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皇子,一言一行的气度不同于常人,县衙里但凡见过赵世禛的,就算远远瞥了一眼,都惊为天人,暗地里赞不绝口。
林蔷怦然心动,只可惜赵世禛不同于葛梅溪,深居简出,等闲之人是见不到的,林蔷在县衙最高的藏书楼上守株待兔了两天,才远远地瞧见了赵世禛的身形,那惊鸿一瞥之间,葛公子就成了不堪的昨日黄花,委顿到尘埃里。
林蔷春心萌动,但是林知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位荣王殿下齐大非偶且高不可攀,所以在夫人隐晦提出女儿心事的时候,知县就果断地叫打消这般念头。
但林蔷大概鬼迷心窍了,见父亲不肯开口,她生怕错过大好姻缘,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竟假扮伺候的丫鬟试图接近赵世禛。
阑珊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女孩子蠢到这种地步,赵世禛这种人虽看着金玉其外,俊美无俦,实则是行走的人形兵器,锋利且剧毒,所到之处一定得死几个人才衬得起他的身份。
这林蔷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巴巴地去送人头。
“这、这跟我何干?知县大人做什么叫我?”阑珊知道了根底,本能地想打退堂鼓。
那差役一把拉住她:“监造好歹救命吧!知县老爷也是没有法子了!”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进了二门。
林知县的确是走到绝路了。
他也万万没想到林蔷胆子大到这种地步,幸亏他早早听说消息飞奔前去求情,迟到一步的话林蔷只怕就血溅当场了。
——原来林蔷还没进门就给飞雪看破行迹,当即揪住了摁倒在地,要不是看出她不会武功,恐怕连那句“我是知县小姐”都来不及出口就已经残了。
这倒不怪赵世禛嗜血,毕竟本朝律法,冲撞王驾,重一点是可以判死罪的。
林知县泪汪汪的,就差给阑珊跪下了。
阑珊身上冒汗:“大人,您这样是为什么,叫我有什么用?我跟荣王殿下毫无交情……”而且之前因为河道监管的事情好像还得罪了他。
林知县哭道:“我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舒监造你看在本县昔日没有薄待你的份上,好歹替林蔷说一句话吧。”他老泪纵横的,“虽然她这次行事太过,但我跟她娘只有这一个女儿,若她有个好歹,我们也就活不了了。”
阑珊本满脑子明哲保身,可突然见向来有些狡猾的林知县这样,她忽然就呆住了。
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心啊,为了子女宁肯去死。这就是为人父母之心。
阑珊突然间很羡慕那个有些娇蛮的林蔷,不管她怎么胡闹,甚至冲撞了王驾连累家人,但是林知县却满心地想要维护这个女儿。
这种被人拼命保护的感觉……林蔷,该多幸福啊。
阑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地来求见赵世禛的。
其实她甚至做好了准备,赵世禛未必肯见她。
毕竟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没有资格求见荣王殿下。
谁知里头竟命通传。
阑珊在入内的时候看到门口的西窗。
西窗拉住她:“你来干什么的?”
阑珊陪着笑说:“我也不是自己想来的,只是……情势所迫,我们林小姐怎么样了?”
西窗哼了声:“那个女人真是疯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来是想砍了她的脑袋的,那个林知县哭天抢地的,没个官样儿……你是来给他们求情的?劝你别开口,主子最讨厌有人觊觎他了。”
阑珊咳嗽着:“我们小姐长的也不算很难看,而且应该也没对殿下做什么吧?”
“她还想做什么?还想做什么?”西窗简直要跳起来,“多看我们主子一眼都是大罪,她还敢做什么?”
阑珊语塞,小声道:“这个,看一眼没什么吧?又没掉块肉。”
“闭嘴!”一旦涉及赵世禛,西窗似乎就容易失去理智:“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告诉你,我们主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这种庸脂俗粉,我看了都呕心,何况主子?胆敢对主子心存妄念就已经是死罪了。”
他突然想起上次阑珊斗胆爬上赵世禛马车的往事:“你、你可不要仗着曾经上过我们主子的车就放肆啊,真要惹恼了主子,连你也要跟着遭殃呢。”
正说着里头飞雪出来催促:“干什么呢?还要殿下等吗?”
为了好生招待荣王殿下,林知县命人将后院着力地收拾了一番,堂下甚至换了一副从本地豪绅家里借来的紫檀木镶嵌琉璃屏风。
赵世禛坐在圈椅中,石青色的云锦妆花罗百褶袍摆整齐地散开,露出底下黑纱宫靴,在室内他没有戴忠靖冠,只有一盏玉色的发冠束着发髻,额前是黑纱抹额,更衬得肤若霜雪。
他微微垂着眼皮,眼尾上挑的弧度却更加明显,不动的样子看着像是一幅很美的画。
阑珊大胆瞟了眼,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怪不得林蔷居然神魂颠倒到这种地步,若不知荣王殿下这幅绝佳皮相下那至为锋利慑人的内在,世间任何女子都会给蛊惑吧。
“你来干什么?”赵世禛淡淡地问。
阑珊不敢再乱看,老老实实地说:“听说我们知县小姐惹了祸,小人,小人也是县衙里当差的,心里很是不安……”
她仿佛听见了很轻的一声笑,又像是错觉。
赵世禛问:“所以呢?”
“所以,”阑珊绞尽脑汁的,“所以小人特来向殿下请罪,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大人大量,宽容仁慈的,还求您开恩……网开一面,不要跟我们这些无知之人一般见识。”
赵世禛抬眸看向她:“所以你是来求情的。”
“是……是。”
“凭什么?”
“啊?”
“你凭什么替人说情,我又凭什么要开恩?”很难想象这样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冷漠无情到诛心的地步,“本王只对自己人网开一面,你算什么?”
阑珊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儿。
之前赵世禛叫她去监管临淳两县的河道,恐怕就是想要她做“自己人”。
但阑珊一不想出名,二不想攀附或者站队,所以宁肯推辞。
这会儿,赵世禛是在提醒她吗?
“殿下!”她抬起头,对上赵世禛清冷如许的眸子。
忽然间阑珊有些不确定起来:林蔷冲撞了他,按照赵世禛向来的行事,十个林蔷此刻也早杀了,难道真的是碍于林知县才耽搁了?
还是说……
不!不该是为了自己。
阑珊心乱如麻,胡思乱想,却听赵世禛说道:“葛梅溪去了淳县,此事你该知晓了吧。”
“知、知道了。”
“你有何看法?”
阑珊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提起此事,但她的确有一肚子的看法。
葛梅溪从没有任何监管河道的经验,让他去淳县,这不是胡闹吗?
虽然觉着赵世禛这时侯突然提起此事有些古怪,可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阑珊道:“我想不通殿下为何如此,葛公子……他并无任何经验。何况我、我向殿下推举过……”
“葛梅溪不成,那个人就成吗?”赵世禛道:“能做事的人,不一定能用人,能做好小事的人,未必就能成大事。”
阑珊微惊,这种说法,跟先前晏老分析的,似乎异曲同工。
“但是,但是为何是葛公子,殿下既然如此明白,为何不去挑选别的合适之人?”
“最合适的人已经拒绝了本王,所以,换了任何人都一样,只随我心意而已。”
阑珊给刺的一窒:“但是殿下,您明明说过,关乎百姓命脉,当慎重……”
赵世禛道:“原来你还记得这句话?可是照本王看来,从你拒绝我那时候,这句就已经是笑话了,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阑珊脸色发白。
赵世禛好像唯恐她不乱,继续说道:“你之前推卸的痛快,如今却又来质问本王,我选到最合适的人你不干,如今你又有何资格来质问?或者……你到底是担心河道修不好,还是担心葛梅溪做不好而惹祸上身?说到底,若本王选的不是葛梅溪是另外一个人,你只怕不会做声吧?你也是个私情大过于大局的人,不是吗?”
“殿下!”阑珊的眼睛都红了。
是,赵世禛说的有一部分的道理,可……可也不完全是她的心啊。
但是这些话,字字诛心,太诛心了。
“其实一切都可以改变,还不迟。”他忽然又说。
阑珊抬头。
“你过来。”
她深深呼吸,终于按捺着恐惧上前数步。
赵世禛倾身抬手,将阑珊的下颌微微挑起。
阑珊双眸微睁,却又不敢跟他对视。
赵世禛凝视着面前的这张脸,仿佛要透过这双清澈无邪的眼睛看进她的心底。
“你想要讨情,你不想林蔷出事,不想葛梅溪意外,都成。我可以答应。”他缓缓地说,声音中有一股絮絮善诱之意。
“殿下?”她不信他这样大方。
“本王说过,本王的开恩跟网开一面,只对自己人有用,”一点笑意在他眼底漾开,绚丽非常,“所以,除非你是本王的人,你今儿说的这些话,本王才能听。”
阑珊慌了,她想后退,下巴却一疼,竟是给他捏住了。
赵世禛看着她眉心若蹙忍痛的神情,玩味般道:“我的耐心有限,你可是难得的让本王开两次口的人。但你大概不知道,对本王而言,一而再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一个下场。——怎么样舒阑珊,想还是不想?”
指间的触感温润柔嫩,比上佳的羊脂白玉还要好,赵世禛担心稍微用力就会捏碎,可与此同时,却偏又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紧紧将她捏在掌心,不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西窗:速速停止你觊觎我们主子的目光!不许上我们主子的车!
阑珊:妈的……你说反了行咩!
第 15 章
阑珊有种强烈的预感,假如她的回答是“不”,只怕那个字还没有出口,荣王殿下的手就会抢先一步地掐上她的脖子。
赵世禛拥有很敏锐的洞察人心的能力,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般的直觉吧,一旦窥察不妥,先行暴起杀人。
这样的荣王,让阑珊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因为是计成春的女儿,从小又极伶俐聪慧,耳濡目染之际,计成春的所有著作阑珊都是第一个过目的,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却仍是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计成春的书里还配有一些插图,更是让阑珊自觉其乐无穷。
计成春在工部任职,大江南北,东奔西走,不知见识过多少景物,知道多少瑰丽奇迹之事。
比如他有一本极小的册子,是特地记录他在天下各处遇到的怪奇故事跟一些小物,因担心传了出去会有“怪力乱神”或“妖言惑众”之嫌,只深藏书阁,等哪一日心血来潮就烧毁便是。
这却成了阑珊最为喜欢的幼年读物。
计成春的那本小册子里分几部,分别是“禽兽”,“花木”,“建造”,“山河”,以及“非常者”。
阑珊印象深刻的,是出自“非常者”里的一个故事。
那是计成春少年时候的故事,某日他到了黔南,因为好奇当地异族的房屋构造,有意前去探查。
那异族群居于深山内,计成春习惯了到处游逛,只带了一个随从,雇了一匹驴子前往。
将进山的时候碰见当地山民,对他比划着呀呀地说了些什么,脸色惊慌。计成春虽不懂山语,却也看出对方是在劝阻自己。
可他是工部优选之才,一心为了建造出更好的房屋,心怀热忱,踌躇满志,只管前行而已,哪里会在意别的。
原来隐居深山的山民因跟汉民之间并不融洽,见了计成春自然很不高兴,不等他靠近房屋便大声斥责,甚至手持长矛等物驱赶。
计成春毫无办法,夜晚降临只得在村落之外随意找了个地方安歇。
谁知到了半夜,有一伙贼盗因白天看见过随从身上包袱里有钱,便偷偷围过来,想要杀而劫财。
随从给捅了一刀,倒地不起,计成春不过是书生而已,对方人又众多,只能坐以待毙。
不料就在性命垂危的时候,耳畔听到一声低低的咆哮。
在闪烁的火光之中,仿佛神迹。
计成春并没看的很清楚,只知道贼人们钱财也顾不上了,惊慌地四散逃窜,但是有一道快的令人看不清的影子穿梭贼群之中,所到之处,惨叫声四起。
不过顷刻间,十几个贼人尽数倒地毙命。
计成春终于看清楚面前的是什么。
那是一头银白色的豹子,在所有尘埃落定后,它踏过满地狼藉的尸骸跟血泊,从容不迫地来到计成春面前。
借着地上闪烁的火把光芒,夜色里计成春看到它身上斑斓的美丽花纹,以及那一双荧荧带浅碧的眼睛。
它是这样的美丽,强大而威严,计成春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惧怕它的凶残,还是迷惑于它的魅惑人般的美。
它凑近过来,浅碧的眼睛盯着他的眼。
计成春能感觉它湿润的气息喷到脸上。
他晕厥过去。
等计成春再度睁开眼睛之后已经是次日清晨,周围仍是尸骸遍地,可是那只猛兽却赫然不见,似乎凭空消失。
当地的山民发现这一幕。
计成春以为他们必然会为难自己,谁知山民们看着残尸断骸中满身带血的计成春,却忽然都跪拜于地,甚是虔诚地念念有词。
从此之后山民们改变了对计成春的态度,对他大为恭敬,不管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山民们言听计从。
后来计成春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出现的豹子,是当地的山神“异觉”。
传说异觉能幻化各种人、物,巡游山中,他的化身往往艳美非常,但脾气又极为暴烈,他擅长探查人心好恶,一旦给他察觉人心中的恶,就会将对方撕的粉碎。
相反,如果发现心底纯净之人,山神异觉便会化身加以庇护。
那天晚上给异觉杀死的那帮人,是当地的邪恶山民跟一些汉民勾结,专门埋伏劫杀过往客人的,因为人数众多,行踪诡秘,连当地官府都束手无策。
除了给异觉杀死当场的那十数个外,官府之人又沿着血迹来到盗贼巢穴,同样的满地尸骸,近百人的贼匪们尽数死于非命。
那是异觉的惩罚。
但计成春是唯一毫发无损的人。所以山民们知道,这是异觉认定了的人。
如果不是父亲亲手所书,阑珊一定会以为这只是个虚幻的故事而已。
计成春在故事的末尾写道:
十年后因公务路过巫溪,时间紧促并未进山,只借一炉香向山中遥拜。经过溪山之时,听见长哮之声,远达天际,必是异觉知道故人经过,遥遥相送。
人心复杂,何如异觉断察善恶,若人间多异觉,则恶之不存矣!
看得出,计成春对于山神“异觉”印象相当的深刻。
阑珊从未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但她只是叶公好龙地感叹异觉的神奇跟强大,却从不敢想象自己也像父亲般遇到异觉。
因为阑珊很有自知之明,她觉着自己未必就会清白无辜到从异觉的爪牙中全身而退。
可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她也遇到了类似“异觉”的人。
赵世禛捏着她的下颌审视她的双眼的时候,石青色的锦缎颜色倒映在他的凤眸里,荧荧然似有浅碧闪烁。
阑珊几乎窒息,太像了!
“殿下、”她没察觉自己在发抖,也忘了下颌上的痛:“殿下说笑了,能为殿下所用……”
阑珊闭了闭双眼。
已经无法承受了,给他目光逼视着。
她颤声:“……是小人的、荣幸。”
赵世禛的手松开。
阑珊顺势低下了头,可膝盖也突然软了,眼前更是一黑,几乎晕厥当场。
隐隐地听到赵世禛传了林知县入内,似乎说:“管好令爱,还有下次的话,天王老子来说情也是没有用。”
林知县唯唯诺诺,不知磕了多少头。
阑珊则忍不住想:真有意思,她已经这般窝囊,就差冲过去抱紧他的大腿了,居然能跟天王老子的情面相提并论。
最后是西窗跑进来,扶着阑珊行礼退出。
一直到出了门,阑珊还觉着双腿无力,索性完全挂在南窗身上。
西窗又鄙夷又好笑地看着她:“你刚才进去的时候不是雄赳赳的吗?大义凛然的,八匹马都拉不回你来,这会儿怎么了?见了主子就软了?”
阑珊还想挽回一点颜面,虚伪地说道:“我大概是中午没吃饱。”
西窗噗嗤笑了出来:“是吗,我请你去吃饱了再回来呀?”
阑珊瞥着他:“我已经这样出糗了,你嘴上能不能饶人一些?非要我晕倒了才罢休吗?”
“你这会儿也跟晕倒差不多了,没见你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吗?”南窗翻了个白眼,“幸亏你倒不很沉。对了,主子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就把那个蠢小姐给放了?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啊?”
阑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能耐不要也罢。
正在这时侯,飞雪拉了林蔷出来,她看着蓬头垢面,失魂落魄,直到看到林知县的时候才哭出来,可又不敢放声哭,把脸藏在林知县胸前,边小声哽咽边害怕地往旁边看。
林蔷向来是趾高气扬的县衙大小姐的做派,哪里见过如今日这般。
阑珊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西窗说:“幸亏她不会武功,飞雪姐姐不屑格外为难她,只折了她的胳膊给她点教训,因为她聒聒噪噪的,之前还卸了她的下巴颌,你看她的样子多可笑。”
提到下颌,阑珊突然觉着自己的下巴也一阵的痛,她忙抬手摸了摸:还好,还在。
林蔷的样子自然可笑,可她的尊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知县抱着林蔷要走,转身中看见阑珊,便向着她感激地一点头,阑珊忙站直了回了个礼。
经过这次教训,林蔷以后应该会收敛了,起码知道这世间有些人是看也看不得的,有惊无险,倒也是件好事。
但是自己又何辜卷入其中,她明明知道赵世禛是不可碰触的人,偏又飞蛾扑火似的冲上来。
定了定神,阑珊才要走,里头有个侍卫出来,在西窗耳畔低语了几句。
西窗诧异:“真的?”
那侍卫点头,才又回身自去了。
阑珊也不敢打听有什么事儿,只想赶紧离开,西窗却拉着她:“你等等。”
“怎么?”她本能地觉着赵世禛大概还有吩咐。
西窗的脸色复杂一言难尽,他嘀咕道:“真不知道你哪里入了主子的眼……”
阑珊莫名其妙,直到出了县衙,发现门口上停着两辆马车,头前一辆正是赵世禛的车驾。
“上去吧。”南窗的脸上写着气愤,恨不得一脚将她踹上车。
阑珊忐忑地上了马车,到了车厢里,果然见赵世禛也在。
“殿下?”她忙半跪拱手。
赵世禛微微一笑:“坐吧。”
阑珊如坐针毡,第一次乘这马车的好奇跟惬意荡然无存:“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阑珊心惊肉跳,又不敢紧着问,只顾正襟危坐,垂着眼皮盯着自己的鼻子尖,喘气儿的声音都着意放轻些,生怕冲撞了。
耳畔听赵世禛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在怕什么?呼吸这样乱。”
阑珊不知如何回答。
她极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像是一尊玉雕似的,赵世禛笑意更盛:“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调笑似的说了这句,又闲闲地问道:“舒监造,你是几岁成亲的?”
阑珊一呆:“小人成亲早,十四岁就娶妻了。”
“怪不得孩子都那么大了,那孩子……叫言哥儿是不是?他有三四岁了吧?”很随和,又像是藏着什么。
阑珊才要回答,突然心头一悸。
荣王殿下什么时候肯跟人闲话家常了?
她扭身将车帘拽开,果然,路很熟,正是往自家的路。
“殿下?”阑珊窒息地转头看向赵世禛,不安:“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