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依稀听到一声轻微的笑。

这好像是一个信号,阑珊越发探手握住赵世禛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我今天本来想去王府,只是殿下进了宫,好不容易见了面儿,怎么对我冷冰冰的?莫非是不想见我?那么,下官只好识趣的告退了……”

赵世禛的手腕一翻,握住她的手,将阑珊拽到了自己怀中:“你敢。”

阑珊给他突然抱紧,却乐的笑起来:“怎么是我敢呢?若还不说话,我就当殿下真的不想见我了。”

赵世禛看她快活的笑脸,她果然长进了,之前给抱住,都是羞的不敢抬头,如今竟乐在其中似的。

赵世禛心头一荡,哼道:“你不要放肆!”

阑珊却正看他的手,却见手指极长,看着像是风雅公子保养极好的手,可她却知道这双手的力道可裂金石,非常可怕。

她又爱又怕地试着捏了捏,又贪心地想要更多,索性把他的手指尽数握住,摩挲什么好玩物件似的爱不释手。

赵世禛垂眸看着她的小动作,唇角缓缓地上扬:“你说白天的时候去王府,可有什么事?”

阑珊这才想起来:“啊,我差点忘了!”

赵世禛道:“真的有事?”

阑珊又忙道:“没、没有事。”说话间便捧着赵世禛的手,看完了左手看右手,发现他两个腕子上都空荡荡的,才又笑了笑。

赵世禛皱眉:“你是找什么?”

阑珊笑道:“今日是端午,人人都要挂端午锁的,殿下你看。”

她说着把手腕抬起来,将衣袖往上一撩,雪白纤细的皓腕上果然围着一条五彩的端午索。

赵世禛不屑一顾道:“这不是小孩子才戴的东西吗?”

“大人也可以戴,能驱邪避祟保平安的。”阑珊说着去怀中一探,然后皱眉,又慌忙低头去自己袖子里检查。

赵世禛道:“怎么了,是掉了东西?”

“总不会没带吧。”阑珊嘀咕了声,竭力在左边衣袖里摸了半天,终于才掏出了一条细细的线,立刻高高提起:“找到了!”

赵世禛定睛一看,却见她手上的也是一条五彩斑斓的端午索,他便笑道:“这是什么?”

阑珊回头道:“这是我亲手给殿下做的,总不能我们都有,你没有吧。”

赵世禛心头微震,却仿佛并不在意的说道:“你啊,说你傻还真傻。”

“你不要就算了。”阑珊瞥他一眼,故意道:“我给别人去。”

明知道她搞鬼,赵世禛仍是不快:“你要给谁?”

阑珊想了想:“我给花嘴巴。”

赵世禛笑道:“你是说郑适汝身边那只长相很滑稽的三花猫?”

阑珊道:“殿下不觉着花嘴巴的长相甚是独特吗?”

“是啊,甚是独特,独特的丑绝。”

“殿下这是以貌取猫。”

赵世禛笑道:“那又怎么样,本王不仅是以貌取猫,还以‘猫’取人呢。”

阑珊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还以为是说“以貌取人”。

只不过趁着他说话的工部,便把他的左手抱在怀里,将袖子往下撸了一节,将那条端午索整理妥当,慢慢地给他搭在了腕上。

“平日里也没觉着殿下的手腕粗,竟是低估了,幸亏我机灵,把这锁子多留了一大截。”阑珊吐吐舌头,颇为庆幸。

赵世禛垂眸看着她的神情动作,微微一笑:“嗯,姗儿最机灵了。”

方才他说“以猫取人”,指的却是郑适汝。

今日在宫内家宴,皇后突然提起他的亲事。

毕竟龚如梅向来很仰慕他,纵然赵世禛有意回避,龚如梅还时常去荣王府找他,这件事情早就传了出去,不是新闻了。

但是皇后向来对他漠不关心,这次一反常态……赵世禛的目光从在座众人面上掠过,在太子妃的脸上停了停。

上次把阑珊从女学带走,差点儿把郑适汝气死,对太子妃而言,这种吃瘪的时刻十分罕见。以太子妃貌似宽和实则睚眦必报的心性来说,就算看在阑珊面上,不至于明着同赵世禛如何,私底下少不得要给他些绊子使。

当时皇后说罢,皇帝也饶有兴趣地问了起来:“哦?是龚学士的那个小孙女儿?朕见过几次,倒是不错。荣王喜欢这个女孩子?”

赵世禛不得不起身说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如梅虽然很好,但对儿臣来说,从来只当她是小妹子一般……就如同华珍公主一样。若说是娶亲,实在是从未想过的。何况儿臣最近新领了北镇抚司,之前济州的事情又没办妥,辜负了父皇的期望,心里十分不安,所以目前儿臣只想先把北镇抚司的差事办好,尚无心婚娶之事。”

皇后听了笑道:“荣王的眼光很高啊,说是当如梅是妹妹,恐怕是没看上吧?你想必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吧?是谁你只管说,不管是哪家的姑娘,母后为你做主。”

赵世禛还未做声,皇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来荣王的确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王妃人选了,你若有看上的人,可以跟皇后说,你若是没有心仪的人,就让皇后帮你选就是了。”

皇帝虽是说赵世禛,但在前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扫了一眼旁边的太子跟太子妃。

皇后本笑吟吟地要看热闹,瞧见皇帝这个动作,也随着看了一眼赵元吉跟郑适汝,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当下也没有心思再说赵世禛了。

皇帝说了这句后,又有些明显的不快,左右两边看了一会儿,终于沉沉地说道:“也不怪皇后替荣王着急,这家宴上没有个小孩子,总是有些冷清啊。”

一句话说完,太子跟太子妃先站了起来,然后华珍跟温益卿也站了起来。

这下子,算是三败俱伤。

直到家宴散了后,赵元吉一肚子的气,出来内殿便跟赵世禛说道:“老五,你看看,因为你的亲事,把我跟华珍都拉下水了,父皇不计较你没娶亲,反而又想到自己的孙子外孙子……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赵世禛笑道:“父皇也是盼望皇孙心切,何况大哥是太子,您的子嗣自然比我的婚事重要。不过大哥正是盛年,说有也是很快的事儿。”

太子哼道:“你说的轻巧,就跟你生过似的。”

赵世禛鬼使神差,想到那一次自己跟阑珊的时候,她问起会不会有小孩子的事。

他不想跟阑珊承认的是,他的确拿捏不准,而且事先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之前没有面对过这种问题,自然并无应对经验。

想到这里赵世禛笑道:“大哥,你跟嫂子两个明明都身体康健,这几年都没有喜讯传出,的确不应该啊,要不要让太医再看一看?”

赵元吉心里也是着急,只是不想当着他显露出来:“这有什么,你看华珍跟驸马岂不是也一样?”说到这里他皱眉瞪着赵世禛:“你一个连王妃都没有的人,在这里谈论我们子嗣的问题……你要这么着急,就算不定正妃,先弄几个侧妃侍妾之类的,赶紧生个一子半女,也好让父皇高兴高兴啊。”

赵世禛笑道:“不急不急。”

太子道:“你不要瞒我,你看不上如梅,想必就有比如梅更好的,你到底看上谁了?”

赵世禛沉吟道:“其实臣弟心里的确有一个人,只不过目前还不到时候……我想,嫂子应该心里有数的。”

太子心里想的本是宣平侯府的孟姑娘,故意探赵世禛的口风,听他这么说,便笃定地笑道:“你原来真的看上了她,什么不到时候?你方才怎么不跟父皇提呢?”

赵世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赵元吉误会了,便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件事情急不得,不过若真到了开口的时候,我还想求大哥跟嫂子帮忙呢。”

太子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难的?都不知道你还在等些什么。”

赵世禛竟认真的躬身:“如此我先谢过大哥跟嫂子了。”

赵元吉见他行这样大礼,嗤地一笑。他自诩探到了实信,心里盘算着回头立刻跟太子妃说,便分别去了。

此刻,阑珊正要替赵世禛手腕上的端午索打结。

她极为专注,长睫一眨不眨,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正经大事。

赵世禛不由唤道:“姗……”

还没出口,就给阑珊抬手捂住了。

她有些紧张地说道:“别出声,系端午索的时候,规矩是不能说话的。”

赵世禛盯着她,顺势在手掌心轻轻亲了口。

阑珊把手一缩,急忙凝神把那端午索系起来,稍微整理,松了口气:“好了。”

赵世禛抬起手腕看打量了会儿,越看越觉着幼稚童趣,但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圣之感。

荣王叹道:“从小到大第一次系这个东西……这个要系到什么时候?”

阑珊正奇怪他小时候在宫内,难道容妃没给他系过吗?按理说宫中也该有这样的习俗啊。

不过,若他从未系过这锁,那自己就是第一个给他系的人。

阑珊想到这个,心里竟有一种隐秘的窃喜。

她说道:“等端午过后下第一场雨的时候,就摘下来放在雨水中。”

赵世禛瞧出她笑的有些自得之色,虽不知缘故,却也因而同样的生出几分欢喜。

当即问:“若舍不得放呢?”

阑珊方才给他系锁的时候,彼此靠在一起,呼吸相闻,就已经怦然心动。

此刻再也情难自已,自然而然地在他下颌上轻轻地亲了亲:“那就留着。”

赵世禛给她那句“五哥”撩动心魂,更何况这个。

当即俯首过去,犹如游鱼嬉戏莲叶之间,彼此之间轻怜密爱,不可尽述。

半晌,赵世禛略觉满足,便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没问,半夜三更的你伙同葛梅溪是要往哪里跑?”

阑珊本来正也有些沉溺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听了这句才又想起那采花贼的事情,瞬间清醒过来。

“我跟葛兄是要去大理寺的。”阑珊揉了揉发烫的脸,就把那采花贼的案子以及其中蕴含五行之事跟赵世禛说了一遍。

赵世禛听着她说完,脸色却一直没怎么变,阑珊嗅到异常:“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荣王道:“其实在第三件案子发生的时候,就有人看破了其中玄机,所以大理寺的人才会在西坊一带,只是……”

只是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毕竟不能传扬出去,所以那些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的官差,也多在权贵人家的宅邸外防御而已。至于凶犯选择了姓金的女孩子,不知是他早就盯上了呢,还是逼不得已从新挑选的目标,毕竟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动手也容易些。

赵世禛并没把这种内情告诉阑珊,只又说道:“你不用去大理寺,他们也知道下一步要在东坊一带布防,只可惜照目前情形看来,恐怕捉到贼徒的机会仍旧是微乎其微。”

阑珊道:“殿下你不能派人一同行事吗?”

赵世禛一笑:“你以为北镇抚司什么事儿都管吗?”北镇抚司负责的,除了皇室宗亲外,便是朝中大臣的官司,其他一概不论。

阑珊知道他说的有理,不由又想起姚升所提“男扮女装”引蛇出洞的计策。

想到无辜而死的小金,阑珊喃喃道:“难道真的得用这个法子?”

赵世禛道:“什么法子。”

阑珊忙要搪塞,早给他看了出来:“快说!”

阑珊只得把“男扮女装”说了一遍,但她毕竟机警,知道不能把自己供出去,就只说姚升提过要找个人如此行事。

谁知她聪明,赵世禛却更心思敏捷:“姚升无缘无故跟你说这种事干什么?”

阑珊一阵慌张,待要打掩护,赵世禛的眼神有些发直:“他总不至于想让你……”

“没没没!”阑珊急忙摆手。

赵世禛慢慢地深吸一口气:“你答应了?”

“没有。”阑珊只能乖乖地认命,“真的没有。”

“还算是你有些自知之明。”赵世禛咬牙切齿。

阑珊在他唇上安抚地亲了两下,才道:“我看姚大哥为此事焦头烂额,而且剩下了最后一个人,若是凶犯得手后就停下,岂不是大海捞针了?”

赵世禛思忖道:“你觉着凶徒为何要用五行杀人之术?”

阑珊道:“用这种邪法害人,若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妄念驱使着,就是疯子一类了。”

赵世禛笑道:“若要引蛇出洞,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我如今已经替你想到一个人。只是你拿什么谢我?”

“殿下想到了谁?”阑珊双眼一亮。

赵世禛淡淡道:“你不用问,让他去一定功成,只是我今日心里不太痛快,不想再说别的。”

“小舒,”赵世禛唤了声,又改口:“姗儿。”

阑珊正在猜他想到的是谁,听他这样温柔的呼唤自己,心头一热:“殿下?”

“你叫我什么?”凤眸微抬。

阑珊倒也反应迅速,立刻改口:“五、五哥……”

“这才像话,”赵世禛轻轻地吁了口气,垂首喃喃道:“如果有了小孩子,就生下来好不好?”

阑珊还未出声,赵世禛嗅着她身上**蚀骨的香气,蓦地又想起白天在宫内的种种,竟身不由己说道:“本王跟姗儿的孩子,一定是最出色的,何况有了自己的孩儿,总比整天看着那孩子晃来晃去刺眼的好……”

阑珊听到这句,不由推了他一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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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 章

赵世禛给她把脸推的一晃, 这才轻轻地睁开一双凤眼:“干什么?”

阑珊道:“你……不喜欢言哥儿?”

赵世禛理所当然地说:“我为何要喜欢他?”

阑珊想到今儿带言哥儿去荣王府之前, 那孩子说的话, 以及惶恐的眼神,赵世禛对他如何, 言哥儿的确是能感受到的。

面前是自己喜欢的人,言哥儿更是她疼爱的孩子,她想两个人能和睦相处。

阑珊道:“殿下, 言哥儿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再说他从小跟着我们, 也够可怜的了。你能不能……对他好一些?”

赵世禛盯了她半晌:“本王不去打他骂他, 不就是对他的好了吗?你若想让我把他捧在手掌心里, 却是不能够的。”

阑珊笑道:“也不至于就捧在掌心,就是、你见了他至少笑一笑。”

赵世禛赏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白:“你当本王是那卖笑的人吗?一个小孩子罢了, 竟想让本王去讨好他不成?哼!”

阑珊见他每一句都隐隐曲解自己的意思,也有些无奈,便摇了摇他的手臂, 叫道:“五哥……”

赵世禛给她叫的骨头一酥:“干什么?”

瞅着阑珊又道:“我看你倒是有些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你到底想奸还是想盗。”

阑珊本是要说言哥儿的事,听了这后面一句,噗嗤笑了,猛地将他拦腰抱住。

心底盘算了会儿,阑珊才柔声道:“五哥, 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热的,也没叫你对言哥儿格外怎么样,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太待见他,好不好……你就把他当作跟我有关的小孩子,不要去想他跟、跟温郎中有关呢?”

阑珊靠在他的怀里,软软地说着这几句话,赵世禛觉着自己倒不是用耳朵在听,而是这话直接就从他怀中钻到了心里去。

他心里已经开着花儿的许了,面上却仍淡淡的:“哦,既然你求了本王,我自然会尽量的……”

阑珊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未必一致,便笑在他胸前蹭了蹭:“就知道五哥最好了。”

“是吗?有多好?”

“比世人都好。”

赵世禛有些晕陶陶的,可想到阑珊这般对自己,却是因言哥儿而起,心里又有些微妙的异样。

倒也因此而想起另一件事。

只是原本赵世禛不想知道那件事的内情,也没有兴趣打听,可如今两个说起言哥儿来,赵世禛不免又想起此事。

他略停了一停,终于问道:“小姗儿,这个言哥儿,是怎么来的?”

阑珊微震,抬头看向赵世禛,眼中带着诧异。

对阑珊而言,这件事她显然也不想多谈,但是赵世禛很少主动开口问她打听什么。

她这边才一迟疑,赵世禛立刻道:“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本王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只是闲着无聊问问罢了。”

因为坐在荣王殿下膝上的缘故,阑珊的脸正在赵世禛肩窝处,他说话时候喉结会微微地动,阑珊看的有趣,竟也很想去咬一口。

这个念头生出来,却让她自己暗暗地脸上热涌。

终于阑珊敛住那些绮迷的胡思乱想,小声道:“其实我原本也不知道的,当初……同阿沅离京后……”

虽然时过境迁,提起当时的情形,阑珊仍是有些难以自抑的心悸,就像是有一道冰河之水缓慢地从心头流过,令人窒息。

那应该是她人生之中最艰难凶险的时刻了,自以为被背弃被谋害的她,虽然死里逃生,却痛不欲生的,恨不得自己能死在那场火里,那样才算痛快,也不至于经受那种被凌迟似的痛苦。

所以那时候的阑珊,满心满脑从内到外所想的,就是如何快点死去。

所以最初她竟没有发现阿沅的异样,直到数月后再也遮不住了,阿沅的肚子大了。

起初阿沅没有跟她透露身孕是从何而来,更没有告诉过阑珊孩子的父亲是谁。

阑珊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管。

直到阑珊终于从那种濒死的情绪里挣扎出来,恢复神智重新振作,她才有心思去询问阿沅有关身孕的事情。

那会儿阿沅还是没有承认,只支支唔唔地说道:“是、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阑珊见她难以启齿似的,当时万万没往温益卿身上去想,还当她是跟府内哪个小厮做出来的,不说就不说罢了。

后来阑珊才明白,当时阿沅抵死不说,应该是担心,怕阑珊才刚刚的振作起精神,若知道此事后,会再度承受不住吧。

赵世禛看着阑珊重又泛白的脸色,却开始后悔自己多余问了这句。

他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男子,当然不可能知道一个女孩子在新婚之夜差点给人害死、又仓皇逃离后的种种心情,但是他们主仆当时那种艰难的处境,赵世禛隐约能猜到些许。

说实话,在太平镇认识“舒阑珊”,发现她是女儿身后,当时还有些不懂,怎么好好的一个女子,竟敢女扮男装当官做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教养,才会让她做出这种为正统世道所不允许的行径。

直到后来知道她就是计姗。

知道她的出身,更知道了她所经历的那些,之前的疑惑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个女人遭逢那种巨变,却没有给压垮,没有给逼疯,没有悄无声息的死去,却居然以男子的身份重新立于世上,将所有须眉男儿都甚觉为难的事情做的有声有色。

也许在不知不觉中,赵世禛对于舒阑珊的看法就起了变化。

他自然没有把她当作男人,可也没有把她当作完全的女人,而是一个……不容小觑、可以给他高看一眼的人。

如此而已。

若认真说心动,赵世禛想不到具体的时刻。

回想之前,又觉着、应该是在太平镇酒楼上同她目光相对的初次开始。

此刻见阑珊低声说话,身体却忍不住微微地发抖,赵世禛便道:“好了,别说了。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听也罢。”

阑珊微怔,继而道:“不,我要说。”

阑珊本来控制的还算好,可给赵世禛这听似冷淡实则暗怀关心的一句话,却忍不住鼻子一酸,眼中含了泪。

后来阿沅的月数越发大了,阑珊已经改换男装另寻出路,却发现阿沅的情绪越来越是不稳,时常眼睛红肿,人也日渐憔悴,精神恍惚。

有一天,阑珊实在忍不住就问了起来。

阿沅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便跟阑珊承认了这孩子是温益卿的。

阑珊闻言,像是给天雷击中,甚至不信阿沅所说。

在她看来,温益卿可以下黑手害自己,但是……跟阿沅?

这怎么可能。

阿沅忍着难堪,说道:“是在彭家时候,姑娘成亲前一个月,有天姑爷……温公子来彭家,给舅母留在房内说话,半天没过来……”

阑珊依稀记得这件事:“是我打发你去查看情形的那次吗?”

阿沅点头,道:“我听姑娘的话去舅母房里问消息,却听说温公子已经走了,像是往后院去的,我以为他悄而不闻的先去找姑娘了,便也喜滋滋地往回走,谁知经过花园的时候,温公子突然跑出来把我拉住……”

当时温益卿许久不来,阑珊打发阿沅去查看。

谁知阿沅一去也半天没回来,等她终于回来后,却有些眼神躲闪神情异样的,低着头只说温益卿已经走了,是有急事。

那会儿阑珊满心都在温益卿身上,还懊恼他来了一次怎么也不见自己就走了,只顾扭着帕子叹气:“什么要紧急事,可偏又在舅母那里呆上这半天……”居然并没有留意阿沅的异常。

现在想想,心寒彻骨。

阿沅把这件事告诉阑珊后,又跪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瞒着姑娘的,只是不敢、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泣不成声,哭的几乎晕厥。

阿沅本来担心阑珊受这种打击,会再一蹶不振或者寻死觅活。

谁知阑珊的反应却在她预料之外。

最初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又是歇斯底里濒临崩溃的嘶吼,到最后的最后,阑珊却接受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