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眉过来看他,见他专注地磨他的刀,略一思忖,便又牵着佳佳退了回去。她也把她的刀找了出来,这把刀一直保养得很好,并不用打磨,她再让人把傅霖叫来:“见世面的时候到了,带着你的弟弟们一起巡查吧。”

李舒眉带着刀去了崔氏的房间,女眷们都在这里围坐着,等待那个可怕的时辰来临。见雯雯凑过来看她的刀,她毫不避讳地把刀抽出来给雯雯看:“你要不要学两招?就算是没有什么用也可以强身健体。”

雯雯只是思考片刻就点了头:“四婶娘生了小弟弟后就教我,我希望来得及。”

一向温柔安静的艾氏示意女儿们跟上去:“你们也学吧,技多不压身,错不了。”

崔氏已经有些糊涂:“好不好地弄这么大一把刀来做什么?你们都回去吧,不用陪着我了,我要睡觉。”

钱氏和雯雯三言两语就哄住了她,不知是谁提议玩叶子牌,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正房里热闹起来,女人们吃着笑着闹着说着,京城的风雨仿佛全都被院墙挡在了外面。

同一时间,才上任不久的吏部尚书傅明达服饰整齐地端坐在崇政殿中,声音清晰稳定地和宇文光讲授经义——他也是宇文光的老师之一。

宇文光虽然还保持着镇定,宇文诺却撑不住了,他太困了,不得不让乳娘抱着他去后殿休息。

梅雨西警惕地看守着这一切,同时密切关注着长信宫的动静,还要确保敏太妃、康宁公主等人的安全。

宫门外的喧嚣声一阵大过一阵,宇文光坐不住了,他有些紧张地问傅明达:“傅尚书,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嘭、嘭、嘭……”的声音沉闷而力重,仿佛每一下都敲击在人心上,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紧张起来。

“这是撞门的声音。有人在撞宫门。”傅明达仔细听过之后,郑重地回答了宇文光。

“陛下!陛下!”响亮的声音穿透了暮色,一直传到宇文光的耳朵里。他站起身来,有些惶然地看向傅明达:“傅尚书,我该怎么办?”

傅明达沉着地道:“陛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宇文光静坐片刻,说道:“傅尚书你避开吧,朕要去会一会他们。”

傅明达道:“陛下,此刻外间不止有国丈,还有许多不明真相浑水摸鱼之人,陛下应当小心谨慎,保重再保重。”

宇文光微笑:“正因为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所以朕不能让局面失去控制,待朕去喝退他们也就是了。”

徐太后匆匆而入,大声喝道:“陛下,你不能去!”她看一眼傅明达,沉声道:“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中山逆贼派来的刺客?他们若是趁乱放冷箭怎么办?今日陛下若是敢走出崇政殿半步,我便死在你面前!”

其实徐太后是觉得,不论太皇太后也好,宇文初也好,谁都不可信。宇文光若是死了,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皆大欢喜。太皇太后不喜欢他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让项城郡王宇文诺取而代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至于宇文初,若他无事而宇文光死了,正好借机起兵闹事,小小的项城郡王又算什么?轻轻一脚就踢开了。

宇文光无奈地坐下来,他一无所有,就连身体心智都尚未长成,只有静候命运的裁决了。

徐太后觉得一旁的傅明达很碍眼,她决定把傅明达支开:“方才本宫进来时,听闻宫人说城中有府邸失火,浓烟滚滚,不知是谁家的呢?烦劳傅尚书到九州台上看一看。”

第875章 命运(五)

傅明达很有风度地给徐太后行了个礼,退出大殿上了九州台。暮色降临,黑夜是最好的遮羞布,京城真的开始乱了。不止是一处失火,失火的地方多达二十多处,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梅雨西叹了一口气:“朝廷大员们都有家丁护院,恐怕倒霉的多数还是一般老百姓吧?”

傅明达微微一笑:“那也不一定。”

梅雨西知道的没有傅明达知道的多,他好奇地看着傅明达问道:“难道这些都是官员?”

傅明达摇头:“不是,其中的确有无辜百姓,尤其是富户,因为他们需要钱,同时还有更大的企图。”他指给梅雨西看:“这家人和摄政王府相邻,若要攻入摄政王府,最薄弱易攻的地方莫过于此,所以这家人今天晚上不要想睡觉了。而那家人刚好在我们家后面,有人往傅相府里扔火把,当然难免会误伤。还有那里,那里……”

梅雨西皱眉:“实在是过分。为什么不同样把行恶者的家给烧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傅明达道:“因为还不到时候。”

有一处的火光暗了下去,傅明达解释给梅雨西听:“安正平此刻正带着他手下的神卫军忙着灭火和救人。”

梅雨西便明白了宇文初的布置。你们杀人放火,我便救人灭火,等你们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便是和你们算账的时候。

“嘭、嘭、嘭”的撞门声越来越响,梅雨西皱了眉头:“不能这样下去,再不做点什么,就会被他们攻破宫门冲进来了。”虽然有所布置,但若是被傅明诚将太皇太后和小皇帝握在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下旨裁定宇文初在搞阴谋颠覆,全民总动员对付宇文初,那也是个大麻烦。

傅明达制止了他:“忍,等。自会有人来对付他。”

梅雨西十分不解,但想到这是傅相的嫡长子接班人,宇文初在关键时刻也是把秘信送给了傅明达,并且明确由他来执掌大局,他便不再问,而是耐心等待。

崇政殿中,徐太后和宇文光相对无言。倏地,徐太后站起身来,左右看看,轻声道:“陛下,你谁也不能信。”

宇文光点头:“我知道。但是母后,我又能做什么呢?”

徐太后呆住,再痛苦地捧住脸,是啊,她又能做什么呢?似乎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她低声问宇文光:“如果摄政王真的死了,我们会怎么样?”

宇文光摇头:“我不知道。”

徐太后痛苦地道:“这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一个忠臣吗?”

宇文光轻声道:“忠臣当然是有的,但恐怕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北军和匈奴人。所以,最好的结果是多活几年,最坏的结果是早死几年。”

“先帝啊……”徐太后肝肠寸断,无计可施的她开始怪责宇文光:“你一早就不该得罪了太皇太后……”

宇文光制止她:“事已至此,不必再说。我觉得六皇叔未必有事,母后不要多想,回去安歇吧。我想过了,就算是傅明诚打进来,他始终也是我的岳父,暂时不会把咱们俩怎么样的。”他轻声道:“什么都不做和安静等待,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这时,“嘭嘭”的撞门声突然停了,这意味着两个可能,一是门被人撞开了,二是有人阻止了这件事。徐太后紧张地示意宫人:“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梅雨西快步进来,微笑着道:“太后、陛下不用担忧,是福王殿下阻止了傅国丈。”

福王宇文原在关键时刻勇敢地站出来,表示自己是中立的,愿意以身探险独自入宫谒见太皇太后和皇帝,但求傅明诚不要闹了,不然惊吓了宫里的贵人们怎么办?毕竟皇帝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大概是宇文原最强硬的一次了,他身后站着宗室,又是宇文光唯一留在京里的皇叔,傅明诚打的旗号也正是关心两宫的安危,因此被他一堵,居然不得不妥协,同意让他入宫探听虚实。

梅雨西问宇文光:“陛下同意放福王入宫么?”

宇文光已经拿定了主意:“让二皇叔和国丈一起进来吧。”

梅雨西不以为然,福王敢进来,傅明诚却未必敢单枪赴会。不过既然皇帝下了命令,他便要执行。

徐太后决意陪宇文光一同面对这两个各怀鬼胎的坏东西,而在这之前,她需要到后殿去稍许打整一下仪表。

宇文诺由乳母陪着在后殿睡觉,但是外面太吵,他睡不安稳,听说太后驾到,他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笑嘻嘻地去给徐太后行礼,并且牵住她的裙角要糖吃。曾经他们被闵太后幽禁在北苑时,徐太后和静太嫔经常在一起做针线活,说知心话,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太皇太后有意改立宇文诺那个流言兴起来为止。

徐太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天真的宇文诺,她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就要死了。只知道,倘使宇文初真的死了,太皇太后必然会重新得势,而太皇太后不喜欢宇文光,会不会改立更听话、没有得罪过她的宇文诺呢?还有福王,若是福王上位,他是更喜欢年龄偏大、聪明懂事的宇文光呢,还是更喜欢年龄小不懂事好拿捏的宇文诺?

就算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得天子活着并有天子吧?只有宇文光一个人,大家就没得选择了。

徐太后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她死死看着宇文诺,反复想要下定决心,却始终下不了手。她想起自己也曾经抱过宇文诺,哄过他逗过他,她下不得手。

宇文诺意识到了什么,他慢慢松开了徐太后的裙角,睁大眼睛低声道:“太后娘娘,您不喜欢我了吗?我会一直很听您和皇兄的话,也不再揪着您的裙角问您要糖吃了。”

“喜欢的,当然喜欢的。”徐太后猛吸一口气,踉跄着逃了出去。她不能这样做,她做不到。

乳娘这时候才敢靠过来,宇文诺扑到她怀里,低声道:“走,走,走,立刻离开这里去找母妃。”

第876章 命运(六)

乳娘是太皇太后的人,她奉命留在项城郡王身边守护他。一般来说,能被委以这种重任的人都不太可能是蠢人,所以她看出了徐太后那一瞬间迸发的杀机。

她果断说道:“殿下不要急,待奴婢先去探探路。”

宇文诺跑到帐幔背后藏了起来,哪怕就是一小点声音传来也会把他吓得不行。终于,乳娘悄悄走进来,牵着他一起往外走。

此时,正逢福王入宫谒见,无论是徐太后和宇文光,还是傅明达和梅雨西,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宫里的福王和宫外的傅明诚身上,无人关注这里,正是最佳的逃离时机。

宇文诺紧张地跟着乳娘沿着墙根,悄悄走进了崇政殿外的黑暗之中。得益于宇文光对他的宠爱疼惜,宫人只把他当成上宾而非囚徒,这让他很容易就逃了出去。

静太嫔还居住在偏远的颐和宫,离崇政殿很有一段距离。宇文诺很快走不动了,他牵着乳娘的衣角撒娇,要乳娘背他,乳娘叹口气,蹲下去道:“小祖宗,上来吧。”

宇文诺欢喜地往乳娘背上扑去,然而他终究没能挨到乳娘的背脊,因为一双冰冷的大手瞬间抓住了他,同时还捂住了他的嘴。

他惊恐地乱蹬乱抓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乳娘不及回身,就被一根木棒狠狠打翻在地。宇文诺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失去了声音。

月影西斜,福王志得意满地走出了崇政殿的大门,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可圈可点,已经完全获得了徐太后和宇文光的信任。下一个摄政王,就是他了。

徐太后疲惫的揉着额头:“先睡吧,明早起来再说。”

宇文光送她离开,回来后再问梅雨西:“傅尚书呢?”

梅雨西道:“傅尚书遵太后娘娘之命,尚且还在九州台上。”

宇文光笑了:“走,一起上去看看。”

傅明达负手立于九州台上,沉默地看着混乱的京城。有好几个地方的火被灭了,另外一些地方的火苗却又蹿了起来,并且有越蹿越高的趋势。

宇文光并不关心起火的都是谁家,谁又死了谁又活了,他只关心宇文初是否还活着。他语气强硬地问傅明达:“六皇叔是否安然无恙?请傅尚书务必照实回答朕的问题。”

傅明达却不肯告诉他:“根据消息,摄政王被刺杀并受了伤,这是千真万确的。太皇太后也曾和摄政王妃说,她找到一种很不错的毒药,独一无二并无解药。”

宇文光失望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往下走。等待他的是蒋又圆惊惶的表情:“项城郡王不见了。”

宇文诺不见了,在这个混乱的夜晚,他就此消失在了夜色中。宇文光毫无办法,只能恳请傅明达和梅雨西:“如若他被歹人挟持,天下将无宁日!”

他可以登上帝位,宇文诺也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拥上帝位,另起炉灶。傅明达和梅雨西立刻布置人手,开始了搜索。

很快,天亮了,宫门并没有打开,傅明诚和福王意见不合,又开始了新一轮斗争,京城里仍然上演着失火、抢劫、杀人的勾当,越来越乱,越来越乱,终于曝出了大新闻。

起因是这样的,有人想要趁乱去中立的忠勤伯府打劫使坏一下,结果被忠勤伯府给抓住并扭送到兵马司,一审就审出大问题,这些人供认是户部给事中陈故思的家奴,真正目标是想要趁机弄死借住在忠勤伯府的两个国子监的学生。

这两个学生,之前曾写过几篇闻名于世的文章,其中一篇就是论尾水防线为何会全线崩溃,矛头直指正统派搞内斗误国误民。虽然他们并不是宇文初的人,还曾经骂过宇文初,却也因此深为正统派所痛恨顾忌。

而众所周知,陈故思正是傅明诚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平时咬人咬得又狠又准,朝中许多人没少吃他的亏。这事儿一泄露出来,先是在国子监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接着就在京城的读书人圈子里闹大了,一时之间陈故思臭不可闻。

偏偏这位仁兄并不害怕,照旧勇敢地跟随在傅明诚身后用力往前冲杀,毕竟这是立功的好时候呢,千万不能错过!

与此同时,五城兵马司还抓到了很多参与杀人放火的恶贼,却保持了沉默,并未将这些人的身份泄露出来。

傅明诚在这反常的安静中嗅到了一种可怕的味道,原本以为宇文初必死,那就慢慢等待好了,不必做得太难看,但此刻,他决定强攻宫门,先把太皇太后和小皇帝掌握在手里再说。

此时正是傍晚,天空乌云密布,风雨将至。傅明正看一眼天空,低声吩咐手下的人:“出发!”

二更时分,宫门处的战斗最为惨烈,双方争持不下,拼的就是不怕死。傅明诚督战良久,终于困了累了,他决定先找个地方躲一下雨,睡上那么一会儿。

但是他没能躺下去,他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傅明正。傅明正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刀,再漫不经心地架到他的脖子上,轻声问道:“你知道同州的事吗?”

脖子上的刀阴寒刺骨,傅明诚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不知。四弟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有话好好说,咱们可是一家人呢。”

“你当然不知,你不知同州死去的那些人长成什么样,也不知人头至今还挂在城头上的那些人的家属现在过得怎么样。别说我和你是一家人,你不配。”傅明正笑着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血珠立刻浸了出来,傅明诚害怕地惨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在发现外面根本没有人理睬他之后,傅明诚试图向傅明正下跪求饶:“如若你是担心你二哥的话,我有办法让他堂堂正正地回来。”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同州那三万人。”傅明正的刀口又往里送了一点:“论罪,你当处剐刑,该三千三百刀。不过我不想等到那一天了,你去死吧。”

傅明诚死不瞑目。

第877章 命运(七)

傅明正把死透了的傅明诚扔到了雨地里。

雨越下越大,攻打宫门的士兵们尚且不知领头闹事的傅明诚已经见了阎王,还在卖命的往前冲着,傅明正也不许人泄露出去,而是站在雨夜之中豹子一样地盯着这群人,谁最凶狠谁最卖力,他就抽冷子给人家来那么一下,坏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有人发现傅明诚和他的长随亲信不见了,特意跑去找,才发现傅侯爷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并且被踩得不成人形了,于是平地一声痛哭,战斗结束了——领头的都死了,还乱什么?

到了天亮时分,越国公安正平带着人清点俘虏。这些俘虏被绳子拴起来,青蛙似的串成一串,一溜儿蹲在宫墙下,全身湿透,狼狈不堪,见有人来登记名册,就都下意识地把头往胳膊里藏。谁都有家有个三亲六戚什么的,被记录在案,再来个清算彻查,大家都别过日子了。

但是安正平干这活儿干得特别认真,你不肯说自己叫什么,总有办法总有人认出你来。后悔了?这会儿知道后悔了?那你当初跟着瞎闹腾什么?

与此同时,长信宫中的太皇太后睁开了眼睛,她召来桑葚,轻声问道:“外面如何了?怎么不见有人来开门接我出去?”

两天两夜过去了,按说,什么问题都该解决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还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桑葚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嘶声道:“他们还把守着宫门,出不去也进不来,不知外面的消息,大概还得再等一会儿。”

太皇太后不再说话,盯着帐顶发怔。

突然间,殿外传来喧嚣之声,太皇太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笑道:“来了!来了!他一定死了!”

桑葚连忙替她披上外衣,跟着笑道:“娘娘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却听梅雨西的声音响了起来:“奴婢给娘娘请安。”

见他衣饰整洁,精神抖擞,太皇太后有些狐疑,讥笑道:“莫非你又投靠了谁?你可真不要脸,竟然敢来见我!”

梅雨西低垂了眼,平静地道:“好教娘娘知晓,奴婢深受摄政王大恩,一直都只是他的人。早前闵氏作乱,奴婢奉命伺候娘娘,保护娘娘安危,其时不惧死难;如今闵氏倾覆,奴婢任务完成,自是应该回归旧主身边伺候。”

太皇太后见他狡辩,勃然大怒:“你还敢狡辩?”倘使不是形势比人强,她一定让人狠抽梅雨西的嘴巴。

桑葚提醒她道:“娘娘,暂且听他说明此来何事。”

太皇太后默许,桑葚便问梅雨西:“梅总管,你此来何事?”

梅雨西道:“前夜项城郡王自崇政殿中走失,奴婢等奉皇命搜寻其下落,遍寻不见,现在只有长信宫还未搜寻,故而……”

“怎么不早来禀告?”太皇太后惊怒交加,随即想到另一种可能,便厉声道:“贼喊捉贼!我长居宫中,久病卧床,不得出此宫门,又怎会把项城郡王带到这里来?”

梅雨西沉默不语。

桑葚连忙道:“娘娘息怒,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项城郡王。”

“正是。”梅雨西不疾不徐,“还请娘娘准许奴婢搜查长信宫。”

肯定是想要找她那些秘密信函什么的,太皇太后坚决不许:“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玩的把戏?我还没死呢,就想来搜刮我的家底了?就不怕天谴吗?你去问问宇文初,他不孝不悌,背恩忘义,将来有没有面目去见先帝!”

梅雨西淡淡地道:“此事与摄政王并无关系。摄政王此刻尚在稷山大营,未有消息传来。”

也许再撑一下就熬过来了,这是阴谋诡计。太皇太后强硬地道:“我不许!若是非得要搜,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桑葚也道:“娘娘身体欠佳,若是被气出个好歹来,梅总管你可担当得起这个罪名?就不怕传出你们逼死太皇太后的恶名吗?”

梅雨西叹了口气:“时间宝贵,若非得以,奴婢真是不想来打扰娘娘。”

太皇太后冷笑:“滚!”

梅雨西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娘要如何才肯让人搜宫呢?奴婢去请陛下过来,如何?”

“除非我死!皇帝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太皇太后吼了一声,突地又道:“要搜也可以,你让这些人都退出去。”

梅雨西沉默地退了出去。

桑葚担忧地和太皇太后说道:“娘娘,奴婢心中不安,是不是让他们搜一下?”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不,这一定是他们的阴谋诡计。你来……”她招手让桑葚上前,轻声吩咐了几句。

桑葚不动声色地退下,稍后,问宫人要太皇太后的吃食并药物,又表示要去小厨房给太皇太后做饭。明珠下达的命令是许进不许出,并不是什么都不许走,因此这个要求并没有被驳回,桑葚经过一番准备后,在几个宫人的陪同下一起进了小厨房。

在这里,她将借着生火做饭的功夫,把太皇太后的密函和要紧物品全都烧光。有小宫女进来悄声传话:“陛下来了,恳请娘娘搜宫,娘娘不许。姑姑,我们真的能挺过去吗?”

桑葚摇头:“不要多话,娘娘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她自己并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太皇太后让她烧掉密函的举动本身就是在做最后的打算,而她也认为太皇太后心里大概是有数的,可能要出大事了。但这些和她并没有关系,她只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人,太皇太后让她生她便生,让她死她便死。

最后一封信终于变成了盘旋上升的青烟,桑葚松了一口气,她的任务终于完成了,现在她可以回到太皇太后身边去了,陪着太皇太后一起面对最后的命运。

她捧着吃食出了厨房,长信宫中已经戒备森严,宇文光在忍无可忍之后,红着眼睛下达了命令:“搜!有什么事朕顶着!”

宫人惊骇地挤成了一团,桑葚平静地越过众人,给宇文光行了个礼,走进寝殿之中:“娘娘,都按您的吩咐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