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临走的时候没有打开机关就是为了让人把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慕青容斟酌了片刻,“可是你想到没,无论是谁下的手,都不会蠢到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

“你怀疑我的判断?”祁应靠着书桌露出一点点笑容,“其实重点只在于,潜进索玉台的人是躲过了重重机关还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

祁应果真是个好手!

慕青容立刻意会,纵然是她本人想杀了慕新霁,慕新霁也绝不会关了机关迎接慕青容进去,所以无论是她还是老三老四,派人进索玉台刺杀慕新霁定然要行走在各色机关中,搞不好还没有靠近老五就死在了机关里,能让老五关掉机关迎进去的,除了慕青衣还能有谁?

慕青衣因为年纪小从不受慕连世的怀疑,之前种种,一旦有人将慕连世的眼光引了过去,他自然就会发现慕青衣身上关联着种种谜团。

“所以呢?”慕青容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些笑容。

“我在通道上伪造了一些破坏机关的场面。”祁应回答。

他在替慕青衣圆谎!

慕青容心里一僵,“为什么……”

“既然慕青衣一直隐藏得那么好,慕连世怎么会相信自己的掌上明珠竟会粗心到忘了制造假现场?”祁应凑近了慕青容按住她的肩膀,依稀能感觉到她的小鹿乱撞。

“你放心,我只会帮你一个人。”随即在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只要你不躲着我。”

一股触电的感觉从额头贯穿全身,慕青容按在桌子上的手心已经溢出了冷汗。祁应一点一点侵蚀着她,让她退到无可防守。

“告诉我慕青衣这次想对付的是谁?”她的微妙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唇角笑意薄如落花,气息温热尽在呼吸之间,隔着衣物的接触却仿佛*的触碰燃起内心的火焰。

慕青容向后退了一步拨开祁应的手,“她想对付老四。”

第38章 阴鹜

老四?居然是老四?

祁应怎么都想不到慕青衣会先对这个看起来没有一点野心的老四下手。

“怎么说?”

慕青容推开祁应坐到了椅子上,倘若是以前,祁应大抵会凑过来揽过她,但是现在他不敢。他拨撩得不止是慕青容,还有自己。

“喜欢吃卷酥的不只是老五,还有老四。”慕青容缩在靠椅的一角,“在昙京,无路多低调,总有人会和你过不去。”

“你似乎并不讨厌老四。”

“我为什么要讨厌他?”一个未曾伤过自己的人,虽然暗中掌握了不少她的资料,但慕青容总是对他恨不起来,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老四想明哲保身,但是性别摆在这里,如果老二老三相继出事,老四就算会土遁也难免会被人揪出来,不干掉,总归是一个障碍。”

“你打算通知老四么?”祁应试探性问道。

慕青容摇了摇头。

老四是个聪明人,再过个把时辰老五出事的消息爆出来以后他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是唯一一个慕青容看好的,慕严彧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对于聪明人来说,任何提醒都是多余的。

接下来,看得就是慕连世怎么龙颜大怒,慕青衣怎么置之事外了。

“青容。”祁应回过身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她却灵活地闪了开去。

“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该进宫了,你昨晚离开暮雪阁可有让那些影子看见?”

祁应悻悻地伸回手,“他们还没有看见我的本事。青容,你自己小心。”

慕青容哼了一声大步离开,和祁应在一起待得太久会被人注意到。这虽是她的地盘,到底也是天子脚下,她有本事将自己暗中的密室地牢管得严严的不被发现,却也不能彻底阻了别人在地面上监视的娱乐活动。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昙京的上空乌云密布,云层挤压的黑厚宽阔,像是要下雨却一直没有雨滴。

龙颜大怒,天子之愤。

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地上了索玉台杀了慕新霁!

哪怕死的不是慕新霁,换了任何一个慕氏皇族的子女,慕连世都会有一样的震怒。这代表的不只是慕氏,还有大成的尊严!

索玉台已经被封锁,当晚所有值班的士兵被一个一个审讯。

文武百官皆跪于朝,阴鹜的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慕青容急急忙忙赶到皇宫的时候慕青衣已经站在了殿门口。

公主是不能上朝堂的,慕老三和慕老四已经在里面。

慕青衣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好似这真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般伤心落魄的模样那叫一个心疼,拽着皇后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的脸色很苍白,只是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如同晴天霹雳,身在后宫,哪怕是六宫之首也逃不过一个母以子贵。慕新霁是她嫡出,有人杀了慕新霁。

慕青容明知凶手是谁,却也不能在这一次指认出来。就算她说了,又有谁会信呢?与其千夫所指,不如继续来演她擅长的戏码。卖哭可比卖笑简单多了。

眼眶红红的,皇子一个一个出事,这时候作为大成的公主大抵也会有唇亡齿寒的急迫感。慕青容既跟慕新霁没什么感情,便也不会哭得跟慕青衣似的。

“皇后娘娘节哀。”简单六个字,慕青容说得时候是颤抖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一个小时,她自己的眼睛都哭肿了,可那有什么办法呢。慕青衣既然还不想弄死慕青容,证据还在搜集中,皇后作为一国之母的仪态还是有的。

只是如今在握起慕青容的手,却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大成的天下是他们的,说到底作为皇后人生早已没了目标,寄托只在儿子身上,那种心碎成渣的感觉是她这辈子都没有展现在别人面前的。

“老五……老五……他……”

“哇”的一声,低声啜泣的慕青衣又哭了出来。

慕青容拿出帕子递给皇后,低声道:“父皇一定会查出凶手将她绳之以法,只是五皇兄……他……哎……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苦笑道,“大皇兄五皇兄相继离开,谁知道往后的日子还有谁呢,青容也就这么一条贱命,若是可以就替五皇兄去了。”

若是可以?若是早知老五会死在索玉台,有十个慕青容也早已被人打发去替慕新霁死了,哪里还有她今天好好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慕青容的心在冷笑,谁的命没比谁低贱,若是皇后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死在宝贝女儿手里,天知道她受不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在一群嬷嬷丫鬟的簇拥下牵着慕青衣缓步走去较近的宫殿。一片白茫茫,还没有到下雪的日子,只是宫里的人都穿上了孝衣。

天寒地冻,更冷的是人心。

慕青容看了看大殿跟了过去,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太过显眼。

传闻慕连世大发雷霆将里面的东西砸了个粉碎,但眉目间满是疲惫,勾心斗角的多了,原先还只是谪贬,现在直接要了命。

老大死在边疆好歹是为国捐躯,老五死在索玉台说出去是个什么笑话?堂堂大成的皇子,最有机会登顶巅峰的人,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一把刀下。皇后责怪他让慕新霁去索玉台面壁,但谁料到一个营的士兵加上大成最尖端的机关都抵不住有人轻松进入索玉台?可怕的是,竟连打斗的痕迹都只有一点点。老五被人一刀贯穿,期间没有挣扎。

所有人,包括头脑简单的老三,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自保。

等到朝堂结束了,慕连世沉着脸,身后跟的是老三和老四。

一看到慕连世,皇后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皇家有什么爱情可言,多的只是权力的制约。

哪怕是千燕山那件事,这一行的气氛都未曾这么压抑过。有人手上沾的是至亲的血,想想有个恶魔在身边,谁都不会好过。

权力争夺,大多是将别人拖下水等着谪贬或是国法的惩戒,死刑便死刑了,亲自动手杀人的并不多见。

慕连世虽在朝上大发雷霆,心里却也清楚到底这还是家事,即便不是他的儿子女儿动的手,那也是他们之中的党派谋划之后的结果。

朝上那一群人,保的是自己的乌纱帽,真要拼了性命替人办事的,除非是亡命之徒。

“索玉台派人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极少的打斗痕迹以外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昨晚索玉台的机关是关着的,值班的士兵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出。”

慕青容一清二楚,还要装得略微吃惊的模样,可最惊讶的,莫过于慕青衣。

这不可能!她留下的卷酥呢?机关怎么可能是关着的!她临走前开了!

随即毛骨悚然,难道昨晚索玉台还有别人!

是她在杀慕新霁的时候来的人还是她走了之后来的人?

慕青衣偷偷看了看慕青容和老三老四,如果是老三,不可能还记得拿走卷酥,难道是老四!

他一看见卷酥大概就能想到自己要折腾的是谁!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如果真的是老四,他今日还如此惺惺作态,那么这个人真的不能留!

谁说的,那些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人最有可能是终极对手。

慕青衣心里一震,自己计划的这一手难道就这么被打破了?如果真的是老四,有没有可能他在离开前做了什么?

慕青衣正想着,突然看见慕青容朦胧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清明和锐利直逼她的心里,她怎么会忘了慕青容!

是慕青容还是慕老四!

如果是慕青容,她有什么必要大乱这一起针对老四的计划。因为关系好?慕青容可不是那种会大发慈悲的人。

慕青衣突然有些头晕,这一切都被慕青容看在眼里。

“等着吧。”慕连世瘫在龙椅上,“都给我一起等着,等索玉台来的消息!”

“霁儿的遗体还在他的宫殿里。”皇后一直没有停息抹眼泪,一想到老五眼泪便止不住掉下来,“莫要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

“罢了罢了。”慕连世挥了挥手打断了她,好歹是一宫之主,他也怕皇后说出些过激的话来。真要查出来是谁,以命抵命,不容分说。

“母后母后,我要去看看五皇兄。”慕青衣边哭边恳求,皇后一直抱着她,慕青衣和慕新霁一直很好。

然而慕青容却觉得,慕青衣这个时候去看慕新霁,大抵是想知道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

“去吧。”慕连世按着太阳穴筋疲力尽,“让人陪你一起去,你们都去吧。”

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话。

几个人行了礼退了下去,一同前往慕新霁尸身停放的地方。

一路无言,各自心里都在猜测对方,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惨遭毒手的人会是谁。

半路,慕老三突然走到了慕青容的身边,收起了刚才的哀痛之色,“青容,听说最近你又杀了个人?”

慕青容仰起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个满身狐骚的男人而已。”

慕老三说的是鸣凤。

“是么?”慕老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说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公主,怎么杀起人来比那些十恶不赦的魔头还要凶狠。慕青容,你是不是杀人杀习惯了,一点都不怕死人了?”慕老三朝前方眺望了一下,“我总觉得这么过去阴森森的,你呢?”

怀疑她?慕青容觉得好笑。

“怕的该是下手的人,不知人死后有没有鬼魂,若有的话,五皇兄大抵死得不甘不愿会找上门。你看,青衣胆小,你别吓着她。”

慕老四侧脸瞟过慕青容,目光落在一直走在角落异常安静的慕青衣身上。

第39章 卷酥

慕青衣听到慕青容的话刹那间也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余光落在她身上的老四。她立刻收回了眼神,一路折着花到了老五的灵柩前。

这里人很多,气氛却压抑得很,女眷冠缨素缟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慕青容最讨厌这种环境。

人生已经够悲惨,还要忍受周边的哀嚎,若不是必须得忍着,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慕青衣扑了上去,她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多忌讳,一干太监丫鬟拦不住她,只能在旁边苦苦哀求她莫要离得太近。

慕青容象征性地抹了两滴眼泪便站在了角落,老四向来礼数足,若是等到大殓后王公贵族都要回到自己家里斋戒,昙京大丧之日谁还有心情做些别的事。这也就是老五,老大死在边疆连尸体都没找到,皇陵只有个衣冠冢,当真是差别太大。

老四走到慕青容身边,他听出了路上慕青容的话外之音。

慕青衣还在胡闹,宫里的下人看惯了。

“青容,你知道些什么?”

慕青容抬头瞥了老四一眼,“知道他死了。”

人多眼杂,多说不便,隔墙有耳,慕老四立刻闭上了嘴。他还不知道索玉台的卷酥,慕连世就算让人查个底朝天也不一定能查出点证据。

慕老四若是不感谢一下祁应还真是有点说不过去呢。

“出去走走吧。”慕青容说道,“人多,青衣在这里不会出事。”心里想得却是人多,慕青衣也不能在慕老五身上搜查仔细了。

礼数做足了,四处走走也不见得会被人嚼耳根,慕老四会意,跟着慕青容一起走了出来。

皇宫的布局他们再清楚不过,哪里危险哪里安全,哪里有安慰哪里会被偷听,两个人悠悠地朝着没人的地方前进,看起来倒像是慕青容很难过,老四在安慰她。

“老五怎么会?”话不敢说全,万一还是要防的。

“你很好奇?”慕青容习惯性的用指尖划过石灰墙划出一道淡淡的印子,“好心提醒你,有人要向你动手了。”

慕老四垂头苦笑,迟早的事,只是时间问题。没有想到的却是最先向他动手的竟是慕青衣。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老二和老五的事是慕青容干的,现在回想,慕青衣此刻朝着老五动手,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慕青容那一手。

这两个妹妹,哪个都不简单。

慕老四最让慕青容钦佩的一点是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依旧淡定如初,甚至连对方想怎么对付他都不问。

慕青容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一定是在很巧的时间内和慕青衣的人撞见在了索玉台,慕青容的人在暗,慕青衣在明,否则她不可能干净的处理掉慕青衣的留下的证据。

“你确定你清理干净了?”慕老四问道。

他这么一问慕青容恍然愣了愣,即便她心底十分相信祁应,但是慕青衣……

如果是自己,她会怎么做?留下一碟卷酥?看起来像是很明显的栽赃,不至于蠢到不把证据带出来,慕青衣也不会!

糟糕!祁应被骗了!

慕青容咻地抬起头来,这一瞬间慕老四便知道了自己的危机。

“走!”慕老四再清心寡欲,也不可能无视自己的死活,这种罪名落下来可不只是老二那样被谪贬到偏远地区。

慕青衣立刻紧跟着慕老四。

谁料慕老四突然停下脚步,他们这样离开,一定会被人看见!

“我自己去吧,两个人会被发现!”说罢直接窜上了墙,掖着角落朝一边边躲边行。

慕青容犹豫了片刻,他是怕自己不会武功被人发现了行踪?随即跟了上去,落地无声身如飞燕,不一会儿便追上了老四。

“你会……”

慕青容的手捂住了老四,老四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很快便重新打量了一下慕青容。他既然早就猜出了慕青容的目的,就根本无需再讶异她身上的任何事情。

她打一开始就在为自己做准备,又怎会独独漏了武力。

慕青容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便让祁应销毁了那些卷酥,更不可能会将卷酥带到宫里来,证据留着,老四就危险了。

慕青衣在索玉台吃了一块卷酥,她若是有意在地上留下点残余,老四的罪名就被坐的死死的。

现在去索玉台销毁痕迹是不可能的,能做的,只有转移慕连世的注意力。

慕青衣带去的卷酥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凡是御膳房出去的东西都会留底,她既然有意陷害老四,非特殊情况就不可能将东西放在御膳房做。

从昙京的铺子上买的?倘若是从昙京的铺子上买的,味道不一定比宫里的差,但是做工却一定不够精致,慕新霁一眼就能看出来。

每个宫里都有自己的小膳房,慕青衣一直住在宫里,她只有可能在皇后那边让人偷偷做了出来。毕竟就算要查,慕连世也不可能去查皇后,除非她疯了。

“去看看。”慕青容低声说道。

两个人悄悄来到明华宫的膳房,时至晌午,往日这时候膳房里的下人总是很忙碌,只是今天都忙去了别的地方。

清静了些,人还是有的,老四和慕青容溜了进去。

甜点和主食的伙房是分开的,这时候甜点房里没有人。

“昨晚子时出的事,慕青衣应该是傍晚让人做的卷酥。”

慕老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知道的这么清楚,怕是昨晚慕青衣不动手慕青容就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