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越发震惊:原来她非但要感谢殿下高抬贵手,还得自行请罪是吗?

赵世禛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却又大慈大悲地笑道:“罢了,念你是初次,饶了你了。”

阑珊听到这里,脸色就有些奇异。

这话说的,仿佛他不是初次似的……

阑珊心里想归想,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但是赵世禛跟她竟有微妙的心理感应,顿时警惕地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心里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啊。”阑珊忙把脸色变得无辜一些。

不过此刻她想起来,也还觉着有些匪夷所思呢,哼,若不是亲身经历,只怕她也绝不会相信。

赵世禛双眼微微眯起,正要再度细看,幸而这时侯救星西窗送了饭菜进来。

“主子,之前您吩咐的海参鸭子汤,滋补是最好的,还有山药粥,方才问起小舒子,她说不喜欢燕窝……”

赵世禛回头瞟了他一眼,西窗便会意地收声跑了出去。

阑珊便小声道:“五哥,我想回去了……不能总在外头。”

“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赵世禛淡淡道,“你家里那些看了问起来,你怎么回答?”

阑珊捂住嘴:这的确是个问题。

赵世禛舀了一碗海参鸭汤:“来,喝了这个,最是滋阴补肾。”

鲜香的味道袭来,倒是有些唤醒了阑珊的肠胃,可听到最后那四个字,顿时又有些无地自容。

赵世禛笑道:“快喝罢,一天一夜没正经吃饭了,真怕你撑不住。”

阑珊瞥他一眼:话说的倒是挺良心的,只是做起来却是另一个风格了。

才要接过那汤碗,不防赵世禛看着她气虚微微的样子:“别动,我喂你。”

当下自个儿捧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给殿下这般服侍,倒有几分温馨亲昵透出来,阑珊正有些许的感动,却听赵世禛哄孩子似的说道:“乖姗儿,多吃些,赶紧调养妥当了,别再动不动就晕过去……”

阑珊没了食欲。

赵世禛哪里管她,填鸭似的,逼着她喝了两碗海参鸭子汤,另外的鲍鱼鸡丝,云耳香菇都各自夹了几筷子。

最后又吃两片蜜汁莲藕,一个红豆小包子,最后一碗粘稠的山药红枣粥结尾,自然也是滋阴补肾最佳,如此才算罢休。

阑珊吃饱了,却更困上心头,昏昏欲睡,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一下。

本是想顺势靠在他身上歇会儿的,谁知双眼一闭,很快地竟睡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见赵世禛就这样靠在床柱上,双眸微微闭着似睡非睡,察觉她醒了,便微微睁开双眼:“这么快醒了?”

阑珊哑然:“你就这么着……怎么不叫醒我?”

“你累的那个样子,怕叫醒了反而不好。”赵世禛起身,腿却有些麻了,忙又坐下。

阑珊见他皱眉忍痛,却想起当年为了容妃,他的腿上留下旧疾,当下问道:“腿疼吗?必然是麻了,你过来我给你揉揉。”

赵世禛本不当回事儿,可这话却叫他无法抗拒,于是便调转身子,把腿搬了上来放在床边。

阑珊向内靠了靠,伸手轻轻地给他揉腿。

麻了的腿给一动,便如千百跟针刺一样,非常难受。

但赵世禛看着阑珊认真替自己揉捏的样子,却是甘之如饴。

突然想起昨日她来跟自己说过的话,之前只顾高兴去了,竟没来得及认真询问。

“昨儿……怎么忽然就提起来那件事?”赵世禛问。

阑珊的手势一僵,继而道:“提起什么事?”

他笑道:“你还装傻,是不是想我帮你记起来?”

阑珊低着头,踌躇不语。

赵世禛握住她的手:“你昨儿去见过郑适汝?或许,是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阑珊见他果然连这个都知道了,心中越发忐忑。

若不是昨儿偶然在酒楼上跟姚升江为功相聚,又加上后来王鹏跟葛梅溪也到了,大家趁兴,陆陆续续吃多了酒,自己绝不会做这种事。

可现在要后悔已经晚了,果然醉酒误事,古人诚不我欺。

“宜尔,给我出了个主意。”终于,阑珊慢慢地把郑适汝的话都说给了赵世禛。

说完了郑适汝的那个计策,阑珊又补充道:“她只是满心为我谋划而已,若是五哥不喜欢……或者有别的想法,你只管当没听见过的。”声音低低的。

赵世禛笑看着她:“所以你昨儿才那样问我。嗯……合着若不是太子妃先提起来,你也绝对不会那么说的,对不对?”

阑珊道:“我知道、知道你为难。我也不敢……”

“不敢什么?”

阑珊重又低头给他揉腿:“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阑珊停了停,鼻子微微酸楚。

终于阑珊道:“我、我很感激殿下之前屡次救命之恩,尤其是那次、你不顾犯忌,救了阿沅跟言哥儿。”

赵世禛大为意外,浓眉敛起,却不言语。

阑珊道:“我……我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可我只孑然一身,无权无贵,无以为报的,自问给不了你什么好的。我自然、自然也从来没想过从你这里、从五哥这里讨到什么别的,因为对我而言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不知不觉,阑珊双手交握在一起,有些不安地绞动。

赵世禛仍是不语,眸色沉沉,略透一点寒。

阑珊道:“我们的身份,天差地远,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会是昨儿我说的那样,因为知道这会让你为难。”

赵世禛终于开口:“那为什么,又说了呢?”

“因为,”阑珊眼前一阵模糊,泪光在眼中摇曳:“因为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想跟你在一起,做一对正经夫妻。本来不敢想,但是、宜尔竟提了出来,我心里就着了魔似的,也就开始这么奢求……”

慢慢地说到最后,阑珊的声音已经断续,泪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直到现在,赵世禛敛着的眉头才又舒展开。

他的凤眸也有些泛红,却莞尔道:“你这是奢求?果然是个傻瓜。”

阑珊微微一抖,慢慢抬头看他。

赵世禛一笑叹道:“只听你前面那些话,还以为你是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呢。不过纵然是那样,本王也笑纳了。幸而小姗儿……还不算是个冷血没心的。”

他的目光变得极为温柔,倾身问道:“真的……就那么喜欢我吗?”

阑珊突然忘了身上的痛,只是仰头看着他。

这双明亮的凤眸已经印入她心底,刻骨铭心:“是真的,我喜欢五哥,非常、非常的喜欢。”

所以先前才会在郑适汝跟前不顾脸面地承认自己喜欢他,宁肯不计名分也在所不计。

深深吸了口气,阑珊轻声道:“我知道我不够好,甚至是最不好的,所以五哥……”

不等阑珊说完,赵世禛在她后颈上一握,不由分说地令她靠自己近了些。

“你听好,”他盯着面前的人,“我的姗儿明明是最好的,这世上也只有你,才值得。”

给荣王重新拥吻入怀之时,阑珊想:此刻就算为他而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舒:新手上路,吃不消啊~

小赵:有我在怕什么?

小舒:就是有你在才怕的……

哈哈,之前有谁建议小赵去补驾照的~

二更君有些迟到了,鞠躬~~

晚上三更补偿,尽量十一点之前哈,么么哒,该早睡的都早睡哦

第 154 章

但是阑珊很快后悔了。

她还是希望赵世禛只是动动嘴而已, 不要发展到身体力行的地步。

但他偏偏是个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行动派。

于是乎,她又成了那个吃了就会长生的唐僧肉。

无处可逃的时候阑珊终于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她在心中发誓:下次或许……还是不要感动的这么快。

因为很可能下一刻就会给狠狠打脸。

还好赵世禛的确顾惜她的身体,并没有如先前一样肆意尽情。

但就算如此, 阑珊仍是精疲力竭, 再度昏迷过去。

赵世禛轻轻地替她擦着额头的汗跟脸上的泪,心想她的体质实在是个大问题, 明明已经调养了不短时间, 怎么竟没有大好一些呢?

正又爱又怜的,突然听到外头有些许动静。

王府来了一人,却是葛梅溪。

先前葛梅溪也是在翠景楼上喝酒的,他是工部的人,又住在家里,那两头瞒着的话自然是骗不过他。

只不过葛梅溪心中有数,所以竟不曾在阿沅面前透露什么。

本以为阑珊在王府一夜一天,总要回来了吧,谁知回到家中, 心神不宁地左等右等,天越发黑了,竟仍不见人影。

葛梅溪实在担心,思来想去,便找了个借口出门, 徘徊许久,终于骑马来到王府。

荣王府门上听闻是工部之人,倒也猜到或许跟阑珊有关,便派人入内回禀。

西窗先得了消息,只是不敢去打扰赵世禛,便跟鸣瑟商议:“是你去打发了,还是我去?”

鸣瑟道:“我去吧,你在这儿伺候,预备着主子叫你。”

说罢,鸣瑟转身往外来到前厅,果然见葛梅溪站在厅门口。

葛公子也不敢坐,只是抬头伸长脖子打量里间,看到鸣瑟的瞬间,葛梅溪眼前一亮。

继而却又反应过来,鸣瑟虽然的确在这里,可也未必算是什么好事。

当下整肃神情:“小舒果然在王府里吗?”

鸣瑟一点头。

葛梅溪知道他向来少言寡语,却也不以为意,只忙着又问道:“她……怎么样了?如何还不回家去?”

鸣瑟说道:“王爷跟她在一起,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葛梅溪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堵在心里。

想了想,迟疑着说:“王爷、跟小舒……”

不料鸣瑟虽年纪不大,人却敏锐之极,加上在家里住了这些日子,早知道葛梅溪对阑珊是有些心思的。

他看着葛梅溪犹豫的神色,淡淡说道:“嗯,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葛梅溪的脸色骤然变了,像是给人用力掴了一掌似的,几乎窒息。

“原来王爷……”半晌他喃喃,却又打住,有些惨然的:“我、我就知道……”

鸣瑟并不在意他是什么反应,又是怎么想法,只点点头道:“葛公子是聪明的人,其他的自然不必我多说。”

葛梅溪似乎想笑,却只是将嘴微微地扯了扯:“好……”

他说了这个字,浑身脱力,又觉着整个王府虽大,却并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于是转身往外走去。

却忘了脚下有台阶,差点儿往前滑倒过去。

鸣瑟转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不明白。

葛梅溪明明早就知道阑珊跟荣王之间关系非凡,怎么还是不肯彻底死心?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早断了早好吗?人总是这么喜欢自寻痛苦不成?

那边葛梅溪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件事,便回头对鸣瑟说道:“若是可以的话,还是让她早点回去……言哥儿像是受了风寒,今日下午就从学堂回家了,已经请了大夫吃药。”

鸣瑟“啊”了声:“知道了。”

目送葛梅溪去了,鸣瑟才慢慢回到内宅,西窗忙迎上来:“怎么样?”

“人已经走了。”鸣瑟回答,却没有提葛梅溪叫转告的事情。

西窗笑道:“你料的真对,方才主子叫我送水进去呢。”

鸣瑟看着他满脸的笑意,道:“你怎么高兴的这样?”

西窗的欢喜从心里流溢出来,见左右无人,便凑过来在鸣瑟耳畔,叽叽喳喳地低语道:“你知道的……这样的话,兴许很快就有了小世子小郡女了呀。”

鸣瑟真的给他异乎寻常的脑袋弄的无言,半天才冒出一句:“哦,你说的也有道理。”

“什么叫也有道理,”西窗不满他轻描淡写的反应,“明明就是天大的道理,正经道理呢!难道你觉着我说的不对?都洞房了,自然就得有小孩子……”

最后他嘀嘀咕咕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个婴儿蹦出来一样。

鸣瑟本还想着葛梅溪提的言哥儿的事情,听见西窗最后一句,不由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又见西窗瞪着自己,便点头道:“对对,你说的都对。”

得亏赵世禛这夜没有格外为难阑珊,下半宿她总算好好地睡了一觉,原先给折腾的奄奄一息将要散了的精神也恢复了几分。

赵世禛已经从鸣瑟口中得知言哥儿病了的消息,所以在阑珊早上撑着起身要走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强留,只说道:“你只管回西坊,不许去工部,你的身体如今需要调养,不能操劳。”

阑珊想到他那令人发指的精神跟体力,忍不住气恼道:“我原本明明好好的。”不都怪他无节制的折腾么?

赵世禛闻言扬眉:“你说什么?”

阑珊忙看向别处:“我说话来吗?”

赵世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再敢嘴硬你试试。”

于是仍逼着阑珊吃了早饭,因怕颠簸也不叫她坐车,特派了软轿等着。

正打算妥当了要亲自送她出去,西窗从外飞奔回来:“主子,宫内容妃娘娘派了人来,已经进了门,这会子怕在前厅等着了。”

赵世禛很意外,看阑珊一眼。

阑珊忙道:“怕是有正经事,殿下且快去吧,横竖我认得路。”

赵世禛笑道:“你当然认得,以后还得更认得呢。”说了这句,便看鸣瑟:“去吧。”

于是兵分两路,赵世禛去见宫内来人,叫西窗陪着阑珊出府。

西窗乐颠颠地领命,小心翼翼地扶着阑珊的手往外走。

阑珊身上各处的不自在,尤其是腰跟腿上。

也得亏她做的是工部的差,不是那种整天坐着不动的娇养小姐,她需要经常在外头走动,因此是有些练出来的。

唯独吃亏在体质不佳,之前又受了些内伤,如今还吃着药呢。

何况又是初次,对手且是虎狼之辈,哪里顶得住。

可见西窗这样,阑珊便笑道:“我又不是真不能动了,你怎么就这么小心呢?”

西窗因为昨儿想通了小世子小郡主的事情,心里偷偷巴望着,却不敢就跟阑珊说,便花言巧语地道:“是主子吩咐的嘛,我当然不敢怠慢。”

鸣瑟在旁瞅着他的行径,却瞧出几分来,只是忍笑而已。

他们出去的路,跟赵世禛去见宫中来使的路不同,是从左侧夹道而行的,正要过一处角门,鸣瑟突然止住脚步。

西窗还没察觉,只顾看脚下的台阶一边叮嘱:“你留神啊,这里有两层呢。”

蓦地发现阑珊停了下来。

西窗抬头,意外地看到眼前那棵蓬蓬勃勃的石榴树下站着道伛偻的影子。

先前说过荣王府的宅子是百年老宅了,这石榴树自然也是有年岁的,如今正是花红胜火的时候,有那开的早的,底部已经鼓出了小小的果实,看着煞是可喜。

秋天到来之前,这棵树上便是硕果累累,西窗每天都得摘几个扒着吃,吃的牙都酸倒了还吃不过来呢。

所以西窗也是很喜欢这颗树的,但是现在树下多了这个人,却让西窗望而生畏起来。

“富、富总管!”西窗惶然叫了声,原本握着阑珊手臂的手竟不由自主放开了。

原来这人正是富贵。

只见他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西窗张了张嘴,看看富总管,又看向阑珊。

阑珊一点头:“去吧。”

西窗咽了口唾沫,到底是害怕,终于悄悄地后退两步,飞快出了角门。

剩下三个人站在这不算很大的院子里,阑珊先向着富贵恭敬地拱手行了个礼:“富总管。”

富贵微微一笑:“不敢当,舒大人辛苦了。”

阑珊听到“辛苦”二字,脸上一红,却不知富贵拦着自己是为何事。

富贵却转开头去看着面前的石榴树,说道:“在中原,石榴好像是多子的意思,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阑珊一怔:“您说的很对。石榴有多子多福,团圆喜庆的寓意。”

富贵点头,看着眼前那个已经饱鼓起来的小石榴,抬手一掐,竟将它掐落在掌心里。

阑珊看着他的动作,无端心里惊寒。

看着这个小石榴,富贵道:“舒大人,这王府里还没有个正经的女主人,这种东西,似乎有些多余了吧。”说话间,就把手伸向前方,似乎是想让阑珊仔细看那石榴。

阑珊瞧着他掌心里的小石榴,猛然一震,已经明白了富贵的意思。

富贵见她没有答话,重又一笑:“舒大人别怕,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做一件对彼此来说都好的事情。”

阑珊的目光从石榴上转开,只看了富贵一眼,突然觉着不对。

当重看向他掌心的时候,却见那小石榴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颗黑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阑珊忍着惊心问。

富贵说道:“舒大人聪敏之极,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请。”

他不由分说地将那药丸举高,竟是要送给阑珊。

阑珊双眸微睁,屏住了呼吸。

却就在时候,一直跟在阑珊身后的鸣瑟说道:“富总管。”

富贵抬眸看了过去:“哦?”

鸣瑟从阑珊身后走了出来,脚下一转,竟站在了阑珊身前。

他看了眼富贵手中的药丸,轻轻说道:“主子没有交代过。”

“你说什么?”富贵眼神阴沉地盯着他。

“这种事,主子没有交代过。”鸣瑟重新说了一遍。

富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种事还需要王爷交代吗?”

鸣瑟却认真地回答道:“是,需要。”

“你再说一遍。”富贵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事,需要主子交代才能做。”鸣瑟果然又说了一遍。

话音未落,眼前景物一花,鸣瑟蓦地转头,脸上已经吃了一记。

富贵哑声道:“没有规矩的东西,走了一个飞雪,又来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