂不散的姬慧啊,怎么才能让姬慧死得干净漂亮呢?

是的,她和宇文光年龄相差很大,彼此也互不喜欢,更没有圆房,但好歹宇文光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呢,姬慧凭什么就能先得了宇文初的敬重,又得了宇文光的喜欢?就连太皇太后,似乎都要格外高看姬慧一眼,她受不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狂风骤雨肆虐一夜之后,终于在天将亮时风停雨住。清晨,等候在崇政殿外的大臣们小声地就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兴奋地交谈着,认为这场雨下了一夜,至少可以缓解一下旱情了。

有人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九州台,然后骇然地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同僚发现他的异常,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他只管指着九州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826章 圣谕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九州台上,高墙上渐渐显出了两行血红大字,“青凰不死,乱自始。”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两行血红的大字。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后闺名为“青枫”,凤凰中,凤为雄,凰为雌,这说的不就是太皇太后是所有祸乱的根源么?

所有人都想到了宇文初,再联想到了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谶言事件,又忍不住联想到这是来自于摄政王的报复。不同于太皇太后隐晦的手段,摄政王真是雷厉风行,不计后果。

傅明诚冷笑了一声,道:“不知是什么人,有这个能力爬到九州台上去写下这两行大字啊,笔力还真不弱呢。”

有人轻声道:“这字迹,像是文宗皇帝的啊。”

傅明诚阴沉了脸,朝发话的人瞪了过去,忽然又听得人群中一阵惊叹之声,他赶紧回头,只见九州台壁上的那两行血红的字,正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不见,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刚才不过是眼花,不过是一场大梦。

议论之声“嗡嗡嗡”地响了起来,傅明诚大声道:“装神弄鬼!装神弄鬼!这是别有用心之人搞的鬼!陛下,陛下在哪里?我要恳请陛下下令找出这个恶徒,把他五马分尸,以正视听!”

没有人理他,因为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日光下移,墙上又显露出两行字来,“天佑大夏,大夏必胜。”

同样的,这两行字也是眨眼间就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相矛盾,自相矛盾了吧?!”傅明诚冷笑着,大声指使御林军:“立刻上去搜查,把嫌疑人等尽数缉拿归案。”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先帝的圣谕啊。”

几个吓傻了的太监当场跪了下去,像模像样地叩拜起来。众大臣全都静默了,众所周知,由于太监都是身残之人,又被长期关在宫中,还基本都不识字,所以最为迷信,特别相信这些鬼啊神的。他们可不同,都是子不语乱力怪神的读书人,谁也不想当众表现出自己很没文化、很愚昧的样子来。

但是有人接着大喊了一声:“天佑大夏!大夏必胜!”

这就不能再装没听见了,好几个人都跟着喊了起来,然后一群人喊了起来,傅明达默不作声地一掀袍子,跪了下去。有他开头,很多人跟着跪了下去,于是以傅明诚为首的正统派孤零零地伫立着,显得格外醒目。

蒋又圆又尖又细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陛下问,天佑大夏,大夏必胜,这话有问题吗?那些站着不动的臣工们,是不是对这话不满?觉得说错了?”

不提之前那两句“青凰不死,乱自始”,只提后面两句“天佑大夏,大夏必胜”,这用心明明白白的,但是偏生辩驳不得,傅明诚沉重地跪了下去,十分艰难地道:“天佑大夏,大夏必胜。”

九州台惊现先帝圣谕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就连被留在长信宫中的宇文佑等人也全都知道了。宇文佑很想笑,轻声和宇文信说道:“要论皇父的笔迹,我最知道了,可惜错过了,不然我真该去辨别一下真伪。”

宇文信到此心里才放下了一块巨石,他总算是成功完成了宇文初交给他的任务。他注视着还在昏睡的太皇太后,低声回答宇文佑:“这玩笑不好开,九弟请慎言。”

宇文佑冷笑:“是你干的吧?”

宇文信淡漠地扫了他一眼:“说起皇父的笔迹,最精通的人当属九弟你了,刚才这话是你说的吧?”

“得,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宇文佑示意宇文信:“她醒了。”

傅紫霏忧虑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突发事件告诉太皇太后,就算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这个事是来自宇文初的报复,那也挡不住那些没知识没文化的愚民们乱传乱信啊。太皇太后知道这个事儿,一定会受不住的,如果太皇太后死了,她们父女俩可咋办?

太皇太后心里有事,没注意到她的犹豫焦虑,只问:“什么时辰了?去大观的人,没有回信吗?”

傅紫霏忙着回答了她的问题:“去大观的人还没消息呢,算算时辰,就算是姑姑接了消息就出发,也得中午时候才能赶到。”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缓了会儿神,淡淡地道:“让人奉上早膳吧。”突地看到了宇文诺,就招手叫宇文诺过去:“好孩子,到祖母这儿来。”

宇文诺因为经常被带过这边来陪她说话,和她关系很亲密,见她召唤就笑眯眯地过去了,天真地问道:“皇祖母,您可要好些了啊?见您睡着了,孙儿可真害怕。”

太皇太后微笑着道:“你怕什么啊?”

静太嫔忍不住低喊了一声:“殿下!”

宇文诺回头看向他母亲,不敢回答太皇太后的话,太皇太后却道:“你是怕我死掉,对吧?”

“娘娘!”静太嫔等人都跪了下来,宇文诺垂着眼不说话,太皇太后揉揉眉心,示意静太嫔:“把这孩子带到后殿去,让他好好睡一觉。”又看向宇文佑和宇文信,不容置疑地道:“我要去看看彭亮。”

宇文佑挑了挑眉,看向宇文信。

宇文信笑笑:“母后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儿臣这就去安排。”

太皇太后示意傅紫霏和桑葚等人:“给我装扮起来。”彭亮是她手底下最得力的大将,她是不会容许宇文初这样轻易把彭亮给灭了的。那天夜里,她暂时出不去,今天可就不一定了,两边拼死一搏,总有几分机会。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这里闹起来,前朝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她就不信宇文初这个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会轻易舍弃这好名声。

这会儿外头风言风语正是闹得最凶的时候,太皇太后若是再闹这一出,岂不是更加证明那神秘莫测的圣谕有道理了吗?傅紫霏急了:“皇祖母,您不能去。”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为何不能?”

第827章 贵客

傅紫霏嗫嚅不能言语。

太皇太后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她生气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桑葚?”

桑葚跪到地上拼命磕头,她又问长信宫的总管太监谭永吉,谭永吉也跪到地上不敢说话。

太皇太后的神色冷冰下来,她看向宇文佑:“老九,想必你一定很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佑漂亮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的确如此。母后,今早前面发生了一件大事,九州台的高墙上突然显了先帝的圣谕。”说到这里,他偏不说了,含笑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深知他仇恨自己,半垂了眼淡淡地道:“哪里会有什么先帝的圣谕出来?不过是奸诈之徒混淆视听,蒙蔽无辜百姓而已。”她表面上装得淡定,实际上内心澎湃,恨不得立刻知道到底写了些什么。

宇文佑清脆地鼓了两下掌,道:“母后说得很好,前些日子钦天监监正那所谓的谶言也就是这么个道理了,偏偏还有人想要兴风作浪,趁机捣乱。不管这个圣谕怎么说,儿臣是不信的,七哥肯定也不信,是吧?”

宇文信干笑两声:“我的消息没有九弟的灵通,竟然不知道写了什么呢。”

乌孙郡主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说的是天佑大夏,大夏必胜!”

“这个好啊。”太皇太后略轻松了些,可是她接着就听见宇文佑用唱歌似的声音,抑扬顿挫、悠扬婉转地道:“青凰不死,乱自始,这是前面的两句。”

太皇太后只愣了眨眼的功夫就反应过来了,她勃然大怒:“谁干的?谁干的?去把老六叫来,去把皇帝叫来,严查,我倒要看看是谁用心如此险恶,竟敢如此挑拨攻讦本宫!”

她口里叫得欢实,其实她心里很明白,相比之前她遮遮掩掩搞的谶言那一套,宇文初这一刀捅得漂亮又干脆,顷刻间就彻底让她处于劣势。他不用再派兵把守长信宫,但她是真的走不出去了,至少在这几天里,她没法儿露面,没法儿直接干预彭亮的案子,不然就等于间接地证明了她就是一切祸乱的根源。所以,彭亮死定了。

傅紫霏胆战心惊地盯着太皇太后的脸,只怕她一个受不住就会被气死掉。

宇文佑漂亮优雅地给太皇太后行了一礼:“儿臣遵命,这就去请陛下过来。”他又笑:“七哥,母后要去看望彭亮,你还不去准备么?”

宇文信叹一口气,默默行礼退出。

太皇太后随手抓起一旁的枕头就朝宇文佑砸了过去,宇文佑敏捷地抓住了枕头:“是了,母后不要生气,儿臣这就走了,您眼不见心不烦,气不着您。”经过乌孙郡主身边,他一把抓住乌孙郡主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你还不跟我走,是要留在这里当箭靶吗?”

乌孙郡主原本以为他会把她扔在这里不管,见他来拉自己,心里的欢喜大过于惊讶,默默转身跟了他去。

“慢着。”太皇太后狠吸一口冷气,森冷地盯着乌孙郡主说道:“把她留下来伺疾。”

宇文佑微笑:“母后不能把所有人都耗在这里啊,昨天大家一起守的夜,按着长幼有序来,今天就该二哥和二嫂上,明天是四嫂,后天是六哥、六嫂,再再后天才是我们。”他顿了顿,调侃似地道:“不然,都在这里,没人去做正事,匈奴人和中山恶贼打进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