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激动地都要哭了,出去传令之前,感激地看了眼王妃。

幸好有王妃,王爷才真正地活了。

第179章 179

赵恒的秋寒是小病, 夜里发了汗, 第二日又恢复了康健, 清晨一醒, 先去后院看宋嘉宁娘俩。宋嘉宁可能有了身孕, 昭昭还小,怕过了病气, 所以赵恒昨晚继续宿在了前院。

他起得太早,宋嘉宁还没醒,赵恒在床边坐了会儿。光线昏暗,帐中的女子睡颜娴静, 微胖的脸颊,如画的眉眼, 嘴唇微微嘟着, 透着一丝稚气,明明已经当了母亲,却还像大婚前的小姑娘,让人想一直护着她, 不叫她为大事费心。

赵恒俯身, 轻轻亲了亲她额头。

宋嘉宁呼吸清浅, 毫无知觉。

赵恒再去看女儿。两三岁的孩子, 天天都在长,赵恒只是在前院闷了半个来月,再次见到女儿,就明显感觉女儿又长大了一点, 面朝外侧躺在大红色的锦被中,小嘴儿张开了,半边脸被枕头挤得变了样。

赵恒喜欢女儿的胖脸蛋,长大了肯定跟王妃一样漂亮。

搬把椅子,赵恒就坐在床边,一边端详阔别半月的小丫头,一边耐心地等女儿醒来。昭昭每天入睡、起床的时间都很规律,外面刚刚亮,被窝里的小郡主就有了动静,慢慢地变成平躺,张大嘴打个哈欠,然后,睁开了眼睛。

赵恒笑着看女儿。

昭昭迷迷糊糊的,困倦地眨眨眼睛,然后朝父王伸手要抱。

赵恒便连女儿带被子一起抱了起来,看着女儿小兔子似的靠到他怀里,还在张哈欠,张完杏眼水润润地望着他,赵恒目光越发温柔,帮女儿抹了眼角的小块儿眵目糊,赵恒轻声问道:“想不想爹爹?”

“想。”昭昭终于真正地醒了,一把扑上来,小胳膊环住父王的脖子,目不转睛地看,都好久没被父王抱了。

赵恒蹭蹭女儿脑顶,感受着女儿对他的想念与依赖,赵恒心中只有愧疚,再怎么记挂兄长,他都不该冷落她们娘俩。兄长病重时,嫂子侄子们无依无靠,他不要他的王妃像嫂子那样劳神憔悴,不要他的女儿,没有父王疼。

“走,爹爹抱昭昭,去找娘亲。”摸摸女儿柔软凌乱的头发,赵恒突然很想看她帮女儿梳冲天揪的样子。

上房,宋嘉宁睡得好好的,脸上突然落下一片湿濡,像有只小狗崽儿在舔她似的。宋嘉宁未醒先笑,伸手将女儿的小身子抱到怀里。昭昭开心地瞅着美娘,宋嘉宁睁开眼睛,却见王爷竟然坐在床边,面如冠玉,眉眼平和清隽,是她熟悉的神仙样。

宋嘉宁贪婪地看着他,直到赵恒将调皮要爬到娘亲身上的昭昭重新抱到腿上,宋嘉宁才回了神,关切地问:“王爷可好了?您别逞强……”

“一切如常,不必担忧。”赵恒看着她道,目光平静。

均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赵恒不想兄长离京,一旦出事他无法照应,所以他再三上书请求父皇收回成命,但昨晚赵恒终于想通了。当年皇叔离京,心中郁愤,故而久郁成疾,可兄长不一样,兄长厌烦了皇宫里的无情,兄长向往寻常普通的百姓安乐,与其让兄长留在京城随时可能被人打扰利用,或许暂且远离京城,对兄长更好。

宋嘉宁问的是他的身体,但与王爷对视片刻,宋嘉宁却觉得王爷话里好像还含了另一层意思,正要探究,赵恒忽然想起什么般,问她:“石榴可熟了?”

宋嘉宁下意识点头,昭昭听父王提到石榴,脑袋立即转向门口,抬起小胖手往外面指,要父王抱她去摘石榴。女儿长得像她,贪嘴的性子也随了她,赵恒失笑,低头哄女儿:“吃完饭再去,父王给昭昭,摘最大的。”

昭昭高兴地望着父王,赵恒抱着女儿,回头,揶揄地问她:“王妃要不要?”

宋嘉宁算是看出来了,王爷是真的从楚王离京的阴霾中走出来了。虽然她也同情楚王,她也心疼冯筝娘仨,但王爷已经难过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王爷又肯笑了,宋嘉宁便决定只要王爷不提,她就绝不再事后安慰什么,免得勾起王爷的伤怀。

他有心情调侃,宋嘉宁瞅瞅女儿,靠着床头轻声配合道:“我也想要最大的。”看他怎么办。

赵恒意外地挑挑眉,但没有马上做出选择,只是笑了下。

饭后赵恒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她手,闲庭散步般朝后院的百果园走去。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放眼望过去,心境也随之宽广起来。这还只是王府高墙中闭塞的一方秋景,外面能看到的天地,肯定更广阔。

“解禁后,去安国寺?”临时起兴,赵恒低声与她商量,“马车慢行,应该无碍。”

“王爷要去进香?”宋嘉宁惊讶地问,除了上次春猎,这还是王爷第一次要带她出门呢。

赵恒点点头,没告诉她,他只是想随便逛逛,四处走走。

“好啊,带昭昭一块儿去。”宋嘉宁略加思索就答应了。这半年楚王先是癫狂再是康复,紧跟着又放火触怒皇上,可谓是一波三折,如今尘埃落定,宋嘉宁也想去上柱香,一替楚王一家祈求平安如意,二替王爷求个顺遂,然后……

看眼肚子,宋嘉宁掩藏了自己的小心思。自己生的,儿子女儿她都喜欢,可王爷的爵位或将来的……需要有个男娃继承,她早点生个儿子,后面几个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紧张了。

“石榴!”昭昭没听父王娘亲在说什么,伸着脖子往前望呢,远远看到百果林的那片红石榴,昭昭兴奋地叫道。

赵恒、宋嘉宁便都收了心,一心陪女儿挑最大的石榴。林中树杈多,赵恒改成双手抱女儿,有父王小心保护,昭昭认真地找石榴,小郡主指哪个,无论矮处的还是枝头的,福公公就负责摘,又是爬树又是上梯子的,忙得满头大汗,一圈逛下来,竟摘了满满三篮石榴。

一家三口移步到了得趣亭,昭昭一个篮子一个篮子重新挑,最后捧着一个她眼中最大的石榴递给父王,连续不停地催着“吃”。

盘子勺子都准备好了,赵恒将石榴递给福公公,福公公弯腰站在石桌对面,撸撸袖子,熟练地向主子们露了一手切石榴的绝活,先切掉两头,再从中间划开一圈,掰开石榴,用手拍拍石榴皮,很快就将一颗颗饱满红亮的石榴倒进了碟子中。

昭昭坐在父王腿上,馋得想要先抓一个。

赵恒担心女儿一次抓太多,就在女儿面前摆个小碟子,他从大碟子里捏一颗过来,昭昭吃完了,他再捏另一个。昭昭吃得慢,赵恒给女儿捏了几颗,忽然抓了一把放到王妃的碟子中,提醒她道:“最大的。”

一个大石榴,她们娘俩分,谁也不偏心。

宋嘉宁笑。

“王爷,这些……”福公公指着亭子里的三篮石榴问。

赵恒淡淡道:“循例。”

福公公懂了,命人抬走石榴,然后分成四份,一份送进宫,两份分别送给太夫人与茂哥儿,另一份,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早已离京的前楚王那儿,这便是往年寿王府第一批果子的去向。寿王虽然被禁足,但果子这等东西还是能送出去的。

崇政殿,宣德帝看着王恩端上来的这碟子石榴,半晌没动。

王恩低着脑袋候在一旁,默不出声。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御桌对面传来了轻微的咀嚼声,王恩悄悄扫过去,眼帘垂得太低,只看到一只手。皇上年事渐高,手再不复年轻时候的白皙有力,就连捏石榴的速度都好像变得更加缓慢,一颗一颗的,吃一会儿停一会儿。

宣德帝在回味石榴的味道。自打老三开府,年年都会送当季的果子孝敬他,樱桃杏儿李子石榴,色香味样样都比不上各地的贡品,但大概是自家的东西总比旁人家的香,宣德帝总觉得,老三孝敬他的果子,最好吃。

老三为兄长求情,没错,他只是不想再听到老大的名字,不想再心烦,才一气之下禁了老三的足。宣德帝以为老三会怪他,没想到,那孩子都被禁足了,也没忘了送石榴过来。转着刚捏起来的红石榴,宣德帝欣慰地笑了。

他知道,老三这碟石榴只是石榴,并不包含任何算计,他的老三也是性情中人,真恨他这个父皇,就会恨到底,绝不屑用碟石榴换取他的宽恕。身为一个父亲,刚被一个儿子彻底地怨恨过,宣德帝真的再也承受不起另一个儿子的恨,而老三这份朴实的孝顺,便如和熹的春风,温暖了宣德帝苍老的心。

吃了一碟石榴,宣德帝心情转好,想了想,吩咐王恩道:“昨日进贡的苏绣,送十匹去寿王府,留着给郡主做衣裳。”

王恩笑着领命。

没过多久,赏赐就送到了寿王府,一匹匹精致的苏绣摆在榻上,昭昭好奇地爬来爬去,到底年纪太小,虽然知道美了,却还无法品鉴这些好料子,新鲜一会儿就又要父王抱她去花园玩。赵恒也不在意那些赏赐,继续补偿他的大小仙女。

而宣德帝赏赐寿王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睿王不甚在意,楚王彻底失势,老三天生口疾,父皇给再多赏赐,也无关大局。

又过了七八日,随着寿王的解禁,寿王府又传出了一个消息,寿王妃再度有孕。

这回睿王终于笑不出来了,酸的!楚王走了,他成了皇子中的第一人,可是,他还没有儿子!

第180章 180

赵恒十八这日解的禁, 先进宫向宣德帝请罪。

宣德帝本就没怪儿子, 见老三好像瘦了, 回想这半年老大出事后, 老三跟着忙前忙后处处操心, 受的煎熬比他更多,宣德帝便有些心疼。示意身边伺候的人都先出去, 宣德帝叹息道:“不是朕要赶他走,是他,不想再看见朕了。”

老三求了那么久,他还是给个交代吧。

这点赵恒已经想通了, 撩起衣摆跪下,低头道:“累父皇伤神, 儿臣们有罪。”

去年他便可一口气说五个字了, 起初语速很慢,这一年各种哄女儿逗女儿,赵恒说长句还会明显的结巴,可五字以内的, 语速几乎与常人无异, 只是平时进宫上朝, 赵恒一来习惯寡言少语, 二来也是刻意隐瞒,因此宣德帝等人还都不知道他的变化。

四个字听多了,忽然听老三说了这么流利的一句,宣德帝一下子就愣住了, 难以置信地盯着儿子:“你,你再说一遍?”

赵恒抬头,直视对面的帝王,又重复了一遍。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宣德帝激动地离座,绕过来亲手扶起儿子,握着儿子肩膀问:“元休口疾好了?”老三的口疾,一直都是他一块儿心病,只不过一直看不到希望,才不得不接受,若能治好,以老三的才干,定能为他分更多的忧。

宣德帝期待地看着儿子。

赵恒苦笑,解释道:“不曾,那日王妃,诊出喜脉,儿臣一时……高兴,多说了一字。”

罕见地在宣德帝面前结巴了下。

尽管如此,宣德帝依然高兴,至少老三口疾有了治愈的希望,而且还是因为另一桩喜事。老三媳妇有喜了……宣德帝忽然皱了下眉,他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两个孙子,还都被他亲口贬到均州去了,远隔千里,万一路上有个好歹……

宣德帝气长子,但他真心喜欢两个虎头虎脑的孙子啊,那可是他目前仅有的两个孙子。第一次,宣德帝自己后悔了,后悔将长子一家发配太远,路途辛苦,长子夫妻不怕,孙子们……均州又是个穷地方。

“后日旬假,带昭昭跟你媳妇来宫里坐坐。”收敛情绪,宣德帝笑着道。

“谢父皇。”赵恒恭敬道,心里却想,这次旬假进宫,那只能月底再带她们娘俩去安国寺了。

过了两日,夫妻俩如约带着昭昭进了宫。

宣德帝人在淑妃的长春宫,与淑妃、端慧公主一块儿赏菊呢,淑妃爱菊,暖阁里摆着的全是名品。昭昭跟着父王娘亲进来,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一盘盘菊花,看得眼睛都瞪大了,过了会儿才想起娘亲教的规矩,扭头找宣德帝。

“祖父!”穿了一件杏黄色夹袄的小丫头,甜甜地朝宣德帝喊道。

宣德帝喜欢孙子,但对这个漂亮的孙女,宣德帝又是另一种疼爱,笑着朝孙女招手。昭昭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被宣德帝提到腿上抱着,宣德帝问她有没有想他,小丫头用力地点头,还抬手拍了拍胸口,意思是心里在想祖父,都是平时被大人们逗出来的套路。

孙女机灵可爱,宣德帝笑不拢嘴。

端慧公主在一旁瞧着,见父皇终于又雨过天晴了,她悄悄地朝母亲淑妃努了努嘴。四月里皇叔病逝,她与郭骁的婚事耽误了,可半年过去了,新的婚期迟迟都没定下来,端慧公主忍不住着急,好歹给她个准日子啊。

淑妃知道女儿的意思,其实她也有点急,先是皇叔后是楚王,女儿的婚事有点太好事多磨了,今晚皇上多半是要在她这边歇下的,夜里同床共枕了,她再打听打听吧,现在皇上忙着稀罕昭昭,哪有闲心理她。

宣德帝单独抱着昭昭去看菊花了,赵恒不远不近地跟着。

淑妃瞅瞅宋嘉宁的肚子,轻声笑道:“嘉宁又怀了?”

宋嘉宁羞涩地嗯了声。

淑妃点点头,拉起便宜侄女的小胖手,悠悠地感慨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安心养胎,给王爷生个胖儿子,其他的不用担心。”寿王有口疾,虽然与皇位无缘,但口疾也是寿王的护身符,不管哪个王爷登基,都不会特意去挤兑打压一个对帝位并没有威胁的兄弟。

宋嘉宁继续嗯,察觉端慧公主看了她几眼,宋嘉宁出于礼节,好奇地问道:“公主与大哥的婚期,可定了?”

淑妃朝宣德帝扬扬下巴。

宋嘉宁懂了,顺势看向女儿。

昭昭看上了一株黄石公,盘子大的鹅黄花朵,是小丫头最喜欢的颜色,拱着小身子要去地上看。宣德帝笑着蹲了下去,再放下孙女,昭昭张着小嘴儿要摸花,宋嘉宁见了,知道王爷不好开口,她柔声提醒道:“昭昭看花可以,别弄坏了娘娘的花。”

女儿太调皮了,王府的花不怕女儿糟蹋,这些可都是淑妃的心头宝。

昭昭仰头望娘亲。

淑妃大方表示道:“没事,昭昭喜欢就多摘几朵。”

昭昭听娘亲的话,乖乖缩回自己的小坏手,只看不摸。宋嘉宁欣慰地笑,赵恒也很满意女儿的懂事,宣德帝揶揄地扫了眼淑妃,记起曾经有次他无意踢翻了淑妃一盆菊花,淑妃心疼坏了,嗔了他好几日。

“皇祖父那儿也有,一会儿赏几盆给昭昭。”淑妃的花碰不得,宣德帝抱着孙女赏道。

昭昭开心了,噘嘴亲了皇祖父一口。

宣德帝心都化了,但也没忘了在孙女耳边轻声念出升哥儿的名字。昭昭哪能料到皇祖父老狐狸的心思呢,一听哥哥的名字,立即往门口望,等了一会儿没看见,小丫头眨眨眼睛,茫然地问皇祖父:“哥哥?”

赵恒心一紧,立即看向父皇。

宣德帝沉了脸,昭昭也会看长辈脸色了,害怕地朝父王看去。

就在赵恒准备替女儿说话时,宣德帝突然摸摸孙女脑袋,意味不明地问道:“昭昭想哥哥了?”

昭昭点头,真想哥哥们。

宣德帝没再说话,翌日早朝,却拿出几份堆积的请求他召回长子的奏折,然后对文武百官学了他昨日与孙女的一番谈话,悲哀地道:“元崇屡次违背朕命,一错再错,发配再远都是他咎由自取,朕绝无不舍,但升哥儿、成哥儿乃朕亲孙,昭华郡主年仅三岁尚且想念,朕非草木,岂会不念?”

此言一出,赵恒最先领悟了父皇的意思,当即跪下,再度请求父皇召回兄长一家。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兄长能回来,均州京城,都是被幽禁,自然京城起居饮食条件更好,若是侄子们有个头疼脑热,京城的郎中医术也胜过地方。

接替赵溥为相的新任宰相宋琦也率领臣子们跪下请求,睿王心里虽不愿意,但也与恭王一块儿跪了下去,以示兄友弟恭。

既然大臣们都表态了,宣德帝便改了旨意,召回楚王一家,以平民身份幽禁于南宫,然后点了两位先生给皇长孙、皇次孙,毕竟是因为孙子们才改的主意。

赵恒松了口气。

睿王的心却沉了一截,父皇对大哥的宠爱有目共睹,今日可以为了两个孙子召回大哥,哪天会不会记起大哥的好,又恢复大哥的爵位,然后……余光扫眼据说能说五个字了的老三,睿王心烦意乱,他才离储君之位近了点,还没坐上,那位子好像又被父皇拉了回去。

帝王一句话,却在臣子们之间激了一波一波的涟漪,有那因为楚王失势而准备投向睿王的,现在也不急着站队了,决定再观望观望。

朝局瞬息万变,赵恒神清气爽地带着家中两个仙女出发秋游去了。王妃怀了身孕,赵恒上车前吩咐车夫慢走,跟车的福公公更是亲自盯着,一边时刻提醒车夫别超速,一边鹰隼似的留意路面,只要有拇指以上大小的石籽儿,他都会先给踢到一旁。

如此一来,宋嘉宁想颠簸颠簸都没机会,路过的百姓们都纳闷寿王府的马车怎么走得这么慢吞吞。

昭昭顽皮,让父王挑起一边的窗帘,她趴在那儿往外看。女儿第一次出城,赵恒宠着女儿,马车经过一辆更慢的牛车,赵恒指着大黄牛教女儿认牛。昭昭看什么都新鲜,一眨不眨地盯着黄牛脑袋,牛车上的布衣老农认出马车是寿王府的,马上就猜到了车中俊美男人与漂亮小丫头的身份,激动地跳下车,跪地磕头,看到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昭昭疑惑地盯着老农。

赵恒亲亲女儿脑顶,低声道:“昭昭是郡主。”天生的尊贵。

昭昭不懂,眨眨眼睛,继续看黄牛。

赵恒双手扶着女儿,过了会儿回头看王妃,宋嘉宁贪睡,闭着眼睛打盹儿呢,无需人陪,赵恒失笑,但还是陪阵女儿,就看她一眼,免得无意中冷落了她。早上出发,慢悠悠走了一路,快到晌午寿王府的马车才抵达安国寺。

寿王携王妃、郡主来进香,安国寺早已封寺,全寺院的和尚今日都只招待寿王府的贵人,偌大的寺院顿时更显得清幽了,诵经声隐隐约约在半空回荡,勾起香客的虔诚之心。宋嘉宁是重生之人,得了老天爷的眷顾,自然更信神佛,跪在蒲团上上香的时候可虔诚了。

昭昭就只管玩了,学娘亲那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就扭头看娘亲,笨笨的,像只调皮的漂亮小猴。赵恒负手站在一侧,他是不信这些的,只淡淡笑着,看他单纯娇媚的王妃,看他活泼可爱的小郡主。

“王爷,您也上柱香?”宋嘉宁拜过了,起身,轻声道。

赵恒颔首。

走到蒲团前,赵恒抬头。金身铸造的佛祖法相庄严,一双眼睛似乎能看尽人间疾苦,赵恒坦然与佛祖对视,良久才跪到蒲团上,神色平静而淡漠,叩首上香,却没有许下任何愿。他想要的,他会自己得到,无需神佛相助。

安国寺的景色雅致,用过斋饭,赵恒抱着女儿,陪宋嘉宁在寺里逛了两刻钟,走走停停的,然后一家三口打道回府。来时宋嘉宁犯困,归时她不困了,昭昭却睡着了,靠在父王宽阔的怀里,脸庞粉嘟嘟的。

“别弄脏了王爷的衣裳。”宋嘉宁叠起帕子,再垫在女儿嘴角与王爷胸前,小丫头睡觉喜欢流口水呢。

她近在眼前,神色温柔,赵恒低头,吻在了她唇角。宋嘉宁笑,偏头看他,杏眼水润。赵恒单手抱住她,蹭着她脑顶道:“以后有空,多出来走走。”他看得出来,她喜欢出游。

“这两年怕是没机会了。”宋嘉宁摸摸尚未鼓起来的肚子,笑着道。生孩子要一年,孩子周岁前她舍不得离开,可不就是两年?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她满心都是孩子们,赵恒却不想她太辛苦,以后他们的孩子会越来越多,生一个就耽误她两年,那怎么行。

他对她好,宋嘉宁很开心,夫妻俩正低声温存,前面突然传来一道女人凄厉的哭求:“官人老爷,求您开开恩,救救我女儿吧,再不吃饭,她要饿死了……”话未说完,又传来侍卫赶人的声音,宋嘉宁震惊地坐正,听哭声是在她这侧,她挑开窗帘一角,望了出去。

路旁有对儿母女,母亲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衣衫褴褛,脸上布满脏污,如乞丐一样。女儿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瘦的吓人,更显得那双眼睛又圆又大,可怜巴巴地靠着母亲,眼睛乞求地望着马车。

这样可怜的人,身为母亲,宋嘉宁无法不动容,不自觉地攥了攥帕子。

赵恒见到她的小动作,命车夫停车,回想那妇人的口音,又让福公公将人带到近前。

车帘始终垂着,赵恒握住王妃的手,吩咐福公公:“问她何处来。”

福公公领命去打听。

妇人抱着女儿跪在地上,涕泪俱下地哭述:“民妇蜀地江原人,与丈夫种茶为生,今年开春蜀地大旱,茶田无收,民妇一家交不起租税,实在过不下去了,不得不背井离乡来京城讨生活。民妇丈夫进京前病死了,民妇仅剩的钱财被流民抢走,求官人赏些铜钱吧,求官人了……”

她呜呜地哭,女儿也跟着哭,要饭吃。

宋嘉宁也哭了,上辈子她与母亲也是孤儿寡母,只不过比外面的娘俩命好点,现在她是王妃,可宋嘉宁始终记得前世的凄凉,遇到这样的事,能不触景生情吗?侧转过去,偷偷地用帕子擦泪。

赵恒看见了,捏捏她手,心里想的却是那妇人所说。蜀地富庶,每年地方官员上交的税收占全大周的三成,他一直以为那里百姓生活富足,怎么会穷困到连一次旱灾都熬不过去,被逼得远走他乡?

“带她们回府。”赵恒冷声道。

福公公暗暗吃惊,灾民乞讨,王爷心善赏几两银子就是,为何……

但福公公没问,只命那娘俩去车后跟着。

“王爷,先给她们点吃的吧?”宋嘉宁取出矮柜里备着的糕点食盒,怜惜地道。

赵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神色偏冷,宋嘉宁却觉得,自家王爷是个大善人,对百姓真是太好了。

第181章 181

宋嘉宁、赵恒回到王府时, 红日已经偏西。

昭昭饱饱地睡了一路, 洗完脸白白净净的, 更精神了, 不高兴在榻上待着, 非要去院子里玩。赵恒难得有一整天的时间陪女儿,亲自牵着女儿陪走陪看花, 身高体健的大男人,一圈玩下来,居然也觉得有点累。

直到此时,赵恒才切身感受到, 照顾孩子并不轻松,他的王妃其实很辛苦。

女儿交给乳母, 赵恒走到树荫下, 坐在了宋嘉宁身旁。

宋嘉宁坐了一天的马车,有点乏,这会儿舒舒服服地靠着藤椅,双儿弯腰站在身旁, 一颗一颗地喂王妃吃石榴, 毕竟石榴摆在盘子里, 王妃伸手抓也费劲儿不是。当然这是宋嘉宁私底下的享受, 见王爷来了,宋嘉宁笑着要坐正。

赵恒将她扶了回去,亲手喂她。

双儿识趣地退到远处,宋嘉宁红着脸张嘴接石榴, 吃完一颗,杏眼水汪汪地看着他:“王爷今天心情很好啊。”又是陪女儿玩又是喂她东西吃。

她也刚洗的脸,白嫩嫩仿佛一掐就出水,嘴儿红红,比石榴还诱人,赵恒忽然想吃一口,但周围都是伺候的,赵恒忍住了,只是喂她第二颗石榴时,食指压住她饱满的唇,没有立即收回,而是轻轻地摩挲。

分明是挑逗。

宋嘉宁脸更红了,羞答答地低下头,身子里四处攒动久违的痒。自打楚王出事,夫妻俩已经一个来月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了,夜深人静的拥抱或亲吻更像是王爷对她的安抚,宋嘉宁也知道他心事重重,但现在,王爷真的在调戏她呢。

他一直不走,宋嘉宁瞄他一眼,对上他暗藏欲火的眼,既然他兴起,宋嘉宁就大胆地,飞快地舔了下他指腹,始终垂着眼帘,俏脸却艳若牡丹。赵恒呼吸一下子就重了,有那么一瞬,真想直接扑过去,就在这里好好疼她。

“石榴!”

远处小郡主玩够了,颠颠地跑过来,要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