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能连下七日?”齐峻说着,转头去看知白。

知白此时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何止七日,这样的暴雨,只怕连下十七日也未必能停。”

“不过是一片沼泽之水…”齐峻虽然听知白说过其中的紧要之处,可是他也是亲眼目睹那小瓶中不过一口之水,怎么也不曾想到当真会如此严重。

知白摇了摇头:“长鲸吸水,一口之量可当百川,吸走的何止是沼泽中可见之水,连地下百尺之深也尽皆吸干,那一带三年之内寸草难生。我本拟用五年时间将水慢慢还于原处,则每年不过是雨水较往年多些,纵然涝些也不致成灾,可如今——雨水太多,不及渗入地下,必然成灾。”

五年的雨突然降下,洪灾根本不可避免。且西北之地较为平坦,亦无多少水利工事,这样突然发起洪水,无处可泄只怕要变成一片泽国,这已非人力所能抵御了。

“还能收回么?”齐峻眉头紧皱,起身便往外走。洪灾已然十分可怕,若是羯奴借此机会偷袭,岂不是雪上加霜!

知白跟着他,摇摇头。

“能否再捏一条长鲸?”

知白苦笑一下:“并非什么泥土都可借灵,我用的,是师父留下的一小块息壤。息壤有神,可自行生长,故而能留住吸来之水,否则普通泥土被水一泡早已散去,单凭一只小小瓶子又如何能蓄五年之水。只怕这个时候,息壤早就——”瓶子都被打碎了,那一小块息壤还不被踩入了寻常泥土之中,又到哪里再找一块息壤来呢?

“那就立刻下旨,着西北道全力救灾!”齐峻脸色阴沉,若是敬安帝不怀疑赵镝,又怎会有这样的灾祸,“户部立刻筹集赈银,调拨人手,将灾民从边关迁进来!”他一边说一边去看知白的脸,随即心里就沉了一沉,“怎么——不成?”

知白轻轻叹了口气:“只怕…来不及…”

齐峻自己也知道。奏报送到京城已然七日,等到户部调拨了银子粮米人手过去,又不知道要几日了。水灾之后遍地尸身,只怕还有大疫,再加上灾民流离失所,又不知要饿死多少。当初为了救万余兵士而作法,今日只怕却要赔上十倍的性命。

侍卫也看着知白:“仙师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这,这恐怕是几万人的性命呢…”

知白为难起来,一时没有说话。齐峻看他的模样,心里又提起一丝希望:“还有办法?”

“…只能,在京中作法…”知白终于叹了口气,“只是我的修为不知能不能…只有尽力而为吧。”

“要怎么做?”齐峻顿时精神一振。

“移云。”知白轻轻又叹了口气,“将雨移到海上,如此一来便不会发洪,只是海上渔船猝不及防,怕是也会多伤损人命——我只能尽力将云向海中深处送一送。”

海上纵有渔船,也比不得西北十数万人之多,若能将雨云移至深海,死伤人数便更少。齐峻只略想了想便做了决定:“如此极好!可需要些什么?”

知白低头想了想:“殿下替我向御医们要些龟板吧。”

齐峻一行人匆匆回宫,东宫里赵月正坐着发闷,听宫人来报殿下回了宫便去了太医院,不由得吓了一跳:“殿下怎么了,可是在宫外受了伤?”

宫人茫然不知:“瞧殿下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快去看!”赵月拍拍桌子,“半点用处都没有!带着辇车去,若是殿下受了伤就快些接回来!对了,不许让文氏她们知道。”免得她们打着侍疾的名头又来自己眼前晃。

宫人连忙跑了去,一会儿又回来了,身后却是空空荡荡:“殿下在太医院寻了些药,便去了观星台。”

“又去观星台!”赵月气得直站了起来。

小宫人吓得一缩脖子:“或许是仙师有恙…”

“仙师有恙该请御医,殿下又不是御医——”赵月说到这里,猛地紧紧咬住嘴唇。香药连忙摆手叫宫人们都下去,才低声道:“娘娘,观星台那边——这是将殿下迷住了啊。”

赵月紧紧地攥着手,在内殿里快步走了几个来回,才下定了决心:“本宫也去观星台瞧瞧,看仙师究竟有何贵恙,要劳殿下如此挂心!”

香药吓了一跳:“娘娘,观星台那边——素来是不许擅入的。”

赵月横下一条心,谁也劝不住:“本宫是去请殿下的,本宫是太子妃,有什么不许擅入的!”

香药吓得腿都软了:“娘娘,娘娘不可啊!万一殿下和仙师有什么…这样闹出来可如何是好?”

赵月想到最近悄悄打听到那些男风之事,只觉得一把火从头烧到了脚,连眼睛都要红了:“摆驾!谁再阻拦,先拖下去打死!”

第46章 移云

齐峻看着知白用一把小刀从那一块块龟板上雕出小小的龙头,几段龙身,还有龙尾。刀法粗糙,只是个形似而已,龙尾雕得跟鱼尾似的,龙身胖鼓鼓活像个锅盖,虽然有爪子,看起来倒像个龟。

不过这时候齐峻可没有取笑他的心情。观星台的内殿门窗紧闭,天色将晚,殿内越发昏暗。人都被冯恩带着守在外殿门口,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知白将雕好的东西一股脑扔进了面前的金盘之中。这本是真明子在道观中用来盛接天上甘露的金盘,径二尺,深三寸,里面盛着净水。龟板雕成的龙七零八落地散着,在水中半沉半浮。知白回手用小刀往自己指尖上一抹,几滴鲜血落下去,滴在龟板上。

齐峻微微抽了口气。原本漂在水中的龟板竟动起来,仿佛活物一般凑在一起,拼成了一条粗糙的“龙”,不过肚腹滚圆,与一般的龙大不相同。

“取骊珠来。”知白头也不回地一伸手,齐峻连忙将偷偷从朝冠上抠下来的骊珠递到他手中。自打万寿节之后,敬安帝对这顶朝冠珍而重之,不是大场面不轻易戴出来,如今他病卧在床,齐峻才能将骊珠偷出来。

知白还渗着血的手指按在骊珠上,噗地一声轻响,一条黑色的光影破珠而出,盘旋不定。知白抬手结印向金盘中一指,乌光疾射入金盘中的“龙”身,啪地一响,龟板雕成的尾巴竟在水面上拍了拍。

“这是——活了?”尽管早有猜想,齐峻还是骇了一跳。若不亲眼看见,怎能想像死物突然变了活物。

“此为吉吊。”知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内殿里听起来飘忽不定,“龙头龟身,谓为吉吊,。所谓云从龙,可惜宫中只有龟板,并无龙骨,只能雕成此物了。好在此物亦为龙裔,用来移云也勉强可用。只是终究不是真龙,尽力而为罢了。自此刻起,不得有任何外物打扰,殿下替我护法。”

金盘里平静的水面开始像泉眼一般冒起一串串气泡,齐峻低头看下去,发现冒起气泡的水面俨然竟是挂在北宫书房里的那幅地图——盛朝国土的轮廓尽在其上,与旁边平静如镜的水面泾渭分明,而龟板雕成的吉吊正处在西北的位置。

齐峻俯首下望。动荡的水面不再能照出人影,反而水中像是渗了墨一般,现出一块乌黑。他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那龟板雕成的吉吊正在缓缓移动,且随着它的移动,水中那块乌黑的痕迹也同样缓缓南移。齐峻这才明白,知白说是移云,则这块乌黑便是压在西北一带的厚厚雨云了。他抬头看看知白,知白双目微阖,两手上下虚握,额头上汗珠一层层地渗出来,又顺着颊侧滚落,极是吃力的模样。齐峻目光扫过他虚握的双手之间,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只觉他双手之中似乎包了个无尽的漩涡,侧耳细听仿佛还有呼呼的风声传出。

吉吊自西北缓缓移动,拖着那块乌云横穿地图逼近东南,眼看已然到了海岸线上,忽听殿外隐隐传来喧哗之声,齐峻侧耳细听,只听冯恩的声音不敢高扬:“太子妃,殿下有令,非召不得入内啊。”

“走开!”赵月却是毫无顾忌,“本宫要见殿下,谁敢拦阻!莫非你这奴才要犯上不成?来人,将他拖开!”

齐峻蓦然色变,看知白眼皮微微颤动,显然也是受了打扰。他脸上汗珠滚滚而下,虚握的双手也颤抖不停,仿佛双掌之间不是虚空,而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吉吊已然大半个身子出了海岸线,正要将那块雨云拖往深海。

此刻正是成败之关键,齐峻放轻脚步往殿门走去,想要阻拦赵月。可是他尚未走到门口,紧闭的大门已然被哗啦一声推开,赵月的声音毫无遮掩地传进来:“殿下!殿下您在哪儿!”

齐峻几乎想暴吼起来让她闭嘴!寂静的大殿之内,赵月的声音特别显得尖锐刺耳,背后的知白突然噗地一声,齐峻一回头,正好看见一口鲜血直喷进了金盘之内,知白双手猛地握紧往前一送,随即便无力地张开。殿内陡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四周的陈设都被刮了下来,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齐峻被风刮得几乎立脚不住,狠命抱住了殿里的立柱才站稳脚跟,就见知白已然失去知觉像个稻草人一般向后仰倒,被风直刮了出去。

这若是撞到墙壁上——齐峻顾不得多想,撒手松开立柱扑上去,抱住知白蜷成一团。只听一声闷响,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撞得齐峻胸口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出血来。幸而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四面长窗全被吹得东倒西歪,风也就停了。齐峻半晌才喘过气来,低头看看怀里的知白两眼紧闭,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门外的赵月也被风吹得从台阶上直接滚了下来,一个被风刮出来的杯子正好落在她头,砸得她头昏眼花,好容易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急忙就想往殿里走:“殿下,你在做什么!”

齐峻勉强站起来,沉着嗓子低吼:“冯恩,去请御医!”

“咳咳——”不知是不是他站起身的动作颠到了知白,知白咳嗽两声,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殿下,不必请御医。”

齐峻只觉得他的声音弱得跟小猫叫似的,心都揪了起来:“你伤到了,请御医来诊诊脉开个方子调养。”

知白苦笑一下:“折损修为,非药石可补,让我好好歇歇就是了。”

齐峻觉得怀抱里的人轻得像纸片似的,唯恐再来一阵风会将他刮跑,连忙小心翼翼地托着他:“好好,我这就送你去歇着——”抬头一瞧,整座大殿好似被抄过似的,哪里还能住人,“去东宫,这里让人好生收拾收拾才成。”

“殿下!”赵月刚进内殿就听见齐峻说去东宫,抬眼便见知白躺在齐峻怀里,露出来的侧脸俊俏精致。赵月只觉得仿佛有一把火直烧到脸上,声音不自觉地又尖锐起来:“殿下,你在做什么!”

“住口!”齐峻的脸阴沉得可怕,“冯恩!将今日擅闯观星台的宫人全部送去浣衣局,你们居然让人闯入内殿,也全部去宫正司领二十板子!”

“殿下!”赵月又惊又怒,浣衣局又苦又累,她今日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大宫女,全部送去那种地方,让她去用谁?太子妃身边的人统统被罚,这脸面又要往哪里搁!

“殿下,妾身不过是想来看看殿下,听说殿下在太医院取了药,妾身怕殿下有什么不适——”赵月拦住齐峻,看着知白头靠在齐峻肩上,被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不由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伸手指着知白,“殿下这是做什么?这,这是伤风败俗啊!”

啪!齐峻忍无可忍,一手抱着知白,一手腾出来闪电般掴了赵月一记耳光:“闭上你的嘴,若是不知如何谨言慎行,就回娘家去再好好学学规矩!”

这一耳光抽得并不重,赵月脸上只是起了浅浅一个红印子,然而这一巴掌的含意却将她吓住了:“殿下你,你——”贵为太子妃,却被太子抽了一记耳光!而且齐峻的话是什么意思?送她回娘家去学规矩?太子妃入宫便不得再回家,送她回娘家,便是说要将她休弃吗?

“所有的人都听着!若今日之事有一字半字流出,就休想活命!”齐峻满脸戾气地扫视四周,赵月带来的宫人正挣扎哭喊着不肯被带走,此时也被他吓住了。虽然浣衣局苦累,可只要活着,说不定哪日太子消了气,太子妃还能将她们要回来;若是死了…那就只有阎王殿可去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消了声音,老老实实被拖了下去。

齐峻抱着知白就走,冯恩一路小跑地跟着,观星台的园子里只剩下了赵月独自站着,一手捂着自己的脸,怔怔看着齐峻和知白上了辇车离开,只觉得吹过来的夜风冰凉刺骨,吹得她连心口窝都冷了。

仙师为西北暴雨作法,心力交瘁病倒的消息在宫里风一样就传开了,过了些日子西北急奏,暴雨一路向东南而去,西北顿时晴朗,虽有洪水,却尚未酿成大灾。

这封奏折一入京,满朝哗然,敬安帝亲自来东宫探望知白,又敕令必须马上修好观星台,要比从前更精致,且又旧话重提,要封知白为国师。

赵月自打那日从观星台回来,就被齐峻以养病为借口关在了房里,她身边的心腹宫人都以照顾不周的罪名被贬去了浣衣局,如今是文绣带着人伺候她。说是服侍,其实就是软禁,她有天大的火气也只能在屋里摔几个杯子发泄,等到听说了西北的奏折,才知道自己当时是冲撞了什么,顿时再也没了闹腾的底气。

文绣捧了一碗药进来,看见赵月坐在榻上发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太子妃,该用药了。”这药里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当归阿胶之类的补身药,不过格外多加了三分黄连,是齐峻特别吩咐的,要给太子妃“去去火气”。

赵月看着那碗药,恨不得把它泼到文绣故做恭敬的脸上去。只是她不敢。自从入了宫,皇后虽然时常对她发脾气,但毕竟是自己儿媳妇,有什么好东西也想着她;齐峻更是对她一直宽容,即使后头进了两位良娣,也总是抬举着她,所以她真的不知道,齐峻竟会拿这样的雷霆手段来对付她。如今心腹宫人被贬,自己被软禁,她才真的有些怕了,害怕中又有些伤心——她的父亲在边关浴血奋战打了大胜仗,为什么齐峻竟然不念这情分,要对她如此狠心!

“太子妃还是快些用药吧,不然若身子不适,这伺候的奴婢们又要得罪了,少不得还要打发几个去浣衣局。”文绣心里实在痛快,之前被一顿板子打得爬不起来,让她丢了多少脸面,如今也轮到赵月了。

“殿下在哪里?”赵月到底还是捏着鼻子把那一碗苦药汤子灌了进去,强压着火气问文绣。

“奴婢如今只管伺候太子妃,并不知殿下的行踪。”文绣不冷不热地躬了躬身,拿着药碗出去了。听着屋里摔东西的声音,她忍不住地露出一丝笑意,将空碗交给小宫人,顺口问道,“殿下还在仙师房里?”

小宫人摇摇头:“不在——”

文绣立刻就加快了脚步。来看管赵月固然痛快,可是也减少了她在齐峻身边伺候的机会,再加上这些日子齐峻总在知白房里,现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她该换一身衣裳过去伺候,免得带了一身的药气,至于过去了说什么——嗯,就说太子妃又在发脾气好了。

“殿下去观星台了。”小宫女的后半句话让文绣猛然停下了脚步:“去观星台做什么?”

“观星台修缮好了,殿下就送仙师回去了。”

“那——殿下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奴婢听见冯内监吩咐将晚膳送到观星台去…”小宫人嗫嚅着,眼看文绣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后半句话就咽回了肚里。

文绣不由自主地抬头向观星台方向看过去,殿下到底天天跟仙师在一起做什么,难道就不嫌腻烦吗?算算他已经有一两个月不曾进过太子妃或是良娣们房中了,难道殿下就不想…

齐峻可不知道文绣正在计算他的房事频率,知白在东宫里养了十几天,还是病怏怏的看着苍白如纸。观星台已然修缮完毕,比从前更精美,也就越发显得知白更病得可怜。

“还是叫御医来诊诊脉吧,就说是元气耗损,那用药不也能补补元气吗?”齐峻怎么看怎么觉得揪心,“宫里别的没有,百年的山参有的是,难道也没用?”

知白蜷在被子里,都快到三月了,他反倒畏寒起来:“百年山参并无灵气,若是有千年的还好些…”

“叫殿中省想办法去找!”齐峻立刻转头吩咐冯恩,“找人去东北山中挖参!若有有人得了,必定重赏!”

冯恩赶紧去传话。知白陷在被子里笑了笑:“千年人参可遇不可求,不必劳师动众了,我慢慢养养,再修行起来就是了。”

齐峻只觉得暴躁:“若不是赵氏,也不至于此!”

知白半阖着眼睛:“逆天而行,总要付些代价的。”他轻轻叹了口气,颇觉得自入京以来有些蚀了本。星铁、湛卢、射日镞,自此而得的修为统统没有留住,反而将从前山中修行的元气都损了不少。

齐峻觉得知白的轻叹像根线似地拉着他的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要说话了,好生养着。我已叫人到各处去寻灵物,若能得几样真的,也对你有补益。”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若不然——我设法送你去父皇身边?你不是说过父皇的龙气对你大有裨益?”

知白仍旧懒洋洋地摇摇头:“眼下我有些虚损,也无法打坐修行,便是陛下那里有龙气,我也无法吐纳吸收。何况陛下现在——”

“现在怎么?”

知白停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没什么,有些冷。陛下是水德,其龙气偏寒,于我此时并无甚好处。”

“那要如何是好?”齐峻真是没了主意了,“射日镞为何不戴了?”

“太过霸道。”知白半闭着眼睛,“之前我无恙时自然压得住,眼下却是不成了。”

“就再无办法了?”

知白嗤地笑了一声:“办法啊,恐怕只有双修之法了。”

齐峻一怔:“双修——之法?”

“嗯。”知白漫不经心地在枕头上蹭了蹭,“双修乃是二人元气共享共行,若说我此时耗损太过不能自行修习,还是双修为最妙,合气之时道侣之元气运行周天,亦可携我之元气同运,我便不必自行修习也可有所补益了。”

齐峻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只有双修之法?”

知白又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道:“眼下我只能想到此法,若不然,倘有千年人参灵芝服下也可略有补益,再不然,就只得慢慢休养了…”

齐峻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既这样,我从宫人中寻一个与你!”

知白诧异地睁开眼睛:“殿下且慢!我此刻所需乃为阳正之气,陛下因是水德之身尚且不可,若宫人皆是女子,天生便是阴体,双修亦是无益。”

齐峻傻了眼:“如此说来,你是要——是要与男子双修?”

“嗯,男子为阳,若要增补阳气,自然只有与男子双修。”知白说了这几句话就有些气喘,又闭了眼睛,把自己蜷得更紧一点。齐峻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他的手,触手冰凉。他再摸摸知白的手臂脸颊,也都是一样的凉,不管放多少炭盆暖薰都是无用,就是捧着手炉,知白身上也一样是凉的。这些日子在东宫里,他睡着的时候呼吸轻浅,身上又凉,齐峻有时候简直都怕他已然没了呼吸。

知白又把脸往被子里藏进去,身子渐渐发起抖来。齐峻顿时一阵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知白有气无力,“这是寒气太重,白日里可晒晒阳光补充阳气,入夜了自然要厉害一些。殿下去休息吧。”

齐峻眉头紧皱:“冯恩,去多取几个手炉!地龙也烧旺些。”这些日子他忙于政事,夜间不曾在知白房里呆着,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毛病。

冯恩一会儿就送了四个手炉来,全塞在了知白脚下,地龙更是烧得殿里发热,只是他反而抖得更厉害了,显然这些都全无用处。齐峻略一犹豫,掀开被子钻进去搂住了知白。

第47章 双修

大殿内热得人微微出汗,被子里却是冰凉的。齐峻把知白搂在怀里,只觉得像是搂了个冰块,虽是隔着衣裳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索性连衣裳都敞开,直接把知白搂在了自己胸膛上。知白已经抖成一团,忽然有个温暖的东西靠过来,也不管是什么,手脚并用地缠上去,仿佛八爪鱼一般抱着不放。

齐峻摸摸他的脸,冰凉得像玉石一样,只觉得揪心。知白迷迷糊糊地把脸钻到他颈窝里拼命地蹭。他虽然凉,脸颊却是柔软细腻,齐峻已经几个月没去过妻妾们房中,被他小猫似的蹭来蹭去蹭得身上发热,抽了口气把他的脸扳起来:“老实些。”

知白半张着眼睛,稀里糊涂地看着他,目光迷蒙。齐峻看他的嘴唇失了血色,仿佛宫中开放的梨花瓣儿,不知怎么的头脑一热,鬼使神差地就低头亲了下去。知白的嘴唇跟手一样冰凉,齐峻的嘴唇却是灼热,两厢一碰,知白顿时伸手搂住了齐峻的颈子,含住了齐峻的嘴唇吮吸起来。他的舌尖柔滑而灵活,齐峻只觉得被他这么一吸自己都迷糊了起来,仿佛有一缕热气自丹田升起,直至胸口,经过喉咙,被知白吸了过去。他混混沌沌地启了嘴唇任由知白索取,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去追他的舌尖。

正在意乱情迷的时候,知白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一看清眼前的人是齐峻,立刻用力一推。这一下力气不小,齐峻被他推得险些掉下床去,什么旖旎心绪也醒了,吓了一跳:“做什么!”

“殿下在做什么!”知白往床里缩了一下,“我不知道是殿下,或许会将殿下阳气都吸尽的!”

齐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亲了下去,正在尴尬时便听见知白这话,不由得吓了一跳:“什么?哪里会有这样厉害,你不是说还要双修么?我看你脸色仿佛——”

知白脸色比方才红润了些,嘴唇也有了血色。他自己摸了摸脸:“这是殿下渡了阳气给我,只是这并非双修,殿下虽然阳气充沛,可也不是日月之身源源不竭,若只是有出无进,最终会被吸尽的!我若神智不清之时,殿下万不可靠近!”

齐峻想想自己方才自丹田到喉口的那缕热气,虽不大明白也有几分余悸,但看知白小猫似的缩在那里又觉揪心,凑过去将他搂在怀里道:“眼下好些了不曾?”

知白苦笑:“杯水车薪,暂时支持片刻罢了。”

齐峻皱起眉头:“你方才说这样有出无进,那双修却要如何有出有进?”

知白这会儿到底是有了点精神,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圆形:“人之元气本在体内运行,名为小周天,自成世界。而双修之人则各以己身为半圆,须首尾嵌合,元气合一方能周行。如此一人之气息运行便可带动两人之气息,若是二人元气相合,则可借力;若是二人元气相辅,则事半功倍。双修之意,便在寻与己身元气相辅之道侣,相互以长补短,自然修行更速。我此时乃是求借力,只须元气相合便可,并不强求相辅之人。其实这世上相合者众,相辅者寡,故而双修不易,道侣难求,只看缘分罢了。”

齐峻听得糊里糊涂:“那究竟要自哪里进?”

知白伸手搂住他的腰,往他身后摸了一下。齐峻登时僵住,前些日子自西北边关回来他也悄悄找了些讲龙阳之事的图册来看,知白这一伸手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即一巴掌就打了上去:“大胆!你还想那什么…不成?”

知白被他打得手背生疼,委屈地缩回手去揉着:“这不是殿下在问吗…”

齐峻脸色古怪:“就没有别的办法?”知白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他看了就揪心,可若是让他堂堂太子雌伏人下,那实在是…万万不能啊!

知白很是无辜地看着他:“双修就是这样,不然要如何身合气合?”

齐峻脑袋里灵光一闪:“难道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知白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反射般地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不——”

看他这模样,齐峻就明白自己说的是对的,双修这事儿,并不限定谁上谁下,知白在下也一样能补益的。一颗心落到肚里,齐峻倒起了兴致,搂着知白低声笑:“不是对你修行有所补益么?你这会儿损得厉害,总不能一直拖下去。这宫里也不好找个男子进来,是不是?”

知白挣扎着从他怀里往外挣:“不——”

齐峻把他搂得更紧:“不是你从前说过也想双修的么?这会儿又怕什么?”

“我…”知白哑口无言,可是他从前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真想过把自己的屁股牺牲掉啊…

之前从齐峻身上吸取的阳气渐渐耗尽,寒意自体内升起,知白又开始发抖。齐峻紧搂着他,自然马上就感觉到了,低头一瞧他脸上又没了血色,方才那点玩笑的心思立时褪得干干净净:“又冷起来了?”低头就向他嘴唇上凑过去,“不行就再吸几口阳气?”

知白扭着头推拒:“这样殿下也要损了元气的。”

“那如何是好!”

知白身上冷得厉害。这次他在千里之外作法,不但是耗损修为过多,更因赵月突然闯入惊扰,在最后一刻他拼力将雨云推入深海,却是被龟板中的骊龙之影反噬伤身。骊龙素来栖身于千丈之渊,其性属水属寒,寒入骨髓,他才会每逢夜间便这样如坠冰窟。说起来如今他无力自行修炼,倒确实是双修之法最好,可是…冷气浸透了指尖,知白有气无力转过头来搂住齐峻的颈项,叹了口气。罢了,双修就双修,保命要紧,至于屁股——皮囊而已,将来少不得都要舍去的,还计较这些作甚。

知白默许了,齐峻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知白身上的衣裳早就滚乱了,轻轻一扯就褪了下来,露出的肌肤触手生凉,齐峻不由自主地抚摸起来。男子的身子与女子大有不同,胸前平坦,两颗小小凸起在指间也似乎更硬些。齐峻将被子拉开点,低头看去。知白的身体在深青色被褥上被衬得如同玉石一般,胸前两点颜色浅淡,不声不响地伏在胸膛上。齐峻试着低头去含住一边,轻轻咬了咬,就听知白小猫似地叫了一声,声音细弱,像是勾在人心上一般。

齐峻忽然就觉得身上热了,前些日子遮遮掩掩看的那点东西一下子全涌进了心里,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他握着知白的腰在他胸前折腾了半天,直到知白小声叫疼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伸手往他腿间探了过去。

知白腿间的东西仍旧软软的没什么精神,齐峻从未给别人做过,可是推己及人,大道理总是不差的。初时他手劲略有点大惹得知白挣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只剩下轻声的喘息了。齐峻觉得手里的物件渐渐硬起来,心里居然漫上一种淡淡的窃喜,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