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侍卫身子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属下不明白王后的意思。”

拂晓深深一笑,宛如百花齐放,然接下来的话却令洪侍卫如针刺背,“洪侍卫很聪明,本宫这样倒着问都只是令你露出一个小小的破绽,而对于仪贵妃的问题更是回答的滴水不漏,可你忘了一点,只有一种人才需要这样的滴水不漏,你猜是什么样的人?”

洪侍卫声音中有一丝极力掩饰的紧张,“属下愚笨猜不到。”

“是心虚的人,呵呵…”她依然在笑,但那笑意已如雪中红梅。唯美之中带了是数之不尽的森森冷意。

“你们且都退下。”挥退何统领以及其余的几名侍卫后,拂晓就着宁福端上来的椅子在树荫下坐了,如水也依着她的身侧坐下,拂晓以手支颐,斜靠着椅坐道:“洪侍卫这些年来甚是得意嘛,短短几年便从区区一个无品的守门士卫晋升到了四品带刀侍卫。”

有依依的笑容在如水唇边漾起,缓声道:“是啊,士卫与侍卫,音同意却大不相同,多少人终其一辈子也无法越过这道坎。”谁又能听出在这样的轻言细语背后是森冷入骨的寒意。

洪侍卫越发低了头道:“一切皆是王上赏识,奴才受之有愧。”

“是吗?”长长的半透明的指甲轻轻一弹,发出一记细微的声响,她哂笑道:“是王上赏识还是柳贵妃赏识?”

洪侍卫隐在阴影中的脸色剧烈一变,口中只道:“属下不明白仪贵妃所言何意。”

“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洪侍卫,你可曾有数过,这些年来你春风得意的背后是多少具枯骨?夜深人静之时你可又曾听到来自地狱的哭声?”她身子微微前倾,洪侍卫一个不经意的抬首,看到她的红唇白齿,不知为何竟升起一种恐惧,他甚至怀疑若非顾着身份,她会毫不犹豫地咬上来,一口接一口直至把自己咬得体无完肤。只是自己与她何来那么大的仇恨。

拂晓低低一叹,怜悯的目光在洪侍卫头顶掠过,“话已说到这份上,洪侍卫还要抵死不认吗?本宫与仪贵妃既能与你说这些自然是心中有数,金屏、傅太医、怜儿、惜儿,他们皆是死在你的手中对吗?”

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骤然揭开,沉稳如洪侍卫也不禁心神大乱,鼻翼微张,气息已是出现紊乱。

他尚未来得极否认朱如水已是幽幽道:“你就算否认也没用,本宫与王后早已掌握了你的罪证,只要往王上跟前一递。保管你人头落地…”话音刚落她又啧啧摇头,青葱玉指抵在红唇间状似不忍地道:“不止是你,你的父母兄弟乃至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都会因你而人头落地,就算饶幸不死也是为奴为娼,洪侍卫,到那时你可就成为族中的千古罪人了,世代为人唾骂!本宫实在是为你不值呢!”

洪侍卫神情一变再变,就在两人以为他已经被说动了的时候,他忽说道:“属下并不曾杀过什么人,王后…”

他话还没说完,拂晓已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扬一扬脸道:“洪侍卫这样说是觉得本宫与仪贵妃在诓你是吗?你自认为做事谨慎隐秘,并不曾留下任何破绽与把柄是吗?可是世上从来没有天衣无缝这回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本宫若无真凭实证又怎会来这里见你呢?又怎会知道失踪的怜儿惜儿实际已经死在你的手里了呢?洪侍卫你自己去想一想,这样抵死不认是否还有意见?”

洪侍卫听任她言语,只是咬紧了牙关丝毫不肯松口,如水与拂晓对视了一眼,当下揽一揽刻丝描花的广袖起身走至他身边,于他耳畔边叹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可是那个主子真值得你去护吗?”

洪侍卫虽已在心中打定主意死也不说但听得这句话身子依然动了一下,看似平静的神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微小但对如水来说已经够了,她抿唇一笑,凑近了几分以近乎残忍的语气道:“你帮她杀了那么多人,也意味着你是掌握她最多秘密的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也许慧心宫那位已经在谋划着要怎样除掉你了,洪侍卫,你真的想死吗?”

洪侍卫起先还强自镇定,待听得后来神情一变再变,脚下更不由自主地退开半步,以避开如针刺耳的声音,想要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像塞了一块炭在喉间,声音怎么也挤不出口。

若说朱如水的话只是一剂药引子的话,那么拂晓的话无疑就是一剂猛药了,“过了今日。本宫与仪贵妃来此找过你的消息便会走露,以那位的耳目自不可能错失,你想她还会信任你吗?正如仪贵妃所言,只怕下一个被除掉的人就是你,洪侍卫,本宫劝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的好,以免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在她们一再威逼之下,洪侍卫终于撑到了极点,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艰难地抬起头定定看着她们二人,沙哑地道:“王后和仪贵妃到底想要属下做什么?”

见其被说动,一丝喜悦在拂晓眼底沉淀,“很简单,将你做过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做为交换,本宫保下你的命。”

洪侍卫是柳青青最大的助臂,只要他肯坦白,必可揭穿柳青青的真面目,到时纵是她再有心计,也逃不脱!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洪侍卫也不例外,所以他答应了,承认是他杀了所谓被人劫杀的金屏;是他杀了所谓暴毙的傅太医;也是他杀了所谓失踪的怜儿惜儿…

“本宫问你,为何要杀金屏,她发现了你们的什么事?”此事一直是如水的一桩心事,知道金屏是被柳青青害死,但原因始终不得而知。

洪侍卫终于知道朱如水为何这样恨自己了,只是一个侍女舍得她这样记恨有吗?低头片刻,他一咬牙道:“因为她发现了柳贵妃的一桩秘密。”

“是什么?”苦苦追寻许久的答案眼见就在眼前,如水不禁有几分急躁。

“在金屏姑娘被杀的不远处有一座宅子,那是二王子的宅院,里面住了一个人,与柳贵妃有莫大的关系,当日柳贵妃正是去看他,金屏姑娘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被灭口。”

“那个人是不是姓柳?”拂晓连忙追问,待见洪侍卫点头又道:“他与柳青青究竟是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有意义,洪侍卫吐出了整桩事件中最大的一个秘密,“他叫柳叶,是柳贵妃的亲弟弟!”

柳青青还有个弟弟?而且还住在二王子的宅院,此事从未听柳青青提起过,而且陈相允似乎也不知情,这一切似乎不太合理…难不成…

两人脸上皆浮起惊疑之色,拂晓更是问道:“柳青青与二王子是何关系?”

“具体的属下也不清楚,但柳贵妃常去那院子里看望柳叶,而每一回二王妃都会随行,直至那一天…”

“那一天柳叶死了,他又是被谁杀的?也是你吗?”拂晓如是问道。

“他是被柳贵妃亲手杀死的。”当洪侍卫说出这句话时,一直在静静聆听的拂晓与如水均是骇了一跳,随即一阵寒意从后背爬上了脖子,柳叶是柳青青的亲弟弟,而她居然亲手杀了他,可真下得了手!

回想起来,金屏死的时候正是陈天意刚出生不久,这么说来,柳叶也是在这时候死的。

当年陈相允与大王子二王子为王位争得你死我活,最后陈相允能够问鼎王位,天意的出生占了极大的很大一部分。若是柳青青与二王妃果真有勾结的话,那么她应该会想尽办法不让天意出生才是,可事实上,在她怀孕的那一段时间里,柳青青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她的事,当初以为是她没找到机会,现在细细想起来,只要她当时让襄妃多接近自己便可在不知不觉令自己堕胎,可她却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说她想让自己生下天意,以使陈相允能够继位!

突地,一丝灵光在脑海中闪现,破开了最后一丝堵塞,她明白了,事实竟是这个样子!

“姐姐,你想到了什么?”朱如水是何等乖觉之人,见她低头不语,神情又多有变化,猜到她可能悟到了什么事,逐有此一问。

拂晓冷笑数声,拨一拨耳坠下的红珊瑚珠子道:“若我所猜不错,柳青青十有八九是二王妃派到王上身边的奸细,而柳叶就是二王妃用来控制她的最好工具,叫她往东她便不敢往西”

朱如水提一提藤青罗曳地长裙恍然道:“这么说来,她杀柳叶是为了摆脱二王妃的控制?”

“唯有如此才说得通,不过也亏得她下得了手,毕竟是手足。”她暗暗摇头。

朱如水嗤笑一声,不屑地道:“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以除掉任何敢于阻挡在她面前的人。莫说是弟弟,纵是亲生父母在跟前,她也未必会皱一下眉头。”说及此,她的眼眸染上浓浓的兴奋,“姐姐,若我们将此事告之王上,以柳青青所犯下的罪孽,王上必不会再姑息她。”

“是!”眼中有凌厉如刀的光芒迸现,给这个初夏的午后凭添了几许凉意。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揭穿

第一百零一章 揭穿

夜,惊雷四起,狂风大作。拂落一地花叶,不时有闪电划破浓厚的夜色照见夜色中的宫殿以及那几盏飘摇不定的宫灯。

拂晓将天意哄睡后,独自站在宫门前的台阶上,虽有滴水檐遮在顶上,但雨实在太大,不时有雨水溅到台阶上,湿了绣鞋与罗袜,她却并未在意,只一心一意望着宫门。

若雪走过去扶着她的手道:“公主,这么大的雨王上不会过来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傍晚时黄冲曾来传旨说陈相允晚上要过来,但是眼下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怕是不会来了。

拂晓点一点,转身正待进屋外头隔着雨声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王上驾到!”

蓦然一惊,回头看去,果然看到有几盏灯光出现在宫门处,随着灯光的放大,她看到了等待已久的那抹颀长身影,唇角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笑意,迎上去道:“臣妾还以为下这么大的雨王上不会过来了呢。”

“怎会。”见拂晓没打伞就过来了。陈相允等不及若雪拿伞,径直将遮在自己头上的伞拿了给她撑,“孤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莫说是下雨就是下铁孤也一样来。”

拂晓被他逗得一乐,抿着唇道:“王上就会说好听的哄臣妾开心。”言语间两人已进了屋,候在那里小太监立时取来干爽的帕巾让二人擦拭,这小太监名叫小伶子,原是在慧心宫侍候的,后来出了襄妃那事,他被柳青青抓来挡在身上挨了一刀,拂晓见着可怜便让穆太医帮着救一救,也是他命大,刀锋在离心脏半寸的地方险险擦过,休养了一月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伤好后他不想再回慧心宫,拂晓便让他留在昭阳殿当差,这个安排除了可怜他之外,也有另一重意思,每回陈相允来到昭阳殿见到小伶子都会想起柳青青当初的举动,令他对柳青青日渐疏离,不再信任亲近,但这还不够…

陈相允亲昵地刮过她小巧的鼻梁,“是,孤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哄你,只要看到你开心孤就开心。”笑过后又道:“意儿睡了吗?”

“早已睡下了。”拂晓这般答道,陈相允闻言正待想去看看他,手忽地被拂晓拉住。回头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当下抚着她娇小若荷瓣的脸颊道:“怎么了,有话与孤说?”

拂晓嘴唇微动,仿佛要说什么,但终是迟疑地闭上了,过了一阵才笑笑道:“没什么,臣妾是想问王上今日很忙吗,这么晚才过来。”

陈相允神色僵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没什么,只是有一些折子赶着处理,拂晓…”他忽地抬起头,目光不知为何染上了一层忧伤,“你想大明吗?”

拂晓一怔,不知其何以会问起这个,当下摇摇头道:“臣妾不想。”

“可是你会想大明的皇帝。”她话音未落他已接上,带着拂晓所不解的忧伤,手被紧紧地握着,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他是臣妾的四哥,臣妾当然会想。”他是在吃醋吗?可是朱棣是她四哥,会相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要想,也不要回去。”他的话让她越发不懂。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是不是出什么事吗?”

“没有,孤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明显避开拂晓的目光,令拂晓心中的怀疑更盛,然还没等她再问,陈相允已是岔开了话题,“你刚才并不是想问孤晚来,而是有其他的事是吗?”

“没有。”拂晓不自然地想别过头,但停留在下巴上的那只手却不肯让她移开,“告诉孤,出了是什么事。”

拂晓见避不过,只得道:“王上可还记得杨金铃?”她悠悠说来,神情有所同情。

“自是记得,好端端地说起她做什么?”陈相允不解地望着她。

“有些事臣妾本不想说,但王上执意要问,臣妾若再隐瞒便是犯下欺君之罪。”她抬起头认真地道:“当年的事,杨氏也许真是被冤枉的。”

“何以这样说?又何以旧事重提?“火烛骤地一跳,在他眼中化作一抹转瞬即逝的疑色,。

君王是否都如此多疑…拂晓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因为…”刚说了两个字,天边突然有惊雷炸响,雷声轰隆,将她的声音悉数掩盖,待得雷声小了些后,她尚未来得及再说,陈相允已是抢先一步道:“王后,你答应过孤不再追究过往之事,为何现在又出尔反尔。青青活着对你来说真的那么如刺在背吗,令你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言词间颇有痛意,青青于他虽不可与往日比拟,但总是相处十余年,有错却非十恶不赦,他并不忍心太过苛责于她。

“王上怎么就认定臣妾后面要说的与柳贵妃有关?”说及此她又摇一摇头带动发间粉晶步摇带着几分伤怀道:“罢了,既然王上不想听,那臣妾以后都不说了。”

她后退,手自他掌中逐渐抽离,在指尖与指尖即将分开时,他往前一步重新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怜惜地道:“孤并非是要怪你,只是不愿见你一直被前仇旧恨围困罢了,拂晓,佛经中不是常说放下…”

“那么即使知道有人死得不明不白;即使看到他人化为枯骨沉于井底;即使知道有人是被冤枉的也无动于衷吗?”她冷笑,许久没有过的讥讽再一次出现在与他的对峙中,“若这便是佛家所为的放下,那么这佛理不学也罢!”

“你说什么?”陈相允听出她话中的别意,当下追问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拂晓沉默了一会儿后将今日枯井中发现怜儿惜儿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末了又道:“王上是不是想说她们是自己勒断颈骨然后自己跳到枯井中的,一切与柳贵妃没有半点关系?”

“你知道孤不是这个意思。”他紧一紧握在掌心的纤手道:“既是出了这档子事怎么早不说,倒是让孤误会了你。”

拂晓扭了头闷闷地道:“王上给臣妾说的机会了吗?”

这般赌气的行为惹来陈相允哈哈一笑。扳过她的身子道:“好了好了,都是孤的错,王后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好吗?”

拂晓被他这般做低的姿态逗得一笑,掩唇娇声道:“您是王是君主,臣妾只是一个小女子,哪敢生王的气啊!”

笑闹过后又说回原先之事,拂晓敛一敛逶迤在地的披帛道:“当日咱们带襄妃去与柳贵妃对质,偏就那么凑巧一直服侍柳贵妃的宫女失踪了,不,不应该说失踪而是死了,穆太医验过说已死了两三年之久。这样算来不正是柳贵妃说她们失踪的日子吗?王上,天底下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吗?”

陈相允沉寂良久,骤地抬起头目光牢牢攫住拂晓,“你是说青青杀了她们?怎么可能,青青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那小伶子呢?他胸口的伤是从何而来?”这一句话堵的陈相允当场哑口无言,良久方略显无力地道:“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动手,王上可记得仪贵妃身边的宫女金屏多年前也是被人勒断脖子而死,还有傅太医,发配充军的路上不明不白就死了!”她咄咄而言,语气坚定无移。

“你想说这一切均是青青指使他人所为,这怎么可能,太过荒谬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令陈相允难以置信。

“不是臣妾想,而是事实就是这样。”她回视于他,无一丝一毫退缩。事已至此,无以回头,一切终要分出个是非曲直来。

“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到证据了?又或者是你口中那个帮着青青杀人的凶手?”

“是,而且此刻就在昭阳殿后殿。”她的坚定令陈相允面孔扭曲变形,身子微微一晃,难道…真是青青?难道他宠了多年的女子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沉寂良久,他终是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宣!”

当洪侍卫被带进来的时候,陈相允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包括拂晓在内,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大雨初歇,天将黎明的时候陈相允从屋中走了出来,在经过拂晓身侧时低低问了一句,“你答应留他一命?!”

“是,这是让他吐露真相的交换条件。”对于拂晓的回答陈相允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并未再说下去。

雨已停,天也将亮起,但笼罩于他内心的阴云却驱之不散!

数日后,他微服出宫,直至黄昏时分方才回来,一回来并去云乾明殿。而是直奔慧心宫。

柳青青看到他来可谓是喜出望外,自上回之后又是月余不曾见过,但很快她便觉不对劲来,因为自进来后他就一直盯着自己,不说也不笑,唯有莫大的失望在眼底。

“王上,出什么事了?”她小心翼翼地问,话音刚落的下一刻,他的手已抚上她的脸颊,这样亲昵的举动数年不曾有,这两三年来,他即使来了也只是坐坐说说话,连碰都不怎么碰过。可是心中却不曾有欣喜,反而惶惶不安。

“青青,为何要骗孤?一而再再而三的骗孤?”

柳青青心中咯噔一下,强笑道:“王上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

“你懂的,青青,你有什么不懂,反而是孤,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被你瞒在鼓里,从未清醒过!”

柳青青心中的惶恐越来越大,然脸上依然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王上…”

“不要叫孤!”他蓦地一声低吼,吓了青青一大跳,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金屏、怜儿、惜儿、傅太医,这一个个都是你派洪守卫杀的是不是?“

陈相允每说一个字柳青青的脸就白一下,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这几个人的死是她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而今一朝被人揭穿且还是被这个最意想不到的人揭穿,仿佛身上的衣裳一瞬间被人扒光赤身裸体在人前一般。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王上这是听谁说的,臣妾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至于洪守卫臣妾更不知他是什么人!”

“那么柳叶呢,他是你亲手杀的,你总应该知道了吧?!”

柳青青僵立在那里笑容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

“无话可说了是吗?”他冷笑,不带一丝温度,于这个初夏的时节里泛起无休无止的凉意。他负手,背对她以及其厌恶的口吻道:“十余年来,孤竟然一直不知道原来身边最亲密的人是二王兄派来的奸细,青青,你是不是觉得孤很蠢,可以任由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柳青青慌忙否认,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跪地攥了他的袍角道:“臣妾从不曾这样想过,二王妃…二王妃…”说到这个名字她声音小了下去,喃喃着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青青,你还有多少事是孤不知道的?”他的痛心疾首换来她的痛哭流涕,“王上,您以为臣妾愿意吗?一切、一切都是二王妃逼的,她用臣妾唯一的弟弟来威胁臣妾,若臣妾不依她就要杀了他,多少次臣妾想要将一切盒盘托出,可是臣妾害怕,害怕王上知道后会不要臣妾,若没了王上,臣妾此生还有何意义。”

“所以你就亲手杀了他?”他俯视惊惶失措的她,“怪不得杨氏要杀你那次你毫不犹豫地抓了个人做挡箭牌,连亲生弟弟都能杀,何况是区区一个奴才!”

柳青青已经骇得浑身发抖,连哭声都变了,“王上,你听臣妾解释…”

“不必了。”他冷冷打断她,“孤去宁古塔见过二王兄,还有洪守卫,你的事孤一清二楚,再狡辩只会让孤更看不起你!”

他一把抽出被她握攥的袍角冷言道:“燕飞香也是你的诡计,最后却让杨氏做了你的替死鬼,青青,你究竟害了多少人,是不是所有与孤亲近的人你都不放过?”

“不是的,不是的,王上。”她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空空的掌心令她心中惶恐不已,这一次他真的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不要,她只剩下他了,如果再失去,此生还有何可恋,“臣妾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对王上的爱!”

“不要把自己的罪加诸到孤身上来,是孤让你杀人的吗?是孤让你害人的吗?柳青青,你好可怕,可怕的让人不敢相信!”

“那王上现在是想要治臣妾的罪乃至于杀了臣妾吗?”她含泪而问,然即使是这样的悲楚也换不来陈相允的回顾,他对她是真的失望了,“以你的罪孽就算定一个死罪亦是轻的。”

他的话令她浑身发凉,难道真的完了?不,她不要!她还不想死!求生的欲望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强烈过,沉静了几秒,她突地摘下发间金钗抵在喉间,“王上若想臣妾死的话不必下旨,只需您一句话臣妾当即便可死在您面前,反正这世间已没什么值得臣妾眷恋的了。”

“是吗?”他终于回过头,然柳青青还未来得高兴便被他眼中的冰冷所震慑,在漫长的对视中于这片冰冷里滋生出一丝讥讽,“孤在你眼中看到的不是对生死的漠然,而是对生的无限渴望。青青,你很怕死。”说着他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金钗掷到地上,“所以,不要再在孤面前演这种蹩脚的把戏,这只会让孤正看不起你!”他仿佛看穿灵魂的话语令柳青青难以自抑地发抖…

结束了吗?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吗?

正在这时陈相允忽地又道:“你想活那孤就让你活着,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好好为你的所作所为忏悔。“

柳青青还待再说,陈相允已不愿再多看一眼,大步往外走,身后是柳青青绝望的哀嚎,但是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即日,废黜柳青青的旨意传喻六宫,她被迁出慧心宫剥去锦衣珠饰打入冷宫,生老病死不得踏出一步,日抄佛经一卷,不足者不得食。

他于她还是留了几分情面,以她之罪纵然死上十回百回也不为过,囚禁而已实是轻了。但是柳青青依然是恨的,这个恨让她的心理扭曲变形,让他认定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全是朱拂晓的错。

她不会放过她!哪怕是死,她也要朱拂晓痛苦一辈子!

不解此恨,她柳青青誓不为人!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决裂

第一百零二章 决裂

她恨,拂晓是怒。事到如今,陈相允竟然还对柳青青手下留情,真真是岂有此理。她当夜便去御书房找了陈相允,陈相允正在翻阅刚呈上来的折子,一见其进来便知所为何事,果然拂晓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柳青青犯下如此多的大错,王上还要纵容她到何时?!”

“王后,与其杀戮不如让她在余生中反思自己犯下的过错。”一味的杀戮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的苦口婆心并不能换来她的谅解,厉声道:“真是这样还是王上不忍心?若是换了一个人,王上还会这样说吗?”

“拂晓…”他抓住她的手待要再说,她已是在刚触及的那一刻就甩开了,毫不留情地道:“王上还想姑息养奸到何时?”

“王后,不要失了自己的分寸!”见劝说不进又被几番顶撞,陈相允不禁有些窝火。

“王上。”她逼进,恨声道:“臣妾被柳青青害得生母亡故;如水被柳青青害得差点生不下天平;襄妃被柳青青害得含冤而死,死在柳青青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你要臣妾如何注意分寸?!”

“孤知道,孤都知道,可她毕竟陪了孤那么多年,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也是她陪着孤熬过来的…”

“说到底。王上还是不忍心杀她。”她的言辞锋锐如刀,刮得陈相允面上挂不住,当即板了脸斥道:“孤的决定容不得你来置疑。”

“呵,终于肯承认了吗?”她不住摇头,满脸不忿,在后退中不甚撞到了案上堆积的奏折,奏折掉了一地,有几分翻了开来,拂晓眼角余光在扫过其中一份时,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凝结,眼眸再也无法离开。

陈相允亦瞧见了,当下脸色大变,连忙上去一把踢开那份折子,“不要看!拂晓,不要看!”他抱住她僵硬的身子,努力想要将刚才的字眼从她脑海中抹去。

许久,她眼珠涩涩地动了一下,茫然地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陈相允眼中有急痛的无奈,“拂晓,你听孤说…”

“回答我,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尖利的声音骤然爆发在寂静的御书房。

“是。”他承认,尚不及说其他的话,她已挣开他的怀抱尖声道:“你知道却不告诉我,明明是与我息息相关的事却将我蒙在鼓中,陈相允,你何其忍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带着恨意地叫过他的名字,敬与不敬已不在她考虑范围中。

“孤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不告诉你。拂晓,你先平静一下好不好,这事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他努力想要安抚她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

“我的母妃就要被她的亲生儿子从这个世上抹杀了,你还要我平静?陈相允,换了是你你能做到吗?”在这片尖锐的声音中混杂着逃逸出来的哭声。

陈相允无言地看着她,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止拂晓看到这份,难道真是天意?

奏折中只讲了一件事情――朱棣继位后篡改出身,要认孝慈皇后为生母,不承认自己是碽妃的儿子,至于碽妃的一切均被他从史书记载中抹去,她所生的两个子女亦一并抹去,不承认她曾经是一个母亲,曾经含辛茹苦养育了两个子女。

四哥…四哥…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拂晓得当即冲到面前质问他,可是她不能去,不能去,她去会害了无垢…

她恨及了自己的无力!怔怔地垂下泪来,身子无力地滑坐在地上,陈相允长叹一声,蹲下身握住她冰凉如水的手,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温暖传递过去。只得说道:“你四哥名为靖难实为纂位,到底是不光彩,但若他是孝慈皇后的儿子是嫡子就不一样了,师出有名,这场靖难之战便可以被冠以正义之名流传千古,而非谋朝纂位的乱臣贼子!”

“所以就可以抹杀母妃的一切,忘记给予他生命的那个女人?”拂晓泪落不止,任陈相允怎么擦都擦不完,“不要哭了,拂晓,不要再哭了。”

他的劝言她全然听不进去,一直以来,母妃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可是现在四哥却在做一件对她来说最为残忍的事,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许久,有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大明吧。”

她抬眼,于泪眼蒙胧中绝望地看着他,“我不能回去,我答应过父皇,从此不踏上大明国土半步。”

“不踏上并不是不进入,只要你的脚不曾直接踏上明土便不算违约。”他这样说,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在眼底闪动。

七月初六,一辆朱红金喙的马车载着拂晓从安南王宫出发,沿着九年前她远嫁而来的道路前往大明。

一路不停,日夜兼程,待得七月末时已至京师,以她的身份入宫自不是难事,事实上朱棣得知这个妹妹从安南远道而来不知有多欢喜。特意推了早朝在勤政殿等候她。

自安南带来的朱红锦毯一路从宫门铺至勤政殿,拂晓踩着软绵厚实的锦毯一步步走到朱棣面前。一路走来,看着那张脸在眼中不断放大清晰,本应很熟悉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陌生,那个身穿明黄龙袍头带金冠的人真是自己所认识的四哥吗?”

“拂晓,你能来真好!朕一直很挂念你,你在安南过得可还好,陈相允有没有给你委屈受?”他欣喜地迎上来殷殷相问。可是这样的关切并未令拂晓心中浮起一丝温暖,只是麻木地看着他,良久有干涩的声音从喉咙滚出,“四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母妃?”

朱棣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许多才干干地吐出一句,“你知道了?”

“是!”拂晓定定地看着,“告诉我,为什么?”

朱棣扯出一丝无奈的表情,“拂晓,朕知道你心中难受,朕又何尝不是,但是朕不能让朕的子孙一直背着乱臣贼子的骂名,拂晓,母妃生前就从不计较这些虚名,何况是身后。只要咱们心中知道她是咱们的母妃就行了!”

“是吗?”她冷笑,“所以你就可以认孝慈皇后为生母?”

“不光是朕,你也一样,从今以后你就是大明的嫡公主!”他刚说完拂晓便大声说道:“我不要!我只要做母妃的女儿,你也是,你以为改一下史书就可以骗过后世之人了吗?不,不可能!朱棣,你是碽心素的儿子,身上流着她的血,这个事实永远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